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现实线:新生之火

    第一百零一章

    好像到今天,人体自燃这种神秘的自然现象仍未被彻底解谜。

    祝鸣烧起来的时候,满头雾水,死人也能自燃

    不,为什么死人也能思考。

    混乱已经彻底占据祝鸣的灵魂,滚烫炽热的温度自内爆发,一簇火苗由弱至强,忽然凶猛燃烧——连接碎裂的头颅、手脚、内脏、骨骼和肆意蔓延的血液……

    视线并非真实的视线,非由眼睛,而是由其他什么的在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地观察。

    一片赤红。

    祝鸣感到自己烧了起来,内部与外部,实质与虚无,全部都在同一时间燃烧,又烫又暖……而且剧痛!

    她渐渐清醒,拨开眼前的迷雾,看到了自己的所在。

    失去核心的副本空间化为一片黑暗的虚无,虚无中央,殷钰正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头颅,温柔而宁静地等待。

    微弱的火苗转瞬变大,殷钰张开手臂,笑着看自己面前每一个死去的细胞涌动着重聚,在火焰中新生。

    那火浓烈到极致的时候,赤红的光辉无限延伸,仿佛将整片黑暗照亮。

    新的祝鸣诞生了。

    焚烧的剧痛中,她疲惫地沉睡,朦朦胧胧间仿佛落入一个轻柔怀抱。

    但她很累,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

    ……

    “老板,醒醒,你再不醒就要被医生解剖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大叫,叫的祝鸣无法安稳入睡,她烦躁地眯着眼睛坐起来,挥舞手臂乱打:“干嘛干嘛干嘛,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啪。

    一张凉丝丝的冰毛巾直接糊到了祝鸣脸上,冰的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祝鸣搓了搓脸皮,不客气地抓着湿毛巾擦了把脸,一边擦,一边回忆……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毛巾掉到腿上,祝鸣惊恐地看向四周,看到自己正躺在冷冰冰的地板砖上,周围是医院标志性的白色与消毒水味儿,但整个房间什么都没有,连张床都不给。

    祝鸣缓缓抬头,问云走川:“我为什么没穿衣服躺在地上?”

    云走川撇撇嘴:“这是你的原因。”

    十分钟后,闻人白和陌生的医生赶来,祝鸣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云走川通关副本后,迟迟没能找到幸福家园一条街幕后的入口,迫于无奈,只好先出来收带通关玩家的尾款。

    她一直在等祝鸣回归现实,但毕竟自己还要生活,于是某个没注意的时间段,祝鸣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呈昏迷状态,不知道是自己烧的还是被别人烧的,衣服反正是没了,身上莫名覆盖着一层烫人的火苗。

    进副本的时候,她们坐在沙发上,出副本的时候,也还在沙发上。

    于是理所当然地,祝鸣从旧货市场亲自开小三轮拖回来的宝贝沙发……没了。

    得亏云走川闻到焦糊味儿反应快,从楼上下来抄起厨房的灭火器,对着祝鸣就是一顿喷,这才没让整个工作室被烧光。

    火灭掉后,祝鸣一直昏迷,昏了整整一天都没反应,云走川意识到这次的问题有点严重,给闻人白打了电话。

    闻人白直接把祝鸣运进了管理局专业合作的觉醒者医院,经过一通有得没得的检查,发现祝鸣现在十分无比以及极其的健康。

    但问题有两点:第一,她一直在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第二,昏迷期间祝鸣会不受控的释放火焰,十分危险。

    医生先为她打了营养液,如果祝鸣明天还不醒,就要对她进行更深入的检查.

    祝鸣穿上一身病服,拒绝了医生接下来的检查。

    房间内只剩下祝鸣、云走川和闻人白的时候,祝鸣对着闻人白伸出了手:“师父,阿走,你们应该知道,我以前的异能使用起来不太理想。”

    这一点熟悉祝鸣的人都知道。

    祝鸣说:“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一簇火焰猛地释放,持续不断地炸裂燃烧,如果说祝鸣之前的异能由闷炮憋成了打火机,现在就是进化成了拖着燃油车的喷火机。

    猛烈、持续、炽热。

    不过片刻,整个房间的温度都跟着上升了,祝鸣见好就收,停下了释放火焰的手。

    “我现在好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异能。”祝鸣的口吻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原因我自己有猜测,是副本里发生了一些事。”

    关于她的死亡,关于殷钰的特殊,关于整个流程的变动……

    祝鸣平静地描述了一遍。

    闻人白并没有指责祝鸣早对殷钰有所猜测却一直不提的事情,毕竟殷钰这个人很难对付,也很难看透,就算知道什么也很难抓住。

    她思索片刻,说道:“你的死里重生,应该与体内的朱雀血有关,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了。至于殷钰,如果暗界空间内无法真正杀死对方,我们可以考虑现实。问题在于,无法确定杀死殷钰是否可以直接关停暗界空间。”

    祝鸣垂下眼眸,说道:“至少这是个思路,总比继续放任要强,或者活捉?这个难度更高吧。”

    闻人白静静看了会祝鸣:“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你先休息,有事再联络。”

    闻人白离开后,云走川给祝鸣打包了一份饭,陪她吃完后,背着书包走了:“老板,我回学校了,有事给我发短信。”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祝鸣一个人,可祝鸣又没生病,她不想闻消毒水味儿,便穿着病服走上了大街。

    手机和一些杂物都随着衣服被烧毁了,祝鸣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干脆坐到马路牙子上看天。

    虽然没死成,虽然仍要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但感觉……真好啊。

    随着异能的完全掌控,耳边混乱噪杂的声音,逐渐清晰,祝鸣听到了无数人的惨叫与哭声,还有他们的疑问。

    有的在哭为什么这么冷,有的像笑也像惨叫着说好烫好热,有的在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还有的絮絮叨叨回忆往事……

    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很清晰,很杂乱,一声又一声钻入耳中。

    以前祝鸣总是听不清,被这些声音烦的头痛欲裂,但现在她听清了,也知晓了声音的所在,这些声音就藏在她身体深处的火焰中。

    很神奇,很奇妙,就好像那颗火种曾在某个极寒冷的地方静静燃烧了上万年,它无声无息,一刻不停地散发温暖,吸引了无数执迷着飞蛾扑火的游魂。

    随着对异能的控制,祝鸣也能够控制这些声音。

    于是她终于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整个世界在瞬间安静下来,好像天都更蓝草都更绿,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就连汽车的鸣笛声都没那么刺耳烦人。

    终于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了。

    祝鸣躺在路边的躺椅上,蜷缩着一双长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今天的阳光很温暖,春天好像到来了。

    一对穿着校服偷偷早恋的小情侣从路边走过,女生目光盯向祝鸣,迟疑着拽了拽男朋友:“你看那个人,她只穿病号服,该多冷啊。”

    男生说:“青年痴呆?不会是精神病吧,我打电话报警,你别过去,小心她发病。”

    祝鸣:“……”

    祝鸣不得不睁开眼,默默坐起身:“我没病,我只是……”

    女生:“?”

    祝鸣:“没钱回家。”

    男生:“难道您是从什么地方偷跑出来的?阿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您在这里等一会,我们叫警察过来……诶诶诶你别跑啊,等等,大冷天会冻病的!”

    祝鸣在前面吭哧吭哧跑,两个热心中学生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

    祝鸣:“小朋友,借我两块钱坐公交就行,报警就不用了!”

    女生:“不行!老师说做人要负责不能好心办坏事,万一您跑得更丢了怎么办。”

    祝鸣:“我真没病啊啊啊!”

    男生:“您别激动,我奶奶老年痴呆也总觉得自己没病,您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祝鸣:“你才痴呆!”

    女生:“哎呀,不会受刺激病的更严重了吧。”

    祝鸣:“……”

    前方出现一个眼熟的人影,祝鸣一脑袋扎进对方怀里:“师父快给我作证啊,我没病!”

    闻人白看看跑得气喘吁吁的俩小孩,反手按住祝鸣后脑勺,沉稳说道:“谢谢两位见义勇为,我们院里这位病人十分难对付,差点就让她成功逃脱了。”

    祝鸣:“…………”

    看着闻人白一身正经制服,以及满脸严肃可靠,两个中学生顺其自然便接受了事实,甚至都没怀疑她的独目:“不客气不客气,能帮上忙就好,既然您抓到她,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这两位年轻的热心市民离开,祝鸣愤愤然挣脱闻人白的怀抱,说:“好哇,师父你也会开人玩笑了!”

    闻人白莞尔,将拎在手里的大衣披到祝鸣身上:“刚才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对你说,才发现你就这么出门了。走吧,我开车送你。”

    像闻人白这样的大忙人,能亲自开车送人回家,回的还是并不顺路的家,想也知道有特殊原因。

    果然车还在路上的时候,闻人白便提起了要对祝鸣说的正事:“祝家出现异常,倒推来看异常出现的时机跟你离开副本的时间差不多。”

    祝鸣皱眉:“她们来找我了?”

    “嗯。”闻人白面色如常,看着前方等红灯,“你姥姥想把你带回家,我拒绝了,她们现在应该在你工作室等待。”

    闻人白以祝鸣与暗界空间机密要事有关的理由,强行把人留了下来,祝婉英也不得不给她这个面子。

    但现在祝鸣醒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正面面对这件事的。

    话说回来。

    闻人白从后视镜看了眼祝鸣:“你好像并不意外。”

    祝鸣幽幽道:“是啊,我甚至还猜到了,她们是为什么来找我的。”

    见她并不慌乱恐惧,闻人白也没多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好。”

    大部分时候,这对师徒间都没有太多温情表现,也许是因为闻人白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与严肃气质,连祝鸣在她面前都很少放肆。

    安静地回到工作室,还没进去,隔着玻璃窗,祝鸣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不速之客。

    她可怜的熟悉的沙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又高档的皮质大沙发。

    看起来就不像是祝鸣能买的类型,估计是祝家来人顺便买的。

    在祝鸣发现对方的那一刻,她们也看到了祝鸣,客人抢在主人之前打开了门,冷淡而客气地说:“表婶,请进。大小姐,你回来的太晚了”

    开门的女人叫祝敏,年龄与祝鸣相近,是祝姥姥最喜欢也最看重的晚辈,同时因祝家与闻人家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管闻人白叫表婶。

    在祝鸣出现之前,祝敏一直被视作祝家的下任接班人,在祝鸣出现之后,事情变得有些微妙,即使祝婉英始终不曾真正接纳祝鸣。

    不过还好,祝敏和祝鸣平时不见面,也没什么冲突,她的性格又比较冷淡,内藏傲气但很礼貌,所以两人表面的氛围还算和平。

    但今天她随着祝婉英一同过来,看向祝鸣的眼神较之以往多了几分警惕与敌意。

    祝鸣像闻到了血腥味的大猫,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不甘示弱地说道:“走之前记得叫家政过来打扫一下卫生,要全套的,最贵的,不然杂菌太顽强除不干净。”

    祝敏:“……”

    正威严端坐的银发老太祝婉英住了拄拐杖,厉声道:“行了,都进来!”

    今天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把祝鸣带回家看管起来就行,可闻人白也跟着来了。

    看着坐在对面,比起同姓人更像一家人的师徒两个,祝婉英就觉得偏头痛要犯了,她还算客气地对闻人白说道:“闻人家主,今天要处理我们祝家内部的家事,可否请你先行离开。”

    闻人白平心静气道:“很抱歉,我还不能走。”

    祝婉英冷笑:“你又打算用什么理由留下这丫头?怎么,我这个长辈想带自己家的晚辈回家都不成了?”

    “您想多了。”闻人白看起来比祝婉英还要严肃认真,“今天我来,是有正事要跟您商量。”

    祝婉英看看祝鸣,又看看闻人白:“成,只要你不掺和我们的家事就成。”

    闻人白双手交叠搭到膝上,并没有给祝鸣使什么眼神,只是单纯把事情交给她来做决定:“有些难办,这件事确实与祝鸣有关,我必须要参与。您老先别动怒,不如先听听祝鸣的意见,或许您的家事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解决。”

    事件的中心祝鸣终于有机会开口,高兴地抢在祝婉英前面开了口:“咱老祝家诛雀弓丢了是吧哈哈哈哈哈……”

    闻人白:“咳。”

    祝鸣:“咳!我的意思的,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祝婉英怒而以拐撞地:“祝鸣!”

    祝鸣扭头看向祝敏:“叫你呢听见没。”

    祝敏:“……”

    第102章现实线:家族冲突

    第一百零二章

    这般严肃重要的家族机密,就被祝鸣当着外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外人的面以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出来了。

    祝婉英差点没气死,捂着胸口险些喘不上气。

    诛雀弓在祝家的地位,等同于白虎眼在闻人家的地位,甚至因诛雀弓的危险性,平时更加难见。

    当着闻人白的面说诛雀弓丢了,无疑是在告诉对方,祝家的防守能力很弱说不定已经撑不起世家大族的尊贵名号了呢。

    丢人,十分的丢人。

    但气归气,祝婉英仍旧没有忽略其中蹊跷,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祝鸣弯起嘴角微微一笑:“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不然为什么急着把我带回去。”

    “果然与你有关。”说到这里,祝婉英越发头疼,诛雀弓在在家族稳定存在那么多年,却一次又一次因为祝鸣产生异常。

    是因为她体内的朱雀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祝婉英不知道,她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比起亲人更像敌人的亲孙女,心底是带着一丝恐惧的。

    这是来源于未知的恐惧,来源于对制度崩坏力量失控的恐惧。

    她害怕祝鸣失去控制,害怕她造成无法挽回的过错,害怕她的存在将祝家的一切荣誉与传承毁掉。

    祝鸣果断承认了,身体微微前倾,笑容张狂得意:“没错,正与我有关。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很好,我很满意,毕竟现在……你们才是下位者。”

    说罢,她抬起了手,伴随着那簇霸道火焰一同出现的,是一把缩小了但仍散发出睥睨煞气的长弓。

    祝婉英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上下同时紧绷,险些就要惊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祝鸣的异能什么时候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在她身上的封印,难道以及全然失效?还有那把诛雀弓,即便缩小了,属于这把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的气息,仍旧深深烙印在祝家掌权人的灵魂深处。

    她忽然伸手成爪去抓,分明是个沧桑的小老太太,这一行动却矫捷地堪比青壮年,直掠出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祝家来人默契无比地齐刷刷动了。

    祝敏自祝鸣左方,另两个沉默的祝家人自左右后角,以包抄方式同时行动,试图控制住祝鸣的行动——以此,她无法躲避无法逃离,将使祝婉英以最大可能性一举夺回诛雀弓。

    这样突如其来且迅猛默契的攻势,任何独自的人都应付不来,在行动开始的那一刻,闻人白轻轻叩了下食指。

    但很快,她便看到祝鸣不见丝毫慌乱的挑衅笑容。

    于是闻人白依旧维持着一位客人的礼貌与长者的沉稳,坐在远处不动如山,好像面前只是一群小朋友在过家家,而非一群人群殴一个人。

    这一刻,师徒两人同样产生了默契,与祝家人的齐动正相反,两人选择了齐静。

    祝鸣的身体一动未动,托着诛雀弓的手也没有丝毫躲避的迹象,只挑衅地挑了下眉头,下一秒诛雀弓凭空消失。

    祝婉英的手穿过渐渐消散的赤红火影,一抓抓了个空。

    祝敏等人依旧包围在祝鸣的不同方向,并未对她出手,但防住了她每一条退路。

    这样出其不意的突袭都失败了,祝婉英彻底沉下脸色:“你都做了什么?”

