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小猫不脏
翌日中午,陶瓷小猫准时被邮了过来。
三人刚开完远程视频会议,以为是餐厅订的午饭到了,赵锦瑞没多想,直接推开了门。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快递小哥。
小哥宛如一个台词固定的npc,毫无感情地出声:“请问是陆屹睢先生吗?有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赵锦瑞迟疑地沉默两秒,旋即想到昨晚书房里那出好戏,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回身扭头,朝客厅喊:“肉肉它爹,你有快递到了。”
正懒散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人,闻声掀了掀眼帘。
周承瑾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一时好奇,问了句:“肉肉?ta爹?”
“上次捡的那只奶牛猫。”陆屹睢慢条斯理解释,又侧目看他,轻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他,“这名字好听吧?”
这表情和语气令周承瑾莫名不想搭话,于是他兴致缺缺地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垂眸看手机。
轻啧一声,陆屹睢站起身,朝玄关处迈步,只不紧不慢落下一句:“她取的。”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周承瑾一噎,颇有些一言难尽。
说实话,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得意个什么。
真是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玄关处,快递小哥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
陆屹睢走近,视线自倚在墙边的赵锦瑞身上掠过,慢慢悠悠出声:“你还站这儿,当门神?”
呵呵两声,赵锦瑞扔他一个白眼,转身进了屋。
抬手接过快递,陆屹睢漫不经心垂眸,漆黑眼眸在盒子上的面单落了一瞬,旋即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行。
还挺谨慎。
地址藏挺好的。
他又反手将快递还给了小哥,在小哥疑惑不解的表情下,懒洋洋启唇:“我拒收,你原路寄回去吧。”
打开的大门被合上,陆屹睢提步走回客厅。
看了眼他空着的双手,又想到那只奶牛猫,周承瑾微顿了一瞬,还是淡声说:“她不喜欢猫。”
陆屹睢在他对面落座,闻言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他:“为什么?”
没什么好瞒的,周承瑾直言:“过敏。”
沉默片刻,陆屹睢意味不明出声:“那到底是不喜欢,还是因为过敏没法喜欢。”
快递被原路返回,接到驿站电话,叶羡凉也不觉得意外,面不改色地收回快递,她倒也没把陶瓷小猫怎么样,只随手放在了家里的书架上。
三天假期一晃而过,回程路上倒是平静。
听周承瑾说,项目暂且还没忙完,他们还会在云城待一段时间。
返校后紧跟着是期末考试周,学校的氛围似乎也一下凝重起来,图书馆、自习室几乎都坐满了人。
考试前两天,叶羡凉意外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有件事,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他声线平稳,话里的意思却让叶羡凉微微提了下心:“什么事?”
听筒里安静了两秒,旋即响起周承瑾不疾不徐的陈述:“周显豫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我和赵锦瑞在云城的消息,前两天也来了。离开前,他和叶姨碰面了,两人……起了点小冲突。”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有些迟疑,只是话落,似是知道有歧义,又立马接上:“你放心,叶姨没事。”
“当时被陆屹睢撞见了,他在场,周显豫没敢做什么。”
“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周显豫应该是,看出了陆屹睢对你的心思。”
挂断电话,叶羡凉收起手机。
冬日寒风凛冽,刺得人骨头发冷。
她眼睑半敛,遮住了眸底的晦色。
当晚,回寝后叶羡凉拉上床帘,给叶葭月拨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很快被接通,叶羡凉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凝在屏幕上,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确认母亲至少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放心,他没把我怎么样。]
猜到了叶羡凉拨这通视频的目的,叶葭月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只是在你谭姨的店里碰见了,也是我冲动了,听他说的那些话,一个没忍住,扇了他一巴掌,还差点给你谭姨招了麻烦。]
叶羡凉一时诧异,能惹得一贯柔和的母亲都动手,她好奇问:“他说什么了?”
[一些污言秽语,就不说出来脏你耳朵了。]
[这次也是多亏了小陆。]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叶羡凉对陆屹睢的评价会是那样,但她尊重女儿的意见,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强行改变女儿的想法。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谢过他了,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好。”叶羡凉点头应声,没在这个话题上和母亲多说。
母女俩人又聊了会儿,才挂断视频。
考完前两门课后,学校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银装素裹,沉闷的氛围似乎被这场雪无声打破,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叶羡凉在路边看到了许多同学们堆的小雪人,形态各异,让人莫名手痒。
可惜被一通电话紧急叫去了实验室,等再从实验室离开,夜色已深。
和学姐学长们道别后,她迈步往寝室走。
昏黄路灯洒下,拖拽出一抹长长的影子,寒风萧瑟,呼出的气氤氲成一团团白雾,白日的喧嚣褪去,整座校园又恢复一片沉静。
快要走到寝室楼下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她拿出
来看了眼。
[陆屹睢:抬头,看左边。]
她下意识往左侧目。
还是那条小径,长椅边,不知何时回来的人这会儿正懒懒站在那儿,一片银白之中,他的眉眼似也被雪色浸染。
四目相对,他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笑意并不明显,却莫名蛊惑。
顿了半瞬,叶羡凉揣回手机,迈步走了过去。
两人距离逐渐拉近,叶羡凉只觉扑面而来的仿佛是比荒野雪原更深的寒意。
她在他面前站定。
低沉嗓音透着些喑哑,被风送入耳畔。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他拖长了腔调,语调带着些恹。
叶羡凉仰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似被雪浸透,昏昧夜色下,显出几分晦暗的潮意。
目光在他眼里凝了一瞬,她半敛下眸,嗓音清冽:“找我有事?”
“没事——”他长睫半垂,眼尾轻挑地扬了下,喉结提动,懒懒启唇,“就不能找你啊?”
视线慢条斯理地将他自上而下扫视一番,叶羡凉淡声:“你乐意在这儿挨冻,随意。”
险些被这句话整破防,陆屹睢轻叹了声:“你也太狠心了吧。”
未免她再说出什么扎心的话来,陆屹睢侧身弯腰,修长指骨从长椅上拿起了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那东西被捧到叶羡凉眼前。
是一只雪堆的小猫。
不知用了多少雪捏成,透着冰似的晶莹。
个头不大,神态却惟妙惟俏,灵动自然,憨态可掬。
指尖轻蜷,她淡灰色的眼眸落在小猫身上。
而捧着小猫的那只手,许是因为冷,掌心被冻得通红。
视线自上而下地落下,女孩浓密长睫微垂,遮住那双惯常冷然的眸子,小巧的鼻尖被冷气冻得泛红,显出莫名的乖巧。
陆屹睢把手往前送了送,俯首低声道:“可爱吧。”
他语调轻扬,刻意邀功似的:“我捏了好久呢,你摸摸。”
叶羡凉掀起眼帘。
昏黄路灯洒下,暖色的光被莹白的雪反射,似是坠入了他的眼底,倾泻出星星点点的碎光,宛若星河流转,莫名夺目。
夜色寂寥,周遭万物都沉寂。
她晃了下神,微曲的指骨终是缓缓抬起,柔软指腹落在了小猫的头顶,触感冰凉,那抹寒意却仿佛顺着温热指腹一路沁进了心底,冻得心跳都迟缓。
耳畔落下他含着笑意的微哑嗓音。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冷意淌过眼尾,叶羡凉指尖微蜷,蓦地收回了手。
眼前那只手又往前送了送:“送你的,拿着吧。”
双手揣进衣兜,叶羡凉抬眸,没再看那只小猫:“不要,没事我就回去了。”
傍晚停歇的雪又落了下来,纷纷扬扬洒下。
陆屹睢唇边的笑意微僵,他眉心微拧,似是单纯的疑惑:“为什么不要,你明明很喜欢。”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喜欢?”叶羡凉淡声问。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不喜欢你为什么摸它。”
“摸了就代表喜欢?”叶羡凉扯了扯唇,声线清冷,“不过瞧着顺眼,多看了两眼。”
眸底透着几分凉薄嘲弄,她缓声启唇,意有所指:“本质不过是一堆雪罢了,迟早会化成一滩水,留不住的无用东西,要了也是占地方。”
话音落下,仿佛空气都停滞。
少顷,陆屹睢缓缓站直,长睫掩下,在他鼻梁侧拓下抹晦暗翳影,似是眼底也浸染了那抹晦暗。
他喉结提动:“你都没要,怎么就知道留不住?”
她漫不经心启唇:“明知结局的事,为什么要尝试?”
“况且——”她神情淡漠,冷冽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语调透出淡淡嘲讽,“太多人摸过的东西,我嫌脏。”
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有一朵坠入了他眼底,寒意刺骨,冰得他眼中泛起莫名潮意。
眼睫轻颤了一瞬,他凌厉指骨微曲,嗓音莫名干涩:“……不脏。”
那双淡灰色眸底的凉薄嘲弄宛如一把尖锐的利刃,不留余地地刺进心底,眼底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他垂下眼睫。
掌心的小猫冰寒刺骨,冻得他指尖发颤,他俯身,将小猫放在长椅上。
薄唇翕动,喑哑嗓音难辨情绪:“小猫只有我碰过,不脏。”
第22章 第22章贞洁烈男
叶羡凉回寝室的时候,恰好听到室友们谈论那只还孤零零留长椅上的小猫。
关门的手微顿,她听到方妍珞问。
“欸,羡羡,你回来的时候,陆屹睢还在吗?”
长睫掩下,她迈步走到桌前,漫不经心启唇:“在哪儿?”
方妍珞若有所思:“已经走了吗?”
一旁的廖天霖解释:“我们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陆屹睢在楼下堆雪人,不对,是对捏小雪猫。而且听其他同学说,已经捏了好久了,一直捏了又扔捏了又扔的。”
宋霓补充:“而且我八点多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楼下没走。”
单手拉开椅背,叶羡凉在桌前坐下,沉默着没再参与这个话题。
室友们自顾自地继续分析。
方妍珞摸了摸下巴:“所以,那个传说中他喜欢的人,在咱们这栋楼里?”
廖天霖肯定:“毋庸置疑,是的。”
宋霓啧啧感叹:“能让陆屹睢这大雪天的,还苦守楼下捏小雪猫,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吧,不知道这为同学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妍珞:“而且他以前谈的那些,都是女生主动追的吧,但这次这个可是他先说的喜欢,而且看情况,说不定还没追上呢。”
廖天霖:“肯定还没追上,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守在楼下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小姐姐,这么有魄力。”
被评价非常有魄力的叶羡凉没再听室友们继续八卦,拿上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等到再回来,寝室的夜聊话题已经换了。
她收拾好上床,又看了会儿书,到点准时熄灯睡觉。
后半夜,突然被枕边的手机铃声吵醒。
昏暗夜里中,亮起的手机屏幕显得格外刺眼,叶羡凉胳膊伸出被窝,忍着寒意抓过手机,迷迷糊糊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眉心蹙起,指腹直接划过拒接,而后半眯着眼开了免打扰,又扔开手机继续睡觉。
电话被无情挂断,陆屹睢懒耷着眼,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又落在了拨号键上。
酒吧内光线昏昧,只亮起的屏幕投射出一道明亮光线,映照在男人略显冷峻的侧颜上,浸出淡淡的颓然。
他没骨头似的窝在卡座里,面前的桌上摆着许多空了的酒瓶。
整座城市已经沉睡在昏暗的夜里,酒吧内的气氛却仍旧热闹喧嚣。
拨号键按下,两秒后,在嘈杂的背景音乐声中,听筒传出的忙音准确无误地被陆屹睢听见耳朵里。
他仍不死心,持续拨号。
亮起的屏幕在联系人界面和拨号界面来回闪动。
直至旁侧突然走来一个曼妙身影,女人手上拿着酒杯,暧昧光影里,那张漂亮的脸上透出点殷红酒意的媚。
在琥珀色的酒液即将晃荡出来时,原本懒撒窝在卡座的人蓦地侧身,躲开了想要借着醉意往他身上栽的女人。
女人微抬眼眸,自下而上的视线浸透出一抹勾人的妩媚:“你——”
然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凌厉冷漠的目光钉在原地。
“滚。”
陆屹睢支着两条修长的腿从卡座里站起身,他双颊透出淡淡的绯色,神态稍显醉意,漆黑的眼眸却沁出刺骨的冷。
喉结提动,嗓音喑哑却凛冽:“别碰我。”
这话说得,跟自己是什么贞洁烈男似的。
弄得跌倒在卡座里的漂亮女人都怔了一瞬。
从洗手间出来的赵锦瑞远远看到这幕,一时还以为陆屹睢做了什么,加快步伐走了过来:“不好意思,他醉了,发
酒疯呢。”
话落,慢慢悠悠从卡座里起来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陆屹睢先开口了。
冷峻目光瞥向来人,男人声线刻薄又恶劣:“你说谁发酒疯,是她想占我便宜。”
赵锦瑞:“……”
视线扫过女人憋屈又尴尬的脸,他露出抹不失礼貌的微笑来,抬手招来工作人员:“这位小姐今晚的消费免单。”
工作人员点头应:“好的,老板。”
旋即又极有眼色地带着女人离开。
卡座恢复平静,赵锦瑞扫了眼桌上的空酒瓶,叹了口气坐下,斜睨着还站着的人:“还站着做什么,嫌自己不够显眼?”
