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看光是好的, 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

    ——《圣经创世纪》

    徐长嬴的信息素是晚香玉味道的。

    总结而言,是一种甜美的香味, 很难想象属于一个数值在90分以上的优性alpha。

    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和所有人一样, 徐长嬴的信息素特征来自于遗传, 徐长嬴的母亲叶新的信息素也是类似晚香玉的味道。

    信息素作为一种动物拟香,实质上在嗅觉层面上并没有那么刻板,一个人的信息素顶多是接近某种香源——例如徐长嬴的信息素只是类似于晚香玉,实质上会混杂更多的复杂、丰富的味道,并根据身体状态、心情和思想动机而产生变化。

    在第二性别档案上, 徐长嬴的信息素气味甚至有专门的分类编号——C类042号香源, 叶新也是这个编号。

    据科学研究,这个世界上的信息素味道实际上只有三百多种,因此很多时候人们是能够撞见与自己气味一样的人。

    但对于徐长嬴而言, 他从10岁开始就接触到了成千上万完全不同的气味,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是三十万分之一的优性alpha。

    在别人搞混同一香源的信息素时, 徐长嬴能够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信息素中所包含的身体信息与情绪变化。

    没错, 很像人形警犬——来自于12岁的赵洋的吐槽。

    作为与徐长嬴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赵洋从初一就饱受他这个逆天技能的磨难, 虽然平时在一起也算无话不说, 但到一些需要隐藏心思的微妙节点,徐长嬴却还是像一个有读心术的异能人一样,彻底改变事情的转向。

    比如打篮球时,你想要向左晃一下他,然后骗一个向右的远传, 这种时刻徐长嬴没有一次会被骗到,因为再默契的战术配合在他面前就像扑克明牌。

    而凭借着这种技能,徐长嬴这个四肢不勤的懒人曾经作为前锋带着校队一举打进省前三,碾压一众刻苦训练,风雨无阻跑一万米的体育生哥们——如果不是因为是基友,赵洋甚至想去举报徐长嬴作弊开挂。

    此外,在生活中也相当麻烦,比如和徐长嬴吵架,心里的气刚消,赵洋此时还不想立刻表现出来,但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秒内,这厮就会笑容满面地扭过头对还摆脸色的赵洋自顾自地叽哩哇啦道“我们今天一起回家吃糖水吧”“你知道我妈刚从日本带回来《生化4》吗,我们一起玩吧,反正你胆小也不敢一个人玩哈哈哈——”

    一副我们不是早就结束吵架了,我用鼻子就闻到你想和我玩的欠揍模样。

    14岁的赵洋看着嘚瑟的徐长嬴曾经一度被气到抓狂,心里想着这该死的ABO世界绝对没有人可以让徐长嬴抓心挠肺。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并彻底改变好基友的一生。

    2007年,8月,上海虹桥机场。

    彼时正值北半球的暑假,国际航空柜台又一次因跨国旅游、节假日探亲的人群而爆满,去美国的值机队伍至少两小时起排,推着小山般行李车的男女老少每一个都精神饱满,似乎在这一刻就已经踏出了国门。

    明亮开阔的候机大厅里几乎随处可见拎着皮革商务行李箱,挎着名牌包包的正装人士,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脚上的皮鞋都在锃亮的地板上敲打出节奏一致的哒哒声,无一例外的边走边拿着手机打着电话。

    仿佛整个地球只要依赖这些精英人士就已经足够自转了。

    而穿着白色校服坐在候机厅一角的赵洋则毫无疑问地与“精英”没有任何关系,他戴着一顶破洞鸭舌帽,胸前挂着一个相机,什么行李都没有,只背着一个造型滑稽的高达联名书包。

    距离赵洋不到十米的空地或走或坐着一群同样穿着校服的同龄学生仔,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说话,但赵洋很明显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小团体,只任由手中PSP的怪物猎人bgm掩盖自己的不安。

    为什么他会沦落至现在的窘境,要从远在广州的重点高中一个持续了十年的优良传统说起。

    市一中每年都会为准高一和准初一的学生提供海外研学的机会,这在虹桥机场还只有一个航站楼,美元汇率还是8块1人民币的时代是非常小众的活动。

    当然,参与研学也是有条件,首先就是能够负担起学校补贴后的研学费用,其次就是品学兼优,名列前茅。

    很显然,赵洋与第二个条件毫无关系,他本来就不稀罕这个无聊的集体活动,他早在初二时就对于中考后的暑假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的富豪爹早就答应他,等到他和他的好朋友们年满14岁,就可以允许他们自己带着钞票在一位成年人的陪同下满世界的玩。

    但就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这个美好的暑假迎来了最大的危机——徐长嬴说他进入了一个国际性的机器人比赛,所以他必须要改变策略加入海外研学。

    今年的研学分为了两条路线,一条是去欧洲,还有一条是去日本,而该死的徐长嬴所加入的就是后者。

    那个世界大赛的总决赛正是在东京举办,因此本次前往日本的海外研学也变了味——带队老师们一边要将参赛选手带去集训和比赛,一边还要组织其他学生在游玩之外参与观赛。

    所以整个研学旅行彻底变成了可怕的学霸聚会,毕竟其他像赵洋这样成绩不好但想花钱凑热闹的都去了欧洲的那条线。

    赵洋一开始想的不复杂,他虽然觉得花宝贵的半个月去日本有点浪费,但毕竟他、徐长嬴和齐枫三个好基友是必须要在一起过暑假的,所以他就给自己和齐枫都交了研学费用和额外的机票钱。

    结果还没有踏入Tokyo他就已经后悔了——与普通的班级游学不一样,赵洋与这些散发光芒的优等生一点也不熟。

    赵洋本来毫无知觉,但是就在刚刚在上海转机落地后,徐长嬴突然说自己要去找一个人就不见了,而齐枫也背着书包与其他女生手牵手去洗手间——一转脸,赵洋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这时,不远处的学生们突然嘈杂起来,赵洋将视线从PSP屏幕里假装不经意地抬起,只见人群变得热闹是因为学生中的人气角色刷新了——林殊华和李旭隐都回来了。

    人群中的两个男生虽然都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校服,但明显就比边上的所有人更有气质,林殊华本来就比他们高一级,又是优性alpha,所以身量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挺拔的像是一支青竹。

    而另一旁的李旭隐是赵洋的同级生,两人还是三年的同班同学,他的个子与林殊华一般高,他的面容虽不如林殊华那般俊逸非凡,但却是另一种男生气的帅,而且尽管运动很好,但他确实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物理尖子生。

    他和林殊华就是同一个参赛小队的,他们小队一共有五人,都是学校的竞赛生,此时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赵洋一直很好奇难道他们平时走在路上的聊天话题还能试卷题目吗——徐长嬴连在上课讨论环节和他说的都是要不要去他家里打鬼泣。

    其实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并不属于尖子生,那就是站在李旭隐身边,和赵洋一样一脸想死的李嘉玉,这家伙比赵洋还惨,他被李旭隐强行拉入了参赛小队,就算啥也不会,也必须在他这个同岁侄子的威慑下假装好学生。

    据说李嘉玉在中考后为了能去欧洲,壮着胆子和李旭隐闹了一番,但不过五分钟就在李旭隐的暴怒之中主动抹着眼泪说自己最想去日本玩了。

    这时,赵洋和李嘉玉对上了视线,两人极有默契地互相翻了一个白眼。

    人群越热闹,赵洋内心就越凄凉,林殊华等人出现之后,他就更不想和这十几个学生有什么接触了,此时只能埋着头继续打游戏。

    赵洋心思不稳,游戏就打得比较焦灼,终于在打第二个boss的时候他开始渐入佳境,很快就到通关的最关键时刻,而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个欠揍的声音:“哇好菜。”

    赵洋手一滑就被boss丝血反杀,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靠,你可算来了。”

    徐长嬴离一百米远就闻到基友充满不安的信息素了,循着走过来,果然发现赵洋可怜兮兮地缩在座位里打游戏。

    赵洋的信息素味道比较罕见,与常见的花香调、木香调不同,是一种水生调,即潮湿、水生植物的味道,和徐长嬴一样,他的信息素味道遗传自他的妈妈,但更偏向海洋的感觉,这也应了他爸妈给他取的名字。

    “齐枫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徐长嬴在赵洋身边坐了下来,他将书包放在一旁,察觉到不远处的学生都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

    “去洗手间了,”赵洋将游戏机递给徐长嬴,“你怎么才来。”

    徐长嬴不客气地接过游戏机就重开了一把,他头也不抬道:“我去找我队友啦,他的签证出现了一点点的小问题,老孟陪他去找海关了,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徐长嬴的语气很轻松,但赵洋看见他的鬓角都汗湿了,不由得震惊道:“我靠,你真的假的,对那个beta那么上心?”

    “诶诶诶,什么叫‘那个beta’,人家是有名字的好吗?都转学过来做了半学期的同学了,”徐长嬴一边和黑角龙鏖战,一边不满道。

    赵洋从徐长嬴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不寻常,他抬起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林殊华,随即压着嗓子道:

    “他是我们全班唯一一个beta,叫他beta比叫他名字更直观吧——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叫性别当然很不礼貌啊,叫你‘那个男的’你高兴吗?”徐长嬴不以为然道,“而且拜托,我们小队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之前地区资格赛都通过了,肯定熟起来了啊。”

    “我真佩服你,你和谁都能搞在一起,”赵洋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夏青看上去那么不好惹,你居然能和他熟起来。”

    夏青是中考前三个月转到他们班的学生,市一中作为省重点,极少有转学生,更别提在中考前临时转来。

    赵洋和徐长嬴所在的A班是他们所在年级的尖子班,和国家队一样由残酷的积分流动排名产生——当然,赵洋和李嘉玉这样的靠走后门的不参与竞争。

    一个年级500人,alpha和omega占100人,而由前30名组成的A班很自然的是“无beta”班级,这种现象在教育改革之前的2000年左右非常盛行,也很符合社会对于第二性别和第一性别群体的定义。

    Beta在思辨能力、空间想象能力和数字敏感度上都或多或少地弱于每一个平庸的alpha,在文学感知力、艺术情怀和逻辑思维上都理所当然地差于每一个普通的Omega。

    结果,这个叫夏青的beta简直是个世界的bug,他刚转来A班后的第二天就是模拟测试,从那一天开始直到一个月前的中考结束,每一科每一场,夏青都稳稳地坐在第一的位置。

    第一次,全校震惊,第五次,全校就习以为常了。

    毕竟如果一个alpha能够稳居第一,那么其他人都会认为这个alpha非同寻常,但如果一个beta稳居第一,那么所有人只会觉得每次拿第一没有什么了不起。

    因而夏青其实并没有在市一中真正掀起很多水花,所有人只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甚至A班的很多人都没有留意过夏青长什么样。

    但赵洋说的没错,“不好惹”是夏青最鲜明的标签。

    不仅是夏青在学校里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总是带着伤上学,不是脸上打个OK绷,就是颧骨青了一块,最奇怪的是,班主任等老师也似乎看不见这个尖子生的伤一样,从来没有过问过。

    在中考前,夏青其实还和徐长嬴坐了很久的前后座,徐长嬴坐前面,夏青坐后面,就算这样也没见两人说什么话,所以赵洋得知徐长嬴和夏青组队后才会很惊讶。

    毕竟一个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优性alpha校草,还有一个是有些奇怪的beta转学生。

    徐长嬴眼睛盯着游戏机的屏幕,含糊其辞道:“其实没有那么不好惹,那都是谣言,他脸上的伤都是人家打的,他又不打别人。”

    “废话,他脸上受伤肯定是人打的,还能是摔的吗——我靠等一下,”赵洋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徐长嬴,“你怎么知道他不打别人?”

    “这个说来话长了,就是一来二去,二来三去——”

    “你这个扑街,”赵洋面无表情的用广东话骂着,“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居然瞒了我和齐枫这么久。”

    徐长嬴手一僵,下一秒PSP屏幕里的雄火龙就把主角喷死了,发现自己被背叛的赵洋更是无情地直接拿走了游戏机——GAME OVER.

    “其实真的是一个巧合,”徐长嬴抓了抓头发,坦白从宽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夏青他住在新闻社小区。”

    徐长嬴和齐枫的父亲都是广东市电视台旗下一新闻社的员工,徐长嬴的beta父亲徐意远是记者,而齐枫的alpha父亲齐浩歌是主持人。徐意远与齐浩歌是电视台的两大台柱,两人帅得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徐意远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能写能采能播,而齐浩歌是极具国民认知度的口播一哥,去菜市场买菜都能被大爷大妈们认出来。

    徐长嬴和齐枫小时候也就一起住在新闻社宿舍小区里,但在三年前徐意远在国外殉职后,叶新带着徐长嬴将老房子卖了搬进了靠近学校的新家,而齐枫家也和不少人家一样陆续搬出了变得有些陈旧的老小区了。

    但是徐长嬴还是时不时蹬着自行车路过新闻社小区看一眼,每次他都会在小区门口的跷跷板上坐一小会儿,然后再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谁知在四月的一个傍晚,徐长嬴看见了夏青,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转校生也住在新闻社小区里,但他应该是后搬来的——毕竟里面每家每户的原住民徐长嬴都认识。

    徐长嬴照旧是在跷跷板上坐了一会儿,他一直没看见走出去的夏青走回小区,但也没放在心上,于是他就蹬着自行车走了。

    然后故事就开始了。

    当时的情景如果用第三视角应该是这样的:

    徐长嬴骑着自行车突然看见路过的楼房之间的小巷子里有一堆人,他定睛一看,看见了四五个西装革履但很凶的男人,然后夏青就站在里面,身上还背着书包。

    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什么看!”

    徐长嬴推着自行车道:“同学,你遇到事了吗?”

    夏青看都没看他,然后之前的那个男人又回头:“没事!”

    徐长嬴“哦”了一声,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然后巷子里的男人们就继续对着被围的少年摩拳擦掌,嘴里骂骂咧咧,正要动手,徐长嬴骑着自行车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徐长嬴把自行车一停,然后走进巷子里,摸了摸口袋,递给领头的alpha五十块钱。

    那领头的男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但非常顺手地接了过去,并揣进兜里。

    然后,几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十秒后,徐长嬴硬着头皮道:“你拿了钱怎么还不走?那可是我这个星期的饭卡钱。”

    领头男人:“你给我钱干什么?”

    徐长嬴:“你们堵他不是为了钱?”

    领头男人:“我看上去很差五十块钱吗?”

    徐长嬴又“哦”了一声,转身就往巷子口走。

    领头男人和其他人又转过身继续撸起袖子,摩拳擦掌。

    这时,徐长嬴又走了回来:“那你把五十块钱还我吧,我是学生我很缺钱的。”

    领头男人:“你神经病吧!”

    徐长嬴闻言大怒,眼睛一瞪,然后被一起打了一顿。

    赵洋:“你神经病吧!”

    因为赵洋骂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候机大厅里路过的一队穿着帅气制服的空少空姐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位漂亮空姐差点没拉稳手中的行李箱。

    徐长嬴被机场里猛然投来的众多目光给羞得抬不起头,他拽了拽勃然大怒的赵洋,“你小声点。”

    赵洋简直无语凝噎:“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作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徐长嬴道:“我觉得一个人被打很可怜诶,反正我也打不过那么多人,两个人被打感觉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说着,徐长嬴又有些愤然道:“但是夏青那个人好过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连买创可贴的钱都没有。结果我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跷跷板上,他就坐在边上的长椅上都不来问问我。”

    赵洋按了按太阳穴道:“说真的你这个脑回路,就算是我也不理你。”

    徐长嬴摸了摸鼻子,接着道:“所以我就觉得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就每天都去跷跷板那里坐着,但是他每次看见我了也不和我说话。”

    赵洋一脸的震撼:“亲,你其实比那些混混还要吓人,你跟着他多久了,你春天那时候不是说你是骑车撞树上的吗?你不会这四个月天天尾随人家吧。”

    徐长嬴切了一声,“那怎么能叫尾随呢,多难听,我那是一直憋着气在给他台阶下,等着他主动和我道歉。”

    赵洋脑子短路了:“为什么他要和你道歉?”

    徐长嬴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被打了呀。”

    赵洋:“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话音刚落,赵洋手里的PSP开始红灯电量警告,他站起身,准备去找一个充电口充电,徐长嬴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离开。

    就在这时,齐枫终于从转角处和一个女生转了出来,她扎着苹果发圈的马尾,看见徐长嬴眼睛一亮,就欢脱地跑了过来。

    徐长嬴把书包扔到一边让齐枫坐下,两人刚笑嘻嘻地要说话,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徐长嬴一回头,看见赵洋突然跑了回来,气喘吁吁指着他:

    “你这个贱人故意绕弯子——你这四个月是天天护送他回家吧!”

    徐长嬴“啧”了一声。

    看破不说破嘛。

    赵洋走了回来,一把将徐长嬴的脖子勾住,两人连上一脸好奇凑过来的齐枫,三颗人头聚在一起,只听见赵洋严肃道:“你当他朋友可以,但是你不能被卷进夏青他们家的事情里。”

    徐长嬴道:“为什么?”

    赵洋犹豫了两秒,道:“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很麻烦。”

    齐枫一脸兴奋:“啥啥啥?”

    赵洋瞥了一眼远处的男生,压低声音道:“夏青他是林殊华的亲表弟,他们家被林光霁给拆了。”

    第82章

    “什么?”

    机场里。

    拎着行李箱路过的商务大叔朝着突然大声说话的中学生看了一眼, 随即继续打着电话走开了。

    齐枫捂着嘴,她看了看四周,一双圆眼睛睁大了, 低声道:“我靠不可能吧,那可是林殊华, 他的亲表弟不就也是林家人, 林家人怎么可能独来独往的。”

    说着,齐枫还冲一旁被众星捧月的林殊华等人歪了歪头,“连李嘉玉都有人巴结呢。”

    “你听我说话又只听一半,”赵洋压低帽檐一脸无奈,“所以说, 我都说了, 这是林家人的意思。”

    徐长嬴没有说话,但赵洋知道他想知道,于是接着道:“之前还是隔壁班的宋星晖和我打球的时候说的, 他家和林家有点亲戚关系,然后我就有点奇怪,就随口问我爸了。”

    赵洋摸了摸鼻子道, “我爸说夏青的爸爸可有名了, 和夏青的妈妈之前是管林家在海外的生意的, 那个海外集团——名字我也记不住, 在前几年的规模都比林殊华他爸管的国内本部还大了, 所以夏青家就和本家起了矛盾。”

    “去年那个海外集团可能因为资金什么问题破产了,夏青他爸也去世了,林家人没有帮他们家,这些事我爸故意说的比较含糊。不过他还知道夏青的事呢,听说本来出事之前夏青是要在国外提前读大学的, 现在就耽误了。”

    齐枫听得嘴都没有合拢,“我靠,怪不得这个夏青的成绩好到离谱,不过要是真的也太夸张了——林殊华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夏青诶,我以为他俩不认识。”

    “所以说,”赵洋竖起食指比在嘴巴前,“我爸让我自己知道就好,别往外说,对夏青也不好,那我只和你俩说,反正你俩嘴巴严。”

    徐长嬴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想了想道:“那赵叔叔有说为什么总有人找他麻烦吗?”

    赵洋点了点头道:“我问了,我爸说大概是因为民间追债,或者是林家自己的纠葛,他也奇怪为什么夏青妈妈不去处理这些。”

    “我也没看到过他的家长,”徐长嬴保持原来的姿势低声道,“怪不得他天天都去便利店里买三明治。”

    “我靠,”赵洋毛骨悚然道,“你是变态吗?你原来真的天天尾随他。”

    “滚蛋,我那是作为队友的正当关心,”徐长嬴说着就回头看了看候机厅的另一侧,发现那个人影还没出现,就又看了看手表。

    赵洋这时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手机,撞了撞徐长嬴的胳膊:“还有半小时登机,你拍档的签证能解决吗?”

    “应该没问题,要是解决不了,咱们正好就不去日本了,”徐长嬴突然乐观起来,他有些快乐道,“不然比赛的时候还要和林殊华他们当盟友。”

    这次的世界机器人赛事起源于美国,面向全球的18岁及以下的青少年,考察的能力非常全面,参赛选手除了要在比赛前六周自己设计并搭建好机器人,还要在现场进行编程调试,然后完成一项项固定的任务,以及最后的多队伍组成的联盟对决。

    市一中派出的两支队伍正好是整个省唯二通过地区资格赛的队伍,徐长嬴估计大概率在决赛里他们要结盟。

    赵洋无语道:“夏青自己都没怎么样,你还替他别扭上了,我这俩月有时候留意了一下,虽然林殊华不理他,我看他也不在意林殊华诶。”

    齐枫也道:“阿嬴你要不再去看一下,你们那个机器人做得那么费功夫,要是去不了也太可惜了。”

    徐长嬴又看了看手表,“没事,再等十分钟,我再去看看。”

    于是在高大上的候机厅里,三个死党坐在一起发起了呆——2007年的暑假,就算是昂贵的诺基亚n95,所能提供的乐趣也非常少,毕竟距离全民娱乐的短视频时代还有漫长的十年。

    不过也没发两分钟的呆,徐长嬴就听到另一侧的研学队伍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无聊三人组立刻扭头看热闹,然后就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有四个人正走向商务休息室。

    徐长嬴目光刚落在那四人身上就知道为什么中学生们大惊小怪了——那是四个身材高大的alpha,三男一女,每一个人都穿着笔挺的三件式西装。

    尽管候机大厅里并不缺精英气质的乘客,但这四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就与所有人都不同。

    为首的女性alpha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高足有一米九,看上去是混血,一身剪裁合身的纯黑西装让她的气质更显干练凌厉,她的胸前与其他三人一样,别着一个简约的银质橄榄叶胸针。

    “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AGB,”齐枫兴奋道,“这也太帅了,怎么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现实世界的女性alpha数量很少,而且齐枫在alpha里面个子也算很高,作为青春期的女生平时没少感觉不安,此刻看到比自己还高的帅气女性专员不由得激动和憧憬起来。

    徐长嬴也双眼放光,“这边是国际航班,他们应该是刚在国内执行过任务。”

    “真好啊,”齐枫神往道,“咱们以后可以当AGB专员吗?国内有地方招吗?”

    赵洋撕开一包薯片,歪了歪头:“好像国内没有,我爸说AGB是在特定的国家和地区设有专门的警校,他以前在美国住的地方就有一个。”

    齐枫有些失望,“那看来我们没什么机会了。”

    徐长嬴不以为然道:“什么都说不准嘛,人生很长的,之后说不定咱们有机会呢。”

    “不会吧,我们仨当警察吗?”赵洋看着远去的AGB专员,将薯片递给二人,“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吧。”

    “你说的也是。”齐枫似乎真的想象了一下,嘿嘿一笑:“赵洋你要是当上警察,那这个社会也差不多完蛋了。”

    “滚滚滚,”赵洋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你要是能当上警察,那公安局就该关门了。”

    齐枫和赵洋立刻互掐了起来,徐长嬴坐在一边,一脸无语道:“AGB和警察好像一点也不一样吧?”

    “反正都和我们没关系,”赵洋将薯片塞给齐枫,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道:“一个月几千块还要拼命,李嘉玉干我都不干。”

    徐长嬴闻言看向他,一脸欠揍道:“你连《寂静岭》都不敢玩,让你现场办凶杀案,你不得昏过去。”

    “切,”赵洋很是坦然,“我就算有胆子当警察,我爸也不会让我去干的。”

    赵洋和齐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徐长嬴则有些忍不住地抬头看向四人消失的商务休息区,沉思了起来。

    AGB专员吗?-

    “你的人生多出一个许愿机会咯。”

    徐长嬴想起了三年前的夏天,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戴着银胸针的男人。

    与此同时,商务休息室。

    29岁的劳拉刚在沙发里坐下,一罐冰可乐就朝她飞来。

    她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易拉罐,随即抬起头看向靠在对面沙发站着的蓝眼睛男人,用中文道:“你神经病吗?”

    “你怎么一来中国就学一句脏话,”男性专员摊了摊手,他比劳拉矮两厘米,但身材也十分高大魁梧,此刻炭灰色的西装外套没有扣,他单手插兜,配上那张斯拉夫人种的面庞,整个造型颇为潇洒帅气。

    “脏话比很多话要有用多了,”劳拉换回了英文,说着,她就将可乐抛给一旁的肖——亚洲01小组的中国籍专员。

    “谢了,”肖接过可乐,他的面容比起其他人儒雅很多,随即微笑道:“放轻松点,从东京回来我们就要迎接年假了。”

    33岁的安柏在劳拉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眨了眨蓝眼睛,笑道:“肖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这次任务这么轻松——听上去就像刚刚那些研学的中学生一样。”

    “毕竟只是个C级任务,”坐在肖旁边的蓝斯这时也开口了,他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法国人,和肖同级,都是27岁。

    “而且LEBEN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宣布解散了,”肖认真道,“我还是倾向于认为这次收到的邮件是一个恶作剧。”

    IGO最大的官方邮箱在三天前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上面声称自己是LEBEN的成员,他将与同伴一起在东京开展一次大型的恐怖袭击,IGO最好尽快采取行动——这是最好笑的一点,这封信是以恐怖组织的叛徒口吻写的“告密信”。

    而这封“告密信”被堂而皇之地发给了IGO的电子邮箱,等到负责筛选邮件的行政工作人员将它从浩如烟海的垃圾邮件和广告邮件中挑出来时,距离发送时间已经过去24小时了。

    AGB的亚洲理事会经过简单讨论,将这封邮件的危险等级评定为C级,由即将在中国完成任务的01小组前往东京进行为期三天的调查。

    作为俄罗斯专业黑客出身的安柏很快就锁定了发送这封邮件的地理IP,是在东京的一个大型建筑群里,因此他们准备立刻去一趟东京,去查验一下这封邮件是否是无聊的日本上班族的恶作剧。

    “我是无所谓,”安柏靠在沙发上,穿着手工西装的长腿翘在矮几上,“劳拉肯定很想这封邮件是真的。”

    “借你吉言,”劳拉不甘示弱地看向讨厌的拍档,“如果是真的LEBEN恐袭,这一个任务说不定就能让我们积分狂飙,一举进入十字会。”

    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真是美好的未来,”安柏一脸向往,“如果我当上局长了,我第一件事一定是开除你。”

    “哦,我还真是期待呢。”

    距离登机还有15分钟。

    候机厅里的徐长嬴回过神,他从兜里摸出叶新淘汰的诺基亚n73,发现短信箱里空空的,心里下意识有些泄气。

    赵洋还一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边和齐枫闲聊着大阪环球影城和东京迪士尼哪一个好玩,徐长嬴想了想,低头就编辑起了短信。

    “徐长嬴。”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徐长嬴停下打短信的动作,抬起头左右看了看,随即猛地回过头。

    只见单肩背着包的少年正看着他,对着他偏了偏脸示意道,“过来。”

    我靠,同样回头看的赵洋数不清这是他今天心里说的第几个我靠——徐长嬴和这个beta的相处方式原来是这样的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徐长嬴一脸高兴地跑过去:“你的签证办好了吗老大!”

    “办好了,系统有个信息填错了,”夏青淡声道,他从书包里拿出两张登机牌,分给徐长嬴一张,“你的刚刚丢在办事处了。”

    “我擦,”徐长嬴摸了摸口袋,心有余悸道:“我就说少了什么。”

    夏青比徐长嬴他们小了一岁,但个子却与他差不多高,他也和徐长嬴穿着一样的校服,只背了一个简单的黑色书包。

    “现在要排队了,你把书包拿上。”夏青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排队的登机口。

    “好的好的,”徐长嬴欢脱地跑回座位处背起书包,一抬眼就看见赵洋和齐枫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走了,看我干什么?”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

    赵洋欲言又止,最后也背起书包跟在徐长嬴的身后。

    五人站在队伍的最后,徐长嬴站在最前面,他一靠近,其他的研学学生就忍不住和这个优性学长搭话,而徐长嬴又很容易聊天,不少队伍后面的准初一的学生也扭过脸听他说话。

    话痨的徐长嬴就这样和人唠着唠着就进了机舱,空姐站在机舱口对着每一个乘客微笑:“欢迎乘坐JAL,您的座位号是多少?”

    就这样一个照面的功夫,徐长嬴都能和空姐聊两句,把人家聊的心花怒放。

    徐长嬴一边在经济舱的过道里向前走,一边问着前面的初一小孩座位号是多少,话还没说完,他的后领就被揪住了,“你的座位在这,往里面走什么?”

    “哦我到了,拜拜,”徐长嬴就这样被揪着后领,对着学弟们摆摆手。

    随即他转过身,看了看手里的机票又抬头看了看座位号,“我以为还更靠后面呢——夏青你要不要坐靠窗?”