    她问的不客气,祝鸣表现得比她还要猖狂。

    就这么往后一靠,懒懒散散地张开手臂,翘起二郎腿,嘴角往上一吹,挑染的小碎发就在那飘,整个一流里流气女流浪:

    “哎呦喂,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师父证明,我从暗界空间出来后,就一直昏迷,根本没回过祝家。所以一定要说做了什么的话,应该是诛雀弓对我——个人魅力比较大,诛雀弓非要缠着我也没办法。”

    祝婉英:“……”

    老太太不容易,头发都花白了,还得受祝鸣的气,气到自己的优雅稳重形象都快消失,怎么听怎么有些阴阳怪气:“你的意思是,诛雀弓自己长腿跑到你手里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祝鸣再次把诛雀弓从体内释放出来,这次没有缩小,就这样原原本本,不客气地啪一声拍到带着火烧痕迹的茶几上。

    “老太婆,你对这把弓这么关心,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夜之间异能变得如此强悍?”

    祝敏不悦道:“大小姐,请对家主尊重一些!”

    “我尊重你们,你们尊重过我吗?”

    弓的煞气,又或者是祝鸣神情里的威胁,在这一瞬浓到让所有人噤声。

    “我现在的一切,是我自己换来的——我在副本里死亡,朱雀血让我重生了一次,大概因为这样,诛雀弓受到感应主动归顺了我。”

    死亡本该是一件郑重严肃的事情,但经历者是祝鸣的时候,好像忽然就没太多人在意了。

    即便如此,这点仍旧有着无法忽视的重量。

    祝婉英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是曾想过直接杀掉这个孙女,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好像又感觉没那么轻松。

    祝鸣并不在意她们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初你们强行封印我,甚至想杀掉我,不就是仗着自己比我强吗?我懂,你们玄学界或者说觉醒者圈子里,谁强谁说了算,现在我比你们强,所以我说了算。”

    “诛雀弓是我的,现在也只受我控制。从现在起,它属于我,我也只属于我,如果你们有谁不服,那简单,打赢我,像你们以前那样用武力强行控制我就可以。对了……这个过程里,诛雀弓会不会出现闪失,我不保证。”

    这是赤luo裸的威胁,明目张胆到闻人白听了都有些惊讶。

    她以为祝鸣与祝家人的关系最近两年有所缓和,并不会这么直接不给面子。

    “你你……你这个孽障!”祝婉英捂着胸口顺气,祝敏弯下腰,担忧地给老人喂了颗速效救心丸。

    祝鸣嘴角一翘,毫不遮掩自己的强势与威胁:“我只是向您学习罢了,当初你们照顾过我的心情没?哎哟我的亲姥姥,大可不必这么生气,毕竟一直以来,你们也都需要我净化诛雀弓的戾气。”

    现在好了,诛雀弓成了祝鸣手里的弓质,祝鸣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并不怕祝家来硬的。

    双方地位一开始不平等,现在也不平等,不过上下关系颠倒了过来。

    怕祝婉英被祝鸣活生生气死,祝敏等人不得不先带着老人家回家休息,热闹的小火神工作室瞬间空荡,祝鸣打开门窗透了透气。

    窗外的冷空气凉丝丝地往里灌,吹拂着面门,把方才泄愤般的激动与喜悦都冷却了下来。

    祝鸣从冰箱里掏出两根雪糕,给闻人白递了一根,一边啃一边嘀咕:“别真被我气死,那我估计没个清净了。”

    闻人白并没有大冷天吃雪糕的嗜好,反手还给祝鸣,见她冷静下来才说:“你把人气走了,我白来一趟。”

    祝鸣震惊:“您还真有正事要跟她们商量?”

    闻人白:“不然呢?”

    祝鸣:“……我以为您只是单纯来给我撑腰的。”

    闻人白看了眼茶几上不停散发高温与煞气的诛雀弓,说道:“之前我说有一件事,要和你还有祝家商谈,是真的。”

    祝鸣一手一根雪糕,好奇问道:“什么事?”

    闻人白目光幽深了起来,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像是一口古井,分明没有什么波澜,深处却暗流涌动。

    “祝鸣,你提议的现实诱杀殷钰计划,我有在考虑,但殷钰行踪不定身份神秘,想要找到她,仅靠管理局做不到,我想集结民间觉醒者一起找她,祝家人多势众,我需要她们的帮助。同时这个计划的中心是你,毕竟你和殷钰关系匪浅,以你为诱饵找到她的几率最大,这样一来,你也有理由不回祝家了。”

    原来是这件事,祝鸣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师父,不过我现在跟祝家闹得不太愉快,商量什么的就不参与了。总之需要我做什么,您单独联系我吧。”

    “你也是。”闻人白事务繁忙,起身要走,“小心为上,殷钰出现的话,记得联系我。”

    祝鸣忽然想起什么,追出去问:“对了师父,殷钰的空间系异能,别人很难近身,你这边有办法解决不?”

    闻人白说:“暂时还没有确切计划,目前的思路是以不同异能组合来攻击对方,组合成员还在考虑。”

    “好吧,记得优先考虑我。”

    闻人白笑了笑,抬手拍了下祝鸣的脑袋:“可以,我记下了。”

    “还有还有。”祝鸣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有没有几个住在槐林市的小朋友给管理局打电话?”

    “你是指副本里那几个小朋友?”闻人白说,“下午的时候我确认过了,他们已经上了管理局保护名单,昨天调查部派人去接触他们了。你想见他们?”

    祝鸣点头:“当然啦,见不到我,他们得担心死。”

    闻人白道:“如果你这两天想见,可以去槐林市,过几天的话,就去华都静辰区特殊教育觉醒学校。”

    华都静辰区特殊教育觉醒学校,这是一个表面伪装成普通学校,实际上接收各种因故失怙的未成年觉醒者的特殊孤儿院。

    这里有成年觉醒者的照顾和指引,同时担负惩戒犯错的未成年觉醒者的责任。

    像林月媛他们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抓进去进行再教育,只不过考虑到林月媛妹妹刚做完手术,管理局这边愿意宽限几天时间让他们多相处一会。

    祝鸣对闻人白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闻人白开车离开后,先给槐林市彩虹儿童福利院打了个电话。

    一直担心她死活的林月媛三人从电话里听到祝鸣的声音,开心地尖叫。

    祝鸣笑道:“等着,我明天就开车去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林月媛紧张了一下:“别,最近你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呀?”

    “就是,最近不太太平。”林月媛支支吾吾地说,“你回来不太安全。”

    “怎么,怕我被抓?”

    林月媛:“嗯。”

    祝鸣说:“这个不用担心,抓不到我头上。实话说吧,就算你们不给管理局打电话,我出来后也会带人去抓你们。”

    林月媛:“……”

    祝鸣不开玩笑了,声音温柔了一点:“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这两天乖乖听话不要乱跑,我去看看大家,还有倩倩。”

    “那好吧,你要快点啊。”林月媛的声音还是有点伤心,“我怕你再不来,就看不到我们了。”

    第103章现实线:我好像爱上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祝鸣去槐林市的那天,天气不太好,突然降温飘起了小雨。

    槐林市彩虹儿童福利院位置有点偏,走过去的时候,祝鸣踩了一鞋底子泥。

    她忘了带伞,索性雨小,周围又没什么人,就一边淋一边烘干自己,远远望去整个人仙气缭绕,又像是下凡的小神仙又像是熟透了的烤茄子。

    她刚叩开福利院的大门,就被一群小不点围住了,祝鸣本想难得表现一下自己的温柔,结果没一会就被吵得头大。

    把带来的零食交给他们自己分,祝鸣不客气地直接躲开,现任院长赵燕早上就收到了祝鸣的电话,笑着把她拉进屋里。

    林月媛本想跟着挤进去,被赵燕推开:“先自己玩去,待会叫你再过来,别忘了把晨晨一块推过来。”

    转头,赵燕拉着祝鸣的手笑:“听说你要回来,我妈都过来了!”

    祝鸣:“啊?”

    赵燕指向里屋靠窗躺着的年迈女人,说:“喏,在这睡觉呢,等你半天了。”

    当年老院长为了照顾福利院里的孩子,一直拖到快四十才要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赵燕不到三十,老院长就满头白发了。

    现在赵燕接替她成为了新院长,大有像老妈学习的架势。

    祝鸣不想吵她,摆摆手:“先让她睡吧。”

    但老人觉少,才两句话就醒了,老院长迷糊地扭过头,看到祝鸣,下意识笑了笑:“祝鸣回来了。”

    祝鸣点点头:“嗯。”

    老院长说:“是为了媛媛和倩倩吧?”

    看来管理局的人已经跟院长她们接触过了,祝鸣便道:“是,来看看他们,毕竟去的地方远,我陪着他们一块回华都,好叫他们安心点。”

    老院长笑眯眯地拄着拐走到柜子边,去翻饮料粉给祝鸣冲:“诶,你有心了,当年你们那一拨里,你是有出息的了,考上了大学,又在华都找了好工作,还一直惦记着回报咱们这。要我说啊,你也该给自己打算打算了,买房了吗?有对象了吗?华都房价那么贵,你别老捐款,给自己也攒点。”

    祝鸣摸了摸鼻尖,有一搭没一搭哦啊好的应着。

    老人上了年纪多少有些啰嗦,祝鸣一年回不来一次,也就忍了。

    她这边敷衍,老院长可没那么好对付,伸手拧了她一把:“问你呢,买房了吗?”

    “我妈给我留的有。”祝鸣说,“您就别操心了,我不用背房贷,没那么大压力。”

    老院长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家那边对你还好吧?”

    祝鸣说:“挺好的,人费那么大劲儿把我找回去,肯定会对我好。”

    老院长显然很高兴:“果然隔辈亲不骗人,当初你姥姥虽然没来亲自接你,但她给咱们院里捐了那么多钱,就知道肯定在意你。好啊,亲就好。”

    祝姥姥家有钱,对祝鸣又亲近,老院长也就不怕祝鸣天天惦记福利院,自己过不好日子了。

    柜子里的饮料粉还是槐林市当地厂子的老产品,十来年口味都没变,现在外市都买不到,上网也就那么几家店有卖。

    当年这个饮料一直是院子里孩子们的心头好,平时很少能喝到。

    现在方方面面都发展起来了,院子里孩子们的吃喝用品也都比以前更丰富优质,爱喝这个的人就少了。

    祝鸣就挺喜欢的,工作室里还存了三包不同口味的。

    她给云走出冲过,云走川的评价是:平平无奇的甜。

    老院长给祝鸣冲了一杯苹果味的,又给她拿了两包没开封的叫她塞背包里,走时带走:“这饮料上个月停产了,就这么几包了,省着点喝。”

    祝鸣还真不知道这事:“那还挺可惜的。”

    老院长笑道:“可惜什么,现在更好喝的饮料满大街都是,打开就能喝还方便。走,你不是想看看倩倩吗,正好她也想你了。”

    ……

    看望过该看望的小朋友,顺便陪对方玩了会,祝鸣就又开始头大了。

    “我去给你们买零食,乖,别抱我大腿,松手!”

    好不容易把一个又一个围着自己的小萝卜头拎开,祝鸣挤出福利院的时候,衣服都乱了。

    其实这群小孩平时挺有礼貌,不过那都是对外人,对祝鸣这种老熟人可就放肆多了。

    祝鸣也不骗他们,真打算去超市买零食,想到小家伙们拿到零食后高兴的样子,她的唇角便忍不住挂上一点笑意。

    而这点笑意,成功因殷钰消失。

    殷钰的殷,一定是阴魂不散的阴,她凭空出现在福利院外,茕茕孑立,脸侧着,微笑着,透过铁艺围栏看院里嬉闹的小孩。

    围栏上缠着正返青的爬山虎,嫩叶脆生生,墙根外隔一段距离就种一棵常青树,殷钰站在树下,穿着浅色的风衣握一把透明雨伞。

    除了祝鸣,没有任何人看到她。

    祝鸣悄悄掏出手机,飞快发送出两条短信,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殷钰身边。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还活着。”

    “你也并不意外我会出现。”

    祝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不,其实我很意外,我猜你会再来找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里?”

    “因为……”殷钰双手捧在胸前,眼中潋滟无限,她高兴地一下张开手臂,作势要拥抱祝鸣,“因为我恋爱了!想要了解喜欢的人,就要到她长大的地方,这很有道理。”

    祝鸣呆滞道:“啊?”

    殷钰:“鸣鸣,我好爱你,我想和你再走一遍以前走过的路。”

    祝鸣情不自禁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握拳的手越来越用力,差点按捺不住自己给殷钰脸上来一拳。

    打不到打不到打不到,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祝鸣深吸一口气,不再搭理她,转身继续向前走。

    殷钰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真如一位怀春少女般热烈而温柔:“仔细想想,我们的初遇虽然不是特别浪漫,但也十分难忘。鸣鸣可能不知道,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你很久了……但那好像不能说是认识你,自我的构造与认知太复杂了。鸣鸣,我想了解更多的你,想认识更多的你,想深入体会你带给我的所有一切……复杂的情感。”

    像是在谈论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物,她含着笑咀嚼:“一切美好的,痛苦的,我似乎慢慢理解了。”

    祝鸣沉默着,没有与她说话。

    见祝鸣一直不理自己,殷钰笑了笑:“好吧,你在生我的气,或许我应该解释一下——我都知道你不会轻易死掉。”

    “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理由?”

