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甜巧克力“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

    武术界的“高考”与其他特长类考试的区别,不仅在于它被安排在高考之后进行,还在于其独特的赋分制评判方式。

    没有真正的满分,第一就是满分,反之最后一名是零分。对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

    比赛总共设有十轮,选手们按照抽签对阵,胜者晋级,负者则进入败者组,无论输赢,每一轮的表现都会根据赋分标准进行打分,残酷而直接。

    六月中旬,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夏日里不歇的鼓点,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简然一次次站上比赛场地,直到第八轮套路和第九轮器械,她都保持胜出者的记录。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属于简然的最后一轮比赛开始。

    这一轮比试的项目是她反复出问题的梅花桩。

    比赛还没开始,她心中莫名的焦虑便已经悄然滋生,攥成拳的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食指关节,余光时不时瞥向对手。

    她的对手和她差不多高,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

    还没来得及看对方的名字,耳朵里闪过一声哨响。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形成肌肉记忆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两人从套路开始,先后跳上梅花桩。

    一上梅花桩,简然的呼吸便开始变得急促,五分钟后她经历了一次跳桩失误,让她彻底落于下风。

    对方发现简然的失误乘胜追击,眼神凌厉,下手稳准狠,打的简然节节败退,直到简然面前的梅花桩越来越多,而身后可以退的梅花桩所剩无几。

    不行。

    简然咬牙。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如果这样输了,是输给自己。

    对手是人。

    她一定有缺点。

    只要注意观察。

    简然你知道的,戒骄戒躁,山重水尽之后一定还有路。

    汗水浸湿表演服黏答答地贴在后背上,对手出手时胳膊带起的热风打到脸上,即将决定胜负的瞬间,简然突然冷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渐渐消失,蝉鸣远去,裁判交头接耳的声音淡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对手,还有那一刻的决战时刻。

    她不再急于进攻,也不再后撤,认真地看着对方出的每一招,捕捉对方每一个微小的破绽,就像在山上,观察那口看似荒芜的古井。

    对手步伐虽稳,但在她稍显迟疑,右腿轻微下沉的瞬间,简然手中的招式突然如雷霆般快速袭出,凌厉而精准,直击对手的薄弱点。

    对手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简然则稳稳站立,气息绵长而沉稳,乘胜追击,让一切回到了最初。

    从这时起,简然的心神定了。

    二十七分钟后,比赛结束。

    裁判宣布结果——

    第十轮,梅花桩:简然败,方圆胜。

    高锐生两三步从二楼观众席上飞下来,等裁判一说“解散”,他一刻不停地奔到简然面前:“你已经很好了,这可是第二啊!特别棒!”

    简然擦了把下巴上流下来的汗,反手蹭在裤线上。

    高锐生昨天就比完了,他今天怕简然梅花桩失误心情不好特意过来陪她,看见简然这样,他知道自己来对了:“真没事的,不是你是实力不强,你就是没注意到她下手,马虎了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圆正好从他们身边路过,方圆脚步顿了一下,看向简然的眼神里都透着意外:“你没注意到我的动作?”

    “注意到了。”简然说,等方圆点了点头离开他们,简然看向高锐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马虎,我注意到她的动作了。”

    高锐生:“嗯?”

    “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借口好找的。”简然叹了声气,“但至少是输给对手,而不是输给自己,我不遗憾。”

    高锐生一愣,把本来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简然抬手擦另一边的汗,一边擦一边往更衣室走。

    换好衣服离开体育场,两人并排走在体育馆外的林荫小道上。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热浪,但因为室外开阔,比体育馆里舒适不少。

    快走到地铁站时,高锐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嘤嘤你变了。”

    变得对自我有更清晰的认知了。

    简然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松开牙齿时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变得更好了!是吧?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我超棒!”

    高锐生:“啊?”

    这人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刚不还低落呢吗?

    “而且我总分105.4,这个分数不是并列第一也得是并列第二,我真的是,太牛了!”简然握拳看向高锐生,“你,请我吃点什么!”

    高锐生忽然加快脚步:“那什么地铁来了,我妈叫我赶紧回家吃饭,回见回见。”

    简然拔腿跟上:“别急别急,咱俩家在一起,我也去你家蹭饭!”