    夏青松开他的领子,“按照座位号坐,进去。”

    徐长嬴立刻背着书包坐进了靠窗的座位,他刚坐下就要抬头去找赵洋,“赵洋你们在哪儿?”

    赵洋和齐枫两人就坐在他的前排,扭过头看着徐长嬴,两人表情都十分微妙,“在这儿。”

    徐长嬴高兴地趴在赵洋的椅背上,“咱们坐一起诶。”

    他说话的时候,夏青正将自己的书包放进头顶的行李架,而赵洋刚呵呵两句,就看见beta拍了一下徐长嬴的胳膊,就直接将他肩上的书包也拿走放行李架上了。

    “徐长嬴。”

    赵洋盯着徐长嬴,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等到了东京,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第83章

    其实徐长嬴并没有想过瞒着赵洋, 只是他和夏青之间的小故事有点点奇怪,而且在最关键的节点发生了一个不太光彩的小插曲。

    这个小插曲还莫名其妙地涉及到另一个人。

    李嘉玉。

    故事是这样的。

    中考后的第三天,赵洋和齐枫和以前一样来徐长嬴的家里吹空调打游戏。

    叶新女士卖了新闻社小区的房子后, 在市一中的学区置换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家——其实原本是三室一厅,但是叶新在装修时候改成了两室一厅, 主卧与次卧一般大, 十分宽敞。

    此外,徐长嬴的卧室还是每一个青少年所梦想的地方,堆满了漫画、游戏和DVD,叶新还给他装了一台戴尔XPS,就连超级富二代赵洋都最喜欢徐长嬴的房间, 一有空就窝着不走。

    三人坐在地毯上, 赵洋拿着手柄和徐长嬴开了一把《生化奇兵》,正在咔咔开枪杀丧尸的时候,赵洋的手机响了, 齐枫就帮他从兜里掏出来。

    电话是赵洋的爸爸打来的,赵洋一边打游戏一边说了一句他在徐长嬴家,这时徐长嬴和齐枫也对着手机道了一句叔叔好, 手机另一端的成年人立刻就放心了, 让他们好好玩就主动挂了电话。

    齐枫刚要放下手机, 突然感觉手感不对, 拿起一看, 发现是刚上市没一个月的诺基亚N95,立刻道:“我靠,你怎么又换手机了,看来李嘉玉也马上要换了。”

    虽然李家和林家是不可否认的富豪家族,尤其是庆元集团的李家, 在2000年左右就凭借房地产生意成为了整个地域的首富,但如果单看身为中学生个人的财力,赵洋反而是富二代里最阔绰的那个。

    赵洋的父亲赵修奕是毕业于MIT的海归博士,读大学时就在华尔街搞风投,赚了第一桶金后回国开始搞互联网科技的高新产业,现在在深圳有一个超大的工业园。而赵洋是因为他去世的母亲是广州人,才留在这里念书。

    与普通富一代相比,作为新一代商业巨鳄的赵修奕在教育理念上十分先锋——比如他从来不限制赵洋花钱,也不要求赵洋刻苦学习。

    赵修奕是如此对叶新说的:“不走上歧途的前提下,多花钱也很好,可以培养金钱观。”

    叶新女士连连称赞地点头,然后反手只给徐长嬴一个月八百块钱——吃饭坐车买游戏都随便,反正她天南海北的出差,徐长嬴花光了去要饭也找不到她。

    而齐枫之所以提到李嘉玉,也实在是因为这人的人品太过差劲。

    刚进入初中,李嘉玉就将自己划定为李旭隐和林殊华的一派,对于徐长嬴这个平民优性alpha,以及围绕他所形成的小群体产生了天然的敌意。

    实际上,徐长嬴和赵洋他们只是不想巴结他们那个传统富二代圈子罢了,但偏偏李嘉玉为首的几个富二代非要搞什么结党营私的小动作,在长久的摩擦中逐渐将徐长嬴、赵洋和齐枫等人视作了假想敌。

    最显著的小动作就是,他喜欢和赵洋攀比炫富,从名牌球鞋到联名球拍,什么都要比,赵洋一开始觉得有意思,三年过去,也已经不厌其烦了,所以他听到齐枫的话,皱了皱眉头:“烦死了,李旭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打他一顿。”

    说着,赵洋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徐长嬴道:“诶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在中考前一个星期揍了李嘉玉一顿,你怎么不和我说?”

    坐在一旁吃虾条的齐枫闻言都震惊了:“不是吧,阿嬴你在中考前揍李嘉玉吗?我说我怎么好久没看到他了。”

    屏幕里的丧尸又涌了上来,赵洋只能扭过头开枪:“对啊,咱们之前不是还奇怪中考前李嘉玉突然消失了吗?我以为他不想考了要出国,结果还是前天阿莱和我说,李嘉玉眼眶被人抡青了,不好意思上学。”

    徐长嬴靠着床尾坐在地毯上奋勇杀丧尸,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不打架的。”

    “你居然好意思说你不打架,”齐枫乐不可支道,“李嘉玉听到都要哭了,他因为你可没少挨打。”

    听上去很奇怪,但实际上,徐长嬴和齐枫说的都对。

    这是因为李嘉玉在徐长嬴这里吃瘪的方式比较独特。

    李嘉玉喜欢聚集小团伙不仅是为了针对徐长嬴,还是因为和其他傻逼富二代一样,在这个中二的年纪虚荣心爆棚,而虚荣就意味着他要树立威严和声望。

    但李嘉玉能采取的树立声望的方式也不过是普通的混混行径——伙同一群小跟班经常去找人麻烦,但前提是,每次行动前李嘉玉必须要避开两个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李旭隐,这不用多说,如果让李旭隐看见他敢带着小喽啰去堵人,李旭隐就会在现场亲自堵他,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揍一顿。

    而第二个,就是徐长嬴。

    这是因为徐长嬴特别爱管闲事,而且总是很闲,如果他骑着自行车溜达时看见李嘉玉带着一群人堵某个,或者某几个倒霉蛋,他就会停下车,走过去。

    然后将在场的alpha全部拉进自己的信息素场里。

    十秒后,徐长嬴收起信息素,蹲在一旁,对每一个脸色煞白的混混语重心长说,打架要讲究公平,一对一,多对多,接着让他们选一个代表出来和被堵的倒霉蛋决斗。

    而这时,不管谁站了出来,徐长嬴都会笑眯眯地看向李嘉玉,恭喜他成为他们团队的代表。

    当然,每次四肢不勤,运动垫底的李嘉玉都会在这种公平的擂台里输掉一切。

    一来二去,李嘉玉看见徐长嬴比看见李旭隐还要害怕。

    其实李旭隐曾经有一次撞见过徐长嬴蹲在一旁逼迫李嘉玉和人互殴,但那时的李旭隐不仅没有怪罪徐长嬴,还站在一旁,和所有人一样围观了起来。

    等到李嘉玉被他自己找茬的男生打趴后,李旭隐就登上擂台,将李嘉玉再打一顿。

    赵洋其实也就问一嘴,听到徐长嬴说不是他揍的李嘉玉之后,他也就没多想,继续打游戏了。

    但此时的徐长嬴其实是第一次对赵洋撒了谎——或者说隐瞒了一些些细节。

    比如,其实中考前李嘉玉被打的时候他本人在场,而且他还是主角。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周三,因为要中考,所以学校就不安排晚自习,让初三学生回去自主安排时间学习和休息。

    徐长嬴照旧跟在夏青的后面,彼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傍晚的夕阳下拥挤的汽车和电动车车流将林荫道的人行道挤得只剩下窄窄一条。

    所以夏青走在前面,徐长嬴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

    自从上次两人被一起揍了一顿之后,夏青从来不和徐长嬴说话,而徐长嬴也早就习惯了,照旧乐呵呵地跟着他。

    但这一天,夏青第一次主动和徐长嬴说话了。

    徐长嬴将自行车停在新闻社老小区门口,坐在秋千上等着beta男生和之前一样不管自己,头也不回地上楼回家。

    徐长嬴背着书包晃着秋千,低头刚戴上耳机,这时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夏青背着书包看着他:“你知道哪里交电费吗?”

    徐长嬴愣了三秒,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徐长嬴站在社区中心的玻璃门前像迎宾气球人一样晃了好久,才听见身后叮咚一声,夏青交好费用从门里走了出来。

    徐长嬴手插裤兜,和来时一样跟着夏青身后回新闻社小区,路过糖水铺,路过花店,路过便利店,突然他感觉不太对劲。

    之前夏青不和他说话的时候,徐长嬴乐呵呵跟着他身后去老小区晃悠没觉得什么。

    但是夏青和他说话之后,徐长嬴的心情反而微妙了起来——他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家又不在老小区,他跟在人家后面的行为简直就像是死缠着要跟他回家一样嘛。

    毕竟夏青不理自己还好,理了自己之后要是还自顾自回家,或者邀请他去家里玩都很不对劲。

    徐长嬴的脸越烧越红,终于烧得他走不动,停下了脚步,而这时走在前面的夏青也察觉到,转过身看向他。

    “怎么了?”夏青说了第二句话。

    徐长嬴低着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手的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抬不起头,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要回家吃饭了”,就转过身撒腿跑掉了。

    徐长嬴的家在距离新闻社老小区两公里的地方,徐长嬴一口气跑到快要看到新小区的楼才停下来。

    靠,我的自行车。

    徐长嬴只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跑的时候也不觉得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自行车,但他现在也不能再跑回去,所以只能明天早点上学去骑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徐长嬴有些疲惫地沿着坡道往上走,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猫在小巷子里。

    李嘉玉,还有四五个看上去是他小跟班的男生。

    徐长嬴心情正好不算美丽,于是就对着巷子里喊了一声:“喂,又干嘛呢?”

    这时,徐长嬴因为心乱如麻而忽略了最反常的一点——李嘉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旁边。

    李嘉玉站在巷子里冲他挑衅一笑,“堵人,没见过吗?”

    这人神经病啊,徐长嬴一瞬间都被搞懵了,他走进巷子里,站在李嘉玉面前问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李嘉玉这时背着书包向后一闪,巷子里其他四个人不动声色地围住了徐长嬴。

    徐长嬴这时知道了李嘉玉原来是特意赶在中考前蹲自己,但他之前一对十个人的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所以也不慌张,冷道:“你来真的?”

    李嘉玉不理他,徐长嬴就像往常一样释放了信息素压制,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傻逼。

    因为围住他的根本不是alpha,是李嘉玉特意找来的beta。

    李嘉玉这种人作为alpha最为自视甚高,平时几乎不与beta来往,所以徐长嬴一时没有想到他会专门找Beta来堵自己。

    这下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丢大人了,徐长嬴有些汗颜地想着。

    徐长嬴不太擅长打架,或者说10岁之后就没有人找他打过架了,这时那四个beta已经围了上来,手里拿着家伙蠢蠢欲动,只等着第一个人打第一棒子。

    徐长嬴此时已经做好了挨闷棍然后硬扛反击的准备,但突然他余光瞥见李嘉玉站在五米开外。

    徐长嬴立刻恶向胆边生,在心里笑了一声,然后抬起脸看向李嘉玉。

    李嘉玉做好了万全的计划就是为了今天蹲徐长嬴,他一个庆元李家人,在一个普通家庭的alpha面前吃瘪了三年,早就积攒了无数怨恨,心里想着这次怎么都得敲断徐长嬴的一只手让他考不了中考丢一下人。

    但在他与徐长嬴对视的一瞬间,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来不及跑,如同实质般的信息素威压就瞬间笼罩住了他,并死死扼住了他的呼吸。

    “咚”的一声,围着徐长嬴的四个beta混混一回头,只见五米开外的李嘉玉倒在地上,不由得都有些纳闷。

    “李嘉玉,你自己的信息素场只有五米吗?”徐长嬴站在巷子里一脸戏谑道。

    李嘉玉脸色铁青,他扶着墙艰难地对着四人怒道:“快打啊!干什么呢!”

    那四个混混才反应过来,又重新围住了alpha,而徐长嬴在看见左边拿着棍子的混混抬起手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准这人的小腿就要踢上去。

    然后,他踢空了。

    因为那不讲武德的哥们突然之间整个人飞了出去。

    黑暗里,他没有闻到任何的味道,就看见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巷子里。

    下一秒,那人的拳头砸在他右侧的混混脸上时,徐长嬴甚至听到了风声。

    巷子很窄,非常适合电影《老男孩》里经典长廊打戏镜头那样的强行一对一暴揍。

    五分钟后,徐长嬴和李嘉玉一起瑟瑟发抖贴墙站着,此刻仿佛这两仇敌才是同一个阵营,一起看着巷子里的少年松开最后一个混混,成为了唯一还站着的人。

    等四个人都倒地了,靠近巷口的李嘉玉才反应过来要跑,徐长嬴也瞬间从信息素闻出他想溜走。

    但下一秒,巷子里的少年就沉默地走了过来,揪起吓得腿软的李嘉玉的领子,干净利索地砸了一拳上去。

    李嘉玉习惯性地惨叫一声,就又习惯性地躺在了地上。

    所以直到15年之后,徐长嬴都能问心无愧地对天发誓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揍过李嘉玉。

    此时正是18点30分,夏令时的城市灯光系统开始运行,全城的路灯骤然亮起,徐长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眉眼干净的面庞。

    因为剧烈的运动,男生站在巷口呼吸还有些急促,连揍五人,他也只是脸颊蹭破了一道血口子。

    “夏青,”徐长嬴热泪盈眶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少年漫画里的套路,这时的少年应该平静地说两句诸如“路过”“不用放在心上”这类帅炸天际的话。

    但夏青并没有走常规套路,而是,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徐长嬴的领子。

    徐长嬴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徐长嬴。”

    徐长嬴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比传闻还“不好惹”的beta一脸阴沉道,“你明明看到巷子里有人,你为什么还要进来?”

    “我,我以为他们是alpha来着。”

    徐长嬴一脸虚弱道,“我原本是有很大胜算的。”

    “为什么你上次遇到alpha不用信息素,这次遇到beta反而用信息素。

    ——你是笨蛋吗?”

    人生第一次被这么纯粹恶意地骂笨蛋的徐长嬴简直想要顺势滑下去,和正在装死的李嘉玉躺在一起算了,但他的领子还是被一股巨力揪着,让他无法逃避。

    徐长嬴还是决定自我抢救一下,他鼓起勇气弱弱地举起手:“可是老大你会打架但你上次也没有动手呢。”

    “闭嘴。”

    “嘤。”

    就这样,因为李嘉玉的友情出演和导演策划,徐长嬴和夏青在这一晚从没话说的关系一下跃升到了没话不能说的关系。

    中考前一星期的夏夜,夏青坐在长椅上,身后24小时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启,徐长嬴拎着一兜子雪糕和OK绷跑了出来。

    到了光亮处,两人才发现夏青不仅是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手肘和手指关节也蹭破了。两个私下打架斗殴的初三学生肯定不能去医院挂急诊——毕竟这一看就不是骑车摔的,所以只能自己买药处理。

    徐长嬴撕开一张米菲兔创口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夏青的脸上。

    这是专属于小人的报复——当然第二天傍晚放学后他就会被夏青揍回来。

    徐长嬴一边拧开碘伏一边好奇道:“夏青,你打架是专门学过吗?”

    “我没有学过打架,”夏青此刻已经从战狂状态恢复到日常待机状态,像donghua,“但初中之前学过散打。”

    “额,”徐长嬴将碘伏用棉签涂在夏青的手肘上,“原来如此。”

    “我小学时候也想学跆拳道什么的,”徐长嬴有些遗憾道,“但是我妈咪去拜神的时候呢,有个算命的非说我之后会分化成omega,于是她就给我报了画画、钢琴这类兴趣班,但是,最过分的是!

    ——她还丧心病狂地给我报了拉丁舞!我站在门口哭了一下午不肯进去她才罢休。”

    “你的父母会迷信吗?”长期身居海外的夏青问道。

    “这也不算迷信啦,就是一种,”徐长嬴一边给夏青的手肘贴上一串OK绷,一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措辞。

    “——传统文化层面的美好期望,毕竟按照概率我很大可能是beta呢,大人们都觉得成为能生孩子的omega比beta要强点。”

    突然徐长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脸惊恐地看向beta男生:“我没有那种意思——其实我觉得成为beta比当omega要强,啊不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夏青点了点头,14岁的徐长嬴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却理解了。

    把伤口处理好后,徐长嬴和夏青一人叼着一根雪糕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也不说话,但是徐长嬴却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孟和你说咱们俩要组队吗?”徐长嬴笑嘻嘻道。

    夏青转过头看向他:“说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对机器人感兴趣。”

    感兴趣个屁,徐长嬴在心里疯狂腹诽——两个星期前徐长嬴在课间无意听见孟玉林在办公室里对beta男生敷衍地说着什么“队伍已经齐了”,“你的成绩很平衡全面,应该不是竞赛生”,“你知道竞赛能力是需要时间培养的”,“老师相信你是一个踏实的学生”,“下次有机会再考虑你”这一类废话。

    等到夏青走后,徐长嬴踩着上课铃进办公室,一边听着孟玉林的啰嗦关心,一边眼睛瞥向被放在一旁的报名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脑子一冲动,伸出手一指:“老孟,我要参加这个。”

    但冷静之后,徐长嬴才后知后觉地浑身发冷——因为他压根不懂什么机器人和编程,他当时明明是因为偏科不对理科上心才被叫去谈话的,谁知道脑袋抽了,回过神已经报上名了。

    拜托这可是已经算得上古早的2007年,除了林殊华那种接受全国第一梯队的家庭教育的小孩,能熟练掌握word的复制粘贴已经很牛了好吧!

    但此刻,看着刚刚解除战斗状态的帅气少年,徐长嬴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哈哈:“有点兴趣,但是之前没有机会专门学习哈哈哈。”

    “没关系,孟老师给我们分配了指导老师,等考完试我们就可以一起动手搭建了。”

    夏青扭过头看向他,在夏夜蒸腾的暑气里,他的琥珀色眼睛明亮湿润,清爽帅气的脸庞上还贴着极为抢眼的米菲兔。

    “我来负责机械设计和编程方案,你如果不太熟练可以负责后期的调试工作,虽然我们只有两人,但六周的话,抓紧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徐长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他好像预感到不久将来的新的灾难,但是此刻他还是强撑着以快乐的口吻道:“好呢,夏青,那我们现在就是拍档了。”

    两人伸出手碰了碰拳头,至少在这一秒两人成了友爱亲密的好同伴。

    至于一个星期后,坐在实验室里硬着头皮忙碌一上午终于敲出“hello,world”的优性alpha如何迎接来自发现自己被欺骗的beta拍档的怒火,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总之,从组队到七月中旬的资格赛,再到八月的东京决赛,徐长嬴与夏青这只小队一路过关斩将也算得上有惊无险。

    以至于在启程前,总带队老师孟玉林和他俩的指导老师尚向明站在一起,有些感叹道:“原来优性alpha和beta这么适配吗?”

    尚向明推了推无框眼镜,笑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是个没人发现的王牌搭配呢。”

    东九区晚上19点,羽田机场。

    站在行李转盘前,徐长嬴背着书包,以最简洁的语言承认了自己隐瞒的李嘉玉事件,赵洋一边听一边以惊异的目光在隔着转盘相对的beta和李嘉玉等人之间来回移动。

    “你让我缓缓,”赵洋按了按太阳穴,“所以你是因为被李嘉玉阴了所以不好意思说,而李嘉玉又是被beta阴了所以也不好意思说,就导致了你在这两月和夏青暗度陈仓是吗?”

    “我擦,你不会用成语能不能不要瞎用,”徐长嬴拽着书包带子低声羞愤道,“说的我们好像在偷情一样。”

    “啊,”齐枫已经开始神游天外,回过神,“不算吗?”

    “滚滚滚。”徐长嬴一脸晦气地转过脸,只见站在转盘前等着他们的机器人箱子的夏青此刻也看向自己。

    “徐长嬴。”beta男生看着他喊了一声。

    “来了!”徐长嬴眼睛一亮,背着书包就颠颠地跑了过去,只留下一脸无语的赵洋站在原地。

    转盘的另一侧林殊华等人也在等自己的机器人箱子,赵洋这时才终于发现李嘉玉的反常之处——之前他只是畏惧徐长嬴,这次仔细一看,现在他简直连一眼都不敢看对面的beta。

    这都什么玩意,赵洋心道,转过脸去找齐枫了。

    徐长嬴跑到一半就看见他们的拉斐尔——他和夏青给机器人取的名字,正顺着转盘朝着夏青转去。

    徐长嬴立刻就要跑去帮夏青去搬,但这时没看见斜对面走过来的成年人,差点堪堪撞上。

    “Sorry,”徐长嬴突然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橡木苔味道,他微微减缓速度扭过头大声道歉道。

    而一回头,他才看见自己差点撞上的居然是之前看到的AGB专员,那个高挑的女性alpha随意摆了摆手用英文道:“没关系。”

    这时目睹一切的安柏拎着旅行袋迈着大长腿,笑着走到劳拉身旁调侃道,“没想到真是研学旅行了。”

    他的搭档却没有回应,而是扭着头继续看着跑向同伴的中学男生。

    “怎么了?”见她这样安柏有些意外,他也抬起头顺着劳拉的目光看向站在转盘前一起搬动行李的两个男生。

    “那孩子是个优性alpha,”劳拉道。

    安柏挑了挑眉,“是吗,那是挺少见的。”

    “但是,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劳拉妍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疑惑。

    徐长嬴站在转盘前与夏青合力将专业箱子一起抬到行李推车上,他弯着腰撞了撞夏青的肩膀,“你看,那是AGB专员诶。”

    两个少年同时抬起头,看见两个高挑出众的背影,穿着西装的俄罗斯男人将旅行袋搭在肩上,歪着头与一旁的女人笑着说什么。

    “我之前在虹桥看见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也来东京了。”徐长嬴笑道。

    “应该是亚洲分局的专员,”夏青站直身体,看向那两人,“中国和日本都属于亚洲分局的辖区。”

    “不知道是不是东京有什么大案子,”徐长嬴趴在行李推车上,无聊道。

    “日本沉没吗?”夏青歪了歪头。

    “靠,别这么一本正经说冷笑话,好吓人的,”徐长嬴夸张地搓了搓肩膀,好像被冷到了。

    不出意外的,夏青捶了他肩膀一拳。

    “啊好痛,”徐长嬴一脸欠揍地笑道,“小心真到世界末日你身边只剩我了,我不救你怎么办。”

    “如果是你的话那应该没区别。”

    “靠,好过分,太瞧不起人了吧!”

    第84章

    日本, 东京湾。

    彼时是早上九点,在一栋建于昭和五十年代的小型建筑的三楼,4个看上去与陈旧逼仄的环境格格不入的AGB专员分散站在一旁, 看着头发花白的小个子社长训斥着一个30岁左右的上班族。

    这是一家规模极小的外贸公司,坐落在东京湾的工业园区附近, 做一些五金零件的进出口生意, 整个公司只有一间大约80平的办公室,以及包括社长在内的三个员工。

    劳拉靠在贴着广告标语的玻璃窗边,看着坐在旧转椅里的安柏抱着胳膊凑在第一线看热闹——就在刚刚这个黑客专家确认了IGO收到的恐吓邮件就是这个小公司的工作电脑发出的。

    使用这台电脑的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三十岁男性Beta上川,他在过去的十年里的每一个工作日都会用电脑查看订单和库存报告,他与50岁的社长武田一样相貌平平, 个子不高, 看上去为人懦弱老实。

    此刻面对找上门的AGB专员,以及铁证一样的发送记录,上川却还是哭丧着脸死活不肯承认这是他干的, 劳拉不太精通日语,只能断断续续听出他不停重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字眼。

    站在一旁的肖日语很好, 他转过头对劳拉用英文道:“他说他根本不关注IGO, 没有beta会关心这种事。”

    劳拉站直身体, 挑了挑眉:“根据他说的, IGO和AGB的外宣办公室应该集体辞职了。”

    蓝斯转头看向肖, 用英文轻声道:“你觉得他在说谎吗?”

    肖瞥了瞥嘴,摇了摇头,示意不确定。

    武田这时对着四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AGB专员道自己的公司的上班时间一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半,这封发于东九区晚上11点的邮件不可能是他们发的。

    但是谁会故意半夜潜进这个东京湾上千家之一的普通小公司只为了发一封给日内瓦的无聊恐吓信——说出这段话的时候, 五十多岁的日本大叔自己都有点脸红。

    安柏一直是笑眯眯地看着面红耳赤的上川,眼底是深深的打量和质疑,但是他却没有再在武田社长斥责的基础上再说什么了,他拿出一个银盘将电脑的数据全都扫了进去,接着站起身拍了拍上川的肩膀。

    “如果是你发的,下次可以挑一个内部邮箱,公共邮箱会延时,”这个蓝眼睛白人开玩笑般道,上班族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了。

    安柏站起身和武田握了握手,其他三人也都同时站直了身体,亚洲01小组就这样在一小时之内结束了东京任务,肖看了看手表:“赶下午的航班,我们还能提前半天开始休假。”

    比起12月年终,北半球的AGB专员都喜欢在夏天休半个月的年假。

    说着,与社长等人简单示意后,四人就走进了上了年头的狭窄楼梯,安柏与劳拉走在最后,劳拉皱着眉头道:“就这么草率结束了?”

    安柏耸了耸肩,一边下楼梯一边道:“没有监控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虽然不是他发的,我们现在开始调查也不会有结果的。”

    其他三人心里也都清楚安柏说的没有错,恐吓信是用英文写的,而刚刚他们其他人在用英文交谈时,那个上川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完全听不懂。

    于是这个不大不小的恐吓邮件小案子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上川等公司员工的熟人借了他们公司的电脑发了恶作剧的邮件。

    不过这种无聊甚至有些无厘头的C级案件每一个AGB小组一年都要处理好几件,因此都有约定俗成的办事流程——点到为止即可。

    就像今天,安柏等人根据网络IP追踪到了具体的地理地点,还在现实的电脑中找到了发送邮件的痕迹,其实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破案了。

    四人走出楼梯,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安柏伸了一个懒腰,用手遮光看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感叹道:“上次来东京还是两年前,要不就在这里度假算了。”

    劳拉听着他不着调的话,忍不住戏谑道:“当然可以,你现在去买JR电车的票,下午就已经登上富士山了。”

    安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微笑道:“劳拉小姐你居然还记得我上次说没爬过富士山的遗憾,太让人感动了——你要一起去吗,我不介意多买一张票。”

    “滚,”劳拉说了一句中文脏话,说着长腿一迈就向着停在一旁的汽车阔步走去。

    “滴。”

    正要拉开车门时,劳拉感觉西装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一瞬间不由得有些奇怪——她每次出国都会在机场买一张新的属地电话卡,除了组员和对接工作的警监,没有人会知道她现在的手机号码。

    身材高挑的女性alpha专员收回拉车门的手,转而一只手撑着车顶一只手拿出翻盖手机,只见手机屏幕确实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难得的好天气,肖和蓝斯也有些轻松地讨论着自己的休假地点,蓝斯正在劝说肖和自己去南法的家乡,安柏则拎着西装外套朝着汽车走去。

    他与劳拉,以及他们租的车都停留在长长的坂道上,坂道在具有年代感的小型工厂与楼房之间笔直穿过,像一条小溪汇入宽阔的东京湾里。

    劳拉单手拿着手机点开短信,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看清写的是什么后,她那永远淡然随性的面容瞬间僵硬-

    Cela fait longtemps, Laura.

    好久不见,劳拉。

    用的是法语,没有任何落款,仿佛故意一般,在劳拉决定离开的前一秒,他发了一条短信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自己的日本电话号码?

    劳拉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迅速回拨那个号码,同时抬起头扫视着四周楼房的每一扇窗户。

    一直在观察劳拉的安柏立刻站直身体阔步上前,“怎么了?”

    手机里传出了空号的提示音,劳拉也只能低头继续看着手机屏幕,安柏此时也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

    “等一下,”一向泰然自若的安柏脸色也变了,他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为什么劳伦斯会在东京?”

    正在聊天的肖和蓝斯也瞬间没了声音,肖缓缓转过头看向两人,眼中满是惊异,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的语气道:“安柏,你们说的——是我们想的那个劳伦斯吗?”