    殷钰沉思片刻:“没有这么严重吧,你知道的,我只是不太在乎一些东西。”

    祝鸣忍不住笑:“现在在乎了?”

    殷钰说:“我在乎你。”

    祝鸣:“……你别说了,真的有点恶心。”

    殷钰耸耸肩,当真闭上了嘴,只是她在看她,看的很认真,目光是温柔而幸福的,因为能够体悟理解更多的情感,纵然使人酸涩疼痛也依旧为此感到幸福。

    祝鸣沉默地走在这座城内。

    这是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路变宽了,两边的树砍了又栽,旧墙刷上新漆,老店倒闭再开……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像头顶不停在下雨,潮湿、阴凉,但细微微带着点舒服。

    前方有一个十字路口,附近有一座超市,但穿过这道街再往前,是祝鸣的高中。

    祝鸣到超市买了两大包零食,出来的时候,站到斑马线旁边,红绿灯几经闪烁定格成绿色,车流逐渐停止,道路两边的人群走向彼此再擦肩而过。

    祝鸣也在向前。

    殷钰站在路边,微微有些惊讶。

    察觉到身后人并未跟上,走到路中间的女人停顿了下,回头:“走啊,你不是要和我再走一遍吗。”

    人群来来往往,祝鸣拎着富有生活气息的塑料袋停驻,她回头看来的时候,眼神冷冷淡淡,带着一种平静的懈怠,是对所视之人感到无聊、厌倦,消弭一切热情之后的眼神。

    那一瞬间殷钰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在祝鸣还没有见到自己,而自己暗中观察她的时候。那时候殷钰也跟着祝鸣身后,陪她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街。

    穿着不合身校服的短发少女,戴着耳机,用这种倦怠的眼神看整个世界。她独自一人穿过斑马线,站在路中间,恍惚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那时候她自然不会看到殷钰,殷钰却能看到她。

    看到她踩着泥巴发黄的鞋子,看她短了一截的校裤下露出的消瘦脚踝,看她插在肥大衣服里的双手,看她微微佝偻的脊背,跟时常低垂偶尔看向远方也始终倦怠的眼神。

    蓝天、白云、清风,热闹的街头有行人与汽车,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带着耳机隔绝整个世界。

    殷钰没有现身,只是看着。

    后来没过多久,她便成了祝鸣学校里新来的校医。

    那时的殷钰对这一幕没有太多感觉,却在时隔多年后,忽然在脑海中不停回忆。

    殷钰对祝鸣笑了笑,几步追上她。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有些事情,在我尚且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便诞生了。”

    “神神叨叨的。”

    她们走过这条熟悉的街,走到了告别八年的那所高中,祝鸣对这里的感情实在算不上深,留有的印象也绝算不上好,她看了一会,没兴趣,准备走人。

    但殷钰拉住她的手说:“不想去校医室看看吗?”

    “拜托,学生在里面上课呢,校外人士瞎闯什么?”

    “放心,他们看不到我们。”

    校医室的窗外种了一排紫叶李,正是开花的时候,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风一吹落一地花瓣,梦幻又美丽。

    祝鸣站在树下,看校医室的玻璃窗,窗里坐着的医生换成了一个陌生人,陈设布置却没有多大变动。

    殷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轻曼地转了一个身,她走入校医室,推开那扇窗,对站在树下的祝鸣笑:“同学,要进来吗?”

    祝鸣唇角抖动了两下,冷漠地回了句:“无聊。”

    很多年以前,这就是祝鸣笃信的最美好的相遇。

    但其实只是某个即兴游戏的开端。

    在枝头花开春寒料峭的时节,在人声稀落放学后的傍晚,在叫人失望无法理解的时节……穿着不合身校服的少女,在校医室外迟疑徘徊。

    听说来了一个新的校医,很温柔。

    但放学了,她应该要下班了。

    窗子在这个时候被推开,殷钰探头对她笑,满天花雨中她出尘温柔不像是这个世界能够拥有的美好,她使春水融汇夕阳回升,她对她说:“同学,要进来吗?”

    没关系,我不着急下班。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钰。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下次受伤了不要拖,直接过来找我……啊哈哈,没关系,我很闲,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还有,谢谢你的存在,让我不至于无聊.

    两人在校园小卖部买了点零食,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手机在裤兜了悄悄震动了两声。

    趁殷钰不注意,祝鸣打开看了两眼。

    “回去吧,说好了给她们带零食,半天不回去该生气了。”

    “好哦,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殷钰笑盈盈地问。

    祝鸣有点心累:“你说呢殷钰,你自称能够理解正常人的情感,那就应该知道我现在——算了,懒得跟你说。”

    纵然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但殷钰看起来仍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不管祝鸣直接骂她还是搞冷暴力,她都微微笑着并不动怒。

    只是偶尔,会用一种有些无奈,有些心疼的眼神看向祝鸣。

    “我很抱歉,为之前的一些事情。”殷钰说,“鸣鸣,我想让你看我的时候再次恢复那种眼神,需要我如何补偿?”

    那种带着爱意的,满是汹涌情感的,即使愤怒仍旧是在乎着的眼神。

    失去之后,才知道有多珍贵。

    怎么能因为一个人持续不断的燃烧,便轻视她带给自己的温暖。

    殷钰虔诚地合拢双手,眼神空灵而期盼,她问:“要怎样做,你才会重新爱上我呢?”

    祝鸣似笑非笑,语气半真半假:“信任被打碎就很难再拼接,一次又一次地碎,你以为拿点502就能粘回去啊……如果我说要你的命,你给吗?”

    殷钰微微颔首,唇角弧度不变:“好啊。”

    半阴的天呈铁灰色略显压抑,一只蓝紫的蝴蝶悠悠飞过,树叶挂不住雨珠的重量,透明的水滴落下来,滴进了祝鸣的脖子里。

    祝鸣忽然失笑:“可我不会再信你了。”

    返程的时候殷钰安静了许多,到福利院后,她忽然撤掉了蒙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像一个普通的漂亮大姐姐一样陪伴小朋友玩耍。

    祝鸣看着这一幕颇为无语:“有必要吗?”

    殷钰帮一个小姑娘重新扎好辫子,愉悦地说道:“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即使失去了鸣鸣的信任,但我仍然应该努力。从现在开始,做一个热爱生活、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人,先跟鸣鸣身边的人打好关系,利用一切可以挽救自己形象的机会——亲爱的,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事实证明,殷钰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很快就给了第一个与正常人来说会为此动心的理由——首先她提出要去看望林月倩,那个刚动过手术正在修养的小姑娘。

    祝鸣对此感到厌烦:“不要用小孩子当做你展示爱心的工具。”

    殷钰耸耸肩:“可是我捐款救了她,总不至于连探望都不可以吧?”

    祝鸣愣住:“啥,那一千万是你捐的?”

    “是呢鸣鸣。”

    祝鸣:“……你。”

    她恨到咬牙,怎么全世界都是有钱人,就自己那么穷。

    但这个理由确实足够让殷钰去探望林月倩了,祝鸣臭着一张脸,领她到窗外看了看,懒洋洋地说道:“请体谅我的警惕心,毕竟面对的是你这种人。”

    殷钰但笑不语。

    往外走的时候,路过院长室,老院长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孩子们玩乐。

    祝鸣与殷钰走过的时候,她忽然叫住两人,伸手指着殷钰说:“哎呀,姑娘你又来了!”

    祝鸣:“咋,你们认识?”

    老院长满目慈爱:“祝鸣你还装傻,难怪……你这孩子,这是你姐姐吗?”

    祝鸣立刻摇头:“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好不好!”

    老院长说:“噢噢,不是也没关系,是个好姑娘,心善啊,祝鸣你走那时候,除了你姥姥捐了一千万,这姑娘也捐了一大笔钱。”

    她不留名字,不在乎荣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她在福利院里一个人安静地走了一遍,坐在祝鸣睡过的床上,看窗外单调乏味的风景,然后找出那个被砸烂踢进床底的耳机,摸了摸,十分文明地将其丢进垃圾桶里。

    面对老院长,祝鸣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冷硬,她挠着头发,蹲到窗下吸一根棒棒冰,耳朵里都是老院长跟殷钰叙旧聊天的声音。

    祝鸣耸拉着眼皮,百无聊赖地数脚前爬过的蚂蚁,等那两人聊完,她才把殷钰按到角落里:“什么意思,为什么给那些钱?”

    殷钰想了想,耸耸肩:“只是觉得应该给,就给了。”

    很久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直到祝鸣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两声,提醒主人有新的短信到来。

    祝鸣没有掏出手机看,若无其事地说:“天快黑了,找个住的地方吧,我不太想在这睡,你呢?”

    殷钰说:“那要去哪里呢?”

    祝鸣没有立刻回答,领着人往外走,傍晚时分,槐林市很热闹的,她们能在路边买小吃摊解决晚饭问题。但天一黑下去,这座小城就会逐渐恢复安静,路上的行人与车子越来越少,两人越走越偏。

    殷钰逐渐停下,对着祝鸣的背影说:“鸣鸣,还不到时候。”

    祝鸣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下,已读没有回复:“去江边散散步?还是去游乐园?那年你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玩,结果爽约了,既然想重新追我,至少弥补一下以前的遗憾。”

    “可是鸣鸣,槐林那座室外游乐园已经废弃了。”殷钰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这个时间点,小城废弃已久的游乐园空无一人,是绝佳的谋杀之地。

    祝鸣低头看着手机,越握越紧,忽然往边上的草坪里一丢,旋身向殷钰扑去。锋利的赤红自她指尖诞生,如一颗穿越万古的流星划破长夜,以最炽烈的温度涌向殷钰。

    而在这道毫无保留的攻势碰到殷钰之前,她的身形凭空消失,如同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人——火焰失去目标,茫然虚弱地消散于夜色中。

    祝鸣趔趄两步,甩了甩手,盯着殷钰消失的地方站了好久。

    而后她才捡起手机回复消息。

    闻人白发给祝鸣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不要冲动!

    祝鸣盘腿坐到柔软微凉的草坪上,面无表情地回复她:已经冲动完了。

    第104章现实线:密辛与丑闻

    第一百零四章

    回到华都后。祝鸣跪坐在闻人白面前,双手一伸向前趴伏:“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闻人白捏了捏眉心,依旧淡定沉稳,即使祝鸣把事情搞砸了,也并不会为此发泄无用的怒火:“起来,不要耍赖。下一次行动由我来主持,你需要遵从命令。”

    祝鸣就地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躺着:“都听我们局长的,不过我觉得,我的思路还是很正确的。”

    闻人白挑眉,单边眼罩让她看起来在沉稳之外又多了几分洒脱。

    祝鸣半眯着眼睛,不知思索些什么:“以我为诱饵,吸引殷钰出来的计划可行性很高,她现在对我很感兴趣。”

    “你确定?”

    “确定。”回忆着殷钰当时的模样,祝鸣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不过她好像要去做什么事情,会耽误一段时间,所以具体什么时候能把她引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先不着急,最近一段时间我找到了一个人,我想你应该见见她。”

    闻人白转了下钢笔,拨打了局内电话,很快便起身,带着祝鸣向管理局深处走去。

    钢筋水泥浇筑的庞大建筑物,地上展示于众的只是冰山一角,地下仍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主体。

    乘坐电梯向下,负5层,闻人白刷卡进入。

    电梯门开的那一瞬,祝鸣抬头看向前方,先入眼的是一个屏蔽信号的中转间,交出身上的一切电子产品后才能继续向前。

    走廊是正常的布置,灰白色调为主体,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机械感,但祝鸣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监控摄像头。

    她曾去过异常事务管理局的负二层,一个供职员练习异能的特大训练场,那里有很多摄像头,为了监视职员在训练过程中是否发生意外。

    “这里为什么跟外界隔离?”祝鸣问道。

    “因为这里目前住的人,会是对付殷钰的主力。”闻人白眸光沉沉,说道,“我们怀疑神眷者里有一个人可以入侵网络,也许是异能,也许是黑客。”

    祝鸣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你们之前说的内鬼到底怎么回事,阿涂知道这件事吗?!”

    闻人白神色不改:“该进去了。”

    祝鸣在她背后捏了捏手指,到底还是没胆子动手。

    负五层的构造很简单,进入深处后,连开三道厚重的门,便是一片宽阔空间。

    空间类似于训练场,有辅助锻炼异能与体能的各类器械,两侧有不同房间,关着门,看不到里面摆放了什么。

    她们刚进来,一个女人便匆匆走来,穿着松垮的白大褂,头发随便地盘了盘,带着一副细框眼镜,个子不高,看起来很普通。

    “殷清嘉?”祝鸣神色怪异,“局长大人,你说的主力军就是她,她不是通缉犯吗?”

    殷清嘉讪讪笑了两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闻人白拍拍祝鸣,叫她先坐下休息:“确实,现在殷女士已经是囚犯了。”

    殷清嘉强调:“不能算囚犯,说好了是合作。”

    祝鸣:“这都不重要,谁来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殷清嘉:“还是我来讲吧。”

    其实很简单,身为通缉犯,在地下世界混迹多年的殷清嘉一直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创作一个新神来对付殷钰,她需要资金,需要保护,需要实验。

    殷钰一直在追踪她,这让殷清嘉感到无比的恐惧,她本想跟大巫合作,但事实证明,在殷钰面前,大巫能给予她的保护有限。

    常年的阴影让殷清嘉变成了惊弓之鸟,经过一番慎重斟酌,她选择了自投罗网。

    带着自己初步成功的实验成果,以及与殷钰有关的信息,殷清嘉跟闻人白达成了协议,管理局负责对殷清嘉提供保护,殷清嘉则协助他们杀死殷钰。

    “全世界我是最了解她的人。”殷清嘉推了推眼镜,纵然恐惧,却又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一点扭曲的自豪,“她的名字,是我取的,她的身体,是我造的,她是我最杰出的造物——不,不是造物,那太狂妄了!她存在于那里,是我找到了她,现在是时候送她回该去的地方了!”