陆屹睢视线从刚才那女人坐过的位置上掠过,恹恹扯唇:“不坐,脏。”
“你又抽什么疯?”赵锦瑞简直要破防,“你个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子,还嫌人家美女碰过的地方脏?”
陆屹睢声音一下低了下来:“我没有。”
赵锦瑞皱眉:“你没有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修长的腿碰了碰赵锦瑞,理直气壮地启唇:“你坐过去。”
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和醉鬼计较,赵锦瑞往旁边挪了挪,坐在了刚才那女人坐过的位置上。
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一口灌下,憋不住愤然出声:“和你认识,可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陆屹睢已经又一幅颓然模样地窝在了卡座里,垂眸不停重复着拨号的动作。
余光扫过,赵锦瑞直接伸手抽走他的手机,轻啧一声:“深更半夜的,你还骚扰人,嫌自己不够招人烦?”
原本想要抢回手机的手在这话落下后,又僵滞在半空。
陆屹睢蓦地哑声问:“我脏吗?”
赵锦瑞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眼:“卧槽,你别吓我!”
陆屹睢嘶哑着嗓音继续:“她不要我猜灯谜拿到的小猫,也不要我捏的小猫。”
他浓密睫羽垂下,昏昧光线下,冷峻侧颜不见一丝情绪,只声线透出干哑的涩意:“可是,她明明就喜欢小猫。”
赵锦瑞拎起一旁才抢来的手机,又扔回了他怀里,忍着头皮发麻的恶寒,宛如见了鬼似的道:“手机还你,你还是继续打电话吧。”
反正叶羡凉也不会接。
骚扰罪魁祸首去,别祸害他。
“不打。”这会儿人仿佛又清醒了,出走的理智短暂回归,他低声,“不然她又要把我关黑名单了。”
赵锦瑞疑惑了:“不是,你这到底醉没醉?”
陆屹睢按下指纹解锁,点进微信,嗓音含混:“没醉。”
赵锦瑞:“……得,看来醉得不轻。”
他懒懒坐在一旁,怀着稍显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位惯来不把感情放进眼里的好友发疯。
没掏出手机拍视频,是他作为好友最后的底线。
主要还是怕这人酒醒了毁尸灭迹。
一旁,陆屹睢已经点开了微信,找到熟悉的头像。
气不过似的,他重重戳了几下。
下一秒,界面弹出戳一戳的消息。
赵锦瑞为数不多的良心促使他开口:“我劝你最好别发疯,免得明天酒醒了追悔莫及。”
陆屹睢没理他,拇指没有一丝犹豫地落下,哑着嗓子磕磕巴巴开口。
十几秒后,一条水灵灵的语音就这么发了出去。
旋即,他来劲儿了似的,又陆陆续续说了许多。
赵锦瑞简直要没眼看,直到陆屹睢越说越不对劲,他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没忍住拿走了手机。
掌心一空,陆屹睢冷声:“你做什么?”
他伸手要抢手机,赵锦瑞没法,只能把手机扔一边,艰难地控制住他,忍不住骂骂咧咧:“明天清醒了,你不给我磕一个,都对不起我这大半夜遭受的精神攻击。”
清晨七点,叶羡凉被闹钟唤醒。
洗漱后,她背上包离开寝室,踏出寝室门后,才有空打开手机,旋即就看到了昨晚半夜陡增的,无数未接电话和微信未读消息。
脚步顿住,她尚有些混沌的脑袋骤然清醒,突然想到了昨晚半夜,半梦半醒时挂断的那个电话。
原来,不是梦……
微信消息除了最开始那个戳一戳,剩下的全是十几二十几秒的语音。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后,还是落了下去。
背景音杂乱喧嚣,似是在酒吧一类的地方,DJ混响缭绕回旋,炸得人耳朵疼。
在如此混乱的音乐声里,男人嗓音含混,磕磕巴巴地出声。
“叶羡凉,你凭什么不要我捏的小猫?”
他的语调透出少许醉意,控诉似的,带着遮掩不住的委屈。
“你知道我捏了多久吗?手都要冻僵了,才捏出一个那么完美,那么好看的。”
“你凭什么说它留不住,这么简单的问题,你给它冻冰箱不就能一直留住了吗!”
“你还说他、说他……”这中间有长久的停顿,而后被哑声续上,“说他脏。”
“所以,你一直不待见我,是因为嫌我……脏?”
上一句的代词还是“ta”,到这句,就突然变成了“我”。
“可是,我明明,明明不脏。”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喑哑艰涩。
“我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们。”
三次重复,一次比一次咬字更重,仿佛怕她不相信,他跟着又说出了更加直白的话,近乎掷地有声。
“我还是处男呢!连初吻——”
到这里,声音突兀地断掉,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叶羡凉面色复杂地垂眸,看着已经没了红点的消息界面,顷刻,她指腹微动,无情地熄灭屏幕,只当没听过这些疯言疯语,收了手机继续迈步。
只是在踏出寝室大楼,走过那条小径时,她脚步稍慢,不动声色地侧目看了眼那条长椅。
天色蒙蒙亮,路灯还未完全熄灭。
长椅上覆了层薄薄的雪,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痕迹。
她平静敛眸,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
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床头的手机突然发出动静。
躺在床上的男人拧了拧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臂肌肉线条凌厉利落,隐约可见青色脉络。
指尖触上冰冷的手机屏幕,他摸索着将手机贴近耳畔。
“陆先生,打扰了。冰箱里那只雪捏的小猫,是您放进去的吗?”
原本阖目的人蓦地睁开了眼,陆屹睢从床上坐起,嗓音透着刚醒时的沙哑:“嗯,你别动它。”
阿姨语调平稳:“好的。抱歉打扰您休息了,那我挂了。”
电话挂断,陆屹睢扔了手机,又没骨头似的倒在了床上。
少顷,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似的,他蹭地又从床上起身,略显慌乱地伸手,捞过一旁的手机。
凌厉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瞳孔微缩,烫手似的,倏地将手机扔到了床尾。
闭了闭眼,一头短发被他抓得稍显凌乱,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平复了心情,又颤颤巍巍地伸手,拿起手机。
昏暗房间里,屏幕闪烁着幽幽光亮。
陆屹睢咬了咬牙,狠心落下指腹。
喧闹的DJ音乐背景音中,夹杂着熟悉的沙哑嗓音,混着浓浓醉意,磕磕巴巴地从手机听筒里冒出来。
没敢再点开第二遍,陆屹睢颤抖着手指按灭手机,那张惯常恣意散漫的脸上竟透出莫名的惊恐来。
沉默着在床上坐了许久,他喉间咽了咽,又解锁,点进微信。
指腹迟疑落下,斟酌着编辑。
[我昨晚喝醉……]
没编辑完,又一一删除,重新输入。
[没骗你,我真是处……]
指尖控制不住地抖,又把这句话也删掉。
喉间溢出声崩溃似的短促喘息,陆屹睢退出微信,找到另一个熟悉号码,按下拨号键。
铃声响过几秒后,手机另一边的人接起电话,哑着嗓子不耐烦出声。
“谁啊,大早上的。”
陆屹睢冷冷出声,掩盖在崩溃下的嗓音透出抹凛冽杀意:“你昨晚怎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把消息撤回?”
听筒里安静了两秒,旋即,赵锦瑞幽幽出声。
“哟,酒醒了啊,处男哥?”
陆屹睢咬牙切齿:“赵锦瑞,你完了。”
第23章 第23章不行
考试周平稳度过,寒假如期而至。
考完那天,叶羡凉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甫一接起,他没寒暄,直接道:“周显豫应该去找过陆屹睢了。”
脚步突兀顿住,叶羡凉停在了路中央。
路两旁的雪还未化完,寒风凛冽萧瑟,吹得人耳朵发疼。周遭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她却好似周身蒙了层薄膜,将自己与一切隔绝。
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似的,冷声启唇:“他找陆屹睢做什么?”
话问出口,却又好像不需要回答,不等周承瑾开口,又自顾自道:“算了,不重要。”
她冷嗤一声:“破锅烂盖凑一堆,管他们做什么。”
周承瑾沉默两秒,难得不知该作何评价:“……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知道她嘴毒,但也着实没想到这么毒。
随即想到另一件事,又问:“陆屹睢做什么惹到你了?”
刚接起电话时生出的别样情绪已经完全平复,没在心底留下一丝痕迹,叶羡凉平静敛眸,继续迈步,闻言淡声:“他的存在本身,就惹到我了。”
周承瑾一噎,登时知道,陆屹睢不仅惹到了她,还惹得不轻。
他嗓音不疾不徐,平稳陈述:“就是他昨天向我打听了下你的喜好,然后又问我,你记性如何。”
“我当时就猜,他可能是做了什么。”他哼笑了声,意有所指似的,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告诉他,你这人,从小牙尖嘴利、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叶羡凉轻嗤:“就当你的夸赞了。放心,我会把这三个词贯彻到底,不辜负你的期望。”
虽说放了假,但叶羡凉还得在实验室留些日子,就没急着买票回去。直到全校各年级差不多都放假离校了,实验才短暂告一段落。
整栋寝室楼已经没几个同学还留着了,寝室里更是只剩下叶羡凉一人。
回去前一天下午,她在寝室收拾行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赵锦瑞打来的。
视线在来电显示上停了几秒,叶羡凉指腹轻划,敛眸接起。
寝室里没别人,她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桌上,继续收拾。
电话刚接通,赵锦瑞就直奔主题:“叶羡凉,你还没回云城吧?”
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行程,叶羡凉没有隐瞒的必要:“没有,有事?”
赵锦瑞轻咳了声,隔着电话,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出他的声调透出少许不自在:“那个,今晚一起吃个饭?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叶羡凉淡声启唇,嗓音难辨情绪:“什么事电话里说也一样。”
“这个吧,主要是这事儿啊……”赵锦瑞拉长了语调,更显心虚,“它电话里,不太方便说。”
“是吗?”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反问了句,“是你哪位朋友的事?”
话落,气氛无声凝滞,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
叶羡凉恍若未觉,俯身继续收拾行李。
约莫十秒后,手机扬声器再次发出声音,却是变了一个人。
自那晚无数条微信语音后,就无端消失的人,这会儿借着别人的电话,又突然出现。
“是、是我。”
陆屹睢惯常散漫的声线,这会儿却透出莫名的干涩,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嗓子,尾音都带着颤。
没等叶羡凉回话,抑或是不敢听她说话,他又紧跟着道:“关于你——”
他磕巴了下,又续上:“关于周显豫的事,想跟你聊聊。今晚七点,就学校外定一家餐厅,行吗?”