    安柏直接从劳拉手中抽走手机,快速翻看起来,一秒后道:“这是PSTN模拟器发出的短信,无法回拨。”

    说着,高大的俄罗斯籍专员匆匆走到车尾,打开车后备箱,将背包里的手提电脑打开,他立刻搜寻起劳拉手机号的ISP,即网络服务商的后台日志,企图立刻追踪对方的位置。

    “不可能,”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这时法国专员蓝斯也意识到他和肖没有听错,这个英俊的一级专员看向二人,睁大了眼睛道:

    “劳伦斯警督不是从04年后就再也没有复职吗?——我以为他已经在当年LEBEN的最后案件中牺牲了。”

    远方传来汽笛声,劳拉靠在炙热的车身上,沉默不语,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灰色眼睛。

    与此同时,五公里外的,台场区,日本未来科学馆里。

    混在人群之中的徐长嬴打了今天的第五个哈欠,他的头顶上就是那个具有地标性质,号称由100万个led镶嵌组成的巨型地球“Geo-Cosmos”,海洋与陆地在上面不断运动着。

    科学馆安排的一个女性解说员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热情饱满地为来自三千公里之外的中学生们解说着第二个场馆,在场的一半学霸都是科技迷,看到仿生机器之类的展品还是挺感兴趣的。

    但徐长嬴却是混在一群理科生中的南郭先生,他顶多对于那个著名的会说话的仿真机器人有一点点兴趣,其他的无论是展品还是真人解说,对于他的大脑来说就像自动播放的广告片。

    “徐长嬴,醒醒,”夏青撞了撞神游天外的男生的肩膀。

    徐长嬴回过神,才看见众人已经朝着下一个场馆走了,只有他和夏青被落在最后。

    “为什么研学第一天就来这么无聊的地方,我以为今天早上要爬富士山呢。”徐长嬴抱怨道,他背着龙猫联名的书包,戴着宝可梦的鸭舌帽,一副“没错我就是来日本旅游的ACG迷”的架势。

    “因为这是我们比赛的地方,”夏青拽着无能狂怒的徐长嬴的书包,大步跟上人群。

    昨晚到了酒店后,因为一直都在赶路,中学生们坐的经济舱提供的飞机餐分量不多,孟玉林老师们让学生放好行李就下楼去酒店餐厅吃晚饭。

    作为队友,徐长嬴和夏青理所应当住在同一个房间。

    而因为在密闭的飞机舱里呆了太久,徐长嬴一放下行李就要去冲澡——他的鼻腔和身上全是不同的信息素味道,熏得他头昏。

    徐长嬴让夏青先去吃饭,他洗完就下去,结果等到夏青端着三明治上来,发现这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因此徐长嬴自然也就没有听到晚饭时刻,孟玉林在餐厅里对众人所说的行程安排,并且由于睡得早,等到夏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已经穿戴整齐,握着书包带子坐在另一张床上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徐长嬴背对着夏青,一边老实地被他拖着走,一边奇怪道:“我就说怎么今天早上餐厅里好多别的国家的学生,原来我们住的是指定的酒店——那什么时候爬富士山?”

    “明天,”夏青头也不回。

    “好耶,”徐长嬴美滋滋道,“那我们今天还要去哪儿?秋叶原还是天空树?”

    “我们一直待在这里。”

    徐长嬴疑惑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十米高的天花板,“这个馆虽然很大,但我们为什么要逛一天?”

    “因为我们要参与集训,”夏青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淡道,“非参赛成员今天下午去浅草寺,明天去富士山,后天去大阪环球影城——之后再回来与我们汇合,到大后天观看我们比赛。”

    话音未落,夏青就感觉前进的阻力陡然增大,他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徐长嬴已经生无可恋地半跪在地上。

    “喂,”夏青扯着龙猫,企图要把死掉一半的徐长嬴从地面上拖起来,暑假里科学馆的本地游客也很多,每一个人在路过一站一趴的两个少年时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这条咸鱼又不会因为三天的集训变成物理天才,只会被腌的更咸好吧,”徐长嬴宛若一条真的死掉的咸鱼,神志恍惚地含泪碎碎念道。

    “徐长嬴,”夏青应该是这辈子第一次被如此多看热闹的目光扫视,他那张白皙清冷的脸庞逐渐泛起血色,他拽着已经变形的龙猫,十几秒后,终于忍无可忍怒道:“逃避现实也没有用,快点起来,你这条没有骨气的咸鱼!”

    就这样,在徐长嬴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赵洋和齐枫所在的大部队踏上了真正快乐的研学之旅,而他也开始了为期不到三天的封闭集训。

    第一天下午,在比赛主办方的组织下,徐长嬴等参赛选手将自己设计的机器人提交给评委组,分析在尺寸,重量和电路规模等层面有没有违规之处。

    接着就像普通夏令营一样,来自十个国家接近20支队伍的参赛学员开始了包含讲座、实践活动、无领导讨论等环节的集训活动。

    中国地区总共有四支队伍,除了徐长嬴和林殊华两支,还有一支来自北京,一支来自香港的队伍。在场的除了徐长嬴和夏青,全都是三人以上的团队,甚至有七人的队伍。

    在一群不同肤色的青少年中,敏锐的徐长嬴发现也许在某些发达国家和地区,对于学生的配比应该是有了定性的要求,不少队伍都包含了alpha,omega和beta三个性别的学生。

    除了夏青,在香港的5人队伍里,也有一个年纪很小,看上去刚上初中的beta男生,以及一个已经高三的beta女生。

    徐长嬴虽然对于机器人等正经事一窍不通,但他这人到了哪儿都是社交的中心,第一天下午的活动快要结束时,他几乎和来自瑞典的黑人小哥都能互喊名字了。

    在来自世界各地的一百号人里,依旧只有徐长嬴和林殊华两个优性alpha——可见优性的稀有程度确实令人咋舌。

    林殊华在外秉持着闷声发财的豪门修养,就像平时徐长嬴压根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一样,他只低调地和他认为有用的人进行精英之间的交流,除了和徐长嬴偶尔说话之外,一眼都不曾看向夏青。

    徐长嬴也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好奇,他觉得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

    不过李旭隐倒是时不时来找徐长嬴说话,原来到了今天,他才有机会来与徐长嬴“探讨”比赛时的一些技术问题。

    李旭隐有的时候很天真,比如他居然真的认为徐长嬴是深藏不露的机器人大佬,所以才会组队闯进决赛。

    徐长嬴连忙否认,并骄傲地用拇指一指身边的beta道,所有的技术活都是这位大神完成的,李旭隐也只是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第一次认真看了看夏青,并主动开始了迟到的自我介绍。

    夏青也只是说了一句我叫夏青。

    第一天下午的集训很快结束,托日本学生的神仙作息时间,下午五点的时候参赛学生们就已经坐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吃晚饭了,而如果是中国学生,此时距离下午放学则还有一节课,更别提之后的晚自习了。

    徐长嬴戳着冰淇淋,低头看着手机,虽然集训的讲座对他犹如天书,但是他还是很“敬业”地没有玩手机,结果坐上大巴之后掏出手机,才发现赵洋这个疯子给他发了上百条彩信。

    2007年国际漫游的一条彩信一块五,赵洋为了向徐长嬴炫耀,几个小时发了成年人一天的工资。

    徐长嬴从小到大长得都很有帅哥的范儿,虽然他平时搞怪又搞笑,非常的浪费脸,但是一旦有些安静,那介于男生与男人之间的俊逸感就会瞬间回到他的身上。

    比如他此刻坐在自助餐厅的角落里,一边挖着冰淇淋一边垂下目光看手机,侧影就非常地让人动心,以至于五分钟内有三个不同国籍的女生或者男性Omega问他方不方便一起吃饭。

    不过每次徐长嬴都抬起头,笑眯眯的指着对面的座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朋友还没来。

    夏青将装着牛肉塔克的盘子放到徐长嬴面前的时候,前面的一个韩国队伍的omega男生刚离开,而这时低着头的徐长嬴似乎以为又是一位来邀请共餐的人,以标准的温和表情抬起头。

    结果发现是夏青,徐长嬴的面庞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他一脸欠揍笑道:“哎呀,有时候我都忘了夏青你没有信息素呢,每次看到你就像中奖一样。”

    两个月的相处,夏青与徐长嬴早以非同一般的速度迅速亲密起来,两人说话很快就不再避讳alpha与beta之间的差异,甚至可以随便调侃。

    “在看什么?”夏青果然并不觉得被冒犯,将银餐叉递给徐长嬴。

    “赵洋发来的彩信,对了我正要和你说,”徐长嬴将手机转向夏青,“他和齐枫去抽签,齐枫抽到了中吉,你看赵洋抽到了什么。”

    夏青微微一低头,只见诺基亚小巧的屏幕里是一张彩色像素照片,那是一支日本寺庙的签,上面用通用的汉字赫然写着“凶”。

    “赵洋说所有人里只有他抽到了凶,我刚刚和他说做人不能太缺德哈哈!”

    “浅草寺的吉签和凶签的比例是7比3,”夏青解释道,“所以抽到凶也是30%的概率,不是特别偶然。”

    徐长嬴摸了摸下巴歪着头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凶签很少见呢,哇夏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夏青一边将手机还给徐长嬴一边平静道:“我小时候去过浅草寺,当时我抽出了大吉,而我父亲抽出了凶签,所以有些好奇。”

    徐长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提到家人,不由得微微一怔,而这时两人手中拿着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歪着头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机,只见赵洋又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徐长嬴,我花钱又去帮你和夏青抽了两张,我怀疑要不是这个庙有问题,就是咱们三有问题,要不我们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配图是两张彩图,徐长嬴点开一看差点昏过去——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凶签。

    “什么玩意,”徐长嬴怒道,他拿起手机疯狂发着短信,“赵洋你是神经病吧,为什么抽签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还能帮别人抽啊!”

    “每次抽签是独立事件,一个人连续抽到三次凶签的概率就是三次乘积。”

    夏青在一旁以他独特的冷幽默模式,认真地计算了起来,“概率从0.3骤降为0.027了。”

    “啊啊啊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就这样,在集训的三天里,徐长嬴等人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出发参加集训,晚上五点就回到酒店用餐休息——其实并不算辛苦,而且有时候活动也很好玩。

    例如在一次去东大名下的一个实验室参观时,学生还看到了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和无人机,并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体验操纵了一些小型无人机。

    在宽阔的草坪上,徐长嬴第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架臂展两米多的无人机,他走了过去。

    边上的研究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研究制服,笑着用英语道:“孩子你喜欢这个?”

    徐长嬴眼睛盯着无人机,点了点头,道:“我爸爸用过这个。”

    夏青站在优性alpha的身边,看见他说话时神情温和平静,而这时研究员很惊讶,“真的吗?这一款造价比较高,企业只生产了20台,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徐长嬴闻言就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他是记者,我之前在报纸里看到他和这个无人机的合照,应该没有认错,这个云台可以更换镜头吧?”

    研究员点头,也笑了起来:“是的,这确实是三年前最高配置的专业摄影无人机,生产出来的一大半都用于拍摄电影了,有几台确实是从事新闻工作,你的父亲是在哪里使用它的?”

    “黎巴嫩,也好像是非洲的哪个地方,”徐长嬴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得意,“毕竟他是战地记者。”

    “那还真是了不起,”研究员有些惊讶,他随即微微一笑,道:“想不想体验一下?”

    徐长嬴眼睛亮了起来。

    当无人机轰鸣着飞上天空的时候,男研究员站在徐长嬴的身边指导着他操纵,徐长嬴在操作机器等方面极有天赋,也正因如此,他在自己两人小队里负责的工作就是遥控机器人。

    徐长嬴很快就掌握了无人机的技巧,甚至炫技似的俯冲了一下,这时大部分的学生也都从草坪四周围了过来,一位女研究员还在一旁解说这款无人机的构造和性能。

    徐长嬴手中玩的是当前配置最高,体型也最大的无人机,所以很出风头,但徐长嬴很有分寸,只玩了两分钟就将无人机缓缓降低高度,准备还给研究员大叔。

    研究员大叔道:“你可以交给下一位同学体验一下。”

    徐长嬴立刻回头笑着看向夏青:“夏青你想玩吗?”

    夏青微微摇了摇头:“我之前有玩过类似的,你给其他人试试吧。”

    “好勒,”徐长嬴抬起脸,周围大概有三十多个alpha中学生,都有些期待,这时徐长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年纪最小的孩子,冲他招了招手。

    那小孩与他身边站着的女生正是香港队里的beta选手,大概他觉得肯定不会叫自己,所以徐长嬴说话时他的眼睛都放在草坪上的无人机,趁机靠近仔细观察结构,还是他身边的beta学姐拍了拍他,他才回过头。

    而这时徐长嬴已经走了过去,将遥控器递给他。

    “是——陆和光,对吧?”

    被叫出名字的小孩眼睛微微睁大,抬起头看向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高中生,“是的,我叫陆和光。”

    因为年纪太小,陆和光比已经是个大人模样的徐长嬴矮了一大截,而且看样子还不会说国语,认真礼貌地说着粤语。

    徐长嬴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也用粤语道:“我知道你,你编程好厉害的,你和学姐一起玩吧,小心点哦。”

    其实徐长嬴也并不是记性好到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只是100多人里他会更留意数量不到10个的beta选手。

    比起alpha,beta能够进入比赛一定是经历过更严格和特别的流程,所以徐长嬴观察之后,发现这些肤色不同、年纪不一的beta比起alpha和Omega们要有意思多了。

    比如香港队里的两个beta,一个是年纪最大的高三女生黎倩薇,她的领导力和组织能力非常强,在小组讨论时她的思维转的很快,beta的性别让她很难拿到领导权,但她却乐于迂回选择第二甚至第三的位置,接着慢慢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而与她相对应的,就是年纪最小的初中生陆和光,他的数学思维和编程能力应该是在场的参赛选手里第一梯队的,在集训的实操活动中,他的编程作业完成的特别的快——当然,徐长嬴是因为啥也不会才有空闲时间去观察这些人。

    陆和光明明已经敲完了代码,但他却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发呆,不像其他的alpha一样,完成后立刻举手,仿佛在争抢没有意义的第一。

    这个看上去刚刚过了分化年纪的男生,身上显露出了过于聪明和敏感所带来的阴郁,他穿着板板正正的制服,面庞称得上清秀漂亮,但因为没有信息素,徐长嬴不能确定他是觉得集训很无聊,还是单纯地厌恶这个环境。

    而当陆和光接过遥控器时,他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仰着头盯着徐长嬴的脸看,认真地用粤语道:“谢谢学长。”

    果然小孩子就是会喜欢玩无人机这些,徐长嬴也觉得很高兴,他摆了摆手,就走出了人群。

    第三日,也许是浅草寺的“凶”签显灵了,赵洋等人并没有去成大阪环球影城,下午就早早地回到了酒店。

    8月4日凌晨,台风“圣帕”转变了方向,登陆日本的时间也提前至当天晚上8点,所以研学的计划做了调整,取消了第三日的大阪之旅,一时间众人都怨声哀悼地回到酒店。

    而又因为明天就要决赛,第三日的下午徐长嬴等人就回到了酒店修整,所以第一时间就迎接了赵洋等人回来。

    特别好笑的是,原本赵洋和齐枫也没有把连抽三张“凶”签放在心上,但当睡醒了一睁眼就得知好端端的旅行被取消,周围的学生们接连抱怨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时候,这两人反而心虚的要命,心里也暗搓搓打起鼓来。

    “别这么迷信啦,”徐长嬴盘腿坐在夏青的床上,他的面前整齐摆放着三支凶签,他抱着胳膊道:“台风一上岸影响的是上百万人,和咱们三个衰仔有什么关系?”

    “可是真的很离谱诶,”赵洋抓狂道,“你不知道我第三次抽到凶签的时候,我靠那个日本和尚的脸色都变了,我怀疑我们三一定是他见过最夸张的倒霉蛋。”

    “诶诶,”徐长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看书的夏青,“我安慰你一下而已,你还真把我们俩都拖下水了,其实明明是你一个人连抽三张凶签吧,佛祖知道我和夏青参与了吗?”

    “那他应该还是知道的,”齐枫在一边插嘴道。

    徐长嬴疑惑地抬起头。

    而这时,坐在对面床上的赵洋露出一个微笑:“我在抽之前特意报了你俩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我靠!你这个扑街,谁让你给我们俩抽签了!”徐长嬴立刻飞身上去就要揍赵洋,三人在房间里打得不可开交。

    坐在沙发里的夏青抬起眼,看向和赵洋掐在一起的徐长嬴,余光轻轻掠过电视,但这时他好像看到什么,站起身拿起遥控器调高了音量。

    徐长嬴立刻转过脸看向夏青,“怎么啦?”

    夏青指了指电视,“台风的等级又减弱了。”

    闻声,三人立刻齐刷刷看向电视,虽然听不太懂日语,但是根据屏幕上的标题,徐长嬴还是能看出天气预告员说的应该是预测的“圣帕”等级从16级降到了13级,并且延迟登陆。

    超强台风变成强台风,但是大阪也已经去不了了,齐枫和赵洋还是泄气地倒在床上。

    徐长嬴松开赵洋,朝着穿着白T恤的夏青走去,他的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若有所思道:“你说,我们俩今天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夏青偏过脸看向他:“什么?”

    “约会呀,”徐长嬴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现在才刚刚过下午四点。

    听到关键词的赵洋和齐枫都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徐长嬴指着酒店电视墙旁边的旅游宣传立牌,上面赫然写着秋叶原电器街祭,虽然是刺激消费的,但也是一年两次的大节日,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秋叶原的各个商场内外会有各种新品发布活动,以及演出活动。

    徐长嬴一脸期待地看着夏青:“我们坐轻轨转地铁只要四十分钟就能到,我们去逛逛吧,来日本都没玩呢,求你了。”

    夏青歪了歪头,双眼明亮如镜:“你想要什么?”

    “任天堂WII,”徐长嬴无耻一笑,继而装可怜道:“我真的好想去试一试,当然我也是最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我们去去就来,九点就能回来了。”

    “喂,”赵洋一脸莫名其妙地爬起来,看向徐长嬴道:“你要去秋叶原为什么不找我?”

    徐长嬴无语地看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青,“约——会,哪有四个人的?你要和我们联谊吗?”

    “我靠,”赵洋和徐长嬴玩了这么多年,他倒不认为他真和这个beta有一腿,但还是被这个话术恶心到了,“我管你和谁约会去,反正我也要去,而且阿新又不会给你买WII,我去买了你还不是能回去一起玩。”

    徐长嬴本来也是开玩笑,怎么可能不带上赵洋,他故意假装勉为其难道:“也行,那你和齐枫凑一对吧。”

    “诶,我不能去呢,”被点名的齐枫突然举起手,“路雪晴约了我,女生们晚上去看彩虹桥。”

    路雪晴就是林殊华小队里的Omega女生,品学兼优,长发及腰,被称为初中部的校花,而彩虹桥就是他们住的台场区的标志性建筑,一座晚上会发彩色光芒的吊桥,从他们酒店步行10分钟就能去海滨公园看到。

    “什么?”赵洋和徐长嬴异口同声道,赵洋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齐枫,怒道:“搞到最后,你才是见色忘友的那个!”

    齐枫脸红了,反驳道:“什么玩意!都说了是女生之间的活动。”

    “我信你个鬼,你平时升国旗没少偷看路雪晴吧!”

    “等一下。”

    徐长嬴按住了赵洋的肩膀,他缓缓扭过头看向摊在床上的三张签,道:“现在意思难道是咱们三个大凶一起出行吗?——赵洋要不你别去了。”

    “滚,谁说不要迷信的。”

    天色阴沉沉的,但台风还未降临,导致雨水将湿热的空气依然压制在城市的穹顶之下,百合鸥列车在高架轻轨轨道上疾驰,在城市高楼之间飞速穿行,最终冲向了更加开阔的天地之间。

    一道昏黄柔和的天光洒落在空旷的车厢里,安静坐在列车座位上的三个少年穿着不同颜色T恤,此刻都静静地看向车厢玻璃外的东京湾。

    2007年8月4日,傍晚17点。

    徐长嬴、夏青和赵洋坐在百合鸥线上看见了台风降临前的东京湾,和不远处的彩虹大桥,正是这个于前一年才完工的新式轻轨交通,他们才能一路顺利地前往东京的中心,以至于赶上那个命运的岔路口。

    徐长嬴站在新桥站的地铁路线图前,仰着头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坐银座线到末广町,再转乘日比谷线就到了,我们走吧,最后十分钟的路了。”

    徐长嬴依旧戴着他那顶宝可梦帽子,身上穿着叶新从日本给他买的蓝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看上去就当地的男高一样,带着夏青和赵洋轻车熟路地穿梭在下班高峰期的人流里。

    但随着地铁不断地向市区进发,人流量也随之可怕起来,徐长嬴不知不觉鼻腔里再次充满了数不清的信息素,大脑也昏昏沉沉起来,就在这时地铁的车门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支手就抓住了他,将他拉了出去。

    赵洋最先从车厢中出来,他看着被夏青牵着手拉出来的晕乎乎的徐长嬴,无奈笑道:“优性alpha也不全是优点嘛,要不是夏青一直跟着你,我感觉你能坐到终点站。”

    徐长嬴捂住鼻子,痛苦道:“日本人怎么这么多,我以为东京地铁全世界最挤是意林瞎写的。”

    “出站后给你买口罩,”夏青一边拉着徐长嬴一边道,“你下次出门也要有戴口罩的意识。”

    “好呢,”站在扶梯上时,徐长嬴突然凑到夏青耳边小声抱怨道:“上班族的怨气好重,我刚刚在车厢里闻到的全是灰色的信息素。”

    夏青眨了眨眼,转过头看向他:“什么是灰色的信息素?”

    徐长嬴苦着脸道:“就是怨恨,痛苦和抑郁这些情绪信息的信息素,闻了我心情也好差哦。”

    下一秒,出乎徐长嬴意料的是,夏青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靠,太过分了吧,我真的很痛苦,你怎么还幸灾乐祸?”

    “不是,”夏青将脸转回前方,徐长嬴还能看见他嘴角的弧度,“我第一次听到信息素是有颜色的。”

    “全世界大概只有他能闻出来,”站在二人最前面被迫听了一路小话的赵洋无奈回过头道:“毕竟我们这些B级alpha完全闻不出信息素里有这么多东西。”

    说着话,二人已经到了末广町站转乘日比谷线的站台前,正巧他们刚到的前一秒,满载乘客的列车刚刚疾驰离去,一时间站台难得变得空旷起来,徐长嬴也再次复活了。

    徐长嬴三人慢悠悠赶在人变多之前向着地铁的车头方向走去,往往那里的人会比其他车厢的人少些。

    17:30分。

    徐长嬴突然停下了脚步,握着他手的夏青察觉到也回过头,“怎么了?”

    “有一个很特别的味道,”徐长嬴轻声道,他捏着帽檐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特别的味道?”夏青疑惑道。

    而这时徐长嬴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向后又阔步走了几步。

    站台和车厢里的信息素基调是差不多的,就像一幅和谐的素描画,无非是黑白灰三种情绪——不想上班的怨恨,咒骂老板的怒意,觉得人生无望的悲伤之类的情绪。

    就算有一丝喜悦等亮色飘过,也是转瞬即逝,但是刚刚,他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情绪。

    是幸福的情绪。

    而且是无比狂热的、夸张的幸福与喜悦,这股情绪是那么的不同寻常,以至于徐长嬴被迫地感觉到了怪异感。

    17:30分的最后十秒,一百米之外的隧道里传来地铁的轰鸣声,徐长嬴逆向穿过逐渐变多的人流,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目标。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还戴着黑鸭舌帽的男人,他站在一个前部车厢对应的站台前,在距离他大约三米的左侧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

    伴随着地铁的声音越来越响,那股带有狂热情绪的信息素骤然浓烈起来,然而可能是这个男人身边和身后站着的人都是beta,此时只有徐长嬴被裹挟进那股信息素之中。

    最后五秒,徐长嬴看见那个雨衣人突然侧过脸看向地铁的方向,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少年也抬起脸。

    而这一瞬间,徐长嬴才看见站在雨衣人身边的少年居然就是陆和光。

    他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日常衣服,还是那副孤单无聊的表情,也许是距离很近,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男人的奇怪之处,微微侧过脸看向了他。

    而此时,徐长嬴已经从那股狂热的诡异的信息素里察觉出了下一秒发生的事,于是他猛地向少年跑了过去。

    “陆和光!”

    陆和光转过脸,在看清来人面庞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中闪出了一丝不可思议和慌乱,但随即他就被徐长嬴一把拽进了怀里,而几乎就在半秒之后,他听见了一个奇怪的闷声,接着就是两米远的一个日本女人刺耳尖利的尖叫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长嬴在方才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血雾,直到两秒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日本西装男才惊慌失色地按下站台的紧急制动按钮,伴随着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巨大刹车声,徐长嬴才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陆和光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转过头去看,但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头,“别看,小孩子看不了的。”

    跟在徐长嬴身后的夏青立刻将两人向后拉了两米,而之前折返回来找夏青与徐长嬴的赵洋也被迫看见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他脸色惨白,捂住了嘴。

    几秒后,等候在站台上的乘客们才纷纷凑到轨道边,探头看着热闹,并用日语纷纷议论着“这撞的好惨啊”“整个人都碎了”“是被裁员了吗”等话语。

    赵洋走上前,与徐长嬴等人站在一起,尽可能远离满是鲜血的月台,他被刚刚亲眼目睹的景象冲击地几乎要吐了:“我靠,他是看着地铁来了才跳的,再想不开也不用这么惨烈吧!”

    “不对。”

    陆和光听见搂着自己的优性alpha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坚定语气低声道。

    “——他不是想不开,他是故意的。”

    此时是2007年8月4日,17点02分,

    距离AS20077354号红色案件的开始,还有58分钟。

    但整个东京无人知晓。

    第85章

    晚上17点21分, 末广町站。

    穿着蓝色制服,别着对讲机的地铁员工与白色警服的警员一起拉起了黄色挡板,将出事的月台给封闭了起来, 而头顶与墙壁上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滚动播放起了紧急事件通知,日比谷线暂时停运的消息。

    夏青站在人群之中, 看见戴着口罩带着手套的法医在站台爬上爬下, 用黄色的裹尸袋运上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接着等候在一旁的两个警员迅速将蓝色的罩布盖在那上面。

    正看着这罕见的特殊事故现场,夏青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他微微偏过头,发现徐长嬴刚被一个乘客撞了,此刻正不满地回头找着撞他的人。

    “靠, 这些人素质好差, 上班的怨气就不能去冲老板发吗,”徐长嬴用中文骂道,这个优性alpha自己都从未意识到只要周围的信息素过多, 他的心情和素质都会呈指数式的下跌,比如此刻。

    说罢,徐长嬴却突然低下头, 对着右侧的11岁beta男生用粤语低声道:“陆和光, 刚刚你没有被撞到吧?”