    在殷清嘉的眼里,祝鸣发现了一种让人心悸的狂热,恐惧的同时自豪,悔恨的同时向往,分裂而极端的情感足以将人逼疯,以至于殷清嘉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轻微颤抖。

    但想到她提及的对象是殷钰,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某些方面,祝鸣与殷清嘉或许能够共情,只是现在的祝鸣,已然湮灭对殷钰一切美好的期待。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清嘉:“不知道。”

    祝鸣瞬间暴起,揪住殷清嘉的衣领将她按到墙上:“你耍我?”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猛地从旁边冲出来,藏匿时无声无息,现身时如猎豹迅猛,整个一下把祝鸣撞开,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祝鸣滑出老远,躺在地上诧异看过去。

    那是一位缩着脖子,看起来胆子很小的女孩,她战战兢兢地护在殷清嘉面前,祝鸣的视线扫过来,就忍不住吓得一哆嗦。

    看起来胆子很小,但绝非等闲之辈,她的背上长了一对奇怪的大翅膀,显眼到不瞎的人都无法忽视。

    “哪来的鸡精?”像被一辆小汽车撞到一样的祝鸣看着她发出了疑问。

    “我不是鸡精。”那女孩回头对着殷清嘉讨好地笑了笑,“我叫丝丝。”

    虽已躺倒,但气势不能输,祝鸣瞪着她:“反正不是人。”

    殷清嘉揉揉自己的喉咙,展露一丝笑容,她揽过丝丝的肩膀,说:“祝鸣小姐说的没错,丝丝确实不是纯人类,她是我第二为之自豪的作品——一个结合了人与妖优点的新生物,将会成为杀死那个人的最锋利的刀!”

    丝丝眼神有一丝黯淡,但很乖,站在那里任由殷清嘉展示自己的身体。

    “丝丝的体能很强大,远远超过人类,你刚才应该感受到了。”殷清嘉反手掏出一把手术刀,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而她的异能,更加强大。”

    鲜红的血液在白皙掌心流淌,丝丝躁动不安地看着殷清嘉,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她俯下身,轻轻舔吮那血液。

    “咕咚。”

    再抬起头的时候,祝鸣总觉得,丝丝的样貌和身体产生了些许微妙变化。

    那血迹沾染在少女嘴唇上,鲜明亮眼,她贪婪地舔舐着,然后轻轻地,在空中释放了一团水球。

    水球飘到祝鸣面前,祝鸣伸手戳了戳,拧紧了眉头。

    殷清嘉向她介绍:“丝丝可以通过摄取他人的活性细胞来复刻他人的异能。”

    当然这并非没有限制,复刻一种异能并使用的时间大概只能维持三十分钟,同一时间复刻的异能越多,维持时间越短,且对自身的反噬越强烈。

    但即便如此,丝丝的复刻异能使用得当也足以让她获得超越在场所有人的强大力量!

    “话虽这么说,你确定她的胆量足以支撑她的能力?”祝鸣缓缓爬起来,对这个胆怯的女孩充满怀疑,“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丝丝小声说:“我会做到。”

    殷清嘉更为直接:“已经进行过测试了,丝丝的行动力不成问题。”

    她给祝鸣看了最直接的证据,一份录像带,看过之后,祝鸣把未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关上,看着丝丝陷入沉思。

    也许是这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太明显,让丝丝感到了惶恐,她抱住殷清嘉的手臂,热切而惶惶:“我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可惜她嘴里的妈妈并未接收到她小心翼翼的亲昵与讨好,而是略带遗憾地说:“可惜丝丝依旧受限于实体,始终无法突破生物的极限,我曾试图帮她进化,但没成功。”

    殷清嘉不停地唉声叹气:“为什么?我试图造出一个新神,却怎么都做不到,还是差的太远了。”

    丝丝勾了勾手指,有些自卑。

    祝鸣觉得丝丝挺有意思,从殷清嘉给的资料来看,丝丝诞生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年……还是个孩子呢,只是外表看上去接近人类的青少年时期。

    “如果给她更多时间,她的异能能否成长?”

    殷清嘉摇头:“很难,她的起点太高,后续的进化十分困难,我在想是不是提前榨干了她的潜能才会如此。所以我最近考虑再做一次实验,从已有的经验来进行改进,尽量保护实验体的潜能,只是丝丝诞生的偶然性太高,很难复刻,不过当初我一直在躲藏,手里的材料有限,现在在管理局应该能获得更多……”

    一提起自己的试验,殷清嘉便滔滔不绝起来,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压根没注意到丝丝越来越低垂的脑袋。

    祝鸣:“咳咳咳,嘉姐,时间来不及了吧,觉醒者都快死光了。”

    殷清嘉颇为遗憾地舔了下嘴巴:“你说的有道理。”

    丝丝偷偷松了口气,忙表现自己:“我一定会杀死那个人的。”

    在无法接触到外人的孤独的地下,她进行了一次又一次训练,为的便是完成殷清嘉的任务——杀人很有趣吗?饥饿会促使初生的怪物做出最莽荒恐怖的举止,但对丝丝而言,猎食只是像走路喝水一样普通而平淡的事情,根本无法从中获得快乐。

    甚至与殷清嘉的期待相反,趋利避害是生物的天性,丝丝根本不想冒险,她喜欢安全,喜欢温暖,可她必须要满足殷清嘉的期待。

    因为殷清嘉,是她最爱的“妈妈”.

    祝鸣鼓舞地拍了拍丝丝的肩膀:“所以现在的计划,是让丝丝复刻足够多的异能,还是让她直接去复刻殷钰的异能?”

    那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殷清嘉瞬间紧张起来:“嘘!不要喊她的名字,她会察觉的!”

    祝鸣愣了下:“有这么夸张吗?”

    殷清嘉紧张地小范围踱步:“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祝鸣:“……”

    殷清嘉:“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哈哈,这里是管理局,她应该不会过来,哈哈,但考虑到我们的计划不能被她察觉,所以还是要注意一下,哈哈哈。”

    祝鸣:“其实我没有害怕。”

    殷清嘉:“哦是吗,哈哈。”

    祝鸣:“只是更想揍她了。”

    如果说出殷钰这个名字,对方就能感知到,那岂不是说明过去七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想她却始终不在意?果然是个大垃圾,真是浪费感情。

    祝鸣感到阵阵厌烦:“好了,说正事吧,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看着亦步亦趋的丝丝,殷清嘉稍稍冷静了点:“这要从两个方面提起,一个是她的身体,一个是她的灵魂。实际上,她的身体与闻人局长颇有渊源,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涉及了二十余年前闻人家的丑闻,祝鸣,你还是问闻人局长吧。”

    祝鸣转头看向闻人白:“师父?”

    闻人白倒是很淡定:“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种事有些方面会让人感觉很奇怪,尤其是你和闻人涂。”

    祝鸣满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跟阿涂又有什么关系?”

    闻人白轻叹一声,说:“二十年前,闻人家有一个会用雷电异能的特殊天才,祝鸣,虽然你不是闻人家的人,但也应该知道。”

    “阿涂传闻中的亲生父亲?”

    “没错,就是他,他叫闻人启。”

    当年闻人启、闻人护是亲兄弟,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叫闻人佳茵,闻人启与闻人家所有人都不同,他变异出了雷电系异能,即便如此,足够强大的力量依旧让他混的风生水起,他依然是众口交赞的天才。

    相比之下,闻人护资质平平,一直不怎么起眼。

    而闻人佳茵,年纪小小便是华都出了名的绝色佳人,她的异能同样强大,极有可能成为闻人家下一任接班人。

    可谁都没有想到,锋芒毕露的闻人启,竟然会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闻人白平淡地诉说这件被遮盖了二十多年的丑闻:“按照辈分,闻人佳茵应该算我的表姐,她被迫怀孕,在生下孩子后无法承受这一切便自杀了,而闻人启带着她的尸身从家族逃离,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祝鸣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叫闻人涂,被这三兄妹里的老二收养了,对吗?”

    “没错。”

    这是一个秘密,却是一个无法被彻底遮掩的秘密,闻人涂的成长过程里,注定要经历无数流言蜚语,即便她名义上的养父母实际上的叔婶已经尽力为她遮风挡雨。

    闻人白看向殷清嘉,单独展露在外的那只眼睛深邃而平静:“自从闻人佳茵死去后闻人启便疯了,大开杀戒造成了相当大的危害,所以家族一直在追捕他。经过调查,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地方,后来忽然销声匿迹,怎么找都找不到,但我们发现,他有同伙。”

    而那个同伙,就是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殷清嘉。

    殷清嘉耸耸肩:“没有办法,谁让他很强,而且当时他的目的跟我的目的很相似,互帮互助嘛。再说我虽然帮他做了一些事,但也没到杀人放火的地步,我只是想帮他完成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复活闻人佳茵。”

    世间生与死,乃常人不可逆转之伟力,可闻人启偏要强求,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稳定,满脑子只有复活闻人佳茵这一个念头,却丝毫不顾闻人佳茵愿不愿意。

    殷清嘉趁机而入,说她可以帮他。

    她也确实帮了他,利用自己的异能和技术,违背伦理道德,制作出了一批闻人佳茵的克隆体。

    故事讲到这里,祝鸣已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脸上的神情飞快变化,一会不可思议,一会纠结难解:“这件事阿涂知道吗?”

    闻人白依然很淡定:“为了遮掩这桩丑闻,在事态恶化后,家族便抹除了闻人启和闻人佳茵的所有资料,没有文字记录,也没有照片。”

    祝鸣崩溃了:“我以后怎么面对阿涂啊!!!”

    第105章现实线:祂是谁

    第一百零五章

    祝鸣抑郁地坐到椅子上,恨不能当场点一根烟。

    殷清嘉轻咳两声,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这说明,大家很有缘分……”

    祝鸣冷冷看她。

    殷清嘉的声音逐渐变小,话头一转,又说:“我们说正事,接下来我要说的,与那个人真正的来历有关。克隆体制造不易,耗费了很长时间才使它们能稳定生长,但这种躯壳里面并没有灵魂,当然,我们一开始要的就是没有灵魂但活着的躯壳。我们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传闻中会接纳迷惘灵魂的地方。”

    说到这里,殷清嘉激动地舔了舔嘴唇,她翻出一本厚厚的旧笔记,打开之后递给祝鸣:“你听说过归墟和九幽吗?”

    祝鸣点点头:“听说过,归墟乃阴水汇聚之地,九幽乃极深极寒之地,人间界下为幽冥,幽冥下方有归墟,归墟之下为九幽。但我以为,九幽只是个传说。”

    现代的觉醒者里有一大批天师,以华都灵界为首,亦曾探寻过各种神话传说。

    比如幽冥,可以通过特殊的办法以魂体进入,甚至和里面的阴差打交道。

    归墟同样存在,但与传说中不同,归墟其实并不固定在幽冥下面,它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形态交叠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某一处,位置随机,随波逐流。

    但九幽,至今没有谁敢确认它真实存在。

    殷清嘉说:“不是传说,它真的存在,那个人就是从九幽来的!”

    大概是觉得祝鸣不会欣赏,殷清嘉把笔记夺回来,自己刷刷翻页,高举着给大家展示:“很多年之前我的师门便发现了端倪,跟你们这些庸俗之众不同,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而且通过秘宝传承了记忆。这些资料,都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你大可放心,绝对不会掺假。”

    祝鸣来了点兴趣:“就算九幽真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殷清嘉的面目隐隐狰狞,眼中透出狂热的光:“这说明神也是真实存在的啊!上古时期,神魔遍地,这些比人类和现存的妖族更强大更高等的生命真真切切存在着,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祝鸣老实摇头。

    殷清嘉:“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进化,从玄学角度上来说,我们可以进化到远超现在的模样,就算短期无法达到,我们也能利用祂来实现生活的进步!”

    虽然她说的激动人心,但祝鸣没觉得这有啥太大意思:“就算神魔也真的存在,不也还是完蛋了。”

    刷刷刷,殷清嘉继续翻笔记,手一伸,把那页记载的传说怼到了祝鸣脸上:“你错了,神并没有真正灭绝,神依然存在,他们就在九幽里面!”

    传闻中,九幽乃上古流放邪神妖魔之处,且浊气、邪气、秽气于此下沉并被净化。据说上古邪神为了逃出九幽,便在九幽与归墟之间开辟了一个通道,可惜刚走出通道便碰到归墟之水,上古邪神化作一扇门,严严实实堵住了九幽,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邪祟魔神能从中逃出。

    据说九幽内环境极为可怕,那些邪神进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但他们死了,力量却依然存在。

    殷清嘉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些:“当然这只是传说中的一部分,事实上,在二十六年前,谁也无法确认九幽真的存在。可是它出现了,二十六年前,有一个强大可怕的灵魂从九幽的裂缝中逃离……”

    引起了当年那场除魔大会。

    尚且年少的殷清嘉旁观了这一切,她知道那道初得自由的灵魂有多么庞大而可怕,可祂新生年幼,尚且脆弱,在还没有彻底逃离九幽的时候,就被祝凤羽狠狠射了一箭。

    祝家的弓箭、闻人家的刀,还有无数觉醒者中的精英,拼了命地伤害祂,最终祂的一魂两魄被斩断逃离,祂剩下的本体瑟缩回了九幽。

    九幽裂缝隐没于归墟,随着水消失不见,没有人能轻易寻到。

    那是千百年来,九幽第一次出现,可惜大部分人没有认出来,也不会相信,只有一直在追寻九幽之神的殷清嘉,为此深深着迷并坚信不疑。

    同年,祝鸣与闻人涂出生。

    次年,闻人启丑闻败露,带着一颗白虎眼逃离,并因多次强行使用白虎眼寻找亡魂而日益疯癫。

    几年后,十九岁乡野出身自学成才的少女殷清嘉找到闻人启,向他提出了一个计划。

    “据我师门早年记载推测,九幽内的东西确实很难出来,但外面的东西相对容易进入,我告诉闻人启,他遍寻不到闻人佳茵的灵魂,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进了九幽……”

    当然这是一个谎言,闻人佳茵也许早就投胎了,殷清嘉压根不关心她的灵魂跑去了哪。

    那时的闻人启已经丧失判断力,完全被殷清嘉洗脑利用,殷清嘉告诉他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怀抱复活闻人佳茵的美好祈愿,和殷清嘉一起来到了归墟外。

    传说中的九幽,一部分藏在生人无法进入的幽冥下方,还有一部分与归墟相连。卜算是殷清嘉的拿手好戏,找到九幽,是师门传承千万年的意志,她利用不知哪个年代传下来的秘宝龟甲,成功算到了归墟所在。

    归墟之水属阴,雷电至阳至烈,天时、地利、人和!