眼尾淌过冷意,叶羡凉没出声。
安静片刻,电话那头的人轻咳一声,嗓音稍显迟疑。
“还有、还有那晚……抱歉,打扰你了。”
话开了头,他索性咬着牙继续:“我当时喝醉了,但是我说的——”
“七点是吧。”剩下的话叶羡凉没兴趣也懒得听。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话到一半却被打断,但也不敢有意见,陆屹睢只能低声:“嗯。”
叶羡凉抬手拿起桌上的手机:“行,挂了。”
电话挂断得十分利落,听着耳畔的忙音,陆屹睢恹恹地把手机扔给赵锦瑞。
赵锦瑞忍着笑,轻咳一声:“她这不是都答应赴约了吗,你还丧这个脸干嘛。”
病急乱投医似的,陆屹睢突然问:“你说她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之前是他社死到没敢联系人,也知道自己半夜骚扰肯定招她烦,但一直没被拉黑,他又觉着她应该不是很生气。
好不容易找到点借口,怕她不接自己电话,借赵锦瑞和她联系上了,结果话没说两句,又被她打断。
赵锦瑞哪儿知道为什么,他又不是叶羡凉肚子里的蛔虫,只不负责任地猜:“估摸着,是觉得你那些话辣耳朵。”
陆屹睢冷冷扫他一眼。
赵锦瑞立马改口:“那就是根本没信你那些话。”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任谁告诉你,一个谈了好几次恋爱的人,还是个、是个……”
说到这儿,他又有些憋不住笑,最后在陆屹睢杀意凛然的眼神下,艰难地压下了想要上扬的唇角,将后面的词咽了下去,直接下结论:“这种话,换了你,你也不会相信吧。”
他意味不明地扫他一眼,轻啧一声,语调意味深长:“除非,这人不行。”
话音落下,周遭倏地生出一抹寒意。
陆屹睢嗓音仿若掺了冰碴,冷嗤:“行了,你滚吧。”
傍晚六点,叶羡凉收到了陆屹睢发来的餐厅地址和包间号。
卡着七点,她到了餐厅。
放寒假了,餐厅生意也稍显冷清,大厅里没几桌人,叶羡凉跟着服务员上了楼,走到包间门口。
里边,陆屹睢一早就到了。
听到动静,他蓦地起身,稍显忐忑又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口。
甫一推门,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叶羡凉平静敛眸,侧身对服务员道了声谢,抬步走了进去。
包间门合上,桌前的人先一步替她拉开了椅子,嗓音带了些久未开口的哑:“坐。”
叶羡凉没多说,从容落座。
大概人尴尬的时候,就是会让自己忙起来。
陆屹睢又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喝点水。”
叶羡凉抬眸看他一眼,神情不露端倪,却让陆屹睢指尖不受控似的颤了颤,他轻咳一声,避开视线,又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先点菜吧。”
都坐这儿了,叶羡凉倒也不矫情,抬手接过手机。
只是拿手机时,两人指尖有瞬间不可避免地相触。
叶羡凉还没怎么着,对面的人却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砰的一声,是手机没拿稳,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陆屹睢瞳孔微缩,惊得差点站起来:“抱歉。”
淡定拾起手机,叶羡凉垂眸,按自己的喜好点了两个菜,又把手机还给他,没递,只放在了桌上。
而后,她懒懒往椅背一靠,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脸上:“不是说谈事,说吧。”
陆屹睢脱口而出:“我没有不行。”
话落,死一般的沉寂在包间里蔓延开来。
陆屹睢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把赵锦瑞杀了八百遍。
眉心微蹙,叶羡凉视线掠过他略显僵硬的面容,落到他搁在桌面,死死攥着的手上。
她不得不怀疑:“你脑子忘家里了?”
陆屹睢一噎,闭了闭眼,自暴自弃似的,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虽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但那些话,的确都是我想说的。”
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你一直不待见我,就是因为,嫌、嫌我……”
余下那个字,似是难以启口,停顿良久,他才涩声启唇:“脏?”
本不想谈论这事,也懒得评价他那些恶心人的感情史,但既然他主动提了,叶羡凉也就无所谓地应了:“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事,有最基本的自知之明。”
“可是我……”陆屹睢喉间咽了咽,艰难继续,“我那晚说的话,都是真的。”
叶羡凉嗤笑
出声:“你看我像把脑子忘家里了吗?”
“不是,我……”他抿了抿唇,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语调迟缓又郑重,“我没有骗你。”
“是吗?”叶羡凉迎上他的视线,不躲不避,闻言只嘲弄地扯了扯唇,意味不明道,“所以,是你不行?”
陆屹睢:“……不是。”
想刀了赵锦瑞的念头再次达到巅峰。
他喉结提动,嗓音苍白又无力:“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碰过别人。”
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点头,似讥讽似:“明白了,你喜欢柏拉图。”
又是一噎,陆屹睢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周承瑾说的牙尖嘴利是什么意思。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叶羡凉淡声继续:“所以呢,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没碰过别人,还保留着那点可笑的处男身,我就会欢天喜地地接受你?”
“还是说,你认为我不待见你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误会你跟个配种的公狗似的,憋不住每学期要找人发次情?”
嘲讽的话似一把尖锐利刃,无情地剥开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陆屹睢呼吸都不稳,近乎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脏的。我没有碰过别人,也没有让别人碰过我,我——”
“我对你的过往感情不感兴趣。”叶羡凉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也不好奇你不碰别人的原因。”
“你喜欢玩弄人的感情也好,单纯爱新鲜找刺激也罢,都与我无关。”她轻嗤,“毕竟,也不能指望人弄明白畜生的想法。”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脸上,眼里满是讥讽,嘲弄反问:“你说是吧?”
第24章 第24章汪
叶羡凉嗓音平稳,话里却满是恶意的嘲讽,一字一句,没有歇斯底里的谩骂,甚至语调都不疾不徐,却比任何辱骂更要令人无地自容。
死一般的沉寂无声蔓延。
陆屹睢眼睫轻颤着垂下,竟有些不敢再看她。
将人怼得哑口无言,叶羡凉却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下颌微抬,示意了下桌上的手机:“菜点好了。”
这一瞬间,听着她无波无澜的音调,陆屹睢却凭空生出抹冲动来,莫名想要打碎她冷静。
指骨收紧,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理智又短暂回归。
然后,再清醒不过地明白,无论他做了什么,恐怕都没法对她产生影响。
只是——终究还是不甘心。
包间一片静谧,两人间的氛围却仿若暗潮汹涌。
紧攥的指骨略有些僵直地放松,陆屹睢伸手拿过手机,眼眸却好似并未聚焦,视线虚虚落在屏幕上,甚至连她点的菜是什么都未看清,就直接下了单。
手机又被扔回桌上,他哑声启唇:“你说话太过分了。”
他嗓音喑哑,音量又低,叶羡凉确实没听清:“你说什么?”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强撑着一口气,抬眸看着她,拔高了声音:“你说话太过分了。”
“你凭什么……”对上那双淡漠眼眸,那口气又蓦地泄了下来,只是仍旧执拗地看着她,薄唇微抿,“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他艰涩嘶哑的嗓音里隐约透出抹哀怨来:“难道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骂我吗?”
甚至越说,好似越觉得委屈:“从来没人敢这么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太过分了。”
叶羡凉只觉好笑,也真就嗤笑出声,她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
她眼里的嘲弄愈发浓郁:“我又没求着你喜欢。再说了,你难道没点自知之明?”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眼里情绪意味不明:“你这样的,还能有胆子喜欢我,不就是自己找骂?”
“况且——”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也没觉得我是在骂,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软刀子割肉似的,一句比一句更戳心窝子。
陆屹睢被她激得彻底破防,失了理智放狠话:“你以为我真就非你不可吗?叶羡凉,你姿态凭什么摆这么高!”
话音落下,意识到说了什么,陆屹睢心里莫名一慌。
可随即就见对面的坐着的人,听了这话,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衬得他跟个歇斯底里的怨妇似的。
陆屹睢一时不知是气多,还是委屈多,憋得眼眶都泛红:“你还嫌弃我?我告诉你,离了你,有的是人稀罕我。”
叶羡凉漫不经心地点头:“那可不,屎还有狗抢着吃呢。”
陆屹睢:“……”
他眼尾甚至隐约可见水光,气急了声线都不稳,最后只咬牙道:“行,以后谁再搭理你,谁是狗!”
叶羡凉面不改色:“求之不得。”
当晚,两人不欢而散,晚饭自然还是吃了的,只是一人淡定享用美食,一人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至于周显豫的事,叶羡凉没主动问,陆屹睢也没再上赶着提,直至离开,他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冷漠模样。
回寝室后,叶羡凉惯例将钱A给他。
不曾想,微信已经被拉黑。
动作微顿,她蓦地低笑出声,不过嗓音里只能听出嘲笑。旋即,她毫不在意地顺手将微信删除。
另一边,赵锦瑞刚回家不久,正泡澡呢,突然接到陆屹睢的电话。
“来琥珀。”
隔着听筒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透着金属质感的磁沉,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赵锦瑞竟觉着隐隐听出些憋闷来。
憋屈?!
他动作微顿,霎时觉得自己泡澡泡晕了,不然这个词什么时候能和陆屹睢扯上关系。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扯了浴巾懒懒起身:“干嘛?”
“陪我喝几杯。”顿了顿,陆屹睢又补上,“看着我……手机。”
赵锦瑞沉默片刻,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迟疑着:“怎么,见面不顺利?”
话落,电话里诡异地沉默。
陆屹睢呼吸有些不稳:“赶紧来。”
拎着手机走出浴室,赵锦瑞没再多问,只轻啧一声:“真是欠了你的。”
等他到了地方,陆屹睢已经独自一人在卡座里喝上了。
场子里音乐震耳,光线昏昧下,气氛热闹喧嚣。只除了他这一处,像是手动在顶上加了层乌云,与周遭格格不入。
只是大概是有了上次的教训,他竟还叫了个安保站在一边,确保不被“占便宜”?
赵锦瑞走近,在一旁落座:“说说吧,怎么回事。”
陆屹睢又灌了口酒,神智尚且还算清醒,只是周身散发着颓靡气息:“我把她拉黑了。”
赵锦瑞蓦地瞪大了眼,满脸诧异根本遮掩不住,还险些以为喝多的人是自己:“你说什么?你把谁拉黑了?叶羡凉?”
“呵。”陆屹睢冷笑了声,“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不成,我又不是非她不可。”
语调很冷,气势很足,如果拎着酒杯的手没有用力到骨节泛白,甚至控制不住轻颤的话,将会是一次十分完美的狠话。
赵锦瑞一噎,唇动了动,见他这幅模样,又将到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
陆屹睢又倒了杯酒,语调喑哑不稳:“我不过就是喜欢她,我犯什么罪了,她说话至于那么难听吗?”
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喝的不是什么醉人的烈酒,而是能让人清醒的良药。
赵锦瑞企图劝阻:“你少喝点,她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呗,你又不缺人喜欢。”
这话一出,却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似的。
原本埋头喝酒的人,倏地抬眸,冷冷看向他。
赵锦瑞一愣:“怎么了?”
陆屹睢这会儿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醉意:“怎么,你也要说屎也有狗抢着吃吗?”
“不是,你这话、这话……”赵锦瑞噎了噎,然后反应过来,这话大概是他听某人说过。
旋即,他唇角疯狂上扬,拼命压制都压不下去,只勉强没笑出声,但
却遮掩不住话里带着的笑意:“不是,叶羡凉她、她嘴这么毒的吗?”
陆屹睢没搭理他这话,自顾自继续:“她还说我玩弄别人感情,她居然这么看我。”
“我不过就是谈过几次恋爱,难道就犯死罪了吗?我一没骗人,二没出轨,不过谈的时间短了些,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儿。”
“大清都亡了这么多年了,就她还活得像个老封建,怎么,她以后谈恋爱,男朋友得备个贞节牌坊当入场券吗?”
看得出怨念很重,只是赵锦瑞实在忍不住:“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她的面说?”
陆屹睢呼吸颤了颤:“你闭嘴!”
赵锦瑞点头:“OK,恼羞成怒了。”
安静须臾,陆屹睢突然怒声:“都怪周显豫那个人渣!”
赵锦瑞还没想起来周显豫是谁,又听他接着道:“还有赵锦焱那畜生!”
赵锦瑞:行,孽都是别人作的,就你最无辜,你最纯洁。
陪他喝到后半夜,这人终于消停下来,赵锦瑞招呼着安保将人弄上楼时,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出声:“汪。”
赵锦瑞蓦地扭头,看向安保:“你听到什么没?”