    香港的漂亮beta小孩仰着脸看着徐长嬴, 有些开心道:“没有的, 学长。”

    夏青的目光轻轻落在徐长嬴牵着陆和光的手上, 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徐长嬴是一个奇怪的优性alpha,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

    从林家人把夏青送到市一中后,“徐长嬴”就成为了他生活中最频繁出现的字眼。

    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他——这个中学十年来出现的第二位优性alpha,还是最奇怪的优性alpha, 他既不是林家人,也不是李家人,更不是任何的名门望族,他是一个普通家庭诞生出的奇迹。

    但夏青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却觉得他很普通。

    生得漂亮的容貌,聪明的头脑,开朗的性格和优秀的交际能力,每一项都很好,每一项都合格,整个人就像是社会对于“优性alpha”这个身份的集体想象所捏造的实体。

    只是,有时候夏青会觉得这个人哪里有些古怪,比如,每次向后传成绩单的时候,他总是会转过头笑眯眯道:“这次第一怎么又是你呀,夏青你太厉害了。”

    这种话那么的客套和虚假,但他每一次都说,以至于超出了虚伪的程度——比如一个月后就习惯beta总是拿第一这件事的其他人。

    比如,在体育课或是课间操里,他总是能叫出隔壁班很多beta学生的名字,是整个A班唯一与beta有深交的人。

    “你知道吗?徐长嬴的爸爸是beta诶——所以他在10岁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分化成alpha呢。”操场的看台上也全是有关“徐长嬴”的声音。

    “那也幸运了吧,这比中彩票还要厉害,怪不得徐长嬴对beta也那么好,要是每一个优性alpha都这样就好了。”参与八卦的另一个女生笑着说道。

    “这还是徐长嬴自己说的呢,他的爸爸虽然是个beta也很厉害,我记得是——国际记者,后来因公殉职了,所以他和A班B班那些普通alpha都不一样,看到beta同学反而会更亲近和多照顾一些。”

    唏嘘和兴奋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夏青这时也知晓了那些古怪的原因。

    但果然——这个人还是很普通,以至于接下来当徐长嬴再次回头传成绩单时,夏青连头也不想抬了。

    直到,夏青在新闻社小区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的徐长嬴。

    全世界各地的优性alpha都很难出现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身边总是充满了人,但坐在跷跷板上的徐长嬴却露出了一副他好像经常一个人的神情。

    他天生一张笑脸,就算此刻发着呆,也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他坐在跷跷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但可惜这个小区实在是太年老了,此时不会有任何孩子出现,陪他玩上哪怕一分钟的跷跷板。

    夏青只是顿了一下脚步,就踏进小区,朝着住所走去,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社交上瘾的徐长嬴也没有叫住他。

    而当夏青认为,他对这个优性alpha的好奇和认知也到达上限的时候,事情却朝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走向疾驰而去。

    “你拿了钱怎么还不走?那可是我这个星期的饭卡钱。”

    徐长嬴硬着头皮,强撑着勇气看向为首的西装男,站在巷子中的夏青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个优性alpha不是古怪,而是,脑子不正常。

    其实贷款公司的人并不是每一次都动手,就算动手也只是意思一下,久而久之夏青就觉得还手很麻烦,只想着赶紧被打一拳或是一棍子的结束一切。

    但那天傍晚,因为徐长嬴的参与,西装男那群人罕见地被激起了斗志,导致连夏青自己都久违地挨上了好几次闷棍。

    但始作俑者却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见无人搭理自己后也不嫌尴尬地独自爬了起来,再一瘸一拐地跟着夏青走回小区,坐在跷跷板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脸上仿佛写着“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都因为你一起被打了。”

    这个优性alpha真的不正常,夏青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出现了自己无法认知的事情。

    于是他选择了继续沉默,而从那一天开始,徐长嬴每天都跟在自己的身后,风雨无阻,没有任何理由。

    一直到夏青发现这人其实熟练掌握信息素压迫的那天,夏青终于知道了徐长嬴只是一个古怪、心软,富有朴素英雄主义情怀的可恶优性alpha。

    然后,也许是徐长嬴太烦人了,或者是自己太寂寞了,他还是忍不住和他说了话,生活因此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他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

    “夏青,”徐长嬴的声音将夏青又重新拉回拥挤、潮湿的东京地铁站,夏青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优性alpha贴在他的肩膀边,“他们在说什么呀?”

    夏青7岁到9岁之间,他的母亲林涵山喜欢上在日本购物和短住,所以他在日本生活过两个暑假,因而他的日语水平也是在场的四个少年里最好的——至少可以听懂日常交流用语。

    夏青将视线投向正在交涉的警员和日本大叔,仔细听了两分钟,对徐长嬴道:“警察说恢复正常通行需要一个小时。”

    接着,他看向有些蔫的徐长嬴,道:“你还想去秋叶原吗?”

    “靠,现在还去个鬼呀,”徐长嬴哭丧着脸,“等地铁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比完赛好歹还能再玩四天,要是被老孟发现我们跑出来,那就直接GG了。”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撞了一下徐长嬴,连带着陆和光也被撞到了,徐长嬴立刻有些恼火地回头,却只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根本找不到刚刚撞他们的人。

    夏青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是他意识到此刻整个站台上的信息素已经让徐长嬴再次变得如同在车厢里一样昏沉和暴躁,他正提议要不要先出去买口罩时,徐长嬴突然抬起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道:

    “为什么地铁站的人越来越多,不是其他地铁站都提示这里出事故停运了吗?”

    夏青闻言,突然也意识到什么,立刻侧过脸看向徐长嬴,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件事。

    夏青抬起眼,看向已经堵到楼梯台阶上的人群,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抖和拍打身上的雨水,对徐长嬴道,“我们现在出去。”

    “啊?为什么?”赵洋闻声疑惑道,“我们出去再进来就挤不到前排了。”

    “先出去看一眼,”徐长嬴这时用空的手将赵洋拉了出来,四个人逆着人流向着地铁站出口出艰难走去。

    越往外走,浑身是雨水的人越多,甚至有一对亚系穿搭的情侣正靠在地铁通道的墙壁上,将湿透的假发摘下来不停地甩水。

    等到夏青与徐长嬴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两人都怔住了。

    果然,猛烈的风夹杂着雨宛若有形的大手一般撕扯着地铁站外的一切,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外堵满了出租车和私家车,一群人正在争抢出租车,而另一群人则在狂风暴雨中低着头向着地铁口里跑去。

    17点31分。

    少年们抬起头看向在狂风中艰难闪烁着LED光的霓虹广告牌,徐长嬴看了看手表,看着宛若世界末日的街景,终于忍不住怒了:“我们下午看的天气预报是哪家电视台的,我要投诉他!这不是提前了四个小时吗?”

    然而很明显,徐长嬴等人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正值下班高峰期,越来越多的西装革履的都市上班族顶着逐渐变大的台风,一个个如同寻找庇护所一样接二连三地钻进了已经停运的地铁站。

    这也正是地铁站的人数诡异增多的原因。

    夏青这时拿出手机,他的手机卡是在日本海关办的,因此能够收到官方的气象预警短信,他看了一眼,抬起头对着徐长嬴道:

    “二十分钟之前气象预警‘圣帕’受热带气旋影响提前登陆,现在是橙色预警,风力在10级以上,但百合鸥是轻轨,红色预警就会关闭,我们要快点回去。”

    赵洋问道:“红色预警是几级?”

    夏青道:“12级以上。”

    “靠,”赵洋骂了一声,就要冲出了地铁站口,他身边的徐长嬴被吓了一跳,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打车呀!要是等地铁说不定轻轨早就停了。”赵洋将兜帽一拉就要冲进雨中加入出租车争夺大军之中。

    徐长嬴道:“赵洋你不会想我们从这打车回台场吧?你知道东京出租车单价是多少吗?”

    “这有什么,你们明天不比赛了吗?”赵洋看向徐长嬴和夏青,说完他就冲进了雨里。

    徐长嬴很担心让赵洋一个人在台风天气里行动,还未等陆和光反应过来,就将他推到夏青身边,对着他道:“你和夏青学长站一起哦。”

    说着,徐长嬴也冲进了雨里。

    现在的风力在台风天并不算大,但雨点噼里啪啦还是砸的徐长嬴睁不开眼,耳边也全是呼啸的风声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靠近地铁站的马路此时因为打车的人群而被迫堵起了车。

    赵洋与徐长嬴钻入雨中,这时他们才发现几乎每一辆出租车都已经满了,就算偶尔有一辆停下来,也总有战斗力强悍的大叔大妈比他们更快,并一边叫嚷着他们听不懂的日语一边迅速钻进车中。

    徐长嬴只知道台场的日语是“odaiba”,于是用双手遮挡住眼睛上方的雨水,艰难地在雨中用英文夹杂着日语问着出租车司机,但每当他刚说到一半,就会被日本人捷足先登。

    一连着三辆车都这样之后,徐长嬴抹了一把脸,拽住了赵洋的胳膊,无奈道:“没事的赵洋,我们再等半小时坐地铁吧,到了新桥再打车也不迟。”

    但实际上徐长嬴这话说的很没底,毕竟东京市中心都打不到车,更加偏远的新桥站只会更困难。

    赵洋也有些泄气,但徐长嬴见他这样反而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走啦,这有什么。”

    狂风里,赵洋呸呸吐了两口倒灌进他嘴里的雨水,转过身从马路中央向人行道走去,忍不住道:“那三张凶签也太准了吧,我当时问了一圈,浅草寺连消灾的功德箱都没有。”

    “我真服你了,拿钱办事那是我们自己家神仙的规矩,”徐长嬴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赵洋的后脑勺,“而且日本神仙又不管外国人。”

    而这时,站在最右边的赵洋突然瞥见又有一辆出租车打着车灯开了过来,便立刻拽着徐长嬴狂奔过去。

    谁知就在赵洋要趴上副驾驶玻璃的前一秒,不知道从哪儿蹿出的一个中年男上班族,抢先一步撞开两人凑上前去,而未等徐长嬴扶住赵洋,另外两三个日本人也冲上彼此前争夺起来,将两人再次推向一边。

    猝不及防被猛地一推,徐长嬴只来得及扶住赵洋,自己则不受控制朝后面倒去,这时一双手稳稳抓住了他两边的肩膀,徐长嬴回头一看,“夏青你怎么来了?”

    “在这里打不到车,台风天司机不一定愿意去郊区,”夏青浑身也被雨水浇透了,但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还是热的。

    “我们也正要回去呢,你身上也都湿了呀。”优性alpha望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夏青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确认赵洋也没有摔倒后,就与他向地铁站走去。

    而此时此刻,三个少年没有看见,就在他们身后,出租车的车门被推开了,两个AGB专员弯腰从车中迈进了雨中。

    坐在后座的金发alpha刚打开雨伞,从背后袭来的狂风就差点将一米九的他刮飞,他只能立刻扶着车门将伞松开。

    张开的雨伞在被松开的一瞬间,被强风裹挟飞上数米高的高空,摇晃着撞上写字楼的外窗玻璃,从副驾驶座下来的女性专员甚至连头都没回,就仿佛已经看见一切,并冷道一句:“蠢货。”

    “我听见了!”安柏将西装外套顶在头上,如此狼狈的姿势都被他那尤物的身材和脸蛋演绎成时装大片。

    狂风吹散了人的声音,AGB专员与徐长嬴等人擦肩而过时,双方都没有听清各自的声音。

    徐长嬴走进地铁站里,拧了拧T恤上的水,空调冷气从地下往外涌,让全身湿透的男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夏青从放在一旁的书包里拿出了干燥的衬衫搭在他的身上,徐长嬴回过头笑道:“夏青你自己不冷吗?”

    夏青摇了摇头,道,“没事,进去人多就好一点了。”

    赵洋在旁边打了一个喷嚏,他看着穿着夏青衬衫的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发出一股恶寒,于是只能移开视线,而这时他一边拧着T恤,一边低头对上了陆和光的大眼睛。

    “望我做咩啊,你有冇外套啊?”

    赵洋恶声恶气道。

    陆和光穿着太阳花图案的短袖和深蓝色短裤,拽着书包带摇了摇头,下一秒徐长嬴的巴掌就落在赵洋的后背:“要不要脸,你怎么还欺负小孩子,你要衬衫我脱给你。”

    赵洋立刻和徐长嬴掐在了一起,两人也就这样边打边闹向地铁站里走去了,夏青单肩背着书包跟在一旁。

    刚走两步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又抬起头对着站在身后台阶上的陆和光用粤语道:“陆和光,你拽着学长的衣服哦,人太多了小心走丢了。”

    “好,”原本低着头的陆和光抬起眼,有些开心地眼睛一亮,抓住了徐长嬴的衬衫后摆。

    在重新挤进人群的一瞬间,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闻到一股熟悉的橡木苔的信息素,他立刻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却只看见了几十张陌生的疲惫面孔。

    应该是相似的信息素,这个念头在徐长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毕竟怎么可能那么巧,AGB的专员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在扶梯的另一侧,身材高大的安柏拍了拍裤脚上的雨水,对着靠在墙壁上的劳拉用英语道:“我还是重复一遍,我认为ISP后台提供的定位信息并不可信,篡改这种信息的难度很低——昨天在镰仓我们已经一无所获。

    而今天,在这种台风天,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在地下的轨道中间?”

    由于身材穿着不凡,尤其还是外国人,其实周围有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着两人,劳拉抱着胳膊不以为然道:“那我们现在应该什么都不做?劳伦斯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听到女人如此笃定的说辞,俄罗斯专员有些酸溜溜地挑了挑眉:“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王牌?”

    劳拉却不说话了,安柏这时也靠在了墙壁上,他低声道:“你知道,今年年底就清积分了吧——他缺席三年,可不一定就是no.2了。”

    自1950年开始,AGB组织内部就实施了10年一清盘的积分制度,积分可以最公平和最直观的说明专员的水平,相应的就是排名,排名越靠前,变动难度就越大,前几十名甚至可能好几年不变,可以说每前进一步都极费工夫,因此所有专员都想要成为世界前十——十字会的成员。

    尽管没有明确规定,但IGO和AGB等组织也会视十字会的成员为最特殊、最可靠的专员,他们往往会被给予级别最高最危险的任务。

    而劳伦斯就是十字会的王牌,自十年前清盘后,这个闻所未闻的专员就出现在了no.2的位置——no.1是1920出生的英国人阿道夫,AGB第一位专员,一个名誉假人。

    “那不重要,你真的很幼稚,排名不算什么,”劳拉皱起眉头。

    “排名不算什么,”安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猫,他一脸惊异地扭过低声道:“那你这么多年针对我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20,你21,我挡了你的路。”

    “一码归一码,你废话这么多你不如去想想为什么劳伦斯会出现在东京,”劳拉滑开手机,看见了新发来的红色气象预警。

    接着,手指一顿,她又点开了那个虚假手机号发来的短信。

    好久不见,劳拉。

    他摘下裹在脸上的头巾,身上还拿着叛军的乌兹冲锋枪,帐篷里的其他难民都躲在角落里,警惕惊恐地望着这个灰色眼睛的男人。

    “想上大学吗?”在战火连天的难民营里,一个武装分子蹲在地上,语气自然地像是在问劳拉要不要去领救济粮。

    明明他只比自己大六岁,但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而他无论是停留还是离开,都没有任何理由,至少她猜不出来。

    “我可要提醒你,我之前冒死为你黑了日内瓦的系统,那文件里写的你也看见了,”安柏轻轻撞了一下劳拉肩膀,用俄语悄声道:“你让我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我只能根据理事会的调查报告得出一种猜测。

    ——他现在是LEBEN的残党。”

    劳拉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举起双手投降,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alpha专员——

    另一侧,徐长嬴等人费尽力气,终于挤到了站台的前排。

    夏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色预警,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优性alpha则用衬衫领子捂住鼻子,一脸郁闷地看着地铁工作人员开始拆禁止通行的挡板。

    17点50分,哨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开始躁动起来,两分钟后,当地铁车门打开时,徐长嬴四人简直像是沙丁鱼群里的小鱼,被裹挟着挤进了地铁。

    直到两站后,陆续下了一些乘客,徐长嬴才像是有了一点点的呼吸空间,夏青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幸好人下去了不少,”徐长嬴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人坐上地铁了,信息素味道都有些轻松了。”

    说着,夏青看见徐长嬴像小狗一样抽了抽鼻子,“嘿嘿,还是夏青你身边最好,好安静。”

    徐长嬴的文科成绩一直非常优秀,但是他却经常说一些语意不清,混乱搭配的话。

    “好安静。”

    夏青第一次好奇起了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徐长嬴眼中的世界是不是比他的要绚烂多彩的多。

    17点57分。

    夏青看了看地铁上的标志牌,算着还有两站就下车,于是转过脸看向身侧,却只看见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的赵洋,和站在一旁的陆和光。

    夏青立刻环顾四周,却感觉徐长嬴仿佛从人群中消失了。

    “赵洋,”赵洋被叫到名字,立刻抬起头,beta男生定定望着自己,“徐长嬴呢?”

    “徐长嬴?”赵洋环顾四周,也站直了身体,疑惑道:“他刚刚不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吗?”

    夏青瞳孔微缩,他转过头,却只看见似乎没有尽头的车厢——

    时间回到17点55分。

    夏青身上只有雨水的味道,就像拥挤吵闹的车厢里突然留出了一个安静的栖息所,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如果是在酒店里就好了,徐长嬴昏昏沉沉想到,他就能和夏青一起窝在沙发上了,夏青看书,他打游戏——夏青从来不会说他。

    虽然在一开始刚发现自己花了一上午最终连“hello,world”这样的代码都出错的时候,夏青非常生气,但是他却又很快接受了一切,让徐长嬴蹲在一边看着自己干活,并且告诉徐长嬴会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撒谎。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介意徐长嬴是个编程白痴,而只是生气不对自己说实话。

    正在神游天外时,徐长嬴突然察觉到一丝奇怪的信息素,而下一秒,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一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情绪如同电流一眼蔓延至他的全身。

    ——那是和在站台上一样的信息素!

    徐长嬴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却发现每一个人都神色自然,好像除了他没有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可能不可能,徐长嬴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子,他在心里快速思考道——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人的信息素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就算别人闻不出来,但徐长嬴不可能闻错,香源可以一致,但是为什么连那些微小的细节都一模一样,就算是双生子也不会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时,徐长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并再次地闻到了,那股狂热的,幸福的,兴奋的异常情绪。

    靠,有鬼。

    徐长嬴坐立难安了三秒钟,他瞥了一眼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的夏青,花了一秒钟时间决定——他要去看一眼。

    妈的,抽到凶签果然不能出门,徐长嬴心里简直后悔死了,撞见自杀就算了,还撞见自杀后的鬼,东京那么多都市怪谈,他刚进入东京市区不到两小时就遇到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徐长嬴猜想如果是他能够闻到的味道,那最多应该是三到四节车厢的距离,于是他就一路循着味道在人群里穿梭着,看一眼就回去。

    而实际上最终走了五节车厢,徐长嬴才确定对方在这一个车厢里,这是一个中部车厢,因为之前下了两站的人,目前已经不再非常拥挤,除了坐满的座位,车厢中间大约有四五人站着。

    徐长嬴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这人还是穿着黑雨衣戴着黑色帽子,徐长嬴刚看见时几乎吓得有些哆嗦,但下一秒他就镇定了下来——这个人明显不是卧轨自杀的那人,他的个子明显要更高,而且帽子的款式也不一样。

    徐长嬴躲在一个戴着耳机的上班族身后,他看了一眼,发现这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三左右,体型很壮,看上去和本地的日本人差异很大。

    而就在这时,那人侧了侧脸,徐长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人是个白人。

    难道外国人的信息素会存在一模一样的吗?

    但徐长嬴并没有放下警惕,因为不仅是香源,还有传递出的讯息,这人都与卧轨自杀的黑衣人一样传递出了一模一样的情绪——超出寻常的兴奋,就好像要迎接什么天大的喜事。

    徐长嬴想起了那股血雾,不禁胸腔里冒出一股作呕的寒意,这两个穿着相似、信息素相似、思维相似的alpha,宛若光明正大出现在人类中的两个怪物,从内心生出的一股力量让徐长嬴并没有立刻离开。

    列车开始响起前方即将到站的电子播音声,很快轰隆隆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更加低沉,列车开始减速,而这时,那个白人突然动了。

    徐长嬴的神经紧绷,他看着那个白人突然开始从他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接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易拉罐。

    徐长嬴有些无语,但随即他又有奇怪,为什么只是拿一瓶饮料,刚刚的信息素里掺上了紧张的味道呢?

    穿着黑衣的白人并没有拉开易拉罐的意思,所以他这个动作是非常突兀的——东京地铁本来就禁止饮食,他却在要靠站时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易拉罐。

    徐长嬴全神贯注的紧紧盯着那个白人,只见他装若无意的将易拉罐放在了脚边,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金属头的长柄伞,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周围的日本乘客没有一个发现他的举动,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黑衣人也没有发现藏在人群里,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眼睛。

    “哗,”车门开了,不少人从黑衣人的面前走过,他没有任何要下车的意思,手里握着长柄伞,右脚有节奏地打着节拍。

    哒。

    哒。

    “滴——”

    当车厢里响起五秒钟关门前的警报声时,黑衣人攥紧了长柄伞手柄,缓缓变换了拿伞的姿势,并状似随意地瞥向脚底,但就这一眼,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原本放易拉罐的地方空空如也。

    “先生,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声音在黑衣人的背后响起,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双目光如炬的双眼。

    少年一边说着英文,一边微笑着将易拉罐递到黑衣人的面前。

    白人的绿色眼睛写满了惊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亚裔的中学生会悄无声息地拿走他身边的东西,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自己的?

    “先生?”少年歪了歪脑袋,脸上写满了茫然和礼貌。

    未等黑衣人回复,“嘟嘟”的提示音响起,地铁车厢的门合上了。

    黑衣人脸上瞬间爬上了一丝慌乱,他立刻抬起眼看向紧闭的车门,接着他猛地回过头盯着同样看着车门的少年。

    “真可惜呢,”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脸,看向黑衣人,似笑非笑道:“错过下车了。”

    下一秒,未等这个黑衣白人反应过来,一股带有强烈威慑意味的信息素就将他笼罩在其中。

    “I think we need to have a talk with the police at the next station,sir.”8节 车厢里。

    由于身高实过于逆天,两个西装革履的AGB专员只能用手扶着吊环栏杆,侧身并排站在车厢的中间,面前坐在座位上感受到压迫感的日本大妈和肥宅都低着头摆出一副“不要看我”的架势。

    “我觉得他是在看你,”安柏凑在女性alpha专员道,这个“他”指的是一个坐在年轻母亲怀里的小婴儿,他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明亮大眼睛盯着两个奇怪的大人看。

    “闭嘴,”劳拉正望着地铁车窗外不断闪过的广告牌想着心事,不耐烦道。

    正当安柏要再嘴欠的时候,这时有人要从他们身边经过,应该是想要下车,两专员只能下意识让开。

    是三个中学生,劳拉刚将目光放在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上,她突然感觉自己西服里再次传出了震动。

    劳拉浑身一僵,立刻将手机拿了出来,但直到她滑开,手机仍在嗡嗡的响着,劳拉连续收到了五条短信。

    劳拉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暗暗咬牙,打开了短信。

    依旧是那个虚假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日语-

    日比谷线6号列车12车厢。

    并不是他们所坐的这班,劳拉愣住了,安柏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劳拉回过神,这才点开下一条,还是地铁列车号和车厢,日比谷线6号列车3车厢。

    是同一个列车?

    她迅速点开第三条-

    丸之内线5号列车7车厢。

    第四条-

    千代田线2号列车8车厢。

    安柏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把地铁都坐一遍吗?”

    18点整。

    东京地铁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站起了身子,与换班的同事交谈了起来,因此无人注意到在上百个车厢监控视频里,有四个车厢里都出现了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他们在车门即将关闭前匆匆下车。

    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个破损的可乐易拉罐。无论是像素太低的监控摄像头,还是周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乘客,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直到2分钟后,这起震惊国际的梭|曼恐怖袭击案件才因为第一个受害者的倒下而拉开序幕。

    而在这时,站在疾驰地铁车厢中一无所知的劳拉皱着眉头,点开了第五条短信,随即她睁大了眼睛-

    银座线4号列车5车厢。

    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铁列车。

    未等安柏看清第五条短信,一声尖叫突然从正前方的车厢爆发出来,劳拉抬起头,看见了自己所在车厢号,8号。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向前赶去,但谁知此时此刻,前方车厢的乘客不知为何纷纷向后跑去,立刻裹挟住了两个专员。

    未等安柏大声用日语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和劳拉都感觉到一瞬间自身的重力场发生了巨变,下一秒刺耳尖利的刹车声响起,他们又在惯性的作用下与人群一起不受控制地向前重重倒去。

    而就在这时,劳拉和安柏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

    5号车厢。

    伴随着凄厉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地铁车厢里的人惊呼着东倒西歪地扑倒在地上,但突如其来的猛烈惯性并没有让徐长嬴的窒息感消失半分——他的脖子仍被那厚底军靴死死踩着,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可怕嘎吱声,他甚至能看见跌倒在他三米开外的上班族与他对视后立刻惊恐地后退,尽可能地远离他的身边。

    鼻腔里全是血腥味和密闭车厢里独有的五颜六色的信息素味道,就算压在他颈椎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但alpha的本能仍让他的大脑自动分析着那些信息素传递出的情绪。

    恐惧,畏缩,惊讶,悲伤,全是些难闻的味道。

    真该死!为什么这个人的信息素压制力会比他的还强,味道还这么难闻,和那个卧轨的死人一样,就好像是人为加工出来的劣质品。

    两分钟前的徐长嬴在看见这个黑衣人将易拉罐放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猜测:这个人是一个狂热的恐怖分子——虽然这件事实在是太扯了。

    但他在一瞬间就如同福至心临一般,突然串联起今天所遭遇的一系列怪事:车厢和站台上的两个黑衣人同属于一拨人,卧轨的黑衣人阻断了两条地铁线足足一个小时,导致了乘客的大量滞留,为后续在车厢的集体犯罪做出最好的准备。

    这是一个自杀式的、难以理解的宗教性质的恐怖组织。

    虽然他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一个声音大声喊着:就是这样的,来不及了,先做了再说!

    于是他就这样脑子一热,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异国他乡的地铁车厢里释放了信息素。

    直到10年后,劳拉才对徐长嬴道,这是推理过快导致的决策先行的思维模式,是一种决判力和缜密性缺一不可才能出现的心理行为,据说也是进入十字会必备的天赋和能力——但那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后话了。

    原本徐长嬴占据着信息素场的主导权,在一瞬间就压制住了黑衣人的反抗行为,但在半分钟后,对方的信息素如同具有强烈副作用的化工品,徐长嬴在大量摄入后就出现了呼吸抑制等常规信息素压制反应之外的,恶心和头昏等反应。

    继而,一双有力的成年人的手就死死扼住了徐长嬴的脖子,并将他整个人都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这个经验丰富的暴徒就死死踩住了徐长嬴的颈椎。

    就算整个地铁列车不知被谁被拉下了急刹,徐长嬴的脖子上的力气也没有消失分毫。

    对信息素的敏锐感知已经告诉他在这个10公尺的空间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扭转他在半分钟后死亡的命运,这个念头浮现之时,少年人生第一次萌生出了绝望的情感。

    短短的三秒里,恐怖的血红血丝爬满了濒死的少年的眼球,在溺水般的死亡感里,那即将踩断他颈椎骨的成年男人嗤笑着用惋惜的口吻在他耳边道,“Se suponía que eras un ciudadano de la ciudad santa de David.”

    你本该是神圣的大卫城的子民。

    “咚!”

    意识开始模糊的徐长嬴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沉闷的金属声,他就感觉到压在他身上如同大山一般的力气消失了。

    一瞬间,徐长嬴终于恢复了呼吸,他如同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翻了一个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正当他抬起眼时,一个红色的小型灭火器咕噜咕噜滚到他的面前。

    徐长嬴愣住了,他抬起头,看见了夏青。

    夏青没有留后手,暴徒被灭火器砸的头破血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压制在地上,少年握紧拳头,一拳拳迅疾地砸在他的鼻子上,夏青的手劲极大,以至于鲜红的血液瞬间迸溅在他的脸上和白色的T恤上。

    5号车厢的乘客已经纷纷跑向了车厢两边,此刻投向暴徒的惊惧目光又落在了夏青的身上。

    徐长嬴没见过这样的夏青,他不知道少年的力气会这么大,此刻他能感觉到暴徒似乎认为袭击自己的是alpha,所以还在疯狂释放信息素,但他却不知道夏青只是个普通的beta,他因为误判而彻底丧失了反击的主动权。

    而就在这时,急刹后的列车响起了警报声,下一秒,全部车厢的车门瞬间打开,露出了外面漆黑的地下轨道。

    徐长嬴坐在地上扭过头,看见刚赶过来的赵洋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瞪大了眼睛——刚刚的紧急制动按钮就是他按的。

    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不再疯狂地释放信息素,而是狠狠挣扎起来,抓住机会一拳将夏青打翻在地,随即满脸是血地扑向滚落在车厢一边的易拉罐。

    而比他更快的是另一个人。

    徐长嬴扶着车厢的栏杆爬起来,抢先一步将易拉罐踢出车厢,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他。

    黑衣人愣住了一瞬,随即他暴怒着就要扑向徐长嬴,徐长嬴下意识地捂住头,随即,就听见“铛”的一声。

    徐长嬴重新睁开眼,看见黑衣人趴在他的面前,再也爬不起来。

    而夏青站在黑衣人的身后,脸上和衣服上还溅着血,手里拎着一开始的灭火器,一直等到黑衣人挣扎了三秒,再也一动不动后,他才松开手。

    “咚,”灭火器缓缓滚落在刚刚目睹了一切的劳拉脚下。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AGB专员此刻都愣住了,但安柏反应迅速,立刻上前用手铐将暴徒拷了起来,翻过身扒拉了一下眼皮,对劳拉道:“昏迷而已,大概十分钟后会醒。

    而这时,地铁乘务员终于穿过人群一脸惶恐地赶了过来,还未等他说话,安柏就立刻道,“现在立刻发车,到下一个车站需要疏散人群!”