    师门千万年的努力汇聚到殷清嘉身上,在这一刻终于成功。

    殷清嘉利用闻人启,开启了自己最疯狂的计划,她要把九幽内的力量召唤到克隆体内,她要控制这位新神!

    说到这里,殷清嘉苦笑一声:“那时的我太狂妄了,以为九幽出现裂缝,又恰好有个足够强的蠢货被我利用,是老天在帮我,我彻底冲昏了头脑,完全不计后果地开始了召唤。我当然也清楚不会一次成功,但我相信,迟早会成功。”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克隆体内。

    足足二十多个克隆体开始出现意识。

    殷清嘉以为自己成功了,她很高兴,后来归墟又换了位置,她忙着照顾她们,也没再去寻找。

    “她们很懵懂,一开始都很听话,可是渐渐的,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个人……那个人不再装了。”

    殷清嘉焦虑地啃起手指:“我错了,我并没有真的从九幽内召唤出神遗落的力量,进入克隆体内的,分明是当年裂缝打开时逃离的东西……她们一开始就不是我召唤出来的,也根本不受我的控制。那个人,我怀疑是祂剥离脱落的一魂二魄。”

    她们越来越不受控制,时常以同一种神情和频率看向殷清嘉。

    有一天,那个人杀掉了闻人启,因为他分不出哪个是闻人佳茵,便妄图让她们互相厮杀,来给闻人佳茵留下最强大的身体。

    “她伸出手,捡起了一根铁撬,走到闻人启身后,抬手一挥,他就这么死掉了!”

    那是在野外的雪地里,无数个“闻人佳茵”伫立着,闻人启刚刚下达让她们自相残杀的命令,他自己的鲜血便染红了一片雪。

    他倒下的那一幕,深深刺激到了殷清嘉。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反抗,我以为他是疯了,可那个人很快就告诉了我为什么,是她的能力,我想要她成为新神,可她本来就是!”

    那个人叫殷钰,笑着问殷清嘉,是否也想随他一同死去。

    “你的愿望实现了。”殷钰说,“我应该杀掉你,以免你暴露这些秘密。”

    殷清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妄图控制新神,可到头来,她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自那之后,殷清嘉便一直在逃亡。

    讲完这些之后,殷清嘉忍不住露出疲态,她瘫坐到椅子上,良久不能言语。

    整个负五层,所有人都在沉默,思考各自的问题。

    丝丝贴心地端来了冰镇可乐,并一一为她们拧开。

    “谢谢。”祝鸣大口喝了个爽,说,“来谈谈我们的计划吧,为了阻止殷钰毁灭世界,我们要先毁灭她。”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殷钰都不该存在,没有谁对这点有异议。

    于是很快,几个人商定了一个粗略机会:由祝鸣做饵,提取殷钰的血液样本,再让丝丝复刻殷钰的异能,来破解她近乎无敌的能力。

    “这是最理想化的。”闻人白说道,“为防丝丝复刻失败,或者发生别的意外,我会在现场布置第二层陷阱,由其他觉醒者们共通进攻。当然,祝鸣你距离殷钰最近,到时候要随机应变,还有,注意安全。”

    祝鸣说:“我知道。”

    ……

    五月是个神奇的月份,可能昨天阳光明媚的让人都换上短袖,今天一股寒流就让人又穿回了秋衣。

    祝鸣坐在镜子前,化妆师正在给她脸上补妆。

    她的头发烫了卷,挽到脑后又编了发,珍珠与蕾丝的首饰毫不吝啬地插在上面,精致的像一位高贵的公主。

    她这辈子都没几次打扮的这么精致漂亮,可见今天对她而言一定很重要。

    化妆结束后,祝鸣缓缓站起身,露出了身上的粉色薄纱蓬蓬裙。

    “您真漂亮,今天一定会有很多人祝福您。”化妆师笑着说道。

    “谢谢,你的手艺是这个!”祝鸣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转身,对自己今日限定的未婚妻说,“快看看我漂亮不?”

    同样换上了一身小礼服裙,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云走川无奈转过身:“老板最漂亮啦。”

    祝鸣手扶着镜子,对她抛出一个媚眼:“我魅惑吗?”

    云走川:“……老板,你把嘴闭上,会比现在更魅惑。”

    祝鸣努力凹姿势:“那你有没有对人家兽心大起!欲火焚烧!天雷勾动地火恨不能当场扒衣那个……”

    云走川捂着耳朵尖叫:“闭嘴!”

    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祝鸣终于满意:“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害羞走走,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情侣,那什么叫殷钰的东西,我压根不在乎了,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

    云走川愤愤不平:“我还是个孩子。”

    祝鸣:“我不管,反正成年了,再叨叨扣你工资。”

    云走川:“……”唉!这就是她成为祝鸣未婚妻的原因了,简单的来说,因为钱,稍微复杂一点来说,因为她比较靠谱,换成别人来冒充祝鸣的未婚妻,更加没有信服力。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挽着手走出去。

    订婚晚宴的举办地点是一座水上餐厅,这里位置偏僻,四周人烟稀少,整个餐厅都被包下,里里外外连客人到大厨都是觉醒者。

    这是一个专为殷钰布置的陷阱。

    在定下来之前,闻人白问祝鸣是否有把握骗过殷钰。

    祝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她一定会来。”

    第106章现实线:礼物

    第一百零六章

    这算不上一场特别热闹的订婚宴,宾客寥寥无几,举办的却也认真。

    司仪笑意盈盈地在台上开场,随后请祝鸣与云走川上台致辞。

    祝鸣没有推拒,走到麦克风前,俯瞰着整座大厅。

    她看到闻人白带着几位管理局的同事坐在前排,云走川在最好的位置偷偷打哈欠,丝丝藏匿在人群中,殷清嘉没敢到现场,祝敏和祝家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右边,偶尔被提醒了就露出一点尴尬的笑容。

    祝鸣忽然就笑了:“今天在座的各位能来,让我感到十分荣幸,我这个人呢,大家也知道,不是很喜欢讲一些罗里吧嗦的废话,所以就切入正题了。我跟阿走相识多年,情分很深,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事,感情深到一定程度,就想要结婚,大家祝福不祝福的我也没有一定要求,不要嘲笑我勾搭小女孩就行。”

    旁边的司仪抽了抽嘴角,笑着说:“祝小姐果然豪爽,难怪能得到云小姐的欢心呢,不如我们请云小姐也上台来,说说自己的感想好吗?”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云走川被人推了推,一脸茫然地站起来。

    司仪连忙带头鼓掌,欢迎她上台。

    祝鸣:“阿走你过来。”

    云走川连忙跑上台:“来了来了。”

    司仪赶忙将麦克风递给她:“现在有请我们美丽的祝鸣小姐的未婚妻发言!”

    云走川瞪着眼睛,憋不出一句话来:“……”

    祝鸣:“看看,给孩子都激动傻了。”

    司仪深吸一口气说:“哎呀,果然真情动人心,一切尽在不言中!不如这样,让我们用相机记录下两位的美好时光,来,亲一个……亲……”

    被起哄的女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司仪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越发觉得心累。

    他当然不是真的司仪,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但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扮演司仪了,拜托,就算是演戏,也要敬业一点好吧!

    司仪勉强微笑:“那接下来,由祝小姐为云小姐佩戴订婚戒指?”

    祝鸣挥挥手:“你下去吧,不用主持了。”

    司仪如释重负赶紧溜掉。

    占据麦克风所有权的祝鸣笑眯眯地说:“礼节就不必太多了,心意传到才是最重要的。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跟我客气!”

    祝鸣一下跳到台下,拉着云走川向大家敬酒。

    只要不亲嘴,云走川让干什么干什么,乖的不要不要的。

    音乐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浪漫的舞曲,祝鸣举着香槟酒杯,笑盈盈地来到闻人白面前:“师父,走一个?”

    闻人白只用酒液碰了碰嘴唇:“你应该先去敬你的家人。”

    祝鸣哈哈大笑:“可是在场我最尊敬的就是您了。”

    至于祝家人,只能说,不给她们臭脸就已经足够给面子了。对了,今天祝婉英没有到场,来的那几位,祝鸣还真不怎么熟悉。

    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祝鸣先给闻人白敬酒,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我的订婚戒指不见了。”祝鸣维持着微笑,牙齿飞快磨了磨,声音有点含糊,“上台之前还在我兜里呢。”

    她的粉红色礼服裙,蓬蓬的纱布层中间缝了个小口袋,正好能装进一个戒指盒。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戒指盒不见了。

    闻人白只愣了一瞬间,便如常地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了,去给别人敬酒吧。”

    在祝鸣和云走川走开后,闻人白悄无声息地向手下传达了最高警戒的命令,与电视剧里永远高调张扬的抢婚戏码不同,殷钰来的无声无息,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闻人白心中轻叹,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觉得殷钰会被这种简陋的戏剧骗过。

    但祝鸣坚持。

    没想到,殷钰真的来了.

    祝鸣敬完一圈酒,脑袋有些发晕。

    云走川年纪小,杯子里装的都是饮料,她左右环顾,什么都没发现:“老板,她不会又走了吧?”

    祝鸣嗤笑一声:“按照殷钰的风格,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还真有可能。”

    云走川小声嘀咕:“白忙了一天。”

    她也属于不相信这场订婚宴能将殷钰钓出来的人之一,但为了红包,为了祝鸣,她还是来了。

    祝鸣没有吭声,言笑晏晏地与人闲聊。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到了祝敏面前。

    “恭喜你今天订婚。”祝敏一板一眼地说着贺词,“虽然在国内你们根本没有办法领结婚证,不过国外可以,如果需要,我可以包机送你们出国。”

    祝鸣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你认真的?”

    “不然呢?”祝敏冷淡地看向她,“我还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撒谎。”

    祝鸣失笑:“我突然发现你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不用了,我跟阿走大概不需要办婚礼。”

    祝敏蹙起眉头,显然不悦:“不要这么说话,你们已经订婚了,十分恩爱,肯定是要办婚礼的。如果你是没有信心……不然你们亲一个?”

    祝鸣扶着云走川的胳膊笑弯了腰,云走川一脸无奈,与大部分人相反,祝敏很明显是那种不管信不信,有了任务就要完成到底的类型。

    祝敏面容中氤氲出薄怒:“祝鸣,你认真一点。”

    然而她越严肃,祝鸣笑的就越厉害,云走川怕她俩打起来,连忙拉着祝鸣走开.

    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云走川肚子饿的咕咕叫,懒得陪着祝鸣花蝴蝶一样这聊聊那飞飞,她端着盘子,在餐桌边上大口大口吃起点心来。

    大部分人还在坚持,但到了这个时间,殷钰依然不露面,计划成功的几率便开始无限下降。

    丝丝慢吞吞地走过来,她看着四周,有点紧张,因为大家跟她都不熟悉。

    “阿走……”丝丝对普通的食物缺乏兴趣,盯着云走川吞咽口水,“你有看到祝鸣吗?”

    在执行今日的计划前,云走川就被祝鸣接到管理局进行了几次演习,她与丝丝也已经认识。

    丝丝看起来比云走川还要孤苦无依,这种近似的处境,让云走川对她颇为照顾。

    “没有,她可能出去透风了,丝丝你要是想回去的话,跟局长说一声好了。”

    丝丝神经质地咬着手指说:“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什么?”

    “没什么。”不知是不是殷清嘉对殷钰的恐惧传染给了丝丝,明明从来没有见过殷钰,丝丝却总有一种对方依然在现场的感觉。

    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又恐惧是真的:“算了,我再找找。”

    丝丝向远处走去,顺便给殷清嘉打电话汇报情况,无线耳机嵌在耳朵里,丝丝低声说着今晚的一切,忽然……声音消失了。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

    祝鸣在二楼露台吹冷风。

    夜风带着河面上的潮气从远处卷来,细密而温柔地抚过,起了一点薄雾,远远地模糊了穿梭车流的高架桥与星星点点亮着的高楼。

    天边的月融融,纱样的云缓慢遮过。

    祝鸣依靠着栏杆,感觉手中的石榴汁如同加了冰块一般寒凉。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道阴影出现在她身边,沉默的,静谧的。

    她轻轻与祝鸣碰杯,叮一声脆响,如碎水中月:“恭喜你,祝鸣,你的计划要成功了。”

    祝鸣握着玻璃杯的手越发用力,她在积攒一些力气,以求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可是殷钰未免太放肆,在吞咽下杯中的酒水后,她轻柔地,从背后环抱住了祝鸣。

    微凉而柔软的身躯,不留一丝缝隙,以最亲昵的距离贴了上来,她的手顺着祝鸣的手臂缓慢摩挲,而后手指纠缠手指。

    玻璃杯子落在了空中,凝滞住。

    一楼的浪漫舞曲依然在缓缓流淌,世界却安静地仿佛只有她们两个人。

    缄默的那一秒后,殷钰自背后拥抱着祝鸣,轻声哼唱着,摇摆着,与她共舞一曲行刑曲。

    祝鸣深深呼吸,战栗着仰起头颅,她看向亘古不变的月光,如在海潮中沉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祝鸣问,“你到底想怎样呢?”

    “我不想怎样呀,只想与你分享现在的一切。”她轻吟如歌唱,遥远地与风声缠绵到一起。

    “想与你分享安静的、祥和的、幸福的时光。”

    “享受风声、月光、河水的流淌。”

    殷钰将脸埋到她肩窝,她的手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戒指盒:“鸣鸣,为我戴上它吧,很有趣的体验,可能这一生,我只会想要从你这里得到。”

    祝鸣握住了她的手腕,竭力地说:“你不能这样,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祝鸣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吗,你控制住其他人了吧,你这么厉害,还会怕时机不合适?”