安保看了眼面前的老板,又瞅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另一位老板,极有眼色地摇头:“没有。”
赵锦瑞不信:“他是不是狗叫了?”
安保直直摇头,保证自己守口如瓶。
赵锦瑞幽幽作叹:“完了,这回脑子真喝坏了。”
假期生活平淡如水,没人打扰,叶羡凉大多时候在家陪陪母亲,偶尔和杨珂约着出去逛逛,日子倒也平静舒心。
年前,她和叶葭月逛街买年货,突然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赵锦焱他爸进去了。”
叶羡凉难得愣住:“你说什么?”
“听说非法融资,商业诈骗,逃税漏税,外加行贿。”周承瑾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快意,“应该是他们赵家自己清理门户,总之,赵锦焱他们一家,算是完了。”
消息虽来得突然,但也算是好事,叶羡凉反应过来后,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自作孽。”
周承瑾又道:“不过,失了赵家这条路,周显豫怕是又会想别的昏招。”
这话意有所指,叶羡凉蓦地想到了陆屹睢。
旋即又想到假前那次不欢而散后,这人还真没再出现在她生活里过,于是淡声说:“放心,他也蹦跶不出什么。”
另一边,北城陆家,陆屹睢刚从外边回来,上楼时被爷爷陆华丰叫住。
“赵家的事儿,你掺和了?”老爷子正坐在客厅,见孙子回来,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抬头看他,声音难辨喜怒,似是只随口一问。
陆屹睢停步侧身,虽不知老爷子是哪儿得来的消息,但也没瞒着,轻挑了下眉,懒散回:“嗯。”
陆华丰若有所思地看他,虽说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了脸上,但双眼却不见浑浊,反倒透出些锐利:“上次赵锦焱那事,也有你的手笔。”
这话也不是疑问句,笃定了事是他做的,陆华丰眉心微皱:“你掺和别人家的事做什么?”
“看赵锦焱不顺眼。”陆屹睢半是敷衍,半是坦诚。
陆华丰没说信与不信,只是突然转了话题,沉声道:“听小王说,你年后又要去云城?一个小小的疗养院项目,大半年了还没定下来?”
陆屹睢轻啧一声:“怎么,小王打一份工还拿两份工资?”
陆华丰没搭理这话,只是武断道:“这项目不是赵家那小子主投的?你别去了。”
“您就别管这事儿了。”陆屹睢没应这话,也懒得就这事儿再和老爷子纠缠,转身就准备上楼。
见人要走,陆华丰直接道:“年后去谢家拜访,你给嘉桐好好挑件礼物。”
陆屹睢轻嗤了声,头也不回:“不去。”
坐在沙发上的老者面色一下沉了下来,语气暗含警告:“陆屹睢,你不小了,别耍小性子。”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陆屹睢终于停步。
他慢条斯理地扭头,站在阶梯上,神情倦怠,漫不经心地垂眸:“爷爷,我不是您儿子,华乾也不是当年摇摇欲坠的华乾。”
“您别妄想继续操控我的婚姻,我也不会仍您摆布。”
话音落下,气氛无声凝滞。
周遭的佣人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陆华丰脸色隐隐泛青,似是压抑着怒火,身子都紧绷起来。
陆屹睢恍若未觉,只温声叮嘱:“您年纪不小了,平日少操些心,早点休息。”
第25章 第25章非你不可
初五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阴沉了好几日,灰蒙蒙坠在半空的云终于被阳光驱散,显露出了澄澈的蓝。
叶羡凉和叶葭月吃过早餐,趁着天好,打算去庙里拜拜。
云城有座寺庙,落座在北郊,半小时的车程,并不算远。
她先问了母亲:“叫上谭姨她们一起?”
叶葭月自然没有不应的:[行。]
于是叶羡凉拿出手机发消息:“那我问问杨珂。”
几分钟后,她收到回复。
“她们在店里,我们先收拾东西,等会儿过去接上她们直接出发。”
简单收拾了一番,母女俩驱车去了甜品店。
今天是甜品店年后开业的第二天,时间还早,并不算忙。
叶羡凉将车停在了店外街道的停车位上,下车时,余光瞥到一旁停了辆与云城这座慢节奏小城市格格不入的库里南。
防窥车膜将车内景象遮得严实,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没有多在意,她视线从车上掠过,只注意到牌照是北城的。
母女俩走过马路,进了甜品店。不多时,携上谭姨和杨柯一同走了出来。
坐上副驾,车门合上,杨珂视线才又落到一旁那辆库里南上,不由发出感叹:“没想到咱们这小地方,还能见着这种车啊。”
谭姨:“可别小瞧了咱们云城,近几年也算是发展起来了,劳斯莱斯我都在大街上看见过好几次了。”
杨珂摸了摸下巴:“也是,高铁站都建起来这么久了。”
两人聊着聊着,谭姨老话重谈:“你什么时候去把驾照考了?”
杨珂面露难色:“妈,你就饶了我吧,考了我也不敢上路啊。”
谭姨:“这有什么不敢的,你看人羡羡,拿了照就敢上路。”
杨珂:“你怎么敢拿我和她比的?不仅高估了我,也侮辱了她。”
叶羡凉没忍住笑:“真没那么可怕,考完科三,就觉得上路也没什么了。”
杨珂轻哼:“和你这种狠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刚过完年,来寺庙里的也大多是本地人,少了许多游客,也没有平时节假日那么拥挤。
停车场位置空旷,叶羡凉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停车,几人刚出停车场,杨珂眼尖,瞥见不远处驶来的车辆:“欸,那是之前见过的那辆库里南吧?”
闻言,叶羡凉侧目看了过去。
阳光自天幕倾洒下,给车身笼上了层耀眼的光,让视线也跟着模糊。
她眼眸微眯,只看见车辆驶入停车场时的车尾,扫过牌照,她不甚在意地点头:“大概是,都是北城牌照。”
几人继续往前走,杨珂啧啧作叹:“这寺庙现在这么火了吗?大过年的,还有外地人来祭拜。”
谭姨:“还别说,这庙香火一直挺旺盛的。”
拾阶而上,寺庙里香火缭绕,气味并不算好闻。
许是时间还早,庙里人并不多,几人沿着上山的小路一路往上,权当看风景。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顶,谭姨和叶葭月进去上香。
叶羡凉不大信这些,四人索性分开,她和杨珂结伴着去周边随意逛了逛。
冬日的景没什么看头,大多都是枯枝败叶,不过也能碰见几抹艳色,是庙里种的腊梅。
偶尔微风拂过,裹来淡淡幽香。
两人逛了会儿,正要往回走,叶羡凉视线不经意掠过阶梯下一个凉亭,猝不及防扫到个一
晃而过的熟悉人影,她脚步蓦地顿住。
杨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不由面露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叶羡凉摇了摇头,然而脚步刚往前迈了两步,又迟疑停住,“你先回去。”
迎上杨珂不解的目光,她低声解释了句:“好像看见个认识的人,我去看看。”
杨珂松开挽着她胳膊的手:“行。”
往前走了两步,叶羡凉抿了抿唇,又回头补了句:“先别让我妈出来。”
杨珂一怔,意识到什么,眼里流露出担忧:“真没事?”
叶羡凉:“放心。”
她沿着台阶往下,走进凉亭。
亭中并没有人,她视线扫过四周,须臾,她抬脚,往左前方的小路迈步。
周遭静谧无声,只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钟鸣。
一片清幽处,突兀响起一道人声。
隔着假山石,并未看到人影,意料之外的熟悉嗓音被风送到耳畔。
男人声线散漫,语调似挟着几分冷意:“你说什么?”
叶羡凉下意识抬眸,入目却只有眼前灰蔼色的石堆,眼睑半敛,她脚步停下。
接着,另一道熟悉声音接着响起。
一如既往地虚伪,令人作呕,的确是她一开始看见的那人:“羡羡这孩子从小就倔,对感情也一向看得淡,小陆总,你追她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冬日的风本该凛冽,却因今日的暖阳,意外没了往日刺骨的凉。
叶羡凉唇角微勾,眼底藏了几分讥笑。
另一侧,在叶羡凉视线未及之处,陆屹睢神色懒怠,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一旁的腊梅上,似是都懒得正眼瞧面前这人,也未置一词,仿佛刚才那话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周显豫拿不准他的心思,顿了片刻,见人不接话,于是又继续:“不过要拿捏她也简单,只要——”
话未说完,便被面前那人突兀发出的一声嗤笑打断。
陆屹睢漫不经心地垂眸,眼尾淌过讥诮,似笑而非:“周总,我看起来像那种不择手段的畜生?”
周显豫唇边笑意微僵:“误会,我——”
未尽的话再次被打断,陆屹睢没留一点面子,嘲讽意味十足:“还是说,你自己想法龌龊,所以看谁都觉得同你一样龌龊?”
周显豫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脸色隐隐泛青:“陆屹睢,你——”
“还有。”陆屹睢嗤笑出声,“难不成我看起来很缺女人?你以为她是什么香饽饽不成,我还非她不可了?”
周显豫被挤兑到脸色涨红,气急了刚要开口,视线越过陆屹睢,看到他身后从假山石旁走出的人,又一下怔住。
见人这幅模样,陆屹睢轻佻了眉,下意识偏头往后看了眼。
猝不及防看清身后走来的人,他神情蓦地僵滞,漆黑眼眸里罕见地划过少许无措。
叶羡凉从拐过假山石,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她没看身前背对着她的陆屹睢,凉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周显豫身上,冷声启唇:“你怎么跟来的?”
当着外人的面被如此质问,周显豫愈发维持不住表情,一脸沉怒。
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怕叶葭月找来,叶羡凉也懒得和他纠缠。
她神色沉静,难辨喜怒,话里却满是讥讽:“怎么,周先生这是软饭吃惯了,坏了牙口,离了王家,又攀不上赵家,就打算换个目标?”
周显豫气急:“叶羡凉,我是你爸!”
叶羡凉嘲弄地看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封建时期残留下来的糟粕,一辈子忘不了你老鸨的身份呢。这么喜欢拉皮条,怎么没趁自己年轻时候卖个好价钱?”
周显豫高血压都犯了,脸一时青一时红。
叶羡凉冷嗤,“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少往我妈跟前凑。”她视线扫过自她走近后就一言不发的陆屹睢,又落回到周显豫身上,“再有下次,你可以试试看。”
回到和杨珂分开的地方时,叶羡凉远远看见母亲正和谭姨她们往这边走来。
她敛下多余的情绪,眼尾漾出轻浅笑意,迈步走过去。
叶葭月眼睛往她身后看了看:[不是说看见认识的人了吗?]
“认错了。”叶羡凉上前挽过母亲的胳膊,往另一边走,“有点饿了,咱们再逛逛就回去吧。”
见状,叶葭月也没多想,点头应下,没再追问。
当天,一直到从寺庙离开,叶羡凉他们都没再撞见过陆屹睢抑或是周显豫。
除了叶羡凉以外,也没人知道这两人曾出现过。
只是午饭过后,在将谭姨母女送回甜品店时,杨珂下车那会儿莫名顿了顿。
副驾驶的车门迟迟不曾关上,叶羡凉疑惑:“怎么了?”
杨珂摇了摇头:“奇怪,我刚好像又看见那辆库里南了。”
眼眸微动,叶羡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随意起落了几下,嗓音莫名:“是吗,那还挺有缘的。”
后来回去途中,叶羡凉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下尾巴后面跟着的车辆,却一直不曾看到那辆库里南露面。
不过心中始终留有疑惑,回去后,她发消息问了下周承瑾。
[我记得,陆屹睢是北城人?]
傍晚时分,她收到回复。
[周承瑾:嗯。怎么了?]