    未等年轻的地铁乘务员反应过来,一个刺耳的警报声就在车厢里骤然响起,而人群中少部分了解公共安全紧急状态的人也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调度中心拉响的警报。

    安柏一脸阴沉,手中的手机屏幕显示通话正在进行中。

    彼时是18点05分。

    恐慌才刚刚开始蔓延。

    第86章

    LEBEN东京投毒案成为了2007年夏天最引人瞩目的国际新闻, 但很多年过去,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案情之中的关键人物居然有几个中国的中学生。

    而在事件发生的现场,就算是徐长嬴、夏青, 甚至劳拉等人也无法想象出案情真正的规模,以及那离奇至极的走向。

    站在车厢里的夏青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他低头一看, 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徐长嬴。

    徐长嬴脸色仍然发白,但是精神很好,他牵住夏青的手,正费力的用自己的T恤下摆擦着夏青沾了血的手指。

    两人正站在车厢的一角,所有的乘客都对这两个中国中学生敬而远之, 尽管这两人在自己都不知晓结果的情况下, 拯救了整整一车的人。

    赵洋和陆和光则沉默地站在徐长嬴的身后,刚刚创下拉东京地铁紧急刹车壮举的赵洋此刻正践行着传统不良少年的风尚,对着周围一切打量的目光怒目而视, 将其活生生逼退。

    陆和光则站在赵洋身边偷偷看向一旁的徐长嬴——刚刚夏青让赵洋去找刹车按钮时还是他先找到的,但赵洋看见徐长嬴被打,心急直接一拳砸在按钮上。

    徐长嬴的T恤本就是潮湿的, 所以擦得很顺利, 一会儿就将夏青的手擦干净, 但是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向夏青的脸。

    夏青静静地看着徐长嬴。

    很奇怪, 明明没有信息素, 徐长嬴却知道他在生气,以至于垂头丧气不敢和他主动说话。

    18点15分,新桥站。

    “滴——”车厢门向两侧打开,车厢里的人群就像听到了发令枪争先恐后地向外奔跑,而此时外面的站台上已经沾满了地铁乘务员和最先赶到的执勤警察。

    地铁站工作人员穿上了黄色的醒目马甲, 站在车门前快速疏散着人群,未等心虚的徐长嬴等人硬着头皮做好迎接日本警察审问的准备,一个站在车厢门口的黄马甲就伸手将他们薅了出来。

    “请根据前面警员的指示立刻撤离!”

    黄马甲语速极快地说着徐长嬴等人听不懂的日语,并用力地将他们推向了人满为患的站台。

    就这样,中学生们抬起眼,才发现整个车站已经陷入了宛若《大逃杀》电影镜头里的一样混乱和疯狂的状况。

    不仅是他们所在的这辆列车,还有对面的地铁,列车的车厢们大开,成百上千个乘客如同鱼群一样从地铁车厢里向外涌出,有的人甚至冲刺过猛,整个人直接摔出了一两米,手中的公文包和雨伞摔出了更远。

    警报声和手持扩音器里传出的日语成为了营造末日气氛最佳的bgm,而四个作为引发末日的主角就这样被孤零零抛弃在站台正中央,赵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乱象,有些心虚道:“这不会都是因为我们干的吧?”

    此时的中学生们不知道其实他们所在的地铁站反而成了真正的安全区,就在几公里外的车站里已经出现了可怕的伤亡和真正的群体恐慌。

    电子合成女音正在机械地重复着日语,莫名有一种生化危机的既视感——虽然确实可以这么说,徐长嬴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恐怖分子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夏青微微抬起脸,他面色清冷镇定,似乎是在倾听紧急避难指令的内容。

    “是毒气恐袭,”从在车厢里就变得沉默的夏青开口,此刻整个车站里尖锐的警报声与电子合成音相互交错。

    “全东京的地铁都停运了,调度中心让我们远离公共交通系统,应该不止我们这一辆地铁被投毒了。”

    “原来真的是毒气,”赵洋浑身有些发毛,随即不可置信道:“徐长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你是真的警犬吗?”

    徐长嬴脸色惨白,他似乎第一次知道后怕的滋味,干巴巴道:“那个人的信息素味道和站台里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过去看一眼,然后才发现他举动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走过去了。”

    说着,本来不理他的夏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徐长嬴立刻就有些孬种地想流眼泪,但是未等他说两句肉麻话恶心夏青,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警员就看见了四个站在原地的中学生。

    警员用手指着他们,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大声地用日语说什么。

    徐长嬴等人立刻有些紧张,虽然他们干的不算坏事,但是他们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被异国警察带走——明天他们还要参加比赛呢。

    “他是让我们不要停留在站台上,立刻前往负一层的站厅,”夏青握紧了徐长嬴的手。

    四个小孩立刻拔腿就混进了逃亡的人群里,在惊恐不安的人群的裹挟下,徐长嬴有些恍惚地踩上最后一级台阶。

    但下一秒,他就感觉一股凉意迅速渗透进他的鞋子里,他连忙低头一看,只见不知道为什么一大股水正从负一层的站厅向着负二层站台哗啦啦流淌着。

    不会吧。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负一层里几乎已经挤满了人,几百人都聚集在地铁站厅里,但不知为何,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大部分人都惶惑不安地停留在原地,没有什么人离开地铁站。

    四个中学生踩在比脚面还深的积水里,艰难地利用体型优势在人群中穿梭,向着地铁闸口走去。

    地铁闸口在一帮情绪激动的日本人的要求下,已经全部被手动打开,但陆续只有几十人走出去,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了那两个身材高大的AGB专员。

    徐长嬴立刻拉着夏青躲在边上成年人的身后,但好在那两个专员正在与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员,以及两个穿着西装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官员领导的人说话,根本没看到他们。

    至于那个黑衣人,似乎已经被押送走了。

    女性alpha专员站在一旁打着电话,徐长嬴现在都不清楚这两个AGB专员为什么会那么巧与他们出现在同一班地铁上,但想来也是多亏这两个AGB专员,东京的地铁和公安方才会这么快地接收到警报。

    徐长嬴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犹豫不走出去,于是他躲在夏青的背后,再从人群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闸口方向的地铁口。

    怪不得。

    通往地铁口的台阶也被不断倒灌进了雨水,地铁站外的台风已然升级,所以普通人才会为难——既不能乘坐公共交通,但外面狂风暴雨又寸步难行。

    这时,他突然听到站在他们前面有一对看上去像是一家四口里的夫妻说了什么,最后一人抱着一个小孩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夏青,”夏青扭过头,看见身后的徐长嬴看向自己:“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刚刚说去住车站附近的酒店,他们应该本来就是在东京旅行的。”

    徐长嬴开始犯难起来,今晚看起来赶回台场区的酒店已经不太可能了,毕竟因为台风公共交通全都断了,但现在留在地铁站里的风险很大——不仅是被警察“抓回去”的风险,还有“毒气”本身的风险。

    而就在这时,赵洋也听见了夏青的话,他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徐长嬴道:“我们也出去吧——就算住不了酒店,我们也可以等风小点叫计程车,气象短信不是说台风会持续6到8小时吗?后半夜就停了。”

    徐长嬴有些为难道:“我没有带那么多日元呢。”

    “说什么呢,”赵洋眼中满是坚定的亮光,“我之前不是说要买任天堂吗?我带了钱呀——有我在,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钱。”

    几人正商量着,这时也许是之前一家四口等先行者起了带动效果,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忍受积水和对“毒气”的恐惧,纷纷向着闸口外走去。

    徐长嬴等人只能一边不断向人群后躲藏,避开站在闸口的AGB专员的视野,一边找着时机溜出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撞上了徐长嬴,连带上了一旁的夏青。

    “不好意思,”说的不是日语,而是中文。

    夏青下意识抬起眼,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徐长嬴也听到了中文,连忙回过头看过去,但只看到了一群难以分辨的背影,有些疑惑道:“刚刚那人是中国人吗?”

    夏青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不太确定。”

    闸口旁,AGB专员中的劳拉还在打电话,电话另一端的肖和蓝斯已经站在东京地铁的调度中心,他们正在实时汇报着生化恐袭的当前进度。

    肖:“目前已经找到了三个泄露的罐体,初步判断是有机磷类神经毒剂,但受害者症状比国际上对Sarin报里的要更加严重,特种消防已经前去处理日比谷线的2个,以及千代田线的1个破损罐体,但丸之内线的还没找到,很可能被疏散的人群踢到了站台内。”

    劳拉道:“这次疏散的速度已经算上非常及时了,受害者还是很多吗?”

    肖:“虽然安柏在18点03分就联系上我和蓝斯,调度中心也在10分钟内发布了警报,但是——每一个破损的罐体至少已经影响到三节车厢,目前伤者人数已经到达了五百,预计后续统计还会翻上几番。”

    说着,电话那端突然顿了一下,似乎蓝斯在一旁说了什么,三秒后,肖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对电话道:

    “第一例死亡出现了,后续应该会不断增加。”

    听到那可怕的人数和死亡的字眼,站在潮湿的地铁站内的劳拉呼吸不由得为之一滞,她扫视了一眼惶惑不安,不断移动冲出地铁站的人们。

    “好,警视厅的人知道是LEBEN了吗?”

    肖:“我已经说了,他们正在向政府上级汇报,但似乎不愿意接受,毕竟涉及到LEBEN还是太敏感了。”

    安柏站在一边,听力极好的他听清楚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眼,他穿着湿哒哒的西装,抱着胳膊和执勤的警员一同站在倒灌的雨水里,等着特别消防部队在这个台风天赶来。

    不对劲,安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胳膊,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脚上的手工皮鞋全部浸泡在脏水里,安柏有些不堪忍受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不经意地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惊愕的眼睛。

    那个优性alpha小孩正混在成年人之中,一边偷瞄他们一边通过闸口向地铁站外走去,在与安柏对视的一瞬间,瞳孔瞬间紧缩,就像一只受惊炸毛的大花猫。

    而这时这个小孩身边的同伴们也注意到了安柏的目光,一瞬间安柏似乎听到了中学生们心碎的声音。

    安柏与四个中学生对视了两秒,然后轻咳了一声,状似随意地转过了身子。

    “快走快走。”身后传来了小声焦急的中文交流声。

    半分钟后,劳拉放下手机,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俄罗斯专员,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思考,”安柏摸了摸下巴,“东亚教育是怎么教出有趣的小孩的。”

    劳拉下意识看了看地铁口,又看了看不靠谱的搭档,在这个心力交瘁的时刻她不想浪费脑细胞,“神经病。”

    她随口骂着刚学会的中国脏话。

    地铁站外。

    在接近12级的狂风中,徐长嬴等人低着头跟在日本人后面,冲进了一个写字楼群,这里应该是商场的附属建筑群,但随即这二三十个日本人又分散向着不同方向跑去,徐长嬴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人最多的一波走。

    在楼宇之间尚且能挡些风的露天天井里狂奔了两分钟,徐长嬴就看见了前面的成年人跑进了写字楼侧面的一个自动门里,他们也跟了进去,发现果然是一个商务快捷酒店。

    不算台风的影响,从地铁站出来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怪不得这些当地人纷纷从地铁里往外跑。

    一进酒店的大厅里,徐长嬴甩了甩身上的水,就拉上赵洋和那些成年人一起去前台订房。

    他们当中只有赵洋带了护照——还是为了在商场订购任天堂准备的。

    然而不等徐长嬴等中学生忐忑日本酒店能不能接收未成年人的时候,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日本男人就吵嚷了起来。

    徐长嬴费力听了一会儿,但那两人的语速太快了,他连一个字眼都听不懂,这时夏青主动翻译起来:“前台说因为台风,今天的客房已经住满了。”

    浑身湿透的中学生们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酒店前台的女生虽然没有和他们说话,但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可怜兮兮的学生,于是对他们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酒店里还站着狼狈不堪的十几个人,而这时,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徐长嬴抬起头,发现是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金发外国人。

    背包客白人大叔用英文道:“这两个日本的朋友说附近还有一个酒店,你们要去吗?我看你们也不是日本人,所以过来问一下。”

    说着,大叔指了指一对年轻的日本男女,两人大约二十岁出头,穿着十分时髦,徐长嬴看了一眼才突然想起,这两人正是当时在末广町站里拧假发的亚系情侣。

    徐长嬴感动的要死,心想果然还是二次元是好人,他立刻用英文回道:“当然,谢谢你们。”

    站在一旁的亚系男的英文十分流利,有一种可怕的掩藏在非主流下的知识分子感,他看向几个外国人道:“那家酒店我和佳子去过,也在这栋写字楼里,今年年初新开的,我们现在去说不定有房间。”

    于是徐长嬴等人在亚系情侣的带领下又冲进了雨里,好在走了两分钟,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楼梯间——一般人确实找不到这个酒店。

    众人只爬了一层楼,就看见了一个宛若写字楼办公室改造的酒店前台,大约有30平,还有好几个贩售机,只是没有工作人员。

    在刚刚简单的交谈里,徐长嬴已经知道这对亚系情侣都是东大的学生,虽然脸上的夸张妆容已经全部被雨水晕开,但两人说话的语气腔调都很温和礼貌,见一大四小外国人都对这个酒店比较迷惑,就亲自演示了一下。

    叫做真下的亚系男生站在最大的贩售机前,他选中了电子屏幕里的一个选项,将纸币投了进去,随即一个透明柜门打开了,他从里面拿出钥匙,转过身对几人道:“这是自助酒店,你们就这样选一个就好。”

    说着,因为女朋友佳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真下对着几人点了点头,就先上楼进了房间。

    不过两分钟,第二个背包客大叔也选好了房间,他拿出钥匙,高兴地说了一声“crazy”,就转过头对着小孩们笑道:“我们很幸运,现在还有两个房间,拜拜,孩子们。”

    小孩们冲背包客大叔摆了摆手,就一脸兴奋地冲到贩售机前,摩拳擦掌地准备也试一把。

    结果只看了一眼那电子屏幕上的图片,四个中学生瞬间如遭雷劈。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这些大人都没有提供身份证件,这不是日本典型的LOVE HOTEL吗?

    电子屏幕上是20个选项,其中18个都已经灰掉了,只剩下了2个可选选项,虽然是日文,但是因为有汉字元素,所以赵洋和徐长嬴都能看得懂。

    “哇,现在只剩下丘比特の主题房,和玫瑰love主题房呢,大家分别喜欢哪一个?”

    徐长嬴盯着屏幕一边尬笑着,一边转过脸看向三人,但三人都默默同时扭开了脸。

    “不要害羞啊我说!害羞事情就变得更奇怪了,”徐长嬴的尴尬笑容瞬间消失了,一脸抓狂道,“又不是我们故意想住这个的——我靠怎么一晚上要8000日元,抢钱吗?”

    赵洋哗的一声拉开了他的高达书包,掏出一沓钱,“妈的,管他呢,又不是住不起,总比泡在地铁站强。”

    很快,最后两个柜门弹开了,徐长嬴弯腰拿出两个钥匙,假装没有看见柜门里放的其他可疑赠品。

    等到上了楼才两个房间还正巧是对门,中间隔了一条闪烁着暧昧红光的走廊。

    “好了,我们四人怎么分?大家想和谁住?”徐长嬴右手里托着烫人的爱心形状的钥匙,硬着头皮道。

    “我服了,你这么问更可疑了,”赵洋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走神的夏青,“我说我要和你睡岂不是更恶心。”

    说着,赵洋低下头看向陆和光,“喂小鬼,你想和谁睡?”

    突然被点名的陆和光抬起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赵洋,拽着书包带用粤语低声道:“徐长嬴学长。”

    说完,小孩的脸缓缓地红了。

    “好的,”赵洋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走吧,那咱们俩一个。”

    陆和光露出了石化的表情,随即下一秒,气得不标准的国语都蹦出来了:“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

    赵洋揪住了不断挣扎的陆和光的领子,从徐长嬴手里拿过一把,单手打开了门,饶是做了准备,走廊里的中学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洋将欲哭无泪的香港小孩扔进满是玫瑰花的房间里,随即将门关上,抱着胳膊看向徐长嬴和夏青。

    徐长嬴有些奇怪的看着赵洋:“怎么了,你看我们干什么?”

    在红色的灯光里,赵洋抓了抓头发,“明天早上五点起来,我们一起打车回去。”

    说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徐长嬴一脸莫名其妙,和夏青默默对视一眼,他低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秒后,徐长嬴又猛地关上了房门。

    “不行,”徐长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看向夏青,“我得缓缓再进去。”

    第87章

    19点30分, 新桥站。

    全副武装的特种消防员从轨道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封袋,里面正是被踢下车厢的可乐易拉罐。

    很快, 站在月台上的另一个穿着防化服的消防员将塑封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黄色塑胶盒子里。

    “化学专家初步分析是梭曼, 比**毒十倍, ”从东京市中心赶来的肖站在劳拉身边,他扶了扶眼镜,神情严肃道:

    “都是通过抑制乙酰胆碱酯酶的活性来发挥作用,导致乙酰胆碱在神经系统中的积累,说白了就是导致人肌肉抽搐, 窒息死亡, 也是你们运气太好——如果这个易拉罐破了,你们离这么近,肯定没命了。”

    劳拉看着那个易拉罐, 脸色难看:“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及时阻止了,不然轮不到我们靠近5号车厢, 恐袭就发生了。”

    “听说是一个中学生发现的, 日本学生的安全意识确实很强, 不然又是几百人的伤亡, ”肖有些好奇, 看向劳拉。

    “不是日本学生,是中国学生,”劳拉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他还是和我们一个航班的, 太奇怪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觉并及时做出判断的。”

    “和我们一个航班的中国学生——是那群研学的孩子?这么巧吗?”肖有些吃惊,“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被一个傻逼放走了,”劳拉无语地闭了闭眼,肖闻言看向站在一旁,冲着自己挑眉的男性alpha专员。

    “要尊重孩子的意愿,他们的眼神真的很真挚,我刚刚黑入他们的酒店系统,才发现那几个孩子明天还要参加国际大赛,”安柏一脸无辜,摊了摊手。

    “今晚让我们忙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认为先让孩子们完成学业才是人性化办案。”

    “你说的对,”肖点了点头,一脸无奈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向日本当局解释,为什么已经覆灭三年的LEBEN会突然发起恐袭,以及——为什么我们会收到确切的恐袭信息。”

    劳拉和安柏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丘比特の主题房里。

    虽然房间的主题非常不堪入目,但是好在房间的设施都很好,洗漱用具也很齐全,从牙刷到毛巾都是一次性用品。

    因为考虑到夏青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上了鲜血,所以徐长嬴将他赶去第一个洗澡,随后自己才进去冲澡。

    当热水浇下来的时候,没有原则的优性alpha原谅了包括爱心大床在内的一切可怕装修。

    可是当徐长嬴穿着浴衣摇头晃脑刷牙的时候,他下意识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瞬间就呆住了。

    “我靠!”

    下一秒,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夏青清冷的声音传来:“徐长嬴,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徐长嬴含着牙膏连忙道,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为什么两个小时不到,他的脖子上就有两个血红的手印啊?

    徐长嬴有些奇怪地用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下一瞬记忆里可怕的窒息感又一次如闪电般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徐长嬴连忙拿开了手。

    一向没心没肺的徐长嬴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死亡的阴影。

    好恶心。

    徐长嬴攥紧了牙刷。

    原来他这么怕死吗?

    徐长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背着背包的高大身影。

    浴室的门被拉开,徐长嬴拽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热气腾腾地走了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两人的衣服已经被挂在窗边。

    夏青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房间没有开主灯,只开了床头昏黄的灯光——这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正常的灯光。

    他与徐长嬴一样穿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蓝色的浴衣,未干的头发微微耷拉在眼前,衬得他的气质更显温顺,面庞也更加精致。

    此时正是台风最为猛烈的时候,日本当地经过特别加固的窗框还是被风撕扯着发出哐哐的闷响,而夏青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在风雨中摇摆的路灯。

    “夏青,”beta男生抬起眼,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呀,”徐长嬴双手抓着毛巾,弯着腰笑着看着夏青,“为什么不睡我们的爱心大床?”

    夏青的目光落在徐长嬴的脖子上,随后又移开了视线,随后淡声道:“我睡地上。”

    一脸欠揍的徐长嬴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毕竟今天是不得已选的奇怪酒店,连背包客大叔还是一个人住的,徐长嬴并没有真的觉得这个爱情酒店膈应在哪儿,其实还挺好玩的。

    但是夏青却明确摆明了抵触的态度,这让他心里不知为何萌发出了一丝酸涩的滋味。

    “其实我也可以睡地上,”徐长嬴捏着毛巾温声道,“夏青你今天被那个人还打到脸了,你去睡床上吧。”

    夏青的左侧颧骨也已经显露了一块青色的痕迹,自从四月徐长嬴每天跟着他一起回家后,这是他脸上第一次挂彩,徐长嬴看到了心里很不好受。

    “打到脸吗?”夏青抬起头,徐长嬴在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徐长嬴认真地点点头,“在左边——”

    话未说完,一只手就轻轻搭在了徐长嬴的脖子上,徐长嬴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这是什么?”

    Beta的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无波无澜,而是泛着徐长嬴无法看清的汹涌的情绪。

    没有信息素,怎么办,徐长嬴一瞬间有些茫然,——夏青现在为什么会生气呢?

    “一会儿,”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直视夏青的眼睛,他移开视线,有些磕巴道,“两天就好了。”

    “随你。”放在他脖子里的温热的手离开了,伴随着夏青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

    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突然觉得夏青又变成了两个月之前的夏青,他的胸口随之也空了一块。

    于是,徐长嬴一把抓住了那只离开的手,他脑子混乱无比,有些慌乱改口道,“可能要四天才好。”

    坐在地毯上的夏青仰着头看向徐长嬴,温暖的灯光只照亮了他的一侧的脸,但他那白皙精致的面庞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为什么和我有关系?”

    “因为,”徐长嬴绞尽脑汁,他一脸惶恐地看向夏青,“因为你在生气——夏青你为什么要生气?”

    “每一个人生气你都会关心吗?”夏青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他冷冷道:“你都是这样和每一个人搞好关系的吗?”

    徐长嬴脖子上的毛巾掉落在地毯上,他张了张口,他无法理清夏青说的逻辑,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

    “我不是和每一个人都这样,我只对很少的人这样,”徐长嬴有些艰涩地开口道。

    “我不这么觉得,”徐长嬴抓住的手被抽走,“我认为这是你的处世习惯。”

    徐长嬴蹲在地毯上,有些茫然道:“习惯?为什么我会有习惯?”

    夏青却移开了视线,不再解释。

    “我根本没有这样的习惯,”徐长嬴着急了,他对着夏青质问道:“我什么时候对每一个人都这样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夏青还是不说话,徐长嬴咬着牙道:“你不高兴你可以揍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你很喜欢挨揍吗?”夏青看向徐长嬴的脖子,又看向徐长嬴的眼睛,冷漠道:“还是说你其实就是喜欢独自面对危险,你享受这种自我牺牲的感觉?”

    徐长嬴觉得夏青有些不对劲,这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了,他苍白辩驳道,“没有,我为什么要喜欢被揍?”

    “那你为什么今天什么都不说,自己去了5号车厢?”夏青定定看向徐长嬴,目光如炬。

    “因为我觉得那个信息素很奇怪,所以我想要看一眼就回来,”徐长嬴手里全是汗,他攥紧了衣角。

    “那为什么没有回来?”

    “因为,”徐长嬴只觉得脑子里和胸腔里一团乱麻,“因为我觉得比较危险。”

    “但是——我并不觉得,那是因为我喜欢独自面对危险,”没有得到回复的徐长嬴惶惑不安地连忙补充道,“——是因为,因为我觉得危险,不想让你们过去,因为你们很重要,所以我不想让你们去。”

    “我明白了,”夏青收回了注视徐长嬴的视线,轻轻道。

    徐长嬴却连忙抓住了夏青的手,“不,你不明白。”

    “求求你,对不起,夏青,你别生气,”徐长嬴只觉得自己脑子彻底混乱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慌乱,就好像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他就彻底完蛋了。

    “徐长嬴,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吗?”

    徐长嬴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清晰道:

    “你为了自己心中的价值观和成就感,将好意加在其他人的身上,每一个人都是你公正济世的角色,包括你自己,所以你连你自己都不关心,我只不过是更加没有意义的陌生人。”

    “你这样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要管我生不生气,你连你自己都无所谓,你的关心到底有什么价值可言?”

    锋利的话语像是刀刃一样,在昏黄静谧的房间里,徐长嬴几乎无处可逃,他被伤得不敢抬头,目光四处逃窜,他想反驳不是的,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但是夏青熟悉的声音让他又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但那些话语又继续往他的耳朵里钻。

    “你胡说!”终于,徐长嬴攥紧手中的手巾,浑身打战地猛地抬起头怒道。

    但下一秒,徐长嬴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半晌,在静谧的房间里,徐长嬴惶恐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夏青,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可笑的爱情主题房间里,温柔暖色的灯光洒在窗边少年的脸上,照亮了那双宛若燃烧的眸子,以及面庞上晶莹的光亮。

    “和你没有关系,”夏青咬牙怒道,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你没有错。”

    “是我的错,”徐长嬴感觉空荡荡的胸腔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以至于他不由得浑身打起了寒颤,他半跪在地毯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凑近窗边的人。

    “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和你有关系的,”徐长嬴抓住夏青的双手,将额头贴了上去,他拼命按耐住胸腔里的颤动,缓缓道:

    “因为我最喜欢你了。”

    “我不信,我讨厌你,”夏青浑身颤抖冷声道,“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最合适的beta。”

    “和那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夏青,”徐长嬴抬起脸,他看着流着泪的夏青,一股铺天盖地的可怕情感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他面色仓皇道:“因为你是夏青我才喜欢你。”

    黑夜中的狂风又猛地撞击了房间的窗框,发出了“哐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滴在夏青手上的,属于徐长嬴的眼泪。

    夏青坐在地毯上,他那双漂亮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因为泪水而显得更加明亮,他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徐长嬴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什么都没有说,相对着流了很久的眼泪,直到眼泪更多的徐长嬴把浴衣的袖子都擦湿透了,开始用夏青的袖子擦,被忍无可忍的夏青攥着拳头狠狠揍了一拳,两人的眼泪就同时戛然而止了。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蠢货,”14岁的夏青浑身颤抖,如此说道。

    21点10分。

    日本警视厅找到了最后一个装着梭曼的破损罐体——丸之内线列车的罐体被一个惊慌失措的乘客踢到四谷站台的一个角落处。

    也正因为这个举动,导致了丸之内线的梭曼毒气造成了最严重的伤亡情况。

    直到此刻,在投毒开始后的第190分钟后,2007年的东京生化恐袭才终于结束。

    第88章

    “是死士。”

    蓝斯将门关上, 在狭窄逼仄的茶水间里宣布了最新的案件情报。

    此刻是凌晨3点14分。

    日本的警视厅大厦灯火通明,刑事部、交通部、公安部的每一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固定电话铃声在写字楼里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断响起。

    刚刚与警示总监等官员开完秘密会议的AGB专员暂时“失去”了利用价值, 此刻干脆躲在无人的茶水间里抽烟。

    酷似杂物室的茶水间不过五六平米,最后一个法国专员进来后, 亚洲分局01小组几乎就没有了走动的空间, 香烟烟雾在冷色吸顶灯的照射下慢慢氤氲开,劳拉靠在饮水机上,抬起眼看向蓝斯。

    蓝斯是一个长相气质比较古典的法国人,性格比较安静严谨,他接过肖递来的烟, 对着劳拉道:

    “那个叫津谷的警监说, 你们在银座线抓捕的恐怖分子在12小时之前注射了过量的神经药物,才导致他之前体温过高,信息素异常, 而他在半小时前药效过了之后产生了严重的戒断反应,当前因为器官衰竭正在抢救。”

    劳拉将烟暗灭在烟灰缸,皱起眉头道:“是毒品吗?什么毒品能够影响信息素, 之前从来没听过。”

    蓝斯摇了摇头, 道:“日本人回复他们也没有见过, 药物专家初步判断这应该是某种未开发完全的禁药, 对人体的毒性很大, 那个暴徒的信息素水平被提升了至少10个小时,甚至远超一般的优性alpha。”

    安柏的手提电脑放在茶水台上,电脑界面正在迅速拷贝着信息,他转过头看向三人:“所以当前的情况是,5个恐怖分子里, 一个卧轨,其他四个包括被捕的,都也处于濒死的边缘——在戒断发作前,日本人有问出什么吗?”