    殷钰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淡淡的梨花香似乎染到了祝鸣身上,她弯起了唇角。

    “是的,我怕。”殷钰发自内心地感谢着,“越思考越害怕,谢谢你鸣鸣……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永远体验不到这种感觉。”

    祝鸣沉默了会,在她怀中转过身。

    殷钰放松了一点,双手依然搭在祝鸣腰侧,这是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

    只是被拥抱的那个人,并不想要。

    深夜的月,越清冷越萧瑟,露台的灯并不算太明亮,却很白,散出一片朦胧的雪光。

    殷钰的眉眼蒙在阴影中,幽深似脚下漆黑的长河。

    祝鸣认认真真地看向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她提了提嘴角,也没能笑出来。

    然后打开那个戒指盒,取出了订婚戒指。

    殷钰向她伸出手,纤细柔美,乍一看,让人完全无法料到里面蕴含了无限的力量。

    可现在这只手,主动向祝鸣寻求桎梏。

    就如她明知这是个陷阱,幼稚而敷衍,却依然来到了一般。

    祝鸣再次深吸一口气,将那枚简简单单的银戒戴到了殷钰左手的中指上。

    她没有立刻松开这只手,握在手中端详,指尖不经意地摩挲,轻轻擦过了掌心。

    祝鸣缓慢地抬头望向殷钰,依然没有笑,眼神却很出挑,像是一根尖刺,要深深扎进殷钰的眼中。

    她在挑衅她。

    于是殷钰拂在祝鸣腰侧的右手扣紧,将她向自己拉来。

    也没有多远的距离,本就亲密地如同恩爱隽永的恋人,于是只轻轻一动,祝鸣便贴到了殷钰身上。

    “鸣鸣。”这一刻殷钰的眼神无比温柔,她说,“我注定会爱上你。”

    祝鸣吻住了她,不想听她口中的意味不明搅乱心思的话语,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用力地,深深地亲吻着。

    她的力气太大了,推动着殷钰倒退了两步,她们撞到白色的矮桌上,插着香水百合的花瓶摔落碎了一地,她们踩过沾着水的玻璃碎片,殷钰的手抓住了挂在墙上的星星灯。

    刺痛从唇上传来。

    殷钰声音低哑含笑:“鸣鸣,你想要把我交给别人吗?”

    祝鸣轻喘着松开她,才刚刚分开一点点距离,尚未看清她柔软湿润的唇瓣,就被殷钰扣着后脑按了回去。

    这一次,柔顺承受的人,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她是极其富有探索心的懵懂学徒,汲取了自爱意中得到的一切侵略性与占有欲,蒙着温柔似水的表象,凶狠地亲吻了回去。

    她吻着,也笑着,祝鸣渐渐恼羞成怒。

    在呼吸的间隙,殷钰一句一句撩拨着,挑衅着:“你是在小瞧我?”

    “还是在害怕我?”

    “把我交给其他人,她们做得到吗?”

    “啊……你逃避我,还是舍不得我?”

    “鸣鸣,欠你的礼物,我只给你一次亲手讨还的机会。”

    她呢喃笑语,却如此残忍。

    祝鸣猛地抬起头,眼神一片清明冷漠:“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指望别人。”

    一切的计划,所有的外力,在殷钰这里都不成立。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能杀死她的,只有她内心的脆弱。

    一道近乎炙白的光在祝鸣手中浮现,带着一抹红,那是染了血的诛雀弓,将赤焰积蓄到顶点——它紧紧地顶住殷钰的胸口,战栗着试图爆发,热度却没有逃逸半分。

    这是祝鸣没有告知他人的,唯有自己决定的B计划。

    既然殷钰的本体都能被朱雀血和诛雀弓伤到,那么只有一魂两魄的殷钰,难道会不怕吗?

    殷钰舔了舔唇角,深深凝望着祝鸣:“鸣鸣……”

    祝鸣终于对她笑了笑,松手,纯粹的赤焰之箭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火猛地烧了起来,火中,那道纤细的人影趔趄着向后,然后翻身落入水中。

    哗啦。

    漆黑的河水溅起一朵浪花。

    第107章现实线:结果还是被殷钰包围了

    第一百零七章

    祝鸣骑着摩托车载着阿走,沿着昏暗的河边突突突往前冲。

    夜里风很凉,还穿着晚礼服裙装的姑娘冻得抱紧了自己。

    “老板你能开慢一点吗?他们还没有捞到这儿啊。”

    祝鸣一头挽得秀丽庄严的发已经乱成了藏獒,她问效率懂不懂,万一殷钰跑掉了呢?

    云走川嘀咕道:“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祝鸣半晌儿没吭声,停下的时候说了句:“那才好。”

    水上餐厅附近的水域已经被彻底封锁,闻人白带着管理局的人沿河打捞殷钰的尸体,活的或者死的都行,至少有个准信。

    但殷钰就像化进了水里,半天没捞上来。

    祝鸣兢兢业业在河岸边巡逻,捕捞队越走越远,天渐渐亮了,依然没有找到殷钰。

    忽然有人远远地大喊着跑了过来,手里挥舞一摞白纸:“局长,数据统计出来了,那个人肯定死了!”

    祝鸣急忙骑着小摩托往回开,粉色蓬蓬纱裙上沾的全是草叶与露珠。

    她来的及时,正好听到管理局的文员跟闻人白汇报情况:“这是局内统计出来的数据,确认从前天开始,局内就没有任何人收到过新的邀请函,更前面进入暗界空间的人员也陆续在昨天脱离完毕。也就是说,我们局内所有人员在昨天就与暗界空间断了联系,且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一张新的邀请函出现。以小见大,或许我们已知的所有觉醒者,都是这样的情况。”

    祝鸣心里打了个突,行动时间是特意选在管理局内人员都不在暗界空间的时间点,但邀请函也一张没有……有点太巧了。

    巧到祝鸣开始怀疑,这其中有殷钰的手笔。

    闻人白向来沉得住气,她那一只独眼,幽幽地望着湍流不息的河面:“去统计管理局在册的所有觉醒者名单,注意一下,那份特殊名单上的人有没有出现,还有,不要放松警惕,继续观察。”

    迟迟打捞不到殷钰的尸体,想要确定她的死活,或许只能从邀请函的踪迹上挖掘了.

    一个月后。

    新的邀请函仍然没有出现,暗界空间悄无声息,对大部分觉醒者来说,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依然惶恐,恍惚无措,但更多的是欣喜。

    截然相反的是另一个群体,在这场残酷游戏中选择背叛同类,投靠神明的人,也在游戏场闭合后失去庇佑,遭到报复。

    管理局正在追缉列入名单的神眷者,并排查剩余觉醒者中疑似的神眷者。

    这个过程不是很顺利,从暗界空间中得来的力量让神眷者无比强大,况且里面还有一个前内鬼,使得捉拿过程艰难无比。

    但至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相信持之以恒,总会彻底解决这此案件。

    时间来到七月。

    云走川正在艰苦复习中,她马上就要迎来高二的期末考,最近状态却实在不佳。

    “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云走川神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支雪糕,“我好想妈妈,有妈妈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祝鸣坐在她对面,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噩梦。”

    云走川说:“我考试不及格,我妈让我永远都不要回去的噩梦。”

    祝鸣:“……这也是难免的。”

    云走川油亮的辫子在脑后轻晃:“还有就是……我总是梦见家乡。”

    大雪纷飞中,一个面容模糊的暗影,站在她家的洞口,她听到痛苦的口申吟,呼啸的风声,有血的味道,铁锈般甜腥,暗影走了进去,又从远处的风雪中走来,重复的痛苦、重复的出生、重复的死亡……一个又一个影子踏着风雪而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云走川顶着黑色的眼圈说:“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虽然听不清,但我知道是在叫我。”

    她打了个哈欠,合上手里的作业,明天又要返校了。

    苦逼的高中生,就算力拔山兮气盖世,依然只有短短一天的假期。

    第二天早上祝鸣开车送她:“好好考试,考进前二十暑假就不用上补习班。”

    云走川扁了扁嘴巴:“学习太难了。”

    送走云走川,小火神工作室越发冷清,祝鸣恢复了往常的营业,但没有以前那般勤劳地接工作了,毕竟现在就她一个工作人员……合理偷懒,有助身心健康。

    不过一个人也太无聊了,考虑到阿走高三念书会更加辛苦,祝鸣决定招个新人。

    她打开电脑,直接用广告模板做了个招工告示:诚招专业捉鬼业余捉奸的觉醒者一枚,薪资面议有提成,工作时间可商量。

    做好后复制一百份,祝鸣骑着三轮小摩托,跑到管理局附近开始发传单,然后很快就被赶走了。

    “嘁,真小气。”祝鸣骑着摩托转换方向,决定去地下觉醒者们常去的场合碰碰运气。

    说起来她与云走川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不是特别正经。

    还记得那年阿走刚下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没有身份证,不会用手机,一问三不知,说话带口音。

    于是没多久,她就被人贩子盯上骗进了夜总会里。

    好在她人虽傻了点,杀伤力却很大,欺负她懵懂的人,下场都有点凄惨。

    夜总会的人见她这么棘手,干脆给她下药,想着她服了药总会乖顺一些,结果云走川差点没把夜总会给拆了。

    有人就联系祝鸣去处理这件事,到地方问清缘由,祝鸣控制住云走川,反手报了个警。

    后来夜总会关停,负责人都进局子里喝茶,祝鸣也把云走川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带了回去。

    没得办法,她跟个野人似的,总不能放着不管。

    慢慢的这个雪山深处来的野孩子也习惯了城市生活,她看起来可以很熟练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内心深处,依然恋家.

    祝鸣的招聘行动持续了三天,依然没有招到一个满意的员工。

    要么能力没什么用处,要么对她开的条件挑三拣四,总结:祝鸣看得上的看不上工作室,看上工作室的祝鸣看不上。

    祝鸣忧郁地给云走川发消息:“本以为只有当员工苦逼,没想到资本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走川回给她无语的六个点。

    在这种情况下,孤苦伶仃的祝鸣只能一个人进行工作。

    “我们超市闹鬼了!”说话的是街头超市夜间值班的保安大叔,“哎呀祝老板,听说你这里可以抓鬼,你一定得帮帮我啊!”

    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有鬼怪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撒野,说出去自己还能混?

    祝鸣义不容辞道:“若真的有鬼,我保证给你处理掉,不过你得先说清楚,事情的经过缘由。”

    保安大叔说:“就最近几天晚上,我们超市一直在丢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丢了一个榴莲!”

    祝鸣严肃地摸了摸下巴:“我还是第一次见偷榴莲的鬼,有监控吗?”

    保安大叔:“巧了,这几天监控坏了,啥都没拍到,我们经理办事磨叽,到现在都没把监控换好。”

    祝鸣沉吟:“可怎么听怎么像小偷,你怎么确定是鬼怪?”

    保安大叔:“因为东西就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那小偷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晚上我跟老赵一块巡逻,走过去再绕回来,三分钟的功夫,货架上的东西就不见了,还没有一点脚步声,我们把整个超市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一点小偷踪迹。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昨天晚上,我和老赵眼睁睁看着货架拐角的东西,被一只白花花的手拿走,几秒钟的功夫啊,我跟老赵跑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保安大叔差点吓尿,跟经理说起,对方也没当回事,甚至怀疑是两人监守自盗。

    没得办法,保安大叔只好找到同一条街上开店的祝鸣,以前他也不咋信这种事,就算信,也得是白胡子老爷爷说给他听才能信几分,然而真遇到事,才知道人的胆子有多小,小到有根稻草就想抓。

    祝鸣听完他的描述,当下就决定晚上去探一探。

    她倒不觉得是闹鬼,鬼偷榴莲做什么?偷袭人吗?况且保安大叔身上并没有沾染到秽气。

    更大的可能性是觉醒者在作祟……能把自己混到这种地步,祝鸣还真挺感兴趣的。

    凌晨十二点钟,祝鸣骑着自己的三轮摩托车来到超市门口,保安大叔早早就在等着她,见她来了,带着她从员工通道进入超市内部,并贴心地将灯打开。

    祝鸣让他们先出去,以免在争斗发生时变成人质。

    “小老板,你一个年轻女娃真可以?”保安大叔忧心忡忡道,“还是我们陪着你,人多力量大,不然出事了怎么办?”

    祝鸣眨眨眼,不与他们争论,反倒顺着说:“那鬼看到我们人变多了,吓得不敢露面了怎么办?”

    保安大叔:“也是哦,那就我陪你,老赵你去外头接应。”

    安排好分工后,保安大叔带着祝鸣看之前东西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好几包QQ糖刷一下就不见了!还有这里,那么老大一个榴莲,一扭头就不见了,等我跟老赵找到它的时候,就只有榴莲壳躺在垃圾桶里。”

    祝鸣:“这个鬼还挺有素质。”

    保安大叔:“可不是哦……”

    啪!

    忽然间灯灭了。

    整个超市陷入一片黑暗,骤然从亮转暗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一时连物品的轮廓都看不到。

    保安大叔大叫一声,连忙打开手电,他扭头去看祝鸣,正想问她怎么办,就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刚刚还在他身边的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这场景跟那些无声消失的物品多么相似,那是否意味着她的下场也……

    “啊!!!”

    保安吓得转头就跑,结果刚转身,就正面对上一张白花花的脸。

    保安大叔:“……”

    咚!他白眼一翻倒地。

    而此时的祝鸣正在货架间飞快游移,她捕捉到了人的气息。

    “别躲了,沦落到在超市偷东西维生,也不怕丢觉醒者的脸?”祝鸣翻身跳上一个货架顶部,脚下晃了晃,她瞄准一个方向,手中火焰刷地烧过去。

    那人影一声不吭,有另外几人从不同方向冲向祝鸣。

    “竟然还是团伙作案?”祝鸣不可思议道,“神眷者?”