叶羡凉:[没事。]
顿了片刻,她又补上了句:[对了,周显豫来云城了,你赶紧给他弄回去,看着碍眼。]
虽说大概确认了那辆自北城来的车的归属者,但叶羡凉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翌日,清晨七点,叶羡凉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她。
时间虽还早,天际却已经铺上了一层霞色。
她换上运动服,拿上手机去河道边晨跑。
约莫跑出五百米后,她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身影,脚步迟缓停下。
男人神色倦怠地半倚在那辆眼熟的库里南上,不知站了多久,似乎头发丝都氤氲着晨雾,周身寒意逼人。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他原本略显懒散的身姿缓缓站直,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霞光倾洒落下,他半张脸笼在暖黄的光晕里,原本凌厉清晰的轮廓似也被柔和了些许。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只当不认识这人,又重新迈开脚步。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晨风裹挟着冬日的寒意,将一旁的喑哑嗓音一同送到耳畔。
“我确实非你不可。”
“所以,要走什么流程吗,还是我直接狗叫?”
第26章 第26章恶犬的锁链
脚步突兀顿住,叶羡凉停在原地,下意识侧目,眸中透出少许疑惑。
陆屹睢漆黑眸底晦涩难明,仍执拗地看着她,薄唇翕动:“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就是在自己找骂。”
不知是熬得太久,还是许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莫名沙哑。
他微微俯首,乌黑睫羽半垂,姿态摆得很低:“你还有什么想骂的,骂吧。”
叶羡凉:“……”
没见过这么离谱且变态的要求,她难得沉默了几秒,眉心微拧,实在没忍住:“你在狗叫什么?”
她保证,这只是一句发自内心,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疑惑发问。
结果面前这人,听到这话,眉目间的沉郁竟诡异地松了松,他微一颔首,嗓音低沉:“嗯,我在狗叫。”
他神情平静地附和了她的话,莫名有种诡异的嘲讽感。
叶羡凉再次沉默,神色稍显复杂,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也懒得猜,只按这话的表面意义去理解。
然后,她嗤笑出声,意味不明道:“不是多的是人稀罕你?”
一段时间不见,不知他背地里拿了什么速通秘籍,简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听了这话,神情丝毫未变,甚至直球道:“可是我就只稀罕你。”
他再没了之前的嘴硬,叶羡凉却被这话惊得没忍住后退了两步,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她冷声,将昨日听到的那话冲他重复了遍:“你很缺女人?还是我看起来像什么香饽饽?”
这话一出,陆屹睢的表情有瞬间僵滞,却转瞬
即逝,很快又调整过来,转变为俯首做低的无措和怯意。
他薄唇微抿,嗓音低哑,语调却很诚恳:“我那是故意说给周显豫听的,我知道你烦他,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况且……”他顿了顿,艰涩继续,“先不说他那些恶心话简直侮辱了我对你的感情,就算那些话真有用,我用了他的方法,也只会把你越推越远。或者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对我也只有厌烦。”
说到周显豫,叶羡凉又想到昨天发生的事。
她讥讽的语调里含了几分质问:“你昨天跟踪我?”
“我、我前天就来云城了。”陆屹睢迟疑了下,没敢隐瞒,“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所以只好在甜品店碰碰运气,没有要跟踪你的意思。”
顿了下,又补充:“甜品店的位置,是赵锦瑞告诉我的。”
他连带着将周显豫的出现也一并坦诚:“至于周显豫,应该是知道了我在云城的消息,跟着来的。”
“昨天我也是到了寺庙,才发现他跟来了。”他一字一句地解释,“我知道你讨厌他,怕他打扰你们,所以就把他拦在了下面,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到了。”
叶羡凉面无表情:“挺贴心的,不过我讨厌的可不止是他。”
本就熬了许久的脸色在这话落下后,更显苍白,陆屹睢指尖痉挛似的颤了颤,薄唇抿紧,艰难道:“嗯,我知道,你还讨厌我。”
叶羡凉:“……”
不过小一个月没见,这人就跟被夺舍了一样,换了往日会直接翻脸的话,这会儿也忍着照单全收。
叶羡凉沉默了片刻,甚至觉得再骂一句会被他爽到。
她眉心微蹙:“你吃错药了?”
陆屹睢低声,近乎自贬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混账事,也对感情不太负责,你看不上我很正常。”
似也说得艰难,他神情稍显不自然,垂在身侧的修长指骨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愈发僵硬。
他垂眸,浓密长睫在鼻梁侧拓下翳影,愈发显出眸底的晦涩。
他近乎剖心剜腑地将自己尽数袒露在她面前:“上次,我是真的想过放弃,既然你看不上我,那我也懒得再来招你烦。”
“可是,抱歉,我还是没办法做到。”
他嗓音嘶哑,却一字一顿,极尽恳切。
“你说我自讨苦吃也好,说我犯贱也罢,我就是没办法放下。”
一番赤诚表白,却没能打动叶羡凉分毫。
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还挺好奇他到底喜欢她什么的,能让他这种天之骄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一贯恣意张扬的人竟能做到如此“卑微”。
不过转瞬,她又觉得想这些没有什么必要,毕竟,他的喜欢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冬日的风本就寒凉,河边更甚,刮得人脸疼。
叶羡凉视线漫无目的地旁落,看着不远处氤氲出热气的早餐摊,嗓音平静:“你说完了?”
彻底认清了自己在叶羡凉心里的位置,陆屹睢当然没指望这番话能打动她,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虽说不可避免地失落,但也没气馁。
他敛下眸底的情绪:“还没。”
叶羡凉睇他一眼。
陆屹睢却突然转了话题:“赵家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以后赵锦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神情微怔,旋即,叶羡凉似笑非笑地看他,扯了扯唇:“所以呢?”
她这样的眼神,令陆屹睢有种应激似的惶然无措。
他哑声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邀功,抑或是“挟恩图报”,怕她再多想,他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其实,还……”
明明当初能轻易说的话,这次却不知为何,竟有些难以启口。
顿了一瞬,他才续上:“还挺好用的。”
叶羡凉看着他,眼里淌过讥诮,却并未开口。
陆屹睢试探般启唇:“所以,你还要不要,继续用?”
似是怕拒绝,他又补上:“我知道你和周承瑾的打算,可是,只让周显豫失去继承权,你难道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他抿唇,动了点小心思,增加筹码,忐忑继续:“叶阿姨当年受过的苦楚以及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你——”
本意是想要说服她,可说着说着,想到曾经查到的资料,他心底却陡然生出抹戾气,连带嗓音也沉了几分。
“你这么多年因为他,经历的苦。只让他失权,代价未免太低了些。”
尽管叶羡凉不想承认,可他这番话,的确引出了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怨恨和不甘。
叶葭月当年被骗的痛苦,她年幼时所遭受的一切欺辱,皆是因为周显豫那个畜生。
自有记忆起,叶羡凉便和母亲相依为命。幼时,因为父亲的缺失,以及母亲患有哑症,叶羡凉学会说话的时间很晚,也并不愿开口。
因为种种原因,她在学校有过一段遭人欺负的经历。
几岁的孩子做不出太恶劣的事情,没有肢体上的冲突,却少不了言语上的侮辱,被孤立是常态,寡言冷淡的性子,许是在那时便有了苗头。
后来长大些,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突然冒了出来,陌生的男人将她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却很豪华的房子里。
这个陌生的房子里还有其他孩子,比起幼儿园小朋友们不轻不重的孤立,这里的小孩儿更加恶劣,口中的话也更加恶毒,再加上周围大人似有若无的鄙夷目光,都刺痛了只有几岁的小女孩儿的心。
而叶羡凉每年近乎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生活,只有寒暑假能和母亲团聚,这也导致她的性子越发冷淡,除非必要,从不开口说话。
明明该是灿烂无忧的年纪,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寡言冷漠,仿若云巅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没有任何事能扰乱她的情绪。
后来有一年,她问叶葭月,什么是私生子,那是年幼的她第一次触及自己身世的边缘。
问出那个问题后,她看到了母亲沉痛悲哀的神情,母亲用复杂的眼神注视了她良久,最终没有选择欺瞒,而是向她坦白了所有真相。
那是一个无聊且老套的故事。
豪门花花公子被安排联姻,婚后却死性难改,在一次出差途中被容貌出众,性子坚韧的孤女所吸引,于是隐瞒身份接近。
刻意的伪装吸引了涉世未深的女孩,女孩很快坠入爱河。
两人像普通情侣一般相恋,叶葭月甚至开始规划着两人结婚后的生活,直到周显豫某次离开,突然失联。
叶葭月那时才恍然察觉,相恋至今,她对周显豫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她心感不安,却又还抱着一丝希望,所以在发现自己怀孕时,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打掉。
直到后来,王瑷娴找到了叶葭月,那是个一举一动都透着高傲的女人,她看叶葭月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鄙夷和恨意,宛若注视路边一棵不值一提的野草,可正是这样的眼神,更令叶葭月无地自容。
也许是因为孤儿出身,她有着比其他人更加强烈的自尊心,在王瑷娴告诉了她所有真相后,她难以接受,甚至心中生出无比强烈的恨意。
可身份的鸿沟和社会地位的差距又令她清醒过来,无力报复,她果断地和周显豫断得干净,但对肚子里已经逐渐长大的孩子,却生出了不舍。
由于身体不好,流产的后果是失去做母亲的资格。而身为孤儿的她,又实在太想要一个家人,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所以挣扎过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她找到王瑷娴,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了一场,并保证孩子出生后不会和周家有分毫牵扯。
王瑷娴对周显豫早已没了感情,也了解事情所有的始末,对这个被骗的无辜女孩并没有太大的恶
意,在看到她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地和她比划着手语的时候,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最终没有干涉她的选择。
但也许男人就是贱,在叶葭月和周显豫划清界限一刀两断后,周显豫却开始不甘,频繁地纠缠她,更甚至,想要抢回孩子的抚养权,但因为王家的阻挠还有叶葭月的坚持,最终没能成功。
只是后来,叶羡凉的存在被周爷爷周世璋知道了,思想顽固的他不允许周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周显豫又拿叶羡凉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为理由,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生活,叶葭月终究还是妥协了。
于是叶羡凉跟着周显豫回了周家,每年只有寒暑假能回到叶葭月身边。
可陌生的环境,同父异母的兄妹不加掩饰的恶意,以及周围人似有若无的冷眼却令年幼的叶羡凉更加敏感。
而说不清是为了讨好叶葭月,还是为了恶心她,叶羡凉回到周家后,周显豫都对她很好,甚至一度越过了王瑷娴的两个孩子周明熙和周承瑾,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以至于年幼的周明熙对叶羡凉生出了浓浓的厌恶,更是经常联合其他周家的孩子欺负她。
渐渐长大,明白了一些事情,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叶羡凉从来报喜不报忧,并未告诉她自己在周家的遭遇。
直到十三岁那年,因周明熙的缘故,她跌进泳池,差点溺亡。
被刻意掩盖的恶劣行径终于得见天日,叶葭月不顾一切,几乎以鱼死网破的方式,终于将叶羡凉接回了家。
她用了全部心力,才终于让叶羡凉至少在她面前时,稍微有了点孩子该有的模样。
可除了面对母亲时,叶羡凉的心总是包裹着厚厚的冰层,无人能够靠近。
少时经历的一切,叶羡凉曾以为不会影响自己,可终究还在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以至于在陆屹睢提起时,心中浓烈的不甘宛如堤坝崩塌,洪水奔涌而出,再难抑制。
只是心中越是汹涌,她面上神情却越是冷漠。
眉眼一片冰凉,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启唇:“所以呢,难道我要因为那畜生,搭上后半辈子,与虎谋皮?”
陆屹睢低声:“不是虎。”
他漆黑眸底晦涩难明,深深地看着她,宛如恶犬系上了锁链,而钥匙,只掌握在眼前人的手中,供她驱使,毫无怨言。
他喉结提动,嗓音喑哑:“是刀。”
凛冽寒风中,他凌厉修长的指骨抬起,伸到她面前,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着,他缓声继续,一字一顿:“只要握住了,这就是一件趁手的,好用的工具。”
第27章 第27章不能
难辨情绪的淡漠目光从他手上掠过,又落回到他脸上。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
他漆黑眸底藏了些不易察觉的忐忑和渴盼。
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笑意却不及眼底,她没有伸手,只漫不经心启唇:“说得不错,可是我不想握。”
悬在半空的那只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下,又很快稳住,陆屹睢眼睫半垂下来,遮住眸底的晦涩,薄唇翕动:“为什么?”