    蓝斯靠在门上,沉声道:“问出来不多,但已经能够确定是南美人,而且刚入境不久,大概只有不到一个月,他们的目的性很强,就是通过激进的暴恐行径向全世界传达威慑和传教的信息。”

    肖困惑地低声道:“那为什么要选择东京呢?日本并不是LEBEN势力最大的地方,如果说04年第二代弥赛亚被秘密枪决后还存在残党,那应该是北美和欧洲的一些国家更多。”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劳拉闻言,有些戏谑地轻笑了一下:“刚刚那个警视总监的脸上简直就写着你说的这句话——为什么倒霉的是他们。毕竟如果考虑宗教市场,千禧年后韩国就已经超过日本了。”

    蓝斯突然若有所思道:“这一点,刚刚津谷有提到一处,那个南美人在神智失常前,曾经用西班牙语说了一句,他们是要夺回属于弥赛亚的东西,但是这一句太含糊了,刑警认为应该是指他们复辟LEBEN这件事。”

    “来东京,夺回属于弥赛亚的东西?”肖面色有些凝重,“LEBEN在三年前就覆灭了,他们要夺回什么?还有什么剩下的?”

    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只剩下安柏在一旁敲击键盘的声音,蓝斯这时开口道:“其实,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解答:

    为什么我们AGB的劳伦斯专员会知晓这次的恐袭,而且在恐袭之后才将信息发送给我们——劳拉,安柏之前和我们说先不和分局汇报劳伦斯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劳拉低着头沉默着,她的黑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得她面庞更具干练的魅力。

    “IGO在90年代交给了AGB的十字会一个任务。”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安柏,他面色平静,看向两位已经共事了三年多的同伴:“任务内容是接近当时如日中天的弥赛亚,并且保留AGB的身份。”

    肖和蓝斯都愣住了,眼眸瞬间睁大。

    “没错——就是做LEBEN中的双面间谍,而当时唯一愿意接下这个任务的正是十字会的NO.2,”安柏将烟头扔进纸杯,好整以暇地靠在茶水台上,轻轻笑了一下:

    “但是,人一旦落进了黑暗之中,黑与白就分不清了,从2000年起,IGO和AGB的高层就已经逐渐怀疑劳伦斯的身份——他们怀疑他是否已经被LEBEN同化,因为除了劳伦斯自己,谁也无法确认他向LEBEN效忠的行为是演戏,还是出于本心。”

    “那,”肖一脸震惊,他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安柏会知道,但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继而问道:“难道劳伦斯现在仍然潜伏在LEBEN的残党里吗?所以才会给我们泄露恐怖袭击的信息。”

    这么一想,目前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劳伦斯会知晓暴恐行动,为什么会主动提供给他们车厢信息。

    毕竟,这可是十字会里的最强专员。

    “不,我提到这个间谍任务,想解释的不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劳伦斯知道暴恐事件,而是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暴恐事件选在东京?”

    蓝斯皱起眉头,不解道:“为什么是第一个问题?”

    “因为劳伦斯确实已经叛变了。”

    茶水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因为震惊,肖手指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淡漠的安柏。

    “安柏,”劳拉冷冷地抬起眼,眼中满是阴翳之色:“你知道的,IGO的调查档案并不可信。”

    “9个小时之前确实可以这么说,”安柏重新叼起一根烟点燃,缓缓开口道:“但是,刚刚的南美人已经说出了答案——弥赛亚的某些东西不见了,并不在他们这些残党的手里。”

    肖突然明白了安柏要说什么,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俄罗斯专员将烟递到劳拉的面前,低声道:“你已经猜到了,但是不敢承认。”

    “劳伦斯现在是不同于南美人他们这伙残党的,另一波LEBEN残党。”

    劳拉盯着安柏手中递来的香烟,最终还是没有接过,而是抬起眼,对上了蓝斯的黑色眼睛,随即别开了脸。

    “如果劳伦斯没有叛变,他就应该在04年回到AGB,但他没有。”

    “在04年第二代弥赛亚死后,劳伦斯应该拿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自逃亡,并且作为残党的一支蛰伏在世界上,导致了另一波的LEBEN余孽忌惮和仇恨这个叛徒,以至于获取了他在东京的行踪后,立刻制定了这个恐怖袭击计划。

    一方面是向全世界宣扬自己的正统地位,另一方面,他们想要逼劳伦斯再次出面。”

    蓝斯不可思议地看向安柏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一分钟前,你所说的日本人已经提供了关键的信息,足以让我联想起一些早就存在的疑惑。”安柏收回了劳拉面前的香烟。

    肖低头擦了擦眼镜,低声道:“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劳伦斯居然会叛变,他究竟拿了弥赛亚的什么,导致这些恐怖分子和他都如此趋之如骛。”

    蓝斯:“黄金,巨额存款,成员名单,或是未公开的罪行证据?”

    劳拉这时终于开口了,她定定道:“这些都不是会让劳伦斯叛变的东西。”

    “其实,蓝斯一开始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安柏平静道,抬起眼看向三人,他若有所思道:

    “你们还记得2005年北美分局办理的旧金山亿万富豪被刺案吗?”

    “哪一个富豪?”肖微微皱起眉头。

    “是一家大型制药集团的董事长,我记得,是一个中国人。”说着,安柏背后的手提电脑发出了文件传输完成的提示音-

    另一边,LOVE HOTEL。

    台风在过了零点之后就逐渐减弱,风声和窗框声音都小了很多。

    丘比特主题房的红心床上空空无人,因为入住的两个少年在床边的地毯上打起了地铺。

    哭和吵架都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所以徐长嬴一躺在被子做的地铺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夏青,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因为你是beta才喜欢你呢?”徐长嬴侧过身子,如同一个八爪鱼扒在一旁的少年的身上。

    夏青低着头,伸出左手摸着徐长嬴脖子上颜色越发深红的印子,那神情不像是两个人刚表完白在贴在一起,而像是在查看他亲手打造的机器人哪里出了故障。

    “因为你是笨蛋。”被问了好几次,夏青终于有些烦了,他干脆闭上酸涩的眼睛,低头搂住了徐长嬴的脖子,假装开始睡觉。

    “虽然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但——啊我要被闷死了,呼吸不了了,放开我——”

    徐长嬴的脸被闷在夏青怀里,他一出声就被搂的更紧,导致他被迫闭麦。

    好一会儿,徐长嬴的鼻子里只剩下了一股沐浴露的淡淡香气,终于,他一被夏青松开就立刻翻过身大口喘气。

    “你的力气比我还大,明明你比我更像alpha。”徐长嬴揉了揉被压变形的鼻子,嘟囔道。

    夏青仍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闭着眼睛,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睫毛在脸上铺出一小片阴影,他语气平静道:“第二性别与第一性别之间的生理差距在个体层面并不存在,是你的锻炼不够。”

    徐长嬴又转向夏青,眼睛盯着那张清丽的面庞,笑嘻嘻道:“那你那么纠结我们俩之间的性别干什么?你是不是beta我都喜欢你呀。”

    夏青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即他睁开眼,露出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你没有发现吗?过分注意性别的并不是我,你在生活中对于beta的关注远超过正常的程度。”

    “你是说这个呀,”徐长嬴仰着头看向夏青的脸,随即他向上挪了挪,直到与夏青齐平,他才平躺下来,看向天花板。

    “因为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和其他优性alpha或者很多alpha不一样,我在分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分化成beta,我的老爹就是beta,所以我有时候觉得beta被划出我的世界很奇怪。”

    徐长嬴语气泰然自若,似乎早就知道外界对他自己的讨论,“不过我老爸三年前死了,我们家现在就是纯粹的第二性别家庭了。”

    “我从小就以为我会成为他那样的beta,结果现在不能了。”

    “我知道,”夏青看着一点也不悲伤的优性alpha,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血红色的掐痕上,“同学之间说过,你爸爸是国际记者。”

    “其实,他是在我10岁那年才跳槽去国际新闻社的,”徐长嬴谈起死去的父亲,表情突然变得很柔和高兴,“你知道吗?他在以前被叫做星期三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之前在广州电视台当记者,每周三有一个民生节目,他会固定出外景,然后他长得又特别帅,能力又强,所以观众都叫他‘星期三的那个帅哥’。”

    徐长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每个星期还会去电视台的邮箱里拿我爸的信,好多市民会给他写表白信,和齐枫她爸不分上下。”

    “当然,这是因为电视台不会标出第二性别,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他是beta,”徐长嬴转过头看向夏青,“其实我老爹他还是当年的文科状元,最好的新闻系毕业的,但是一直到他辞职,他都没有机会做上自己的节目。”

    夏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徐长嬴的眼睛,却发现那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灰色的颜色。

    “所以他就背了一个大包去了国外,虽然他在电视台的时候只要有别人不想去的苦差,比如地震台风这种报道他就会主动会去做,他还去刚果拍过埃博拉纪录片呢,但他跳槽之后做的工作更危险了。”

    夏青轻声道:“他是怎么去世的?”

    徐长嬴望着天花板上的粉红壁纸,眨了眨眼睛,“车子掉进河里了,听说摄像师同事也都一起遇难了。”

    “虽然好多人都说他很不幸,钻牛角尖,但是我总觉得,”徐长嬴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很高兴的。”

    徐长嬴侧过身子,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与夏青的眼睛对视着,“放心啦,我才不是喜欢beta呢,你就算是alpha我也喜欢。”

    夏青望着他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以至于徐长嬴能够看见夏青眼睛中微小的红血丝,以及还有些红的眼眶,于是他看着看着,快速地亲了一下那只眼睛。

    夏青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白皙的脸庞瞬间红了,下一秒就看见得意偷笑的始作俑者。

    徐长嬴还没嘚瑟两秒,他的脸就被两只手给按住了,那力气很大,他瞬间动弹不得,他道:“夏青,你要干什么?”

    夏青脸还红着,但神情阴沉,“我要还回来。”

    “我又不是不给你亲,干嘛要按着我,”徐长嬴一脸欠揍,眨了眨眼,“我的脸好痛哦。”

    说罢,优性alpha就感觉捏着自己脸的力度更大了,随即他就闻到了夏青头发上的淡淡的香味。

    不是信息素,只是夏青的味道-

    “我知道那个案子,”劳拉抬起眼,看向安柏,“我记得你也参与了,因为那是LEBEN之后等级最高的红色案件,那时我正被别的案子绊住了。”

    茶水间里,俄罗斯专员在氤氲的烟雾中点了点头,道:“没错,但实际上那并不是富豪被刺案——而是抓捕案。”

    “那是2005年的3月,美国药监局也就是FDA,FBI主动与AGB合作,一起前往旧金山的一个庄园里抓捕这个生物制药界的巨头。

    这个富豪名下的制药企业就是至今都比较有名的VIDA生物制药,这是一家在90年代迅速崛起的跨国制药集团,它在短短十年里就占据了整个北美与欧洲的止痛药和抗癌药市场,到了1999年,VIDA的市值就超过了千亿,跻身北美生物制药市场的前十。

    然而,实际上从千禧年开始,FDA就已经将VIDA列入了重点调查目标之中,首先是因为VIDA与其他龙头制药企业一样,都有非法进行人体试药实验的劣行,尤其非洲、中东、东南亚这些贫困地区往往是重灾区,他们每次实验完成,就将实验者弃之不顾。

    其次,一款名为DoloraX的止痛药在97年后成为了其股市大涨的关键药物,在资本的推动下,DX先是在北美的诊所推开,随即就进驻了数十个发达国家,只是从千禧年开始,各地渐渐出现了DX成瘾的声音,且无一例外都被压了下去,FDA终于开始调查,但很快就被吓退了。

    因为,可以称得上奇怪的是,如此庞大规模的跨国制药集团的法人居然是一个中国人,此人姓夏,他个人持股就有15%,加上其妻子的股份10%,成为了真正的掌权者。但这个集团背后的势力却复杂的可怕,除了持有原始股的夏,其他的大股东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诺伦、阿卡莱这些金融寡头。

    因此2005年,FDA等部门才做足准备,与AGB北美分局一同制定了抓捕计划。”

    毕竟都是AGB专员,其他三人对于这个案子的情报还算有所耳闻,劳拉微微蹙起眉头:“我这些都听说过,那时LEBEN刚覆灭一年,所有人都杯弓蛇影,这个VIDA不用多想就与LEBEN的利益链有关,但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安柏这时看向肖和蓝斯,挑了挑眉道:“诚然,那时居于27号排名的我无法成为核心办案人员,所以我就又习惯性用一些自己的方式获得了内部文件。”

    此刻,肖、蓝斯这两个年长些的专员才知晓原来安柏一直以来,都会黑入系统获得AGB的机密文件,两人对视一眼,了然地假装没听懂,继续倾听安柏的“故事。”

    “DX并非普通成瘾性的止疼药,将其包装成合规药物的危害远不止于此,”安柏定定地看向劳拉,低声道:“它可以直接影响第二性别的等级。”

    劳拉愣住了,肖与蓝斯的脸色也彻底变了——那不就是这次恐怖分子使用的禁药?

    安柏道:“没错,我立刻就联想到了DX,正如我们看到这样,能够提升信息素,哪怕是有严重毒性、时效短暂的致命缺点,都是会对社会带来严重动荡影响的药物——我不确定这次LEBEN残党使用的是否为已经升级过的DX,但这都说明了VIDA和那个夏,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劳拉立刻追问道:“那机密卷宗里具体写了什么——VIDA与LEBEN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冷色灯光照在四个AGB专员的面庞上,薄薄的门板外是来来往往的政府职员,而门里的亚洲01小组的每一个人,在这一刻都意识到了海上冰山的存在。

    “对于LEBEN这种宣扬alpha至上的极端组织,信息素等级是区分人类优劣等级的根本指标,因此DX的研制对于LEBEN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IGO对于VIDA的调查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药物的研发从VIDA还没有成立之前就已经开始,而夏这个人的出现推动了LEBEN发生了质的改变,因此他的地位,远比社会层面的还要高。”

    肖轻声道:“一个年轻的没有财团支撑的中国人,在LEBEN中的地位会高到哪里去?”

    毕竟诺伦、阿卡来这些有着悠久辉煌历史的石油、金融和化工等领域的寡头都在LEBEN的势力之中,尽管在2004年的LEBEN覆灭事件中都被牵扯,但无一被伤及根本。

    安柏看向同伴,他那双清透的蓝眼睛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秒后,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最高。”

    劳拉僵硬地扭过脸看向俄罗斯专员:“你说什么?”

    “IGO在机密档案库里,将05年的VIDA案卷宗收录进了LEBEN组织卷宗里,并将其等级列为最高,这是因为在针对LEBEN的后续调查中,他们发现了夏,以及劳伦斯两人,在十年前就开始策划并改编了LEBEN的权力组织。”

    在听到劳伦斯名字之时,肖等人才意识到为什么安柏会将这些事全部串联在一起。

    “虽然撰写卷宗的十字会专员都没有搞清楚,劳伦斯与这个中国人是如何结党的,但是他们俩之间的确产生了极为密切的利益关系。

    LEBEN自从中东诞生以来,一直到80年代末,仍然保持着一种传统的,类似于宗教大家长制的权力结构,以第一、第二代弥赛亚为皇帝,长老会为唯一领导集团,只有他们才能管理和指挥其他成员。

    这样的结构将权力集中在极少数的位高权重的老人手中,不仅容易滋生腐败,管理效率也非常低。而劳伦斯和夏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可以确定的是,劳伦斯确实接触到了LEBEN的权力中心,他说服了第二代弥赛亚进行内部改革。

    占有原始股的长老会被孤立,所有的LEBEN成员被划分成了贵族与平民两个阶层,根据贡献多少,贵族也进行了爵位分制,上下等级概念十分严苛,贵族可以管理和命令比自己低阶的人员。而在新的权力结构中,诞生出了一个最高管理者,即emperor。

    而在劳伦斯的操纵下,这个emperor就是夏。”

    听到这一切的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蓝斯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天呐,你的意思是2004年调动整个IGO和国际公安力量的LEBEN清扫行动,居然放走了最重要的掌权者,还是两个?”

    “虽然很难相信,但确实如此,就像那让国际社会提心吊胆的第二代弥赛亚,其真实身份曾经只是一个加福利亚洲的二手车公司老板。”安柏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劳拉,“抱歉劳拉,针对VIDA的部分是出于我自己的兴趣,所以我之前没有告知你。”

    “你为什么现在突然梳理了LEBEN的权力结构。”

    劳拉抬起眼,眼中满是敏锐与审视的意味,她目光如炬:“这次针对劳伦斯的残党斗争,与这个死去的emperor,有什么关系?”

    安柏突然沉默了,他转身将手提电脑挪了一下位置,待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电脑后,他打开了一个文件。

    那是东京地铁调度中心的监控视频,这时劳拉才知道他刚刚上传的是交通部内部的闭路电视视频。

    安柏低声道:“我们先看一下今夜最关键的几段视频。”

    监控视频虽然模糊,但很快,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第一段视频里的主角:四个孩子,站在末广町站的站台上,他们看到一个穿着蓝T恤的孩子,与白T恤的孩子突然折返回站台,走到第一个黑色雨衣人,也就是恐怖分子的身边。

    劳拉知道那个蓝色T恤就是优性alpha孩子,这些录像她刚刚草草看过一遍,只见快进半分钟后,那个蓝T恤的孩子将一个幼小孩子拽到一旁,而黑衣人冲着疾驰进站的地铁飞身而下,化成一堆肉块和一片血雾。

    肖微微皱起了眉头:“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很恶心,真是狂热信徒。”

    第二个长视频,是几个短视频连结起来的,是由刚刚交通部的人草草剪辑处理的视频,是蓝T恤的孩子从10车厢向着5车厢走动的全过程,以及在暗地里观察南美暴徒以至发生冲突的全过程。

    就算不用快进,这个过程也非常短暂,不到5分钟,蓝斯越看越觉得震惊:“这男孩为什么会察觉到5车厢有危险分子,他是怎么确定的?”

    劳拉抱着胳膊:“这孩子是优性alpha,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信息素中察觉出了异常。”

    肖看着视频有些震惊:“但从信息素察觉出异常开始,他就举动非常果断,不仅一路找寻到5号车厢,还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在关键时刻相信自己的判断,确定犯罪可能,并将梭曼毒气转移位置——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刑事专员。”

    安柏这时也耸了耸肩,“真是可惜,优性alpha可不会来屈尊做AGB专员,这孩子如果进入AGB,这种天赋和能力,应该在做学员期间就会被四大分局派人来争抢。”

    接着,虽然其他人还是不解,但还是安静地看着安柏放了第三段视频,同样也是由几段剪辑而成的,只见10号车厢里的白衣男孩在两分钟后发现了蓝衣同伴不见了,立刻与另外两个同伴向着前面车厢找去,中间甚至还拍到了三个孩子经过正在交谈的劳拉和安柏的画面。

    而当白衣孩子走到第9车厢时,蓝衣孩子已经与那个南美人厮打在一起,并且在药物加持下,这个优性alpha孩子陷入了下风,这时,白衣孩子立刻回头对着另外两个男生厉声说了什么。

    接着只见他迅速四下环顾,取下了车厢连接处的灭火器,以极其狠厉的速度冲进了10号车厢,将南美人打翻在地,救了即将窒息的同伴。

    而这时,另外两个同伴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果断拉下了9车厢里的紧急刹车。

    四个孩子,每一个面对危机的素质都远高于普通人,尤其是蓝白衣服的男孩,其中白衣男孩对于紧急情况的临场判断,不仅不逊于蓝衣同伴,甚至更加缜密,他在一瞬间就判定了“恐袭”的危机性质,所以才会让其他同伴拉下刹车。

    肖看着对着成年alpha挥拳的孩子,惊异道:“这也是优性alpha?”

    劳拉正要说,但突然卡住了——这孩子是alpha吗?她好像确实没有注意到,但应该是alpha吧。

    “不,他是beta,只有蓝衣和按下刹车的两个孩子是alpha。”安柏沉声道,劳拉瞬间一顿——为什么他会这么肯定,他什么时候特意观察的。

    很快,第三段视频结束了,画面正好定格在劳拉与安柏赶到5车厢,白衣beta男孩拎着灭火器,静静地看着昏倒在地的南美恐怖分子。

    “所以,”劳拉抬起头看向安柏:“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看这些视频吗?”

    但就在这时,劳拉注意到安柏的眼神变了,那是这个男人身上罕见的肃然。

    “我刚刚没有讲完一个故事细节,其实在进入庄园对VIDA的法人进行抓捕时,尽管当时动用了数个美国和国际部门,以及上百警力,但我们的心中仍然没有底气,不仅害怕嫌疑人已经潜逃,还害怕抓捕后对方钻法律的空子,继续逍遥法外。”

    肖和蓝斯有些疑惑地看着安柏,安柏摇了摇头:“但实际上,当我们进入房子时,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的安保,在豪宅最大的书房里,这个坐拥权力的中国男人,已经吞枪自杀了。”

    劳拉:“为什么?既然并没有到绝路,为什么会自杀。”

    安柏摇了摇头:“这是IGO至今也无法解开的疑惑,因为在2004年的抓捕行动中,其实并没有波及这个emperor,并且根据调查反馈,这个中国人甚至在弥赛亚死后,掌控了残党的控制权,甚至有复辟的可疑行径。

    所以,无人知道,为什么有着无数退路,甚至赢的可能的emperor,会选择自杀。”

    肖习惯性地询问道:“现场情况复杂吗?是否有谋杀伪造的痕迹?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安柏突然沉默了一秒,接着在三人目光中道:“不复杂,可以百分百排除他杀的可能,整个庄园中所有人都离开了,除了一个人。”

    “这个中国人的独生子,”安柏抬起眼,“11岁的孩子,躲在书柜里,亲眼目睹亲生父亲吞枪自杀,也只有他,可能知晓其死亡的真相。”

    “但可惜的是,无论经过多少审讯和心理辅导,这个孩子都无法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

    “毕竟是孩子,实在是太残酷了,等一下——11岁的孩子!”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手提电脑里的画面,“你是指,这个里面不会就有那个孩子吧!”

    劳拉和蓝斯也意识到了,瞬间瞪大了眼睛,劳拉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柏:“你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那你当时在车厢为什么不说?还放走了他!”

    “不,”安柏摇了摇头,“我的确不记得了,但是我是在看见劳伦斯的时候,想起了这一切。”

    “看见劳伦斯?”未等蓝斯反应过来,安柏叹了一口气,点开了第四段视频。

    那是人满为患的站厅,那四个男孩正站在人群里,似乎在观望什么。

    劳拉一眼就看出,这是新桥站的闸门处,整个视频还是经过处理,景别被放大,聚焦在牵着手的蓝衣和白衣小孩身上,甚至能看清两个孩子的长相。

    视频进行到第30秒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撞上了两个孩子,那个人戴着帽子穿着夹克,站在右边的白衣孩子抬起眼与那个人对视了三秒钟,两人似乎没有说什么话,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摩擦事件。

    直到,男人转过身继续向着闸口外走去,所有人都看见了监控里他的脸——那是劳伦斯的脸。

    “这不可能,”劳拉怔怔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他居然,就在我的眼前,就这样出现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这个白衣男孩就是那个emperor的孩子吗?居然是个beta。”

    肖低声道,他的脸上爬上了惊异的情绪,“劳伦斯是故意的,这四个孩子难道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就像被引到东京,引到地铁现场的我们一样。”

    “可是,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及时出手,他们也会有可能死于毒气”,蓝斯沉思道,“劳伦斯为什么要设计让这个孩子进入恐袭现场?——而且这是能设计的吗?”

    “夺回弥赛亚的东西。”

    三人抬起眼,看向突然说话的安柏,安柏定定地看着他们:“我在看见劳伦斯与这个孩子对视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一个猜想——劳伦斯是在期待这个孩子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弥赛亚死后,那个秘密的,被所有人争抢的东西,真的落到了劳伦斯手里了吗?”

    “有没有可能——还在emperor的手中,但知晓的人,只剩下了那个房子里活下的孩子。”

    劳拉怔怔地看着监控视频的定格画面,两个男孩紧紧挨在一起,白衣的少年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离开的劳伦斯,但他的手,还紧紧牵着蓝衣同伴的手。

    ——这孩子不知道。

    劳拉不知为何,她就是如此确定着。

    不然——她又想起当时在车厢里偶然瞥见的,站在一旁静静被同伴擦干净手指的白衣孩子。

    “诶,”劳拉突然盯着手提电脑摇了摇头,“这个优性alpha孩子,我一定是见过,等一下——天哪,不可能吧。”

    说着,劳拉的脸上居然浮现起了一丝惊恐,以至于站在一旁抽烟的安柏都有些被吓到,他看着向来处事不惊的女性alpha专员瞪大了双眼,喃喃道:“这不是,三年前那个记者的孩子吗?”

    安柏和蓝斯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安柏道:“什么三年前?我刚刚还查了一圈这四个孩子的资料,这个优性alpha,是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

    “你疯了吧,”劳拉指着白衣孩子,对安柏大声道:“这孩子和他父亲留下的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我们三年前有一个解救任务失败了你忘了吗?”

    安柏闻言,下一秒,脸色也变了。

    蓝斯和肖那时候还没有和两人组队,于是都疑惑道:“解救任务失败了?解救记者吗?”

    劳拉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对,那是一个国际新闻社小队,总共三个人,因为收集到了确切的人体试药实验证据,还有一些再也没有传输出来的机密,被非洲当地的雇佣兵盯上了。”

    “是DX,我记得,”安柏抬起脸,他也想起来了,立刻补充道:“他最后传递出来的资料就是VIDA集团的DX成瘾性与非法人体试药的证据,我们慢了一步,原来——那时候LEBEN就已经介入了。”

    “怪不得,”说着,安柏就像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之中,喃喃道,“怪不得,明明只是一个B级任务,我们却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

    肖看着电子屏幕里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少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情突然在他的胸腔里蔓延开来,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道:“失败了,是指这孩子的父亲因为调查DX作为人质被杀了,是吗?”

    “是,我们没有赶上。”劳拉低声道,“那个记者是个beta,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联想过这是他的孩子。”

    “那个记者最终是怎么被杀的?”蓝斯将视线从那两个孩子脸上缓缓移开,看向劳拉。

    劳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斩首。”

    “三个人,全部被斩首了。”

    第89章

    夏青并没有向徐长嬴说过, 他与徐长嬴的人生其实是完全相反的。

    一直到12岁之前,夏青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时时刻刻都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一定会是一个优性alpha。”

    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夏青的父亲, 夏高寒是优性alpha。

    夏青的母亲林涵山是大家族中的omega长女,他的外公林光霁这辈子只有三个omega女儿, 所以林涵山与其他望族女眷不同, 她自幼承载了身为继承人的自觉与使命。

    但当她拿着世界上最好的理工学位回到家中,却发现小自己5岁的妹妹林舒荣已经招婿结婚,一个外来的alpha只是在名字前冠上了“林”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拼搏二十余年的所渴望的一切。

    而这只是因为二女儿林舒荣是优性omega,尽管她自幼安逸享乐, 不思进取, 但只要在20岁时与林光霁挑中的男人结婚,她就最可能为林光霁带去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完美的优性alpha继承人。

    于是,林涵山也迅速转变了人生的方向——她挑选了一个优性alpha丈夫, 一个优秀到林光霁不得不承认,甚至无法控制的丈夫。

    当VIDA被交到夏高寒手中时,只是一个由一堆收购的小公司整合的空壳, 但只过了六年时间, 它就以恐怖的速度增长为远超兴安集团的庞然大物。

    而曾经拼死争夺林光霁继承人身份的林涵山, 在VIDA上市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切断自己与本家的关系——她不再是依附于父亲、向父亲乞怜认可的下位者。

    她放开手将一切交给丈夫, 让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冠上丈夫的姓,并自信、从容、又捎带一点点不可避免的焦虑,静静等待着这个孩子成为一个优性alpha。

    成为她洗刷耻辱的第二个勋章。

    这一切,虽然无人告知,但夏青却在极其年幼时就已经意识到——当然, 过于早慧的这一点也是林涵山认定他会是一个优性alpha的重要依据。

    然而,教导夏青的并不是母亲林涵山,反而是冷漠、忙碌,看上去绝不会是爱护孩子的父亲的夏高寒。

    这个男人在夏青完成启蒙教学,并展现出脱俗天赋后,全权负责起了夏青的教育工作。

    在13岁之前,夏青从未接受过系统的学校教育,往往是在不同的大房间里,也许是旧金山的家中,也许是墨尔本的住宅里,不同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将知识以远超普通教育的进度教给他。

    无论是理论物理、应用数学、不断进阶的化学,还是语言和社科内容,夏青都不觉得学习起来是多么疲惫或者痛苦,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慢慢递进。

    但随着夏青的年纪越接近10岁,林涵山的期待和焦虑就越发严重——并在林舒荣的儿子分化为优性alpha的这一刻达到巅峰。

    也是在这时,夏青发现了父亲与母亲的不同——这个利益至上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分化结果。

    “如果是个蠢货,优性alpha也没有用,”男人看了一眼成绩分析资料,又随手扔在桌子上,抬起眼看向夏青,似笑非笑道。

    高大冷漠的优性alpha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雨中的北美红杉森林。

    夏青抬起与夏高寒一模一样的眼睛,没有说话。

    而这一天,正是夏青的10岁生日,从未负责过孩子教育的林涵山开始强撑着转向期待优性alpha晚分化的可能。

    但这份期待也只坚持了1年,便在夏高寒无故吞枪自杀的那一刻,彻底荡然无存,并迅速转化为无尽的怨恨。

    “夏青,你的初中是在哪里读的?”