    ……-

    武术生的暑假比别人的暑假来的略晚,但自从暑假来的那一刻,大家就撒了欢,玩到七月初,大学录取通知书陆续下发。

    简然靠着专业高分考进了华大,蒋云程虽然专业分不高,但文化课成绩好,也在华大;

    徐陈砚破格保送进燕大;

    周游如愿以偿进了音乐学院;

    而蔺飞

    飞选择了回老家。

    尽管早猜到蔺飞飞的选择,但接到蔺飞飞电话被亲口告知的那天,简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难过以前每天睁眼就能见到的人,下次再见面,要提前很久预约;难过以前可以当面和你分享的事情,以后都要在网上说;难过再也不能一起上厕所;难过你再也见不到我的新朋友;难过你也要有新朋友。

    蔺飞飞告知的很临时,简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要走了。

    “你别送我了,我怕我在机场看见你舍不得走。”在电话里蔺飞飞这样说。

    简然忍着心里的酸涩,语气蛮横:“那我就更得去了,你舍不得走才好呢!”

    第二天简然早早抵达机场,不知道是不是暑假的缘故,机场一个空座都没有,她蹲在地上给蔺飞飞发消息。

    一抬头,看见推着半人高箱子的蔺飞飞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正准备回她的消息。

    简然立刻站起来,朝着蔺飞飞挥手:“这!”

    她这一声不仅吸引到了蔺飞飞的注意,还吸引到了其他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声后叫出她的名字:“简然?!”

    周游走到简然面前,惊喜又诧异:“你怎么在这?暑假有比赛?还是你要出去玩?”

    她说话间,周游已经拎着箱子走到她们面前,略带迟疑地看着她俩,简然来不及回周游的话,直接给她俩做介绍:“这位叫蔺飞飞,是我在武校最好的朋友,她今天要回老家了,我来送送她。这位叫周游,是我在高中的好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

    “哦,哦,这样。”有陌生人在,周游显得拘谨很多,她指着前面等着她的人,对简然说,“我跟我表姐出去旅游,正好今天的飞机到。”

    不等简然回应,蔺飞飞忽然问:“就你小子叫周游啊?”

    周游没听过这么打招呼的,被问的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神望向简然:“啊……是,我,我是叫周游。”

    蔺飞飞用刚才拎行李箱的手猝不及防拎起周游的衣领:“就是你小子把我的简然抢走的啊?”

    蔺飞飞手上没用力,还没她刚才推行李的力气大,但把周游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把脚踮起来了。

    简然见状赶紧拽下蔺飞飞的手,哭笑不得:“别闹了飞飞,你再把人家吓到了。”

    蔺飞飞听了这话倒是把手松开了,但是瘪了瘪嘴,一头埋进简然怀里:“呜呜呜,你果然还是疼她,你好坏好坏。”

    周游趁乱溜了:“我姐叫我,我们先走了哈。”

    简然和蔺飞飞一起看周游越跑越远的背影,等周游和她表姐会和,松了一口气跟简然说了再见之后,她们才收回视线。

    蔺飞飞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挽着简然,想找个地方休息。

    机场的咖啡店没有折扣,贵的像打劫,但是想坐他们的座位上就得点饮料,简然正犹豫是站着聊还是割肉买两杯咖啡喝,手机亮了一下。

    是徐陈砚。

    他问:到机场了?

    简然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估计是他那边比赛结束了。

    不知道赢了没,但简然现在顾不上问那些,回他两个字:打钱。

    徐陈砚:多少?

    简然抬头看了一眼咖啡厅的菜单,想了下说:100。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一个橘色框。

    上面写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简然点开红包,蔺飞飞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谁给你发红包了?”

    “当然是我的财神爷呀。”简然摇头晃脑地说,在看到蔺飞飞秒懂的眼神后,牵着蔺飞飞进咖啡厅:“想喝什么,我请。”

    怕晚上睡不着,两人都没点咖啡,简然点了一杯桃桃乌龙茶,蔺飞飞点了一杯热可可。

    两个人自从坐下后,简然便没再抬眼。

    其实周游一走,她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古怪。

    刚才蔺飞飞抱着她,看上去是闹腾装哭,但是因为她离简然很近,所以简然看见了,那个时候,蔺飞飞真的哭了。

    只不过用装哭掩盖过去。

    简然喝了一口乌龙茶,问:“还是想家,想爸爸妈妈的吧?”

    蔺飞飞点头,没再说别的。

    从前总是滔滔不绝的两个人,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会只是抱着各自的饮料,沉默听着机场里各式各样陌生的声音。

    然而这一天却又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没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讨厌长大。”蔺飞飞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很孩子气的话。

    简然的眼睛酸酸的:“我也是。”

    认识的那一年相见恨晚,以为可以一直在一起。

    来之前简然以为自己会有好多话和蔺飞飞说,或许是嘱托,