叶羡凉移开视线:“不想就是不想,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指骨轻蜷,陆屹缓缓收回了手,垂在身侧紧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轻微的刺痛却令他更加清醒,他微微颔首,嗓音低哑:“我明白了。”
他仍旧看着她,眸底褪去了一开始的恳切期盼,目光沉静:“那等你以后想握了,我——”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突然走过来的人,蓦地咽了回去。
叶羡凉顿了顿,侧目回头,恰好看见她身后正走来的出来买早餐的叶葭月。
敛下面上多余的情绪,她唇角勾出抹浅浅弧度。
叶葭月走近,视线从陆屹睢身后的那辆车掠过,眼眸微滞,她看向他,又敏锐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还有眼底不知熬了多久的青色,以及下巴上略显颓意的胡茬。
微顿了一瞬,她朝陆屹睢礼貌弯唇颔首。
陆屹睢乖巧启唇,只是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哑:“阿姨,早上好。”
叶葭月又看向叶羡凉,疑惑问:[他怎么来了?找你的吗?]
叶羡凉温声:“嗯,刚刚碰见。”
见好就收,陆屹睢打算离开,于是朝叶羡凉开口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叶羡凉正要点头,一旁的叶葭月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熬了多久?还没吃早餐吧,不然叫他回去坐坐?这样开车离开怕是不太安全。]
虽说叶葭月感激上次陆屹睢在甜品店帮忙,赶走了周显豫,但也知道他和叶羡凉之间微妙的关系,所以没自作主张留人,而是先问了女儿。
叶羡凉微怔,下意识侧目。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恰好撞见了陆屹睢眼底未曾来得及敛下的惊喜和忐忑。
仿佛是错觉,不过瞬间,那抹情绪又无声消散。
她眉心微蹙,目光无意识露出些探究。
而后,看到他掩嘴打了个哈欠,眼里似是闪过水光。
见状,叶葭月又扯了扯叶羡凉的衣袖,眼神带着询问。
稍顿几秒,叶羡凉敛了敛眸,又抬眼看向陆屹睢,淡声启唇:“要不去我家吃个早餐?我妈说怕你现在开车回去不安全。”
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下叶羡凉的神情,没看到勉强和反感,于是陆屹睢也没在这时候故作客气地推辞,忙不迭应声:“好。”
他眼含笑意地看向叶葭月,漆黑眼眸似星星点缀:“谢谢阿姨。”
叶葭月温和笑笑。
于是晨跑计划半路夭折,三人一道去了一旁的早餐摊位买了早餐。
叶葭月不会说话,由叶羡凉充当翻译:“我妈问,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陆屹睢语调轻快:“没有阿姨,我什么都能吃。”
叶羡凉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我妈问你,喝豆浆还是吃豆腐脑?”
顿了一秒,她有些良心,但不多地补充了句:“豆腐脑只有甜的,和辣的。”
陆屹睢难得沉默了几秒:“……那我喝豆浆。”
到了常来的早餐摊,摊主大叔看了眼他们一行三人,一边装袋,一边笑着打趣了句,“小叶,这是你男朋友吗?”
叶羡凉摇头,淡声:“不是,是校友。”
知道这孩子性子冷,摊主大叔轻咳一声,立马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了。”
将早餐递给叶羡凉,他赶紧转移话题:“一共二十一块五。”
许是因为摊主大叔那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回去的路上,陆屹睢难得的沉默,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被赶走。
十分钟后,三人走到了小区楼下。
这里地处老城区,小区外观看起来老旧,但却不破,烟火气息十足。
叶羡凉家在五楼,前几年小区安装了电梯,倒是方便了许多。
开门进屋,叶羡凉将早餐给了叶葭月,自己打开鞋柜,顿了两秒,她慢条斯理地合上鞋柜门。
缓缓站起身,她侧目看向局促站在门外的人:“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她转身往里走,身后,陆屹睢抬步进屋,轻声关上门,他在门口的地垫上站了两秒,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屋内。
屋子不大,但装修却处处透出家的温馨,这里的一切,对陆屹睢来说都十分陌生,可不知为何,他却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好似在凛冬荒原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遇见了一间燃着灯火的木屋,心底的寒意被驱散,僵硬的躯体也被温暖。
指尖微蜷,他看了眼干净的地板,默不作声地脱了鞋,踩着袜子进了屋。
听到动静,叶羡凉转身往后看了眼,目光落在他脚上,无声顿住。
南方没有暖气,她们家也不习惯在屋里开空调,因此地板几乎寒意浸骨。
光着脚的人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她近乎审视的目光,双脚局促地动了动,他哑声:“我鞋子很脏,会把地板也弄脏的。”
叶羡凉眉心微拧,为他这幅好似自己把他怎么着了的表情,都已经把人带回家了,总不至于还让人冻生病,她正要想点什么办法。
餐厅里,叶葭月已经将早餐装好
放桌上了,见门口的两人还没进屋,走过来一看,一眼看见了陆屹睢没穿鞋。
她一惊,都忘了陆屹睢看不懂手语,下意识抬手:[怎么不穿鞋,会感冒的!]
“没事的阿姨。”陆屹睢忙解释,“我不冷。”
眼眸微眯,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转身回到鞋柜,找出一双稍微大些的女士拖鞋。
回身扔到他脚下,看着这双被他的脚衬得有些娇小大码女士拖鞋,她唇角微勾了下,轻咳一声,她启唇:“只有这双勉强可以,将就穿吧。”
看着脚边嫩粉色,还点缀着两只兔耳朵的毛绒拖鞋,陆屹睢无言沉默,随即余光瞥见身旁人唇边那抹转瞬消散的笑意,他轻叹了声,还是将脚塞了进去。
前半只脚掌踩进了毛茸茸的拖鞋里,脚后跟却露在了外面,一抬脚,脚后跟不可避免地和地板接触,于是每次迈步,只能稍稍垫脚,更显滑稽。
叶羡凉看了眼,克制地移开视线,片刻后又转回,如此几眼过后,她实在没忍住,喉间溢出声短促的笑。
很轻易捕捉到这声笑,陆屹睢蓦地僵在原地,包裹在毛茸茸拖鞋中的脚趾都蜷紧了。
前方,叶葭月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提醒似的叶羡凉一眼。
又招呼人:[先吃早餐吧。]
陆屹睢耳根泛红,垂眼几步走到餐桌前,赶忙坐了下去。
多了个人,吃饭时,叶羡凉没有像往日那般,一直和叶葭月说话。
相安无事地吃完了早餐,叶葭月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叶羡凉看向陆屹睢:“你还要在云城待多久?”
陆屹睢没敢直视她,回答得稍显心虚:“不确定。”
叶羡凉没再追问,只是说:“别再来我家。”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不曾想会听到他低声说:“那,我想找你怎么办?”
厨房传出哗哗的水流声,叶羡凉克制着,压低了嗓音,语调却冷:“不准想。”
陆屹睢抬眸看她,薄唇微抿:“想不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叶羡凉:“……”
懒得再和他纠缠,她从凳子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接赶人:“行了,你走吧。”
他却没起身,仰头眼巴巴地看她,原本深邃的眉眼此时看起来竟有些莫名的委屈恳求:“能不能,把微信加回来啊?”
“呵。”叶羡凉冷笑了声,“拉黑时候的果断去哪儿了?”
陆屹睢哑声:“被狗吃了。”
叶羡凉嗓音淡漠:“那你让狗吐出来。”
“吐不了,已经消化完了。”陆屹睢眼尾下垂,姿态放得很低。
“对不起,我其实拉黑过后立马就后悔了。要不你骂我吧,实在不行,打我也可以。”知道在她这里讨不了好,他彻底没了底线,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他这模样实在新鲜,叶羡凉突然有些好奇他到底能装到哪种地步,恶劣地扯了扯唇,她眉梢轻挑:“要不,你狗叫两声?”
话音落下,陆屹睢神色微僵。
一闪而过的表情被叶羡凉看进眼里,她嗤笑出声。
陆屹睢立马慌了,视线越过她,看了眼不远处敞着门的厨房,他试图能混个缓刑:“不然,加了微信,我语音发给你?”
叶羡凉没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他。
厨房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旋即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陆屹睢更慌了,他咬咬牙,从凳子上站起。
双手撑在桌上,他倾身凑到她面前,眼睑半垂。
视线落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似蝶翼扑闪,鼻翼间缠绕上淡淡的清香,他眼睫轻颤着,喉结提动:“汪、汪。”
不多不少,正好两声。
叫完立马正身坐了回去,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只耳根脖颈都控制不住地染上了红。
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到耳畔,叶羡凉略有些诧异地挑眉。
视线在他涨红的耳垂停了两秒,她意味不明地哼笑:“还挺豁得出去啊。”
厨房里又响起了水声,里面的人根本没出来。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鼓起勇气抬眸,试探般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能把微信加回来了吗?”
那双惯常轻挑散漫的漆黑眼眸里此时盈满了忐忑和不安,宛如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乞求主人心软,将他再次带回家。
叶羡凉玩味地勾起唇,眼底凉薄又嘲弄,恶劣道:“不能。”
话落,仰头一瞬不瞬看着她的人蓦地怔住在原地,神色僵滞半瞬,在那浓密眼睫下垂前,瞬间泛红的眼眶似乎都闪过水光。
第28章 第28章白给
叶葭月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仍旧坐在餐桌上,且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个人,脚步迟疑地顿了顿。
她目光转向叶羡凉,小心问:[怎么了?]
叶羡凉收回视线,没再看对面那人,唇边扬起抹浅笑,她往客厅沙发走,朝叶葭月道“没事,他准备走了。”
叶葭月不露痕迹地看了眼陆屹睢,恰好对上他抬起的眼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他眼眶有些泛红。
却不过转瞬间,陆屹睢又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笑,神态语气再正常不过。
“嗯,打扰了阿姨,谢谢您的早餐。”
叶葭月神色微怔,旋即温和地笑了笑:[没事。]
抬手片刻,又意识到他看不懂手语,于是让叶羡凉转述。
叶羡凉:“我妈让你回去路上小心些,困了在车上睡睡,别疲劳驾驶。”
陆屹睢乖巧点头:“我知道的阿姨,谢谢您。”
待人离开,房门关上,叶葭月才问叶羡凉:[你们刚刚说什么了?没事吧?]
叶羡凉安抚:“没事,就随便聊了两句。”
怕母亲太过担心,她稍稍透露了点:“可能因为我拒绝了他。”
叶葭月沉默片刻,稍微有些不自在:[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妈妈不掺和。]
假期还剩小半个月,后续几次晨跑,许是上次的话稍微起了些作用,叶羡凉没再碰见过陆屹睢。
只是虽然没再晨跑时碰见,人却在其他地方出现过。
这天,叶羡凉和杨珂约着看电影,无意间听见她说。
“那辆库里南,你还记得吧。”
指尖微顿,叶羡凉面不改色:“嗯,有印象。”
杨珂八卦的语气微微兴奋:“我后面又在我家甜品店外看见过好几次,而且还看见车主了,啧啧,你是没看见,那颜值,太顶了。”
叶羡凉淡声:“是吗。”
杨珂:“他还来买过几次甜品,挺礼貌的,而且长得一副渣浪模样,没想到人还正经的。我撞见过好几次有美女问他要微信,他直接拒绝,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还别说,因为他,最近店里生意都好了不少。”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呵。”
感到些许不对劲,杨珂疑惑:“奇怪,你怎么这反应?”
往常和她聊这些八卦,她基本是敷衍三连“是吗”“这样啊”“真是没想到”,还从没像这次一样,表现出这么带有攻击性的冷笑。
脚步微顿,叶羡凉也没隐瞒:“嗯,那人我认识。”
杨珂震惊且疑惑:“啊?!”
叶羡凉简单解释:“校友。”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杨珂眼眸微眯:“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叶羡凉言简意赅:“烂桃花。”
杨珂再次震惊,眼眸蓦地睁大,少顷,她倒吸一口凉气:“那上次他去庙里,是跟着你去的?”
虽是疑问句,语调却充满肯定。
旋即,不待叶羡凉回答,又接着道:“不对,那他这几天一直在甜品店外,不会也是想要堵你吧?”