    徐长嬴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因为昏昏欲睡,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

    “学籍在英国,但我没有在那边呆过很久。”

    “什么?”徐长嬴闻言,睁开了双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双棕色眼睛。

    “我父亲给我安排了家庭教师,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中学习。”夏青轻声道。

    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随即问道:“是因为学习进度与学校不一样吗——其实我听过夏青你好像要申请大学,不好意思啦,我其实也打听过你的一点点事情。”

    夏青的目光落在优性alpha的面庞上,没有任何介意的情绪,只是淡声道:“是的,按照我父亲生前的计划,我在去年应该入读大学的医药专业。”

    “靠,”徐长嬴揉了揉眼睛,随即清醒过来,露出一脸震撼的表情:“夏青你果然真的是天才,13岁就要去读大学——怪不得现在考试对你来说都是洒洒水。”

    夏青感觉自己被优性alpha眼中的热切烫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只是因为教学资源不同,如果是徐长嬴你的话,也是一样的。”

    “不是吧——大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和你比!”

    夏青话音未落,他就被徐长嬴结实地抱住了,对方疯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抓狂道:“你以为你这绝顶聪明的大脑是批发的吗?万里挑一的都比不上你好吧。”

    这次轮到beta被闷在优性alpha的怀里,等到前者的头发被揉成一团乱草,徐长嬴低下头,笑嘻嘻地用双手掐着夏青的脸:

    “你怎么那么完美呀——脸蛋完美,智商完美,武力值完美,还这么谦虚,天呐,连性格都这么完美,不愧能让我一见钟情。”

    徐长嬴说完,就用脸亲热地蹭着夏青滚烫的完美脸蛋,“明天大赛也全靠你带我飞了,大佬,我都出卖色相了,你一定要帮我哦。”

    “徐长嬴,”夏青感觉自己在被一只热情的狗狗疯狂舔脸,他很想再说些什么,比如什么时候你一见钟情了,但他觉得此刻胸腔里的感情已经满了,便没有再问出口。

    留到下次吧,少年这么想着-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会在一起?如果这也是劳伦斯策划的,除了让事情变得更加残酷,没有任何意义。”

    茶水间里,肖面色铁青,看着正在黑入官方网站里的安柏。

    安柏的界面飞快弹出数十份文件档案,他一边快速扫视着上面的内容,一边皱着眉头沉声道:“我在去年年底最后关注这孩子的动向时,他还没有回到国内,这个孩子从他父亲死后就处于空白的状态。”

    劳拉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面色森冷道:“他母亲呢,他母亲现在回国了吗?”

    安柏头也不抬道:“自从这个emperor死后,他的妻子也被逮捕了,因为她也持有10%的股份,但AGB和FBI却迟迟找不到她加入LEBEN的证据,VIDA其实最早是他的妻子家族的海外企业,后来才与国内集团切割。

    在2005年到去年年底的一年多的时间,这位姓林的妻子,耗费了天价费用雇佣顶级律师团队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她一直声称自己受丈夫欺骗,从未接管过任何集团业务,后来交了3000万美元的保释金才彻底脱罪——之后,我就没有再关注了。”

    说着,突然安柏敲着键盘的手一顿,盯着电脑屏幕里的一个档案看了起来,那是一份学生参赛档案。

    “林殊华,”劳拉站在他身边,也低头看向电脑,念着上面的内容,“中国人,参赛学校好像与那两个孩子是一样的。”

    三分钟后,安柏直起腰,和劳拉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好像真的是命运。”

    蓝斯疑惑道:“为什么是命运?”

    劳拉抬起眼看向两人,摇了摇头:“这个妻子家族的孩子也参与了明天的比赛,与其中的优性alpha一直就读同一所学校,而beta孩子是半年前刚转进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emperor的儿子与殉职记者的儿子在一起——居然是合理的巧合?”肖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谁知道呢,”劳拉眼中浮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整件事里不可控的事件太多了。”

    “还有三小时天亮,”安柏看了一眼手表,随即看向众人,“寻找恐怖分子的事情就交给日本人,我们要去和比赛的孩子亲自谈一谈。”-

    早上7点49分,浑身潮湿的四个人偷偷溜进酒店自助餐厅,假装与其他人一样下楼吃饭。

    但孟玉林却目光毒辣,在他们混进人群前一秒就喊道:“站住!”

    周围取餐的日本人都被这个中国教师给吓了一跳,四个人瞬间站直,硬着头皮等着老师过来问罪——毕竟他们也不确定昨晚老师有没有查房,齐枫说她们女生的房间确实派了人检查。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下来,身上怎么还湿漉漉的?”孟玉林一脸严肃,又有些纳闷道,他直接忽视了站在一边的陆和光。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尝试性地开口:“我们去外面晨跑了一圈。”

    “外面还下着雨你跑什么,感冒了上午不比赛了?”孟玉林语气严厉,但低着头的学生却已经露出了窃喜的表情。

    几人被骂了几句就被赶去吃饭了,徐长嬴拍了拍陆和光的肩膀就让他去找香港队的同学,随即他抬起头看向赵洋,一脸奇怪道:“不会吧,齐枫不是说查房了吗?”

    赵洋也纳闷无比,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齐枫正坐在不远处的四人桌前对他们挥手,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齐枫一边给他们三人拉座位一边焦急道:“靠,吓死我了,我以为老孟要来剥你们皮了呢,他怎么就这么放过你们了?”

    徐长嬴也奇怪道:“昨晚没查男生房吗?老孟他不知道我们跑出去了。”

    “不可能,昨晚查女生的是路雪晴,你知道查男生的是谁吗?”齐枫握着叉子,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

    “谁?如果是学生,帮忙瞒一下很正常吧。”赵洋不客气地拿过她盘子里的吐司咬了一口。

    齐枫看着饿死鬼一样完全不在意自己情报的赵洋,一脸无语道:“我才打听到的,别吓死你。”

    赵洋还是没抬头。

    “是林殊华。”

    “咳,”赵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咳了好半天,才一脸惊恐道:“谁?”

    徐长嬴正在给夏青削苹果——也是从齐枫盘子里拿的,此刻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赵洋与徐长嬴对视一眼,又四处看了一圈,徐长嬴没找那个利己主义至上的优性alpha的踪影,收回了视线,他一边将苹果切成兔子放在夏青盘子里,一边听齐枫道:“你们和林殊华有什么人情吗?我以为你们肯定死定了。”

    徐长嬴突然想到夏青和他之间的关系,但下一秒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没道理替我们承担风险。”

    赵洋向远处的餐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人,就下意识收回了视线,结果冷不丁余光一瞥,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清俊男生就坐在自己的斜对面,正直直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错了。

    赵洋立刻埋下头,“妈的,这人正盯着我们看呢。”

    齐枫正眼巴巴看着徐长嬴将兔子苹果全部放在夏青的盘子里,刚要失望,徐长嬴就递给她一个新的,她眼睛一亮还没高兴就被赵洋的话吓得半死,连忙低下头:“在哪儿?”

    徐长嬴擦了擦手,一脸好笑道:“现在藏起来有什么用,就算我们欠他人情。”

    说罢,因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又吃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早饭,徐长嬴看了看夏青,与齐枫说了一声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齐枫总感觉哪里不对,她抽了抽鼻子:“为什么夏青身上都是阿嬴的味道?”

    “现在都散了一大半了,你不知道今天早上那信息素有多夸张,”赵洋一叉子就叉住齐枫盘子里的兔子苹果,有些郁闷道:“要不是夏青是beta,我都怀疑他俩搞在一起了。”

    “诶原来alpha和beta不能搞吗——啊那是我的兔子!给我住口!你这个贱人!”-

    早上九点,参赛选手与观赛者入场,整个场馆里加起来有五百多人,虽然观赛席位没有被取消,但是很明显当地临时调配了很多警员来到现场。

    整座城市还陷在可能会有下一次恐怖袭击的恐慌之中,所以在场的很多的都是参赛选手的团队和父母等外国人,而当聚光灯打起的时候,无论是选手还是观赛者,讨论的还是昨晚发生的地铁毒气袭击事件。

    “放心,我们离恐袭还是很远的,台场区没有地铁。”

    “但是听说其实在最近的新桥地铁站也发生了呢,只是被几个学生给拦下了。”

    “真的好夸张,其他四个投毒听说已经死亡十几人,伤了一千多人,如果新桥站的没有被拦下不知道会有多严重。”

    “媒体说那四个学生还没找到,居然见义勇为后就离场了,好中二,但听说电视台要发布监控和路人照片寻人呢。”

    徐长嬴搓了搓脸,抬起头看了看台上坐着的赵洋,心想老孟说的比完赛去东京迪士尼他们几个真的能去成吗——不说别的,光是通知家长,他一想到叶新那张脸,就感觉到身体已经开始痛了。

    在比赛的前十五分钟,徐长嬴小队与林殊华李旭隐小队站在一起听着孟玉林和两位带队老师最后的指导。

    众人在决赛日穿的都是白衬衫和西裤校服,徐长嬴这次难得把扣子一直扣到最后一颗纽扣,就算这样脖子左侧还有一块已经泛紫色的淤青盖不住,最后还是夏青撕开OK绷给他贴了上去。

    “不错呀,徐长嬴,”林殊华队伍的指导老师简飞驰重重拍了一下徐长嬴的小身板,“知道是决赛,终于重视了,第一次见你把我们学校校服穿得这么标准。”

    参赛小队以及看台上坐着的学生都纷纷笑了起来,徐长嬴干干一笑,绷着背简直不敢弯腰,生怕他从领口看出什么,只能对着站在一边的夏青做了一个哭丧的表情。

    夏青侧过脸看着倒霉的优性alpha,下一秒嘴角一弯,居然就这样轻轻笑了起来,眼中还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

    他很少会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徐长嬴一瞬间都看愣了,但下一秒,这人就转过脸,恢复了之前淡淡的神情。

    “夏青,”徐长嬴立刻凑上去抱怨道:“你怎么还记仇呀,太过分了,我都那么惨了你还笑我。”

    但是腻腻歪歪的徐长嬴并没有注意到,除了他,也有人也注意到了他俩的变化,那就是站在一旁的林殊华与李旭隐。

    李旭隐若有所思:“原来徐长嬴与夏青的关系这么好,之前还没有注意到。”

    李嘉玉站在他身后,眼观鼻耳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林殊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靠在一起说小话的两人,又抬起脸看向坐在观众席上的赵洋,赵洋被他看得发毛,立刻转过脸。

    “嘟——”比赛的电子音响起,众人很快精神一凛,跟着大赛的裁判进入了比赛现场。

    等到裁判再次查验过机器人后,很快就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比赛,决赛分为两个赛局,技能挑战赛与团队协作赛,技能挑战赛又分为手动控制技能赛和自动控制技能赛。

    第一轮是自动控制技能赛,现场公布试题和赛场设置,期间机器人需要完成包括越过障碍物,拿取、放置物体到指定区域等难度较高的任务,并且是不能进行手动操控的,需要现场编程和调试机器人后自动完成。

    很显然,这是夏青的专属赛事,他很快就在裁判的监督下忙碌起来,但徐长嬴这两月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学会了调试设备,检查传感器和基础电路这些技能,于是能帮点忙。

    其他的队伍都是四五人,围在一起商议方案与编程难题,只有徐长嬴和夏青小组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徐长嬴蹲在夏青的身后,看着夏青只思考了几分钟就沉着在电脑上编写起了新程序。

    很快,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夏青放下电脑,从容不迫地与徐长嬴一起改造起了机器人,在“嘟”的结束音响起的前一分钟,两人完成了最后一步。

    徐长嬴摸了摸看上去丑丑的,有些像挖掘机的机器人,直接蹲下去亲了一口那机械臂,“拉斐尔,你可要争点气,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边上的裁判大叔虽然听不懂中文,但都被逗乐了,眯着眼睛笑,而这时徐长嬴抬起眼,看向站在一旁,定定看着自己的beta男生。

    “哎呀真小气,”徐长嬴歪着头,用手挡在自己的嘴边低声道:“你也是最厉害的,我回去再亲你啦。”

    夏青眨了眨眼,转过了头。

    在观看排在前面的机器人比赛时,徐长嬴才发现原来决赛的题目难度很大——至少有三分之一小组的机器人都无法完成全部的任务,卡在了离终点三分之二,甚至一半的路程处。

    所以当拉斐尔顺利地完成全部任务,并顺畅地经过赛道时,徐长嬴看到站在赛场外的尚向明掐着秒表,对着二人竖起了大拇指,而穿着条纹polo衫经典皮肤的孟玉林已经高兴地鼓起了掌。

    林殊华小组的实力也很强,他们的机器人不仅顺利完成了全部任务,而且时间只比拉斐尔慢了一秒。

    而现场的排名已经实时公布在了场馆的大屏幕上,“XuChangYing XiaQing”赫然排在第一名,林殊华与一个美国小队并列第二。

    所以第二局手动遥控局开始后,当徐长嬴抓着遥控器站在赛道前,他能够感觉到场上大半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比赛需要徐长嬴先操纵机器人举起木块投掷到指定篮筐里,虽然很像玩游戏,但拉斐尔并非是参数固定和成熟的电玩设备,赛事设置的不同的任务也很针对性地考虑到了自制机器人的盲区。

    但徐长嬴的微操能力就如同夏青的思考能力,天赋与技巧就在游戏里练得炉火纯青,加上他又是天生的出风头人格,在场的人越多,他越兴奋越潇洒,速度和稳度直接拉满,几乎是机器人每完成一个动作就能积分,观赛人群也随即发出一声喝彩声。

    夏青站在一旁,看着全神贯注出风头的优性alpha,这次是直接笑了起来。

    “靠,”齐枫有些诧异地远远望着一脸笑意看着徐长嬴的beta男生,忍不住撞了撞赵洋的肩膀,“夏青长得这么好的吗?我怎么感觉他比咱们大校草还好看。”

    “这不是明面上的事吗?”赵洋一脸不屑道,“不然你以为徐长嬴干嘛缠着他,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喜欢盯着漂亮小男生看,一整个颜狗还不自知。”

    “啊,他的取向是偏男omega的吗?我一直以为阿嬴在第一性别取向上是中立的呢——那这样看来路雪晴要伤心了,她昨晚和我说喜欢阿嬴来着。”齐枫抓了抓头发,看向站在灯光正中央,宛若闪闪发光的优性alpha。

    赵洋闻言简直震撼的要死掉,他无语凝噎地看向齐枫:“不是我说,你们这青梅竹马还真是半斤八两,你这个颜狗比徐长嬴更牛一点,你好大方。”

    “妈的,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强求,我哭着下跪求路雪晴她也不会喜欢我的,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阿嬴更喜欢男生是真的吗?”

    赵洋竖起食指,一脸平静道:“就像你虽然没谈过一次恋爱,但你的眼珠子从来没向男人偏过,徐长嬴是一样的,只是他和你相反,压根对女生不感兴趣——这玩意是天生的,错不了。”

    说着,赵洋搂着齐枫宽阔的肩膀,摇了摇头道,“你和徐长嬴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要不是这层发小的关系牵扯着,你俩的人生简直毫无交集,谁也不碍着谁。”

    “滚蛋,那你呢,”齐枫被一顿狂损,气得牙痒痒,立刻反击道,“你只喜欢叶阿姨。”

    “胡说什么,”赵洋涨红了脸,反手就是一个锁喉,“我只想让阿新做我后妈而已。”

    “阿嬴说叶阿姨最近在和女alpha拍拖诶,而且是今年第三个了,她真的会和咱叔叔结婚吗?”

    “废话,阿新她会变回来的。”

    “你不是说这玩意是天生的不会变的吗!”

    就在两个取向混沌善良的中学生压着嗓音开始这一天的第n次互掐时,他们身后的看台走进了两个陌生的人,并径直在他们二人的正后排坐了下来,悠然欣赏起了如火如荼的机器人大赛。

    “等一下,如果阿嬴喜欢男生,那他是不是会和夏青谈恋爱呀,”齐枫突然想到什么,“虽然,男生的alpha和beta谈恋爱算同性恋吧。”

    “那倒不会,”赵洋看向比赛场地中央的两人,斩钉截铁道,“你用心去观察一下好吧,夏青虽然长得漂亮,还是徐长嬴最喜欢的小白花那款,但他的人格品质哪里像小白花了——徐长嬴怎么和他谈恋爱?”

    与齐枫不同,赵洋在经历过地铁一役之后,就完全断了任何猜忌。

    一个拎灭火器给恐怖分子开颅的暴力beta,怎么可能同意和徐长嬴谈恋爱——难道徐长嬴告白时下跪痛哭求他吗?

    齐枫咬着指甲,有些不安道:“虽然阿嬴从来没谈过恋爱,但是他现在看着就是怪怪的,我觉得有可能,你要打赌吗?”

    赵洋啧了一声:“赌什么?要不就老样子,赌二十块钱,宝华路的烧鸭饭。”

    齐枫拍了一下赵洋的手心:“OK,二十块。”

    “我也想赌二十块,我跟这位小姐。”

    突然,一个陌生的,讲着流利的中文的男人声音响起,聊的正嗨的两个好基友不约而同地瞬间愣住,对视一眼后,缓缓向后扭过头。

    只一眼,赵洋就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浑身微微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西装革履,气场十足的AGB专员。

    蓝眼睛的俄罗斯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向着两个惊恐的alpha孩子示意冷静。

    当最终团体赛结束时,大屏幕开始滚动计算包括现场评委提交的表演分在内的全部积分,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的徐长嬴此时魂还在飘着,直到他的肩膀被夏青轻轻按住,他才回过神,侧过脸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徐长嬴,”少年定定地看着徐长嬴的眼睛,轻声道:“谢谢你带我来玩,我玩得很开心。”

    ——谢谢你带我来玩。

    毕竟是夏青,他什么都知道。

    徐长嬴怔怔地看着夏青眼底的笑意,下一秒,他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嗯,我也玩得超级开心。”

    话音刚落,大屏幕就停止了计算,欢呼声响起,两个男生一起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一的位置,还未反应过来,孟玉林等人已经冲了过来抱住了他们。

    观赛席上的学生们也发出了欢呼声,林殊华小队在最后的团体赛机器人出了小问题,但好在也获得了第四名。

    而第二名则是香港队,徐长嬴微微扭过头,很快看见陆和光小小的一只站在人群中,也似乎在找他,两人的视线很快交错,小孩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他伸出手对着徐长嬴挥了挥,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告别。

    连夏青都被激动的尚向明搂在怀里,不停地揉着头顶的头发,这个三十岁的物理老师兴奋得广东话都飙了出来:“好孩子,真是争气,老师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比边上这个优性alpha强多了哈哈哈!”

    从未被师长如此对待过的夏青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徐长嬴只是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嘿嘿一笑。

    很快,颁奖仪式就举行了,在媒体和主办方的闪光灯里,颁奖的领导给两个孩子颁发了奖杯和奖金,这时看台上的学生和观众都被解除限制,进入了比赛场地中,记者们也都蠢蠢欲动,准备着完成预先的采访任务。

    虽然只是一个业内关注度很高的比赛,但在场的所有的媒体果然还是将关注点都放在了夺冠队伍中的优性alpha,很快四五个日本的报纸和杂志记者就都围住了徐长嬴。

    爱出风头的徐长嬴此时却藏在夏青的背后,有些拘谨道:“我是向这位同学学习的,我对于机器人的知识远不如他。”

    一边说着,徐长嬴一边有些想要求救似得看向人群,有些疑惑为什么赵洋和齐枫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很快,他看见面前的人群被拨开了,先于视觉所见的,是一股熟悉的橡木苔的味道幽幽传来。

    徐长嬴脸色一变,他立刻抓紧了夏青的左手,并死死握住,夏青微微一顿,随即转过头,看向人群中突然出现的四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alpha。

    比赛主办方和科学馆的负责人这时都走上前,叫停了还想采访学生们的科技记者,很快场馆里大部分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新晋冠军那边出现的新岔子。

    站在AGB专员身边的是脸色铁青的孟玉林等人,劳拉缓缓走上前,微微弯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中学生,她的视线扫过徐长嬴,随即停留在夏青的脸上,用中文轻声道:“恭喜你们,但是我们在调查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吗?”

    夏青盯着面前的女性alpha专员,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可以。”

    “不可以!”几乎就在同时,徐长嬴向前迈了一步将身边的beta向身后一挡,他一脸的警惕地看向AGB专员。

    “昨天的事都是我引起的,你们为什么只带走他,你们不能带走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开,劳拉甚至能闻到因为情绪波动,面前年纪小小的优性alpha下意识泄露出的一丝压迫性质的信息素。

    站在人群中的林殊华和李旭隐等人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不仅是他们,包括研学队伍在内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面前的变故所惊住了。

    “不要这么紧张,”突然,一个声音在劳拉的身后响起,正是安柏,他弯着腰看向徐长嬴的眼睛:“昨天我们不是在地铁站达成一个临时契约吗——虽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四个孩子的出手相救,但也不会在比赛结束前打扰你们。”

    “只是有些话,想要和这位同学……”

    “不行,”徐长嬴死死握住夏青的手,面上泛出寒意,“我不信,要走一起走!”

    因为使用的是中文,所以一旁的日本记者,和国外的参赛选手都未能及时听懂几人之间的谈话,但是围在一旁的研学学生以及林殊华小队的脸色都变了——这些突然出现的AGB专员说的,难道就是昨天新桥站的事情?

    孟玉林此刻走上前,想要斥责徐长嬴不要将执法视为儿戏。

    但未等他开口,AGB专员就爽快道:“好,那你们就一起走,那更好了。”

    “徐长嬴,”夏青突然低声道,“你不要跟过去。”

    “那没办法,他已经答应了,”听到自己也要被带走后,徐长嬴的炸毛状态立刻解除,他无所谓地晃了晃两人的手,“一起嘛,你难道想让我抛下你吗?”

    话音未落,劳拉和肖就走上前,扶着二人的肩膀就向人群外走去,不明所以的人群也默默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这时徐长嬴发现已经有穿着西装的刑警与穿着制服的日本警员出现在场馆里。

    “靠,怎么搞得我们才像是恐怖分子!”徐长嬴有些抓狂地不满道。

    “你们的人身安全现在非常重要,”女性alpha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们是在保护你。”

    电影看多的徐长嬴此刻脑海里的画面又开始瞬间切换,不由得立刻闭上嘴,面上的表情配合表演似得立刻变得有些肃然。

    等一下——那赵洋和陆和光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徐长嬴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拽住了,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脸色铁青的赵洋,他将自己的背包塞给徐长嬴,“留着用。”

    徐长嬴正要说什么,一个刑警就站在了赵洋的面前,对着他摇了摇头。

    而就这样,夏青和自己争取被带走的徐长嬴一起被带到了场馆外的一辆轿车上。

    那个女性alpha专员与跟在一旁的警员点了点头,随即坐进驾驶座,而另一个看上去是亚裔的专员则坐在副驾驶座,刚把车门关上,前面警员就驾驶着警车开道,女专员一脚油门就跟上了。

    “我还没和老孟说上话呢,”徐长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超出预期,两分钟前还是欢天喜地的冠军,两分钟后就被传说中的AGB给押走,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放心,我们会和你的老师再进行后续的深入沟通,”亚裔专员转过头,对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伸出手,“我叫肖,也是中国人,这位是劳拉,你们可以随意说中文,我们都能听得懂。”

    徐长嬴和夏青都一脸警惕,与这个中国专员握了手之后继续窝在后排里,徐长嬴两只胳膊死死箍住夏青的腰,夏青也没有说什么,但他在AGB专员出现后,一直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徐长嬴道。

    戴着金丝眼镜的肖轻轻笑了一下:“其实还是想让向你们了解一下昨天恐袭发生的事情,不要紧张,日本警方也会保护你们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只要带走夏青?”徐长嬴敏锐地抓住关键问题不放。

    劳拉正单手戴上蓝牙耳机,此刻不由得抬起眼向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被死死搂着的beta孩子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因为昨天他看见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我说的对吗?夏青。”劳拉开着车努力用自己最和缓的语气道。

    “我看见了很多人,并不确定你说的是哪一个。”夏青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透过后视镜与劳拉对视着。

    徐长嬴在听到劳拉说的话愣了一瞬,但听到夏青说的话后,立刻跟着附和道:“没错,地铁站很多人,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谁是恐怖分子。”

    “你是叫徐长嬴是吗?”突然,劳拉手扶着方向盘转移了话题,“我一直对你很好奇,其实我在上海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你们原来都已经查出我们身份了,”徐长嬴诧异了一秒,随即又松了口气,“那电视台应该不会再发照片寻人了吧。”

    “不可能了,孩子,你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规模多么庞大的犯罪案件,你们的举动也拯救了无数的人和家庭,”肖语气诚恳,冲二人安抚性地一笑。

    “徐长嬴,你是怎么找到恐怖分子的,为什么你会决心出手呢?”劳拉一边开车一边语气自然道。

    徐长嬴依旧搂着夏青,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信息素味道很怪,卧轨自杀的和放毒气的人的信息素一模一样,就像是人工制造的一样。”

    劳拉耳机里传来安柏的笑声:“果然。”

    肖赞许地点了点头,“真是优秀的感知力,还有你的判断和行动力也很出众。”

    徐长嬴的警惕却没有消失,他皱着眉头道:“夸我也没有用,我们不是日本公民,根据国际公安法,你们是不能在这里对我们执法的。”

    劳拉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小孩子,知道很多嘛。”

    “没办法,我老爹经常在国外和你们打交道,我就会知道一些嘛。”徐长嬴不以为然,又很是谦逊道。

    谁知,孩子的话音一落,蓝牙耳机连接的两辆车都陷入了寂静之中,低着头的夏青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他的眼睫微微一颤,抬起眼,看向了后视镜里面色严肃的女性专员。

    “是吗,”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接话道:“他也是国际组织成员?”

    “不是啦,是国际记者,很苦的,不过他已经去世了,”优性alpha很是自然地回答道。

    话音一落,徐长嬴就感觉夏青不知道为什么也搂住了自己,他下意识以为夏青有些不安,便拍了拍他的后背,却没有看见对方望向劳拉二人的防备视线。

    “那真是遗憾,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肖低声道。

    徐长嬴没有意识到AGB专员奇怪的语气,只是泰然自若道:“和是不是父亲没有关系,他是为他喜欢和认为值得的事情死掉的,也许他自己并不觉得遗憾呢。”

    所有AGB专员闻言,瞳孔都微微一缩,而劳拉的心脏则像是狠狠被揪住一般,她看了一眼后视镜,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个笑:“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了不起,我喜欢你。”

    “你这算是告白吗?”徐长嬴与夏青抱作一团,谨慎道。

    “不,我是觉得你很有天赋,以后要不要做AGB专员?”劳拉终于顺畅地笑了起来。

    “我目前年纪还没到做职业规划的时候,可能现在的许诺不能算数——虽然AGB确实很帅啦。”中学生装模作样地给大人们画着饼道。

    蓝斯的声音也在耳机里响起:“我喜欢这个孩子,他太聪明了。”

    “你们说我们的人身安全有危险,我的另外两个朋友为什么不用被带走?”徐长嬴忍不住开口道,他心里还是担心赵洋和陆和光。

    “准确来说,”肖缓缓开口,“是夏青同学的人身安全更加危险一点,但是鉴于你的态度很强烈,所以就将徐同学你一同带着了。”

    徐长嬴的眉间瞬间皱了起来,他没有看向夏青,而是立刻对着AGB专员问道:“为什么他会被更加记恨,是他的脸被谁看见了吗?”

    肖不知道该如何和徐长嬴解释,毕竟最关键的夏青此刻还没有泄露信息,他回过头,看见beta孩子握住了alpha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徐长嬴盯着夏青的脸,立刻不再追问什么,而是低下头盯着夏青的手指看着。

    劳拉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想再度转移话题,虽然她实在是与中学生没打过交道,轻笑道:“你知道夏青身边更危险,为什么还一定要跟着来,这也是你觉得认为值得的事情吗?”