    她们依然不吭声,用各自的异能攻击祝鸣。

    祝鸣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炽热火焰几乎充斥了整个超市,将黑暗的室内照的宛如白昼,她发现这几个觉醒者都穿着同样的服装,有着同样的身高,带着同样的面具,还都是女性……

    她猛地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电光石火之间,借着冲世将她按压在地。

    火焰凝成一把利刃,直直刺向她的喉咙,又在触及面具之时猛地向上掀去。

    真容露出之时,祝鸣瞳孔一缩。

    她扣着她的手,死死地牢牢地,尖锐的赤焰之刃险些真的刺入她喉咙。

    ——她看到了殷钰。

    一时间整个超市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攻击,在这一瞬间,祝鸣的敌人们选择了投降。

    四五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沉默着伫立,炽热的火焰逐渐弥散于空中。

    祝鸣深深呼吸:“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对,殷钰已经死了,你不是她,你只是克隆体里的一个。”

    被控制在地的女人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即使与殷钰有着同一张脸,也依然清晰可分。

    祝鸣眼神复杂,没有放松警惕,她抬起头看其他人:“不打了?你们也该露面了吧?”

    同一时间几个女人向她看来,同一时刻,她们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殷钰的脸x1x2x3……

    祝鸣神情扭曲。

    明明人已经死了,结果还是被殷钰包围了!

    第108章现实线:殷钰的命令

    第一百零八章

    顶着和殷钰同一张脸的女人们,对祝鸣并没有什么敌意,在身份暴露后便停止了攻击行为。

    被祝鸣按压在地的那位,声音略显低哑:“祝鸣,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祝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问她:“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屠维。”

    祝鸣挑了下眉:“原来是你啊。”

    屠维说道:“殷钰在离开之前,让我们保护你。”

    祝鸣冷笑一声,松开她:“保护我跟当小偷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屠维爬起来,凌乱的头发散下,看起来与殷钰更加相似,她平静地说道:“我们的身体是活的,需要食物、水、衣服和很多生活用品,殷钰是我们的主宰,以前我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听从命令,殷钰离开之后,我们无法正常生活。我们在被通缉,且你憎恨殷钰,我们不能露面,人间的规则对我们无效,只要能得到,手段不重要。现在你看到了,请你接受我们的保护。”

    祝鸣一脸无语:“殷钰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听她的?”

    屠维说:“是的,殷钰的命令必须完成。”

    祝鸣模仿她说话的语调,打开了手机:“是的,人家也要完成局长的命令呢。”

    十五分钟后,几辆专车赶到,闻人白穿着家里的衣服,跟几个克隆体展开了亲切的会谈。

    会谈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殷钰都干了什么、殷钰都想让你们干什么、为什么确定殷钰已死、殷钰的尸体在哪里、一定要近距离保护祝鸣吗、拷走你们会怎样、是否清楚殷钰跟暗界空间的关联以及对神眷者的了解有多少。

    全程祝鸣都背对着她们坐,看到殷钰的脸就忍不住心塞,要不是当着闻人白的面,她都想抽一根烟了。

    屠维伸手指向祝鸣:“我们要跟着她,保护她。”

    闻人白双手交叠在膝上,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仿佛能看透对方的灵魂:“倘若我不允许呢?”

    屠维不起一丝波澜:“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完成殷钰的命令,并不再配合你的一切要求。”

    祝鸣凉凉威胁:“哟,真不怕死啊。”

    屠维认真回答:“是的,我们并不惧怕死亡,死亡只是让我们回归她怀抱的一个途径。”

    祝鸣:“……”

    谈判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让一步,屠维可以贴身保护祝鸣,但其他人要配合管理局的一切指挥和命令。

    祝鸣运气打太极:“别人生气我不气,她不是殷钰,她不是殷钰,她不是殷钰,她是屠维,她是屠维……”

    屠维幽幽伫立她身后:“祝鸣,我饿了。”

    祝鸣:“她不要工资只要吃饭,不要工资只要包住,不要工资不是殷钰……”

    见她不理自己,屠维转身就从超市货架上拿了包辣条,塑料袋摩擦,祝鸣蹭地转过身抢走:“这要花钱的知不知道!”

    屠维看看她,又拿了一包,低头默默吃辣条。

    闻人白轻咳一声:“祝鸣,你过来。”

    祝鸣狠狠瞪了眼屠维,转身跟闻人白走到角落里。

    “你要盯着她,明白我的意思吗?”闻人白说道。

    “明白。”祝鸣压低声音冷笑,“我也想知道,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收尾的工作交给管理局的专业人士,祝鸣骑着三轮小摩托把屠维拉回工作室。

    “我不管你有什么别的任务,总之你要吃我的喝我的就得给我干活。这里是你白天的工位,这里是吃饭的地方。”祝鸣甩着钥匙噔噔噔跑上楼,“这边是你的房间,你来的太急了,里面没收拾,自己收拾吧。”

    屠维默默听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祝鸣丢给她一支钥匙,又带她下楼学习如何办公:“你这种情况属于包身工,没有允许不可以私自离开工作室否则扣工资,工作时间007,没有基础工资只有提成,提成比例的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你应该没有意见吧,有意见通通驳回。”

    屠维:“……”

    祝鸣把之前印的招工海报反过来订成一本草稿纸册,扣在桌子上对屠维阴阳怪气地笑:“怎么,被老板我的温柔大方感动得说不出来话了?”

    “……”面容柔美清幽但眼神空洞的女人微微歪头,唇角翘起微笑,“鸣鸣,我爱你。”

    祝鸣大喊一声我去,抬手把海报册丢到了她脸上。下一秒诛雀弓现身她手中,对着屠维拉出一道赤焰之箭。

    屠维已经恢复了正常,抬手摸摸脸:“殷钰说,如果你很过分,就让我这样做。”

    祝鸣:“……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有病吧!”

    屠维:“是的,我有情感缺失症。”

    这天聊不下去了,祝鸣没好气地收回诛雀弓:“干你的活吧!”.

    屠维干活还是挺麻溜的,习惯了听从命令的人,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不偷懒……

    工作室积累的灰尘被她打扫一空,积压的杂物都被收拾干净,就连挂久了的窗帘都被洗出了原本颜色,要不是她的身份实在膈应,祝鸣真想给她发个十佳员工的奖状。

    凌晨,祝鸣正在看书记笔记,屠维依照她的吩咐做了慕斯甜点给她端过去。

    她走路的声音很轻,不知何时来到了,猫儿一般垫着脚尖,微笑着看灯光下的书本。

    “你好用功。”屠维声音轻慢,映出的黑影像枕在祝鸣手臂上,“你为什么连这些也要学习呢?”

    “因为我之前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祝鸣摞下笔,抬手拿走托盘里的蛋糕。

    屠维便问她:“你想要做什么呢?”

    祝鸣铿锵有力:“让你滚蛋。”

    屠维:“……”转身就走。

    忽然祝鸣的手机响起,铃声大震,来电人显示郝老师,是云走川的班主任。

    祝鸣只来得及挖一口蛋糕吃,她接电话:“喂,老师您好,我是云走川的监护人祝鸣。”

    “小川姐姐啊,我跟你说个事,小川她在学校发生了一点意外。”电话里郝老师劝慰道,“她半夜梦游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还没醒,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把她送到了医院。”

    祝鸣腾地站起身往外走,声音倒是冷静:“谢谢老师及时通知,不知道她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她。”

    郝老师把地址告诉给祝鸣,祝鸣已经来到门口,换鞋披外套,揣上摩托车钥匙。

    这个点在平安大街很难打到车,她得自己过去。

    要锁门的时候祝鸣想起来这里并非只有自己一人,猛地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屠维站在自己身后端着那块慕斯小蛋糕。

    她舀着一口一口慢慢吃,勺子正含在嘴巴里,她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在暖黄的灯光下有种餍足的慵懒。

    祝鸣晃了晃脑袋,把散漫的光凝实看仔细了,又好像是错觉,屠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吃蛋糕而已。

    她惯来是没什么表情的。

    “这时候还有心情吃蛋糕,比我还没人性。”祝鸣嘀咕了句,“你要跟我一起去?”

    屠维说:“是的,我会一直跟着你。”

    祝鸣:“好啊,那你上车吧。”

    于是坐在车兜里呼呼吹冷风的人变成了屠维,她一头长发在夜空中拉成一道旗帜,屠维沉默着,思考要不要带祝鸣去取殷钰的遗产。

    医院很快就到了,郝老师正在病房陪床,见祝鸣过来,把位置让开。

    她觑着祝鸣表情说:“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云走川同学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但一直不醒,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性。”

    祝鸣俯身近距离观察了下云走川,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她反过来安慰老师:“阿走身体素质挺好的,您不用担心,这边我守着就好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最近正是期末关键时刻,郝老师忙得很,她疲惫地点点头:“那有什么消息,您再联系我。”

    送走郝老师,祝鸣坐到云走川身边看着她沉思。

    虽然云走川经常出神做梦,但梦游,好像还是第一次。

    不一会儿医生过来推着云走川去拍了个脑部CT,看着成像啧啧称奇:“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结果内伤外伤都没有,真是个奇迹。”

    祝鸣讪笑:“这孩子打小就运气好。”

    就摔摔打打的那点小伤,以云走川的愈合力,半路就看不出来了。

    医生说:“也不要掉以轻心,她一直昏迷不醒,有可能是别的病症导致的。”

    祝鸣对待医生很尊重,但对方提出要做别的检查,她就不肯答应了。

    见云走川依然不醒,祝鸣干脆强行为她办理出院,用三轮小摩托驮着她回到工作室。屠维坐在云走川边上,把外套披到她身上,车斗陷进去挡风,吹不到云走川。

    “阿走,阿走醒醒!”天亮的时候祝鸣忍不住了,开始摇晃着云走川在她耳边大喊,“再不醒就扣你工资!”

    云走川一下坐起身,闭着眼睛大喊:“老板不要啊!”

    祝鸣嘁了一声:“真能睡。”

    迷糊醒来的云走川:“我不是在学校吗?”

    祝鸣坐在她床边,手里握着把小刀,正一圈一圈地削梨皮:“对你在学校,然后去了医院,最后回来了。有印象吗?”

    云走川乖乖摇头。

    祝鸣便告诉她在外人的眼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这样。阿走啊,你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怎么了,突然梦游?还睡得这么死沉,不太对劲哦。”

    云走川顺着她的话回忆,想着想着,脸色越发苍白,她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颤抖起来:“我又做噩梦了。”

    祝鸣啃了口梨子:“什么噩梦。”

    云走川说:“我妈死了!”

    咚!刚咬了一口的梨子掉到了地上。

    第109章现实线:雪山守墓人(1)

    第一百零九章

    云走川在收拾行李,她把厚衣服胡乱地往登山包里塞,又想把自己攒的现金买的首饰也全都塞进去。

    “我就说不对,前几个月我妈给我写的信都好短,我跟她聊天她也不回应我。”云走川焦虑又崩溃地走来走去,“这个月她干脆没给我写信了!她一定是出事了,不,她不会死的,她是生病了一定是这样!”

    觉醒者的直觉较之常人更准确强烈,云走川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段时间反常的连续噩梦,终于叫她无法继续忍耐了。

    云走川到处翻自己的身份证,嘴里不停念叨:“我要回去找她,妈妈在等我……不行。”

    云走川忽然停下,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还没有考试,她不让我回去怎么办……考完了也不让可是妈妈……妈妈会生气……”

    啪!

    祝鸣在她耳边突兀一击掌,脆响惊得云走川回神。

    “冷静。”祝鸣捧住她的脸,直视她慌乱的眼睛,“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考试?”

    “明天。”

    祝鸣说:“考几天?”

    “一天半。”

    祝鸣当即下了决定:“那就先去考试,考完试我陪你一起回去。你看,要买车票定旅社,还得给你妈准备点东西带回去,都需要时间,正好呢,你去考试我去准备,这样什么都不耽误好不好?”

    云走川唇瓣嗫嚅着:“好。”

    祝鸣问:“身上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云走川摇头。

    祝鸣就说:“那就别多想,先考试,考个好成绩,妈妈看你考得这么好一定很开心,一开心病好了,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她给她把手机充满电,打电话给郝老师说明了下情况,就把云走川送回了学校。

    送完后祝鸣坐在老板椅上支着腿买票。

    从华都到云走川的老家凉川,距离不是一般两般的远,光坐飞机就得五六个钟头,这还是市里,下了飞机乘车到县里,再转长途公交到乡里,最后自己想办法进山里。

    拒云走川以前描述的,她们家住在雪山深处,往外走三天才能下到山脚,而那里只住了几户人家,地方十分偏僻荒芜。

    考虑到行动的方便与效率,祝鸣还得在凉川当地租一辆越野车。

    还有她妈妈在山里生活肯定不方便,而且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真死了,总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祝鸣一样一样忙活着。

    屠维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吃水果吗?”

    祝鸣吓了一跳:“你属猫的吗,走路都没有声音。”

    屠维并不反驳,将果盘放到她身边。

    她的出现提醒了祝鸣一件事,祝鸣转着笔说道:“过两天我要跟阿走出远门,坐飞机,你应该没有身份证吧,这样没法跟我们一块走,你打算怎么办?”

    屠维说:“可以用别的方式赶过去呢。”

    祝鸣笑:“什么方式。”

    屠维说:“暂时保密哦。”

    祝鸣皱着眉抬手把她推远:“别学殷钰说话的调调,看着我就想揍你。”

    屠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果然恢复了一脸漠然:“嗯。”.

    七月十五日,祝鸣牵着神情恍惚的云走川坐上飞机,在经过长达五个半小时的旅途后,她们抵达了凉川。

    去租车行开走提前预定的越野车,再到户外用品店和药店、超市购买所需物资,天已经彻底黑透,再四五个小时后,她们抵达了高云县。

    所幸时差原因,这里的人休息的晚,两人找到旅馆暂住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一个袅娜的倩影已经靠在车边等待了。

    是屠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祝鸣怪异地打量她的鞋底跟着装,试图发现些秘密。

    屠维大大方方任她看:“这就要进山了么?”