叶羡凉无所谓道:“可能吧。”
只是没想到,她警告他不准来家里后,他会把劲儿使到甜品店。不过想到去庙里那天在甜品店外看到的车,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了。
杨珂感叹:“好家伙,追这么紧,有点太变态了吧。”
想到叶羡凉高中
时候发生的事,她琢磨片刻,轻啧:“还好你这几天没来店里。看来还得挑个时间再去庙里拜拜,你说你怎么尽招惹些变态呢。”
叶羡凉冷笑:“要拜,也轮不到我拜。”
想到她曾经的战绩,杨珂轻咳一声,倒是没反驳。
自从在叶羡凉这里知道了车主的目的后,杨珂三五不时给叶羡凉通风报信,比如哪天又在甜品店里碰见了人,或是哪天车又停在了甜品店外,就怕叶羡凉不凑巧和人碰上了。
几次之后,叶羡凉有些无奈,索性告诉她:“你不用给我说这些,他在不在都无所谓,我又不怕和他碰上。”
杨珂:“这不是怕你看见他影响心情吗。”
叶羡凉沉默两秒:“……倒也不至于。”
杨珂:“你迟疑了,所以还是不想看见的,对吧。”
叶羡凉无法反驳:“好吧,你随意。”
只是不怎么遮掩的,堪称盯梢的目光,还是让陆屹睢察觉到了。
再次踏进甜品店,结账时,陆屹睢突然开口:“叶羡凉都跟你说了?”
寒假时期兼职收银员,正扫码的杨珂一愣,反应过来后倒是没反驳,应了声:“嗯。”
抿了抿唇,陆屹睢迟疑着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周遭似有若无的目光汇集过来,杨珂动作利落地将甜品装袋,直接转述了叶羡凉的话,言简意赅:“烂桃花。”
陆屹睢:“……”
他僵在原地,一时没再开口。
杨珂:“六十三块,扫码还是现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面前这人好像快碎了。
不过羡羡这样评价自然有她的道理,而且这人虽然看着人模狗样的,但貌似变态到有跟踪癖,确实不正常。
她又问了句:“扫码还是现金?”
陆屹睢恍然回神,指骨收紧了下,又无声松开,哑声:“扫码。”
他调出付款码,很快,“滴”的一声后,收银台后面的人将包装台递给他,催促:“好了,麻烦让让。”
他迈步离开,身后排队的人很快补了上来,占据他的位置。
但他也没走,仍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态落寞又颓然。
眼看店里人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聚集到他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杨珂轻啧一声,招呼另一人来顶上,自己褪了围裙走出去。
走到他面前,她直接道:“你还有事?”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陆屹睢还是问了:“你知道,惹她生气了,要怎么做她才能消气吗?”
“别站这里挡着。”杨珂领着人往店外走,脱离了那群人八卦的目光,她才开口,“那得看是哪种气了。”
似乎从她的回答里看见了曙光,陆屹睢眼睛都亮了几分,抿唇艰涩道:“就是,口不择言,放了狠话那种。”
了解叶羡凉的性子,杨珂一猜就中:“被拒绝了,恼羞成怒放狠话那种?”
陆屹睢神色稍显不自然:“是、是被骂了。”
听到“骂”这个字,杨珂眼眸微眯,又想到叶羡凉直接评价的那三个字,她叹了口气,劝道:“帅哥,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校友的身份,大过年的追到云城,还搞跟踪的把戏,又隔三差五守在甜品店外,杨珂生怕人走极端,给好友招祸惹麻烦。
她堪称苦口婆心:“你长这样,看起来也不缺女朋友啊,羡羡她脑子里就没感情那根筋,劝你还是趁早放弃。”
陆屹睢抿唇不言,看起来一点也不听劝。
杨珂无奈:“你也别一直守在店外了,没用。”
陆屹睢仍旧沉默,只是拎着口袋的手无声攥紧,凌厉骨节泛白。
杨珂言尽于此:“行了,你走吧。”
她转身回店里,只听到身后的人哑声落下一句。
“我不会放弃的。”
她回头,却只看见人离开的背影。
当晚,她和叶羡凉吐槽:“你这烂桃花,还真别说,倔得有些吓人了。”
叶羡凉倒是不怎么在意:“放心,他之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杨珂不由感叹:“我还听他说你骂他了。你那嘴那么毒,都没能把人骂走。”
倒是被叶羡凉说中了,这次之后,陆屹睢再没来过甜品店,似乎知道了这是无用功,直到返校,他都没再出现过。
开学后,叶羡凉也没怎么在学校见过他。她没多在意,只以为他装不下去了知难而退,日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直到她接到周承瑾的电话,得知了周显豫在和华乾谈合作的消息。
当晚,她收到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能见一面吗?——陆屹睢。]
似是怕她不搭理,又补了句。
[关于周显豫的事,还是上次的餐厅,可以吗?]
思忖片刻,叶羡凉没拒绝。
翌日晚,七点,叶羡凉准时抵达餐厅。
周末,又已经开学,餐厅不似上次那般冷清。
她走到上次的包间,推门进去,陆屹睢已经等在里面了。
这次的气氛倒没有上次那么剑拔弩张,主要是陆屹睢没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犯贱。
点好菜,陆屹睢没耽搁,直接道:“你应该知道周显豫和华乾谈合作的消息了吧?”
叶羡凉神色不变:“知道。”
她扯了扯唇,略显嘲讽:“怎么,利诱不成,打算威逼?”
“当然不是!”陆屹睢忙不迭否认。
隐下被误解的委屈,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解释道:“周承瑾想要完全把周显豫压下去,仅靠联升科技,胜算还不算百分百,我只是想帮你们。”
叶羡凉若有所思:“所以,这次合作是你给他挖的坑。”
陆屹睢点头:“嗯。”
叶羡凉表示怀疑:“周显豫就这么信你?”
陆屹睢眼神略微躲闪,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我好歹也在甜品店外守了那么久嘛。”
叶羡凉:“……”
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陆屹睢低声:“我知道这种做法只会招你厌烦,如果不是为了钓他,我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虽然守在店外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点私心。
叶羡凉不为所动:“所以呢,我还得夸你吗?”
陆屹睢没敢接这话,只是想到那天杨珂的话,还是有些没忍住,憋屈道:“你还说我是烂桃花。”
叶羡凉嗤笑出声:“难道不是?”
她抬眼看他,冷漠道:“别以为你这么做了我就会感激你。”
陆屹睢抿了抿唇:“我知道。”
他也没指望靠着这件事就让她转变对他的看法,毕竟那天早晨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似的:“上赶着给你利用你都不要,那我只能白给了。”
叶羡凉:“……”
接下来的一顿饭倒还算和谐,只是散场离开时,陆屹睢突然叫住她。
“那个,微信,能加回来了吧?”
包间门已经拉开,两人站在门口,叶羡凉转身回头,虽是仰头的姿势看他,神情却似笑非笑:“怎么,想每天语音狗叫?”
陆屹睢一噎:“你要是想听,也可以。”
他为她着想似的,小声道:“不加回微信,你怎么把这顿饭钱A给我?”
眉梢轻挑,叶羡凉轻嗤了声,垂首从包里摸出现金,直接塞到他手上。
陆屹睢:“……”
第29章 第29章说完了就滚
叶羡凉没掺和这事,只将陆屹睢的计划告诉了周承瑾。
学校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没课的时候,叶羡凉一般都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
只是最近几天,她偶尔会敏锐察觉到周遭一些人探究打量的目光,没有恶意,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却不知缘由。
直到周四这晚,在叶羡凉回寝后,宿舍里的氛围突兀地安静下来。
脚步微顿,她返身关上门,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到桌前。
随手拉开椅背,她从容坐下,倒也没忍着,看了眼表情各异的室友们,直接问:“怎么了?”
沉默片刻,最后是斜对面趴在床上的宋霓率先开口,试探着问:“咳,就是那个,羡羡,你谈恋爱了吗?”
视线从三位室友身上掠过,看到她们遮掩不住的八卦目光,似是想到什
么,叶羡凉眉心微蹙,回答得倒果断:“没有。”
话音落下,三位眼里的光瞬间消散,转变为了浅浅疑惑。
方妍珞似有些遗憾,拖长了语调:“啊——没有吗?”
叶羡凉不动声色:“怎么突然问这个?”
廖天霖也没瞒着,解释道:“就是有人说,看见你和陆屹睢一起吃饭了。”
方妍珞补充:“然后大家就说,陆屹睢之前说的那个喜欢的人,就是你。现在又看到你们单独在包间吃饭,应该就是在一起了。”
廖天霖:“而且论坛已经有好多八卦贴了。”
宋霓眼巴巴地看着她:“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叶羡凉淡声否认:“没有。”
宋霓满脸好奇:“那他现在是在追你?”
眉目间划过抹微不可查地厌烦,想到廖天霖说的论坛里的那些八卦贴,她冷静抬眸,看向三位室友,直接道:“我和他没关系,不喜欢他,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她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好再继续八卦。
当晚,洗漱完上床后,叶羡凉第一次主动点开了学校论坛。
搜索了下,果不其然,看到了好几个关于她和陆屹睢的帖子。
一开始是有人发帖说知道了陆屹睢喜欢的人是谁,后面无数人跟帖追问后,贴主回复说看见了她和陆屹睢单独吃饭。
后续的其他帖子,则是八卦两人在一起的事。
简单翻了下,看到其中夹杂着的某些话,叶羡凉眼尾淌过冷意,懒得再看,她直接关了手机。
只是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少许影响,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却只觉得累。
她思忖着,要不要在论坛发个帖解释,眼前闪过昨晚看到的一些话,又觉得没必要,再发帖,也不过是沦为某些人八卦的谈资。
许是没睡好,又连轴转了一天,到了傍晚,叶羡凉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从实验室离开时,她周身冷意更甚。
没什么胃口,她没打算去食堂,正要往寝室走,身后,一同从实验室出来的学长许恒突然叫住了她。
叶羡凉停步转身,缓了缓神色,抬眸看他。
两人面对面站着,许恒面上闪过少许不自在,似是有些难以启口,唇张了张,又没出声。
叶羡凉眼露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轻咳一声,许恒咬了咬牙,低声问:“你真的……和陆屹睢在一起了吗?”
话音落下,气氛蓦地凝滞。
平常在实验室里,两人的交流基本只限于实验或者专业相关,而且这位学长似乎有些社恐,每次和她说话都控制不住地目光躲闪,磕磕巴巴。
叶羡凉没料到他叫住她会是为了问这个,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亲近到能聊这些话题,况且,她根本没必要向每个莫名其妙来追问她的人解答疑惑。
她深呼吸了下,语调含了几分冷意:“学长,我没有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她冷脸,许恒有些慌,又控制不住磕巴地赶紧解释,“我、我就是、就是担心你。”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这话也不太对,他笨拙地补充:“不、不是。我就是想告诉你,陆屹睢他、他不好。”
他眼睫颤了颤,没敢抬眼看她:“我怕你和他在一起,以后会、会受伤。”
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艰难,却真挚诚恳。
敛下眸底的冷意,叶羡凉也没再夹枪带棒地嘲讽,只淡声道:“我没和他在一起。”
面前的人蓦地抬眼,声调都上扬了几分:“真的?”