    “当然啊,”14岁的优性alpha紧紧抱着beta,一脸理所当然地大声道:“我可是他的男朋友。”

    蓝牙两边再度静寂无声。

    “哈哈哈。”

    三秒后,安柏爽朗的笑声在蓝牙中响起:“命运真是有趣啊,诸位。”

    蓝斯在一旁哑口无言半天,才缓缓补充道:“果然就算是那个劳伦斯,应该也没有办法计划到这一点吧。”

    蓝牙耳机外的肖张了张口,才发出声音:“是,是吗——那真不错呢,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问小孩子什么时候早恋也太奇怪了,以至于徐长嬴都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表面微笑淡定,实际上心如死灰的成年专员:“昨天晚上。”

    蓝牙里响起了安柏孤独又喧哗的掌声。

    而在劳拉的车厢里,夏青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了徐长嬴的嘴。

    第90章

    “你们现在要带我们去哪里?”

    徐长嬴睁着大眼睛, 看着捂着自己嘴的夏青一脸淡漠地盯着后视镜看,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生。

    “临时申请的安全屋,”劳拉瞥了一眼后视镜, 看向那双冰冷的眼睛。

    在听到“安全屋”三个字的一瞬间,徐长嬴眨了眨眼睛, 慢慢坐直了身体, 然后将脑袋搁在夏青的肩膀上,眼睛里闪烁着疑惑与兴奋的光芒。

    夏青沉思了三秒,抬起眼:“我不认为我有进入安全屋的价值。”

    此时,徐长嬴并没有听懂夏青说的话,但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而坐在副驾驶的肖闻言后也陷入了沉思, 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但这不是你个人意志能够决定的,”劳拉开着车,淡淡开口道, “其他人认为你有价值,我们就必须要保护你。”

    其他人——地铁投毒案不是他误打误撞才参与进去的吗?

    徐长嬴看热闹的心态瞬间消失了,夏青与东京投毒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会有关系?

    事态突然急转直下, 在14岁的徐长嬴看来, 他们明明是漂洋过海过来突然被卷入红色紧急事件的倒霉路人而已, 而这时突然跳出了一群西装革履的AGB专员, 对他身边的中国高中生道:“你与这些恐怖分子有利益关系!”

    这都是什么鬼, 徐长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从现代警匪电影一瞬间转变成了现实魔幻电影,他立刻抓紧了夏青的衣角,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前排的两个专员。

    “你们是发现刘易斯了,对吗?”下一秒,beta少年直截了当地开口, 话题被切入地如此之快,以至于蓝牙耳机连接的四个专员不约而同地都被噎了一下。

    “刘易斯?”劳拉微微皱起眉头。

    蓝牙耳机里立刻传来安柏的声音:“就是劳伦斯,他在北美商圈混迹时使用的瑞典籍身份。”

    “36岁,男性,alpha,黑发,灰色虹膜,身高6英尺1寸左右,我不知道你们叫他什么名字,但我只知道刘易斯这一个名字。”

    未等安柏的话说完,车子后排里的夏青的声音就响起了,而这时AGB专员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beta的孩子的可怕之处——他甚至比另一个优性alpha孩子还要敏锐和聪明。

    同时遇到两个聪明过头的难缠孩子,让亚洲01小组心里都有些忐忑和沉重。

    沉默了三秒后,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是的,就是你说的刘易斯,你昨天看见他了是吗?他对你说了什么?”

    说着他抬起眼看向后视镜,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与档案照片中的那个神秘的emperor一模一样,明明眼睛是那样的澄澈,但却仿佛是无法摧毁的一扇门,将所有人都抵挡在外。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铁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然后就离开了。”夏青淡漠道。

    监控视频里拍到了劳伦斯接触夏青的全过程,他在撞到夏青后就转过身,监控只能看见劳伦斯背对着镜头,因此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说什么。

    肖转过头看向夏青,不动声色地引导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首先想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想到,只觉得很麻烦。”夏青冷冷道,“我那时没有想过他也参与了恐怖袭击。”

    肖立刻摇了摇头:“孩子你误会了,你说的刘易斯他并没有参与恐怖袭击,其实相反的是,他应该算得上恐袭的目标之一,所以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立场。”

    夏青沉默了,耳机里的蓝斯低声疑惑道:“这个孩子对于劳伦斯的印象并不好,但按理说劳伦斯应该与他父亲是一派的。”

    安柏却泰然自若道:“在今年之前,这个少年应该已经接受过上百次来自FBI和IGO的调查和谈话了,他指的麻烦应该是这个。”

    “喂,你在说什么呢大叔。”

    突然,一头雾水的优性alpha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夏青,又看了看肖,不满道:“昨天我可是一直与夏青在一起,他和那个刘易斯怎么可能接触过——话说这个刘易斯到底是谁啊!”

    肖等人被提醒才想起,劳伦斯混入人群与夏青接触的时候,徐长嬴就在现场,想来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两人很难传递什么信息。

    中国专员看着面前的徐长嬴一边紧紧握着夏青的手,一边几乎是对自己怒目而视了,他才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梁,简单解释了起来:

    “在昨晚19点左右,一个人混在人群中撞到了夏青和你,那个人其实是恐怖分子的对立者,而不巧的是,此人与夏青去世的父亲有些关联。”

    徐长嬴微微一怔,他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但他没想到夏青的过往背景如此复杂,明明他在广州时的生活是那么的普通,又那么的孤独。

    徐长嬴握紧了夏青的手,他充满敌意,且无条件维护道:“那也和夏青没关系,昨天我没有听见任何人有对夏青说话,就算恐怖分子与夏青父亲有关,你们来找未成年的小孩干什么?”

    “这并非我们本意,”肖试图安抚炸毛的alpha,随即他看向神情阴郁的beta孩子,语气陈恳道:“我知道你之前应该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但我还是想和你确定一下——你父亲在生前有没有告诉你一些关于LEBEN这个组织的事情?”

    徐长嬴愣住了,因为徐意远工作的关系,他从10岁就一直关注国际新闻,LEBEN作为国际社会上最大的极端组织,他不仅知道,还专门留意了解过——但是那种遥远的仿佛是传说的犯罪团体,居然与他身边的夏青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吗?

    “他从未向我提过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夏青面无表情道,“刘易斯金每年会参与我们家族的圣诞聚会,此外,我没有其他机会见过他,昨天是我在05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只有11岁的孩子本不该被卷入如此深重的罪恶漩涡,但是又无人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个孩子现在又一次被卷入LEBEN的东京恐袭,劳伦斯又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在LEBEN残党、AGB专员的面前冒险与夏青接触?

    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年幼的孩子手中真的有劳伦斯认为至关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肖看着夏青苍白的面孔,他听到安柏在耳机里低声道:“夏青之前通过了三次测谎仪器的检测,现在你这样问他问不出什么——恐怕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

    劳拉攥紧了方向盘,她不明白那个灰瞳男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徐长嬴不满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故意接近夏青的?万一他就是不小心撞上的呢?”

    听着徐长嬴无赖的话语,肖居然有些想笑,他看着两个孩子道:“我们在监控中看到他的确是有预期在闸口前撞上你们,还与夏青对视了几秒钟。”

    “闸口,”徐长嬴的记忆力非常好,他突然想到了那句用中文说的抱歉,他皱起眉头看向夏青,小声道:“原来就是那个说中国话的人吗?”

    夏青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徐长嬴想了想,有些无所谓道:“那也和你没关系,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门去秋叶原,我们还碰不上这些倒霉事呢。”

    夏青低声道:“所有的事都和你没关系,是我拖累你。”

    听着两个小孩叽叽咕咕说小话,肖有些无奈,但开着车的劳拉却突然开口道:“徐长嬴,你为什么想去秋叶原?”

    “不是吧,”后排的徐长嬴闻声抬起头,一脸无语道:“长官,这种事也要交代吗——当然是想去买任天堂,您能理解我们ACG爱好者的信念吗?”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劳拉神情严肃,看了一眼后视镜,“你住在台场区,为什么在昨天一定会选择去秋叶原?晴空塔、银座、涉谷应该也很有吸引力。”

    “为什么——”徐长嬴低头思索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因为昨天是比赛的前一天,集训在上午就结束了,最近又是电气街街祭,酒店里都有宣传册,所以我们才会想要在离开之前去一趟。”

    “你是说台场区的酒店里有秋叶原的宣传册吗?”经验丰富的AGB专员都意识到了怪异之处,肖立刻扭过头看向两个面色平常的中学生。

    徐长嬴看着他,不以为然道:“对啊,每一个房间都有,而且不只是我,我的两个朋友也都想去秋叶原。”

    徐长嬴只认为这是不信任自己的审问,但他并不知道他的一番话让四个AGB专员的心如坠冰窖,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瞬间蔓延在他们的身体里。

    ——他们不敢想象和深思,看似寻常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在那个男人的算计之中,这简直就像一张在黑暗中织成的网,猎物在坠入之时永远不知道这张网是在何时、在何处开始布局的。

    “昨天夏青确实没有和那个男人说话,”徐长嬴这时抬起头,又认真辩驳道,“我没有作假,那个人也撞到了我,我就听见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还是中文说的,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肖回过神,对着他安抚性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们的安危,之后再说。”

    看着徐长嬴倔强的眼神,肖又将手中的照片递给这个过于聪慧的孩子,“你看,是这个男人吧,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如果夏青确实被盯上了,我们就更应该保护他。”

    徐长嬴接过那张照片,与夏青挨在一起仔细看了起来,那上面是四五张经过放大和锐化处理的监控视频截图,确实能清楚看到一个穿着夹克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穿过人群故意接触两人,最后转身离开。

    看着两个小孩终于安静了些,肖就转过身,与劳拉对视一眼,他们也是第一次接手与青少年相关的重大案件,不由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是我父亲的好友,也是股东,我两年前是在英国最后一次见他,”肖听见对自己充满戒备的夏青此时却悄声对着徐长嬴耐心解释着,他在心里简直哭笑不得——将十来岁的孩子拖下水,LEBEN和劳伦斯简直都疯了。

    “哇这长得就不像好人,”徐长嬴毫不客气地吐槽着,“他是不是被追杀的时候看见咱们,故意过来撞你一下找存在感?扑街仔的动机是无法预测的。”

    说着,徐长嬴又似乎真的在研究这人的面相,凑近照片端详起来。

    “这一点我非常同意,”蓝牙耳机里的安柏认同道,仿佛不知道正在说话的小孩压根听不见自己。

    劳拉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她正行驶在彩虹大桥上,因为台风和恐袭的影响,道路上的车辆骤减,她的车速开得很快,她看了一眼时间,正要对肖说再联系一下接应的线人,这时徐长嬴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了——声音更大,显然是问他们二人的:

    “长官,你们AGB专员是全职吗?”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若有所思的小孩,有些疑惑道:“当然。”

    徐长嬴看着那照片里男人的面庞,抬起头,眨了眨眼,问道:

    “那为什么这个刘易斯既可以当风投合伙人,又可以当AGB专员呢?”

    几乎在一瞬间,不仅是劳拉,连另一辆车上的安柏二人的耳朵都嗡的一声响了。

    一秒后,肖猛地回过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优性alpha,对方正握着beta的手,面容平静地看着自己,这个阅历丰富的alpha专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颤抖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是AGB专员?”

    “我见他戴过橄榄叶的胸针,就像你的一样,不过那是金色的。”徐长嬴指着他的胸口,语气平淡。

    一向冷静的劳拉的大脑此刻几乎一片空白,不对劲,不对劲——明明夏青的身份才是最独特的,为什么普通背景的徐长嬴会见过劳伦斯,她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你在哪里,又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坐在后排的夏青抬起脸,第一次在这个优性alpha的脸上看见冷漠的神情,他听见徐长嬴语气冰冷道:“2004年10月初,学校附近,他站在马路边突然向我搭话,戴着墨镜,笑着让我赶紧回家。”-

    戴着墨镜的男人靠在门廊,炙热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使他与作为背景的马路好像一同虚化了起来。蓦地,墨镜男在阳光下朝前面招了招手,胸口的金色树叶胸针闪闪发光。

    “快回家吧,小孩。”

    徐长嬴双手拽着书包带子站在窗户后定定地望着他。

    那男人露出有些无聊的表情,随后突然无厘头地笑了起来,接着徐长嬴听见他戏谑道:

    “你的人生多出一个许愿机会咯。”-

    “然后我回家后,就知道了我老爸死了。”徐长嬴歪了歪脑袋,看向AGB专员,语气平静道:“你们知道什么吗?其实他应该是你们同事吧,为什么要来大费周章问我和夏青?”

    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面前的两个14岁孩子,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之中,双眼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现在甚至无法确认劳伦斯的目标究竟是emperor的孩子,还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命运悲惨的记者的孩子。

    劳伦斯到底在干什么,难道那个被斩首的战地记者身上还背负着其他的秘辛吗——难道徐长嬴才是他的目标,还是说这两个孩子都是?

    太残忍了,肖强压住胸腔中的战栗,他呆呆的看向徐长嬴手中照片里的男人,只觉得那张他曾经无限憧憬的脸面目可憎,这个男人就像木偶剧背后潜藏在黑暗里的那只手,只顾自己喜好一般无情操纵着他人的命运。

    肖张了张口,他看着两个孩子握在一起的手,“我,”他语气艰涩,抬起脸想要解释什么,但就在下一刹那,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厉声道:“趴下!”

    徐长嬴紧捏着照片,他正强装镇定地等待面前的AGB专员回答他深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但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人神情大变,他就被夏青一把按在怀里,半秒后,一股巨响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力猛烈迸发在他的身后。

    好在车上的所有人都系了安全带,开车的劳拉也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立刻挂挡提速,并向快车道猛打方向盘,嘴里用英文怒骂道:“安柏,你们在干什么!是瞎了吗!”

    侧视镜里显示他们的正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越野车,整个高速公路在一公里前后几乎就只有他们的三辆车与这辆黑色越野车。

    徐长嬴被夏青强行按住头,被迫弯着腰,几乎只能够听见被冲击力震颤的胸腔里心脏疯狂的跳动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又听见了几声划破天际的枪响和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车此时追上了劳拉,两辆车并行着,对方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劳拉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拿着枪,神色冰冷地扭过头看向对方。

    “看来A计划果然行不通呢,”徐长嬴在一片混乱中突然听见了一个不着调的成年男人的声音,他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蓝色眼睛。

    “hello,小警探们,”男人眼睛一瞥就与徐长嬴对视了起来,他在车窗里笑着比了一个致意手势,“事态紧急我就先忙了,之后有机会再见。”

    话音刚落,他所在的黑车突然减速并迅速掉头,徐长嬴和夏青悄悄探出头从有些碎裂的后挡风玻璃往外看,只见之前故意追尾他们的黑色越野车胎刚刚被打爆了,此刻蓝眼睛他们正折返回去追捕其中的罪犯。

    刚看了一眼,他们就又听见警笛声从一旁呼啸而过——之前开在他们前面的警车也拉着警报掉头支援蓝眼睛去了。

    “该死——”开着车的劳拉突然暴怒,将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只见她一边踩油门一边用英语疯狂骂着,“安柏这个贱人又去抢功了,他肯定不会等我们回来就开始行动!”

    “那也没办法,”肖低声又小心翼翼劝道,“毕竟事态紧急。”

    就在这时,后方远远的传来激烈的枪声,徐长嬴抱着夏青,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嫉妒愤恨的女性alpha——那活计原来是美差吗?AGB的职场都这么残酷吗?

    “长官,”识时务的徐长嬴迅速改变了态度,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毕恭毕敬问道:“B计划是什么?”

    “换安全屋。”劳拉一脸郁闷道。

    这一换,就换到了羽田机场。

    徐长嬴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安检,从特定的通道进去,一路畅通,直到在登机前他们才被领进了一个小房间里进行登机安检。

    徐长嬴和夏青身上连手机都没带,更别说护照等身份证件了,肖解释说他们走的是AGB特殊通道,一般走这个通道的人身上也没有身份证件。

    “什么人会不带身份证件?”徐长嬴歪着脑袋,他单肩还背着赵洋临走前挤过来强硬塞给他的高达书包。

    “当然是罪犯。”劳拉将AGB证件递给机场人员后,无奈地拍了拍徐长嬴的脑袋。

    这个一米九的美丽女人叉着腰,露出腰间的配枪,徐长嬴仰着头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好他妈的帅。

    “帅吗?”劳拉笑了一声,一眼就看穿了徐长嬴的心思。

    徐长嬴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劳拉竖起一根食指,诱惑道:“要不要和我预订一下十年后的学员名额,我包你进AGB亚洲分局。”

    徐长嬴眨了眨眼,就在鬼迷心窍答应的前一秒,他的左手被攥紧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他不一定适合刑侦工作,现在说太早了。”

    劳拉无奈地看向站在一旁的beta少年,对方也仰着头盯着她,只是目光如镜,清醒明亮。

    “控制欲太强可不是好事,”劳拉挑了挑眉,“尤其是初恋,不一定长久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当真嘛,”徐长嬴连忙很没有出息地摇着夏青的手,摸了摸鼻子,“确实离考大学还要好久呢。”

    刚检查完证件的肖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来,对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劳拉道:“未成年人谈恋爱,别去装大恶人,感情是愈挫愈勇的。”

    说着,就对有些不好意思的徐长嬴道:“把包给安检员,我们马上要登机了。”

    “好,”说着,徐长嬴就跑到一旁将包递给了一个男人,另外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就开始对徐长嬴和夏青例行搜身了。

    检查书包的男人戴着白手套,正在一一取出书包里的内容,但谁知刚检查不过五秒,他的动作就微微一滞,他用日语对着一旁的劳拉道:“女士。”

    劳拉和肖正在聊现在的案情,他们只当安检是一个过场,所以闻声看见安检员一脸严肃时也有些惊讶,便连忙走了过去。

    而就站在一旁展开双手被搜身的徐长嬴更是奇怪了:“那是赵洋给我的,里面能有什么违禁品——”

    他的话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只见安检员的白手套里拿着一叠钞票,准确说是万元钞票,接着他又掏出了第二叠,第三叠,第四、第五叠……就这样一直掏到徐长嬴的搜身环节结束。

    每一叠万元大钞都是用皮筋整齐对折捆起来的,就这样,劳拉和肖,三个安检员,以及两个中国中学生对着一桌子的万元大钞陷入了沉默。

    五个成年人齐刷刷看向站在桌前冒汗的徐长嬴,徐长嬴欲言又止,他想起了一小时前钻过人群将背包一把塞给自己的赵洋,“留着用。”

    啊,有点感动。

    但是一抬头,五个审视的目光又让他不敢动,他谨慎地用英文道:“我有一个朋友,额,他比较有钱。”

    安检员飞快数了一下,日本海关法律规定的任何人在日本内外携带现金或其他货币等资产不需要申报的额度是100万日元,而这个学生书包里一共是105万日元。

    徐长嬴非常清楚地记得赵洋过海关没有申报,但压根没有人检查出来——非常可能就是赵洋自己也不清楚这100万日元的额度,而安检员也没想到这个研学的中学生会背着一堆现金到处跑。

    赵洋是神经病吗——赵叔叔到底是怎么想的,能给他换这么多外汇,要买十台任天堂背回去吗?

    但除了超量现金也没有任何违规的物品,而且还是在日本境内,所以安检员就将钞票又装回了书包,一脸微妙地让四人登机了。

    徐长嬴坐在商务舱里,一边掏书包一边抓狂地小声对夏青道:“赵洋那个疯子,我就说他干嘛把书包塞给我。”

    夏青:“这确实是最有用的物资,必要时刻还可以当保释金。”

    徐长嬴:“夏青你的冷笑话每次说的时机都很不好笑诶。”

    夏青:“……这次不是冷笑话。”

    徐长嬴终于掏出了一个诺基亚N95,狂喜道,“这个才是有用的物资嘛。”

    “没收。”未等徐长嬴眉开眼笑两秒,一只手就无情地拿走了那支新款手机。

    劳拉在中学生绝望的目光中晃了晃手机:“现在是流放阶段,不许联系外界。”

    “你们AGB的内部叛徒把我们这些无辜平民牵扯进来我都没说什么,”徐长嬴怒了。

    “那件事我们会仔细调查,之后一定会告知你,”隔着走道,坐在座位中的劳拉偏过脸看向徐长嬴的眼睛,“我保证。”

    她说的正是在LEBEN覆灭前夕,突然出现在广州,对11岁的徐长嬴宣告徐意远死讯的劳伦斯。

    优性alpha少年看了看面色冷静的女性专员,“好的。”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软了下来。

    “没事的,我可以等,反正,我本来就很能等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道。

    但是徐长嬴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真的是流放——当他下了飞机坐上了车,又坐上了冲绳本岛出发的高速船时,才意识到AGB专员原来没说假话。

    在满是找角度自拍的游客的甲板上,徐长嬴对着戴着墨镜靠在栏杆上的劳拉弱弱道:“长官,这次流放的期限是多少?”

    “不确定,等到安全地点会通知你们的,”劳拉不以为然地转过身看向海面,“毕竟你们的流放费用也算进我们的经费,想开点,现在是旺季,海岛食宿很贵的。”

    徐长嬴听到这个不靠谱的回复,整个人直接软绵绵地倒在夏青身上。

    劳拉抬起墨镜,看向一脸平静的beta少年,“他怎么了?”

    “晕信息素,刚刚坐完飞机就会这样,而且现在船上的人太多了。”夏青抱着失去希望的不明生物,淡淡地解释道。

    “为什么?”靠在另一边栏杆上的肖有些好奇道。

    “因为是优性alpha。”

    “啊,原来如此,”两个AGB专员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道,“原来优性alpha也有弱点。”

    下了船后,徐长嬴和夏青就又上了劳拉刚在码头租的车,很快就朝着背离游客蜂拥的方向离去。

    “长官,”只剩下四人的车厢里,徐长嬴靠在夏青肩膀上回了一半的蓝,又坐直了身体,正色问道:“刚刚那两个长官追击的恐怖分子是针对我和夏青吗?”

    “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劳拉打着方向盘,提到安柏也不再嫉妒,语气很平静道。

    “那是我们的预案,恐怖分子其实也并不清楚你们所说的刘易斯的目的,所以有与刘易斯联络嫌疑的我们,贸然将你们带走,他们很大概率会出手拦截。”

    “所以,我和夏青不重要,”徐长嬴完全听明白了,他缓缓道:“而是‘被你们带走’的我们很重要——我们是鱼饵?”

    “没错,”劳拉无耻地承认道,“左右是要进安全屋的,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靠,我们可是脆弱的青少年,要是真的被盯上怎么办?”徐长嬴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向开车的女性专员。

    “首先,”劳拉不以为然道,“你们两个一点也不脆弱,其次,我已经申请了国际证人保护程序,日本执法部门与电视台等媒体不会接收你们的真实信息,所以你们是很安全的——应该。”

    “什么叫应该啊——我们不能直接回中国吗?我想回家。”徐长嬴哭丧脸道。

    “坚强点,”肖转过脸看向小孩,“这个案件的危险程度很高的,你们不想连累家人朋友吧?而且想点好事——时间长的话,还不用上学。”

    “谢谢大叔你的安慰,”徐长嬴抱着书包,又重新伤心地靠回了夏青的肩膀上。

    渡嘉敷岛虽然是庆良间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但终归只是一个岛,用脚走上一天也就走完,所以几人只说了这几句话,劳拉就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此时是下午15点30分,正是北半球最晒的时候,劳拉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徐长嬴顶着刺眼的日光,只见面前是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建筑,只有两层,但是很长,看上去像是美国电影中的汽车旅馆的清新版本。

    几人走的是建筑的后门,有一个开满了鲜花的门廊,劳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串钥匙,将后门打开后,让徐长嬴和夏青先进去,这时徐长嬴才发现这是一家青年旅馆,一楼能看见整齐摆放着桌子板凳的食堂。

    下午应该是游客出游的时间,所以整个青年旅馆很安静,上了二楼,劳拉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让两个中学生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很简单,比较狭窄的,勉强可以称之为酒店房间的酒店房间,还没有徐长嬴卧室大的房间里靠着左右两面墙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的距离大概不到两米,但床铺还算整洁,空调风扇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很好,孩子们听我说,”劳拉一边将钥匙扣上的钥匙解下来递给徐长嬴,一边严肃道:“下面是游戏规则,而且是不能重开的游戏,所以务必听清且遵守。”

    “第一,不允许用电话和网络擅自联系任何亲属和朋友,尤其是不能泄露自己的位置。”

    “第二,不允许在未接到通知的情况下,以任何方式离开这座岛,现在是夏季,每天会有三次高速船和一次慢速船来往,但与你们无关,大部分的游客也只会呆上一天,你们可以出门,但不可以出岛。”

    “第三,注意人身安全,你们会浮潜吗?”劳拉问道。

    徐长嬴摇了摇头,但夏青点了点头。

    劳拉笑了起来:“会也没有用,这里的海滩需要浮潜证,所以尽管这是一个海滩资源丰富的岛屿,你们也不可以擅自做出远离海岸或浮潜的危险举动——毕竟安全屋保护的就是你们的安全。”

    听到这里,徐长嬴已经意识到了,他举起手问道:“不是吧,长官你们要将我们俩单独扔在这里吗?”

    “这家青年旅馆里有退休的AGB专员,是我的线人,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是谁,所以请注意好言行,”劳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然我会立刻知道,并考虑将你们拆开来安置。”

    最后一句对于两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中学生很有用,徐长嬴立刻抱住夏青,一脸警惕地看向高大的女性专员。

    “楼下有食堂,会供应一日三餐,已经包含在旅费中了,但是电脑室和娱乐室的使用是需要额外收费——不过鉴于你们身上携带的巨款,我就不再多赘述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除了海滩一无所有的小岛,没有巴士,没有超市,也没有便利店,只有传统小店和几家饭店,大概率你们可能连身上钱的零头花完的机会都没有。”

    伴随着规则的讲述,徐长嬴一开始的兴奋荡然无存,而劳拉那张帅气的面容却越发像魔鬼起来——怪不得她一点都不在乎他身上带了那么多钱。

    “阿波连海滩度假村那边有官方的旅游文化衫卖,”劳拉看了一眼手表,“你们明天可以去那边买几件作为换洗衣服,青年旅馆的宵禁是12点,所以玩得再疯请在之前回家——如果这座岛有什么可玩的话。”

    “好了,我要赶回去与恐怖分子火并了,”劳拉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纯粹的笑容。

    “不用担心家人,我们会沟通处理,请享受别具一格的暑假吧——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距离你们恋情开始还没有到24小时。”

    “海岛蜜月算是我们赠送的,作为你们拯救上千人生命安全的谢礼,可恶的早恋小鬼。”劳拉伸出两只手,疯狂揉了揉两个中学生的头发。

    肖站在一边,中国人的文化基因让他忍不住提醒道:“谈恋爱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点早,相处时注意互相包容,现在在小岛上只有彼此,不要吵架,生活里也要注意分寸——”

    “走啦肖,他们是alpha和beta小鬼,随便瞎搞也不会怀孕的。”劳拉推开门,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不耐烦地打断道,恨不得立刻赶回东京。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一向厚颜无耻的徐长嬴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女人!”

    “毛头小鬼,”劳拉嗤笑了一声,又低声威胁道:“都给我乖乖的,不然全都分开,什么恋爱都别谈。”

    话音刚落,房间的窄门就被关上了。

    徐长嬴倒在床上,将还滚烫的脸埋在单人床的被子里,但这时的夏青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海。”

    徐长嬴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立刻趴在两张床中间的窗户向外看,就像是可笑的囚徒向外张望着自由。

    波光粼粼、发着光、与天空连接在一起的大海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视野之中,仿佛与他们只隔了一条水泥马路。

    真是神奇,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东京的科学馆里比赛,现在却在几千公里外的海岛,彻底与世隔绝了。

    “夏青,我感觉我们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两天,不,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太多太奇怪了,”徐长嬴趴在窗台上,魂魄似乎又开始游荡了。

    “嗯,”夏青也趴在窗台上,侧过脸看向他,日光打在beta的脸上,将他的眼睛的眸色照成了不一样的颜色,“和你在一起确实很像。

    徐长嬴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后门鲜花门廊前,劳拉拉开车门的手突然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向白色的旅馆,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惨叫。”

    “是吗,”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无奈地推了推眼镜,“不愧是小孩子,什么日子都觉得新鲜高兴。”

    “真是全世界最奇怪的小鬼,”劳拉发动了引擎。

    “我靠我靠我靠——,”徐长嬴将彻底烧起来的脸再次埋在被子里,而趴在窗台上的夏青则抬起头看向湛蓝天空的云端,思绪飘得很远又很近。

    在逃亡的旅途开始的这一刻,夏青人生第一次有了不想思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