    祝鸣:“对。”

    屠维说:“我建议多准备点食物跟保暖衣物。”

    云走川昨晚辗转反侧没睡好,精神不济地坐上副驾驶座:“现在是夏天,山里没那么冷。”

    她们要去的雪山叫默勒耶,连绵一片,顶端在夏日也覆盖着积雪,只不过,云走川家的住处在深山半山腰还要往下些,海拔不算特别高,所以在夏日的气温不会像攀登高峰一般寒冷。

    三人又都不是一般人,不怕冷,这次进山就没怎么考虑气温,祝鸣购买的最厚的衣物是加绒的冲锋衣。

    “放心吧,阿走比你了解她自己家。”

    第一个目的地是雪山脚下的小村落,位置实在太偏了,开车好久才到,四周一片荒芜,手机信号都变差了。

    进了村子,穿过中间的大道,再往里走,是一户独立的房屋。

    云走川大力敲门,嘴里狼叔狼叔的喊着,好半天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谁?我爸不在家!”

    “你!”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云走川咬着下唇说:“我放暑假了,狼叔呢,他在哪?”

    年轻人的口音有些重,祝鸣努力地听,靠着自己的猜测,断断续续推断出他在说些什么。

    说他爸去镇上采购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叫云走川有什么问题就问他。

    云走川不叙旧不客套,开口就问她妈:上次叫他们送物资是什么时候,有没有生病,是否有别的嘱托。

    年轻人支支吾吾着说不清楚,一会儿说是上个月,一会儿又说是春后化雪路刚通的时候,他额上冒出汗,云走川越听越不安。

    “打电话!”

    云走川嗓音沙哑,紧紧盯着他:“给你爸打电话,快点!”

    电话接通后,云走川一把抢过年轻人的手机,只是信号太差,总难以顺畅沟通。

    狼叔大抵想要说些什么宽慰一下云走川,或者是解释自己并非有意欺瞒她母亲的真实情况,但云走川无心听这些辩解,只知晓,狼叔上次去山里给她妈妈送东西的时候,到老地方,好久没等到人。

    至少三个月,他没有见过她母亲云迎春了。

    电话里狼叔还在喊着云走川的名字想跟她说些什么,焦急地,叫她等他回去。

    云走川已经将手机还给那年轻人,她失魂落魄地看了眼远处高耸的山峰,浅薄的白雪覆盖在尖端冷厉沉默的岩石上,仿佛永远都不会融化。

    山下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世界,依然有人身处寒冬。

    “走吧。”祝鸣帮云走川系上安全带,踩着油门往前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得等到地方了亲自看看。

    “……往右。”良久云走川回过神来,低声指点着路线。

    她家具体的住处很神秘,连狼叔都不知道,接送物资的时候,一直都是另找一处约定好的地方见面。

    路开始倾斜,车开始向上。

    长坡缓缓,路边有草木野花,开得旺盛美丽,却又寂静缥缈,连着头顶湛蓝的天与远方沧桑的雪山,如同神明长眠的墓地。

    路渐渐消失,车轮下是砂砾地面,太阳西斜,黄昏到来,霞光灿烂漫长,云层堆叠如岚。

    三人停车休息。

    祝鸣坐在前车盖上,一边啃饼一边看天。

    “你这山里的路,委实有些难走了。”祝鸣说,“还能开多久的车?”

    云走川跳到高处比划:“绕到那块黑色的大三角岩石下面,就该往山上爬了。”

    望山跑死马,祝鸣目测了一下,约莫两个小时能到。脚下的路因为在背阴处的积雪融化又下雨,竟然有些泥泞,四周荒无人烟,连兽类也少,寂静得让人不安。

    温度在急剧下降,忽然起风了,三人又躲回车里,开着大灯继续往前。

    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后,深蓝色的夜幕和光线限制了视野,两侧重重叠叠的山影,如沉默的巨人俯瞰这辆渺小汽车。

    风越来越大,祝鸣播放音乐提精神,摇头晃脑跟着唱:

    “出卖我的爱,你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屠维坐在后座上,身上堆着衣服打盹,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什么都听不见。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云走川靠着车窗看窗外风景,眉越皱越紧。忽然拍了下祝鸣的胳膊,把沉浸在音乐中的女人叫醒:“老板,不对劲。”

    祝鸣:“哪不对劲?”

    “说不上来。”云走川呢喃着。

    这里是云走川的家乡,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山里的情况,所以祝鸣并没有轻视她的直觉。

    祝鸣很快关掉音乐并缓慢停车,她打车开门,迎面是一股夹杂着潮湿水汽和稀碎沙石的狂风。

    “呼!”风太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祝鸣又赶紧跳回车里,打开雨刷器。

    几分钟的功夫,风吹得越来越厉害。

    “外面温度降得太快了。”祝鸣拍了拍头发上被吹的沙子,“好像到了冬天。”

    来之前就查过,凉川省的夏季气温不高十分凉爽,昼夜温差大,高云县夜间的山里温度,在十摄氏度以下。

    祝鸣问:“你在山里住了那么多年,这个天气正常吗?”

    云走川说:“山里的天气一向多变,这倒没什么不正常的,只是……我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她揪着自己长辫子的尾端苦恼思索,一时想不到问题所在。

    忽然在后座装睡的女人睁开眼睛,抻了个懒腰:“啊……我睡了多久了?”

    云走川看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说:“快三个小时了。”

    她话一出,自己便是一愣,祝鸣哎呀一声,眨了眨眼:“我猜到哪里不对了。”

    虽然路很难开车,但三个小时了,爬也该爬到云走川说的大三角岩石下了。

    第110章现实线:雪山守墓人(2)

    第一百一十章

    车窗外被黑暗笼罩,即使开着大灯,也难以透过深沉的夜色寻找到那块大三角岩石。

    玻璃被风里的东西打的噼啪响,声音震耳,如战鼓擂。

    “我们迷路了?”大概经历的事情多了,发生什么都不会吓到,祝鸣还有心思开玩笑,“阿走你是多久没回来,把路都给忘光了?”

    云走川脸色难看:“没有忘,深山里就这两三条能通车的路,我们走的这一条,从上个岔路口开始,就是连续的一长段,不该走错的。”

    最有可能的,是她们遇上了鬼打墙。

    能不知不觉就让她们仨陷入鬼打墙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东西。

    祝鸣闭着眼睛打盹儿:“没察觉到什么鬼气呢。”

    屠维靠到她的椅背上:“我也没有。”

    云走川拉着车门,咬了咬唇,忽然开门出去:“我到附近看看。”

    “等等!”祝鸣连忙叫住她,“落单定律懂不懂,我怕你回不来。”

    祝鸣走出车外,一股强风扑面而来,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靠其他感官确定,有沉重的砂砾正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在空中翻滚,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掉。

    为了省油且以防万一,车前灯被关掉,祝鸣戴好帽子、围巾和防风镜,跟云走川一起到附近探路。

    屠维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

    狂风骤涌,有如实质的黑暗让人步履维艰。在这种环境里,任何行动都会消耗大量体力,不一会儿的功夫,祝鸣便感到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为了防止找不到车,祝鸣拽了拽云走川的手,示意她往回走。

    气温下降的越来越厉害,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到了一点凉意,当她们扑回越野车的时候,狂卷的风沙中夹满了冰雪。

    不对劲。

    祝鸣爬进驾驶座,摘下防风镜,扭头正要问问云走川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跟着自己回来的人,是屠维。

    “阿走呢?”她顿时惊愕。

    “不知道。”屠维摇摇头,摘下沾满了风沙且湿冷的绿色围巾,面容在防风镜里有些模糊,“外面的可视度太低了,噪音又大,我也没有发现呢。”

    这种环境里,手机信号根本不存在,人类的通讯手段,有时候脆弱的一击即溃。

    祝鸣当机立断按下车喇叭,嘹亮刺耳的声音顺着山路扩散至四周,很响亮,却无法确定能否穿过风雪尘暴。

    每隔三分钟,祝鸣就会按一声喇叭,这样连着按了半个小时,云走川依然没有回来。

    她们方才出去探索都没用这么长时间,就算云走川腿摔断了,爬也该爬回来了。

    祝鸣重重地拍了下车喇叭,翻出防风镜,又要外出。

    屠维一把拉住了她:“如果你也走丢了呢?这里毕竟是阿走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她独自一人不代表会出事,可你不同,你怎么保证自己在回不到车上,找不到同伴的时候,依然能应付过这场诡异的风雪?”

    祝鸣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她:“就不管她了?”

    屠维平静地回望。

    片刻后,祝鸣坐回车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冷静、思考、以不变应万变,相信她。”这是祝鸣说给自己听得的,“我怀疑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阵法。”

    屠维赞同地点头:“这是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只是这阵法如何破解?她们连环境都看不清楚。

    灵力在这里面乱如洪流,叫人很难随之寻到阵眼所在,她们所以能做的,似乎只是等待一个风雪停下来的契机。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下降的越来越快,即使开了暖气,车内的空气依然带着凉气。

    祝鸣掂量了下,不知这场风雪暴会持续多久,而她们很可能有在其他方面需要汽油的时候,所以她又关掉了暖气。

    把厚衣服套到身上,祝鸣礼貌地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会冻死吧?”

    屠维贴心地回答:“暂时应当不会。”

    说完她对她露出一个如花的笑靥:“况且有你在,我相信你不会看着我死去。”

    祝鸣:“……啊,当然,只要你去做个整容手术。”

    很快车内的气温也开始急剧下降,脸部的皮肤与呼吸道清楚感受到了空气的干燥冷冽,祝鸣用围巾把面部包裹好,衣服里面贴了两片暖宝宝。

    她向来体温高于常人,体内仿佛装满了燃烧不惜的岩浆,这让她在这种环境中很有优势,不过当温度格外低时依然会冷,她又不是真的火山。

    为了以防万一,两人轮流守夜。

    屠维守上半夜,到了时间,她将祝鸣推醒,两个人交换位置。祝鸣爬到前排驾驶座,屠维到后排蜷着腿休息。

    后排的座椅被放倒了,即便如此,在上面休息的时候,也不得不保持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才行。她裹着厚厚的衣服,身上盖了一条保温毯,只露出头顶在外,长发垂着,乍一看,好像一个作茧自缚还发霉生毛了的蚕宝宝。

    祝鸣坐在驾驶座上,缓慢地活动刚才睡觉被压麻了的四肢。

    她打了个哈欠,短暂的睡眠无法补足失去的精力,况且寒冷的天气本就会催使人犯困。

    她开始食用巧克力棒和麻辣牛肉干,给自己补充更多热量,顺便从云走川为母亲带回来的大批礼物里翻出了几本消遣的书来看。

    这种时候没有办法玩手机,一来没信号,二来极端天气会使手机电量消耗的格外快,过冷甚至会直接导致关机。

    好在因为雪山里同样缺乏信号和娱乐设施,贴心的云走川为她母亲准备了许多可供消遣的物品,如今这些礼物还没有送到妈妈手里,倒先被祝鸣享用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人在迫不得已时吃大熊猫都不犯法,吃吃阿走的零食看看阿走的书,也不算什么嘛,大不了以后再给她补上。

    只是,这一夜有些过于漫长了。

    当祝鸣数次迷惑,是否到了本该天亮的时间段的时候,她就明白,时间一定产生了问题。

    无论是阵法中时间的流速产生了变化,还是个人对时间的感知被模糊了,都是一种叫人心惊胆寒的可怕力量。

    时间向来是人类最难以抵抗,也最无可奈何的东西。

    祝鸣不得不数次打开手机确认,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数数,三十个数过后,手机时间过去了两秒。

    她又闭上眼睛眼睛数三十个数,这次再看手机时间,却过去了十七秒。

    这可怎么办。

    也许风雪根本不会停,她们要么像阿走一样迷失在黑暗中,要么被困死在车里。

    要继续等天亮,等风停吗?

    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而在祝鸣的感知中,距离她从凌晨十二点被唤醒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想办法破局。

    祝鸣打开指南针,指针乱晃,已然失去了本身的功能。

    叩叩。

    祝鸣的耳朵动了动,猛然像左侧车窗看去,窗外不知何时竟浮现了一个深色的人影!

    低着头,静悄悄地往车窗里看。

    不知看了多久。

    她刚惊喜了一瞬,以为是阿走回来了,紧接着心便沉下去,因为阿走的围巾末端,并不是垂在身前的,她向来习惯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把围巾末端也掖进围巾里。

    黑暗与狂涌不熄的风雪,让这人影即使紧靠着车门,依然无法看清它的真容,只能看出大体的轮廓。车窗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花,颇具美感,此时却成了恼人的阻碍。

    它看起来像一个球,任谁在风雪中外出,都会穿的臃肿的像个球。

    祝鸣只能睁大眼睛,试图捕捉更多细节,它好像戴着阿走出门时同款的防风镜,仔细看,她的冲锋衣颜色应当是土黄色的,围巾则暗暗地发绿。

    身高似乎比阿走高一点。

    这可太不妙了。

    天色影响了视力,车里也只亮着一点昏黄暗淡的灯光。祝鸣看不清它的面部跟身上的色彩,低头却能看清自己的。

    她也有一条绿色的围巾,和一身土黄色调的冲锋衣。因为下意识在购买物资时讲价,图便宜,就买了质量顶呱呱但因为颜色卖不出去的积压货品。

    人影见祝鸣只盯着它不动,又敲了两下。

    叩叩。

    声音淹没在鬼哭狼嚎的风声里,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它不是阿走,会是谁呢?

    熟悉的打扮,是否是它强夺阿走装扮后的伪装?又或者,阿走只是突发奇想,把围巾尾巴扯了出来?

    要化掉车窗上的冰花,冒险观察它的真容吗,那么,四只眼睛对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祝鸣没由来地想到了这些,她的直觉,总是会无端端提醒她一些差点被忽略的细节。

    敲完那两下后,人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在车门外等了许久。

    得十分钟了。

    是风雪中的怪物吗,正常人谁会维持这么久时间——想到这里祝鸣大腿上的肌肉紧张地跳动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混乱的对时间的感知。

    就在这个时候,车窗外的人影终于动了。

    祝鸣是个有些狂妄的人,但在狂妄的表象下,她不会真的轻视自己的任何一个对手。

    她紧盯着人影的动作,双手中已然暗暗汇聚起了热量。

    但那个人影,在又敲了一次车窗后,只是伸手,对着祝鸣指了指。

    它在示意什么……

    祝鸣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它,抬手小小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余光一扫,登时明白了它在指什么,同一时间,祝鸣整个后背的寒毛都蹿了起来……

    它在指这一刻面对着它的祝鸣的身后,即副驾驶的靠背。

    那上面,搭着一条沾满沙尘且潮湿的绿色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