叶羡凉没再多说,只是道:“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许恒迟疑了下,眼神躲闪着,还是又补充了句:“那个,陆屹睢他、他真不是好人,你千万别被骗了。”
话落,还不待叶羡凉出声,旁侧突兀地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麻烦这位同学解释一下,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叶羡凉和许恒皆是一怔,旋即同时侧目看了过去。
不远处,陆屹睢正懒散站在那儿,唇角微勾,似笑而非,眼底却盛满冷意。
许恒显然没想到背后说人坏话会被当场撞见,从未做过这种事的他几乎瞬间涨红了脸,却又笨嘴拙舌地不知该怎么反驳。
叶羡凉眉心微拧,收回视线看向许恒,知道他是好意,也无意将他牵扯进来:“你先走吧。”
许恒看了眼陆屹睢,又看向叶羡凉,怕陆屹睢因为他的话为难叶羡凉,迟疑着没离开。
陆屹睢嗤笑出声:“怎么,舍不得走,等着我送呢。”
叶羡凉侧目看他,冷声:“你闭嘴。”
陆屹睢眼眸微眯,轻哼了声,却也没再出声。
见状,许恒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离开。
待人走远,叶羡凉没看一旁的人一眼,径直迈步,往寝室的方向走。
傍晚时分,夕阳落下,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霞色。
实验楼外少有人经过,往新生寝室楼走,人更是稀少。
已经开春,天气回暖,路两旁的观赏桃花也绽开了花蕾,晚风拂过,鼻翼间飘来淡淡香气。
叶羡凉头也没回地往前走,身后,陆屹睢默不作声地跟着。
一段路后,听着身后一直不曾停歇的脚步声,叶羡凉蓦地停下,身后的脚步声同时消散。
她转身,隐隐胀痛的太阳穴让她有些控制不住地厌烦:“别跟着我。”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夕阳余晖穿过树叶间隙洒下,在他身上拓下斑驳阴影,半明半昧间,隐约可见他神情晦涩。
听到她口中的冷声呵斥,陆屹睢薄唇微抿,突然道:“对不起。”
在叶羡凉开口前,他修长的腿迈开,几秒后,两人间的距离拉近。
他眼睑半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眸子里带了些许忐忑不安,低声说:“那些帖子,我都处理了。”
他没解释那些帖子是什么,也没问她看过那些帖子没有,只是又说了句:“对不起。”
叶羡凉冷眼看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陆屹睢没滚,不仅没滚,反而往前迈了半步,又凑近了些。
他停在一个不会让她过于反感的距离上,漆黑眼眸凝在她面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低哑嗓音透着几分颤意:“你虽然不——”
顿了半瞬,他薄唇紧抿,艰涩继续:“虽然现在不喜欢我,但也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吧?”
叶羡凉神色未变,只语调里的冷意更甚:“不止现在,还有未来。”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他改了的说辞又严谨地补上了。
修长凌厉的指骨收紧,掌心传来刺痛,陆屹睢勉强维持着神情平静,却遮掩不住声线里的苍白涩意:“话也不能说得太满。”
他仍旧不放弃,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吧?”
亦或者,他想要的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不待她回答,他又哑声继续:“尤其是刚才那男的,背后说人坏话,人品不好。”
虽然没听到两人交谈的全过程,可旁观了那人对叶羡凉羞赧忐忑的模样,陆屹睢便知道他也喜欢她。
猜到那人念头的一瞬间,陆屹睢率先生出的,却不是愤怒,而是无从安放的慌乱和无措。
从来的恣意随性,众星捧月的人,第一次尝到了自卑胆怯的滋味。
但那些怯弱,却不是源自于那个男生,而是因为叶羡凉。
那一刹,陆屹睢清晰地意识到,面对叶羡凉,他从来都没有任何胜算。在这场已经将心都交付了的赌局中,他早已经押上了全部,而她,却从来都是冷眼旁观。
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将他踢出了局。
可是,已经没办法了,他试过放下的,却只是徒劳,所以,他们注定纠缠。
叶羡凉任由他看着,淡灰色眼眸里的嘲弄意味十足。
陆屹睢突然没了再直视她眼睛的勇气,目光躲闪着避开,漫无目的地旁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
可终究没能忍住,他低哑着嗓音,语调甚至带了几分乞求:“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可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声讥讽冷笑。
叶羡凉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语调莫名:“陆屹睢,你脸这么大,真的很让人手痒。”
第30章 第30章不喜欢
傍晚,男生宿舍楼里人声嘈杂。
寝室门被推开,室内的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
陆屹睢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慢条斯理地迈步走了进去。
室内其余三人彼此对视了眼,最后是许钦州憋不住先开了口:“那个,屹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屹睢开学后一直在忙别的事,除了某些必要的课会回校,其余时间,一直待在校外。
前两天向巍在论坛看到帖子,也跟着八卦了一阵,直到昨晚问了和叶羡凉同寝室的宋霓,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于是三位室友讨论过后,今天上午,向巍反手将帖子发给了陆屹睢,果不其然,没多大会儿,那些帖子就已经消失了。
只是几人倒是没猜到,他今天晚上会回寝。
陆屹睢倦怠地半垂下眼睫,凌厉修长的指骨拎住椅背,单手拉开,懒懒坐下。
闻言,没回这问题,只兴致缺缺朝向巍道了句:“谢了。”
向巍:“害,没事儿。”
顿了片刻,陆屹睢喉结提动,又补了句:“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帖子,告诉我一声。”
虽然已经和论坛管理员说了,但说不准以后还是会有遗漏,他不一定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向巍怔了一瞬,看了其余两位室友一眼,心里忍不住咂舌。
以往关于这种类似绯闻的八卦帖子,陆屹睢可从来没管过,可这次……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旁的许钦州,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上学期,陆屹睢好像也主动删过一次帖子。
只是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清当时那个帖子里的女生长什么样了。不过……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轻咳一声,许钦州试探般,问了句:“屹哥,你真喜欢叶羡凉啊?”
对于叶羡凉这个人,许钦州他们三人都只听过名字,从未见过面,只是听宋霓说起过,她性子比较冷,长得很好看。
这话一出,申砚琛和向巍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陆屹睢身上。
三人有些控制不住地,目光灼灼地看向陆屹睢,皆十分好奇。
而以往,从未将此类话说出过口的人,这次却一反常态。
陆屹睢侧目看向他们,惯常散漫的眉眼难得透出几分郑重,薄唇翕动,低沉喑哑的嗓音,宛如宣誓般,一字一顿道:“嗯,喜欢。”
帖子被删后,消停了一阵。
叶羡凉忙于学业,只偶尔会在学校里碰见陆屹睢,极少的次数。她冷眼以待,他也识趣,见面只简单打声招呼,不会纠缠。
清明假期,她照例回了云城。
假期第一天,倒也不算意外,早上和母亲买早餐时,碰见了在小区外守着的陆屹睢。
叶葭月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对这个帮助过自己的青年没什么恶感,倒是态度如常。
不过知道女儿不喜欢他,倒也没有将自己的态度强加在叶羡凉身上。
陆屹睢倒是对撞见了叶羡凉母亲这件事没有一点不自在,一如既往地谦卑又礼貌:“阿姨,早上好。”
他目光转向叶羡凉,漆黑眸底藏匿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垂在身侧的指骨微蜷,低声启唇:“早上好。”
碍于母亲在一旁,叶羡凉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嗯。”
陆屹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叶葭月,薄唇微抿:“那个,阿姨,我有点事,想和叶羡凉说。”
叶葭月微怔了下,见叶羡凉没什么别的反应,也就没有阻止,试探着问了她一句:[那我先去买早餐?]
无意在母亲面前和他假装平和,叶羡凉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叶葭月又问了句:[他吃了吗?]
这话问出,还不待叶羡凉转述,陆屹睢便温声回了句:“谢谢阿姨,我已经吃过了。”
结果话音刚落,空荡荡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气氛无声凝滞。
陆屹睢略显尴尬,叶羡凉睇他一眼,叶葭月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揭穿。
待人走远,陆屹睢轻咳了声,解释:“我不是故意骗阿姨的,只是觉得,你大概不想我再去你家。”
叶羡凉不置可否,只是问:“什么事?”
陆屹睢却没急着说,转而邀功似的道:“我已经学会手语了。”
叶羡凉没什么别的反应:“哦。”
陆屹睢噎了噎,倒也不指望了:“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找你。”
他语调放缓:“你又不喜欢我在学校找你,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创造机会了。”
叶羡凉呵呵两声,阴阳他:“那你还挺会想办法。”
这类话对陆屹睢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闻言,他面不改色,甚至还微勾了下唇:“谢谢夸奖。”
不过也怕把人惹毛了,话落又赶紧补了句:“其实还是有点事的。周显豫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收网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漆黑眼眸里带了少许蛊惑,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一次:“我上次的提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闻言,叶羡凉神情漠然地扫他一眼,淡淡启唇,慢条斯理道:“你不是会白给?”
陆屹睢:“……”
他丧丧地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好吧,我会白给。”
又不死心似的,加了句:“但是你难道就好意思白嫖吗?”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怎么,想道德绑架?”
陆屹睢默了默,语调有些不忿,小声蛐蛐:“你又没道德,根本绑架不了。”
叶羡凉淡声:“你可以大声些。”
陆屹睢没这个骨气,立马认怂:“没关系,我会白给。”
“你说得对。”叶羡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嗓音不疾不徐,“我没道德。”
陆屹睢诧异地瞪大了眼,一时语塞,脊背莫名发凉。
还不待想出办法补救,买早餐的人已经回来了。
叶葭月将另一个单独的食品袋递给陆屹睢。
陆屹睢莫名不敢接,但又不敢不接,小心翼翼地瞅了叶羡凉一眼,还是局促地伸手接了:“谢谢阿姨。”
叶葭月这次没再邀请人回屋,只给买了份早餐。
她问:[事情说完了吗?]
叶羡凉:“完了。”
陆屹睢:“没有。”
两人的话同时在耳边响起,叶葭月迟疑顿住,又看向两人。
陆屹睢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还没说完。”
叶葭月又问叶羡凉:[那我先回去?]
“好。”叶羡凉点头应了。
脚步声渐远,叶羡凉抬眸看向陆屹睢,等着他开口。
四目相对,陆屹睢眼神不受控制地躲闪了下。
怕她不耐烦,他没敢沉默太久,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我以后,能在学校找你吗?”
叶羡凉:“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废话?”
“不是废话。”陆屹睢抿了抿唇,闷声道,“我说的不是以前那种见不得光一样的找。”
他眼睫半垂下,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透出些说不出的委屈和无措。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低声问:“可以吗?”
以往在学校,他找她时总是刻意避开人,怕招她烦。可自从上次之后,他莫名就不想再这样了。
他喜欢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不死心,强撑着继
续:“我喜欢你,想要光明正大地追你,难道不可以吗?”
叶羡凉冷声:“可我不喜欢你。”
她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眸中的冷意却直刺心底,仿佛能将人冰封:“你的出现,只会带给我困扰。”
许是听惯了类似的话,陆屹睢竟也不觉得意外,只心里有种钝钝的痛,却又好像已经麻木,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喉结提动,嗓音莫名艰涩:“我不会打扰到你。”
叶羡凉冷嗤了声:“你出现在我面前,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陆屹睢眼睫颤了颤,避开视线不看她,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莫名执拗。
嘲弄地扯了扯唇,叶羡凉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和他攀扯,毕竟腿长在他身上,就算她不愿,也没办法强行阻止。
她没再多说,只转身离开。
身后,陆屹睢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晦涩难明。
返校那天下午,叶葭月将叶羡凉送到了高铁站。
进站候车时,叶羡凉看到了同样等在检票口的陆屹睢。
两人目光隔着重重人影在半空交汇。
叶羡凉平静转眸,陆屹睢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但也知道分寸,没凑上前来搭话。
两人的座位号并没有连在一起,返程路上平静的度过,只是出站坐地铁回学校时,陆屹睢跟在了她身后。
直到下了地铁,进入学校大门,陆屹睢才转道走了另一边。
全程做到了一开始说的不会打扰,好似只要远远看着她,就能够满足。
叶羡凉却只觉得他这是在踩着她的底线试探,只要发觉她有退一寸的苗头,这人就会恬不知耻地试探着往前进一尺。
尤其是在两天后的一次公选课,临上课前,看见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的陆屹睢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陆屹睢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旋即,又响起了声声遮掩不住的窃窃私语。
显然,这间教室里有人认识或者听说过他,而其余一些人,就算不认识,也被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唬住了。
叶羡凉眉心微拧,看向门口的目光里掠过几许微不可查的厌烦。
而后,她看到踏进教室的人漫不经心地抬眼,在教室里看了一周。
视线扫过里侧靠后的位置后,他的眼眸突兀停住。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叶羡凉面无表情,神色冷然。
而教室门口,陆屹睢顿了几秒,眼睫轻颤着低垂下,指骨微蜷,却执拗地,迈开修长的腿,往她这处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