风平浪静地过去五日,距离荣少锦和姜闲的婚礼还有五日之时,由京中最有名的三家妓馆共同举办的舞魁大赛拉开帷幕。

    主举方早早便在宣传这事,如今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是在金洛河上比,前前后后要比好几轮,哪怕是平常去不起那些妓馆的人,也可以找地方瞧个热闹,因此可以称得上是人人期盼。

    兴乐帝是个好热闹的皇帝,以前民间举办新奇的活动,他都时常微服出游,与民同乐,更别说这次还美人云集。

    武敏吉作为在兴乐帝身旁长大的人,对他的爱好脾气再清楚不过。自然是体贴地早早跟兴乐帝说了这事,并做好万全准备,只等着今日带兴乐帝去看个开心。

    活动在中午开始,武敏吉吃过早饭,试了几套衣裳,挑出适合的一件,就要出门进宫。

    这时,负责姜闲相关情报的门客匆匆进来,行礼说:“殿下,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开阳侯会带姜大公子一同去看等会儿的舞魁赛。”

    武敏吉:“确定?对这种以女人为中心的活动,荣少锦向来没有兴趣。”

    门客:“应当八九不离十。田钦包了艘画舫,他们那一帮子人都去。开阳侯大概是被拉去了,就说带姜大公子去收见面礼。在下刚核实完,他们那一帮子的确这几天都在淘礼物。”

    武敏吉点下头:“你去换身好衣裳,跟我一起去,在宫门外等着伴驾。”

    门客大喜过望,伴驾可就意味着有能被皇帝赏识的机会!一迭声地送上赞美与感谢,再连忙跑去准备。

    武敏吉轻轻捻着折扇扇坠下的穗子,慢慢露出个冷笑。

    *

    姜闲今日挑了用荣少锦新衣改好的衣裳,是长公主府的绣娘们赶工出来的一身,昨日才给送过来。

    云雁帮他整好衣,再取来一只新香囊,习惯性地要往姜闲左腰挂。

    姜闲伸手拦了下:“挂右边,左边挂那块双鱼。”

    云雁转到右边,又不由得笑道:“我都忘了有开阳侯送的玉佩。”

    他挂好香囊,再找出荣少锦送来的玉佩,也给姜闲挂好。

    收拾妥当,姜闲等没多久,荣少锦就到了。

    还带来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看着估摸比荣少锦要小上一两岁。

    荣少锦给姜闲介绍:“这是我姑姑的儿子,我表弟韩恭,最近刚进了国子学念书。”

    姜闲有些惊讶。

    本朝国子学只收荫生,且要公侯之家,或三品以上官员才有名额。这几日姜德正式升任工部尚书,就打算把姜贵送进国子学去。

    荣少锦看出姜闲的诧异,解释道:“我家有个名额,但我不想去,就求了圣上恩典,让给了韩恭。”

    姜闲点点头,吩咐云雁:“取个香囊来。”

    云雁很快端来一只小香囊,送到韩恭面前。

    姜闲:“去水边蚊虫多,这是我自己配的驱虫香,韩公子若不介意,可以戴上。”

    韩恭没想到还能收到礼,赶忙道谢收下,瞥一眼荣少锦的脸色,见他似无异样,才低头挂在腰间。

    荣少锦起身过来扶姜闲:“走吧。今日我搭车来的,坐我的车去。”

    姜闲却从袖中也摸出一只香囊:“这是给你的,和我这只一个式样。”

    荣少锦一愣。

    他今日特地挂了双鱼玉佩,刚才发现姜闲穿了新衣,也挂着双鱼玉佩,感觉心情都更好些。虽然还看到了姜闲腰间的香囊,不过姜闲身体弱,戴药囊不奇怪,就没在意。

    刚才姜闲送韩恭驱虫香囊,他只当是姜闲临时拿一个给表弟当见面礼。完全没想到,姜闲还备了给自己的独一份。

    韩恭的那只,就是寻常的方包模样。

    而姜闲和荣少锦的,都是葫芦模样,并且绣有字。一个“锦”,一个“闲”。

    荣少锦惊喜地伸手摸一摸那个字,不自觉地脱口问:“你绣的?”

    姜闲:“嗯。就是绣得不好,我也没学过绣活。你可以收在袖袋里,一样能有效果。”

    荣少锦抬眼看看他,拿起香囊低头挂在腰上。

    姜闲也弯下身,帮他整理一下衣摆。

    韩恭站在旁边瞧着,面色不由得有些微妙——姜闲看起来竟然对这桩婚事没有抵触心,这是认命了?

    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在华泽县查到的消息,姜闲母子俩每年吃药就得花费一大笔钱。以姜德待他们的苛刻,面对荣少锦的大方,会妥协倒也不奇怪。

    这番寒暄之后,三人才一同往外走。

    荣少锦扶姜闲坐上马车。这辆车比姜闲自己的小车宽敞不少,甚至可以在车里躺下休息,加上云雁和花清两名小厮都不挤。

    韩恭骑了马,跟马车一同离开姜家,就靠到车旁和荣姜两人告辞,自己打马离开。

    姜闲奇怪地问:“韩公子不去看热闹?”

    荣少锦:“他和国子学的同学有约,不和我们一起。”

    说完,目光在姜闲扎发鬓的飘带上扫过:“怎么没戴那只簪子。”

    前几次见面,姜闲都戴着木簪。今天估计是木簪和衣裳玉佩不相配,才换成发带。

    姜闲:“琉璃簪易碎,出门我担心不注意会磕着。”

    荣少锦:“坏了就再买新的。”

    姜闲笑道:“那是你送我的第一样礼,坏了总感觉兆头不好。”

    荣少锦看着他眼中的笑,突然感觉心头像是被针尖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一点轻微的麻。

    姜闲续道:“而且,我看你都喜欢用发带,我们一同用也挺好。”

    的确,荣少锦除了正式场合,平常都不扎发髻,直接用发带把头发高高束起。一开始是为了符合纨绔的作风,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

    荣少锦随手摸一把自己头发:“我的发带多,日后你要瞧着哪条喜欢,随便拿去用。”

    *

    金洛河是一条穿过京城的大河支流。三家妓馆在一段河面上搭了舞台,此时已经有舞娘在上面跳舞暖场,周围停满大大小小的船只。

    荣家的马车停在岸边,荣少锦扶着姜闲下车,立刻就有个小厮上前问好,领两人去田钦包的画舫。

    姜闲抬眼四望,见不仅是河里船多,两岸和附近一条桥上更是站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

    田钦包的画舫位置很好,就在舞台前方,只偏左一点。旁边是一艘更大的船,看装扮也更精致,上面站着不少佩刀的劲装护卫。

    荣少锦随口问领路的小厮:“旁边那船里是谁?”

    小厮却摇摇头:“我家公子打探过,但那边不说。”

    荣少锦心念一转,大概猜得出——十有八九是圣上来了。

    不过那也不关他的事。

    荣少锦带着姜闲上了画舫,田钦等人已经聚齐,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

    人虽不算多,只有五六个,但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又都是中气十足的嗓门,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吵。

    荣少锦一一给姜闲介绍过,还对众人的见面礼逐一点评一下,就抬手赶人:“行了行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带姜闲到上面躲清净。”

    众人纷纷起他的哄。

    “还嫌弃我们,平常声最大的不就是你。”

    “我们以后再去长公主府,是不是可以欣赏到开阳侯温声软语说话的奇景啊。”

    荣少锦没理会他们,只对姜闲道:“你先上去坐一会儿,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姜闲点点头,又向众人行一礼,就带着云雁先一步上二楼去。

    他刚走,田钦就开口夸:“姜大公子不愧是能让咱们少锦一见钟情的人,果真是俊美无双。”

    有人接着感慨:“还好没让端王先瞧见,不然咱们少锦怕是要相思成疾了。”

    荣少锦横过去一眼,刚要说话,却被田家仆从跑进来打断。

    那仆从急声道:“吕内侍在船下,请开阳侯和各位公子一同到旁边船上去一趟。”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

    田钦反应过来:“吕内侍?旁边那条船里是圣上?”

    仆从老实摇头:“他没说。”

    荣少锦给身旁花清使个眼色,再扫视众人,便当先往外走:“赶紧走吧,别让圣上久等。”

    一行人出到甲板,见船下方的岸上站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果然是常跟在兴乐帝身边的吕宦官。

    荣少锦领着众人下船,和吕宦官相互见礼,再随他上了旁边的船。

    船中不仅兴乐帝在,旁边还有武敏吉,并几个时常伴驾的宠臣。

    众人上前行礼问安。

    兴乐帝看着心情不错,叫了起,又招手叫荣少锦到身旁坐:“少锦,婚事准备得如何?要是缺什么,只管到内侍省去拿。”

    荣少锦笑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到日子去接亲。舅舅不方便过来喝喜酒,到时我让人送喜糕进宫里给舅舅尝尝。”

    兴乐帝也笑着应好:“宫里好久没有喜事,朕也沾点你的喜气。”

    这时,却听武敏吉的声音在旁边插进来:“少锦,趁着这婚还没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看中的那位公子,不太担得起你这份深情啊。”

    这话一出,船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怪异。

    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暗在荣少锦和武敏吉两人之间打转。

    连兴乐帝都稍稍敛起笑意,略带责备地看一眼武敏吉。

    武敏吉对兴乐帝拱手:“当着陛下,臣不敢隐瞒。”

    随即,他又转向荣少锦,眼带挑衅地抬抬下巴:“就六日前,那位姜大公子,陪我在来财馆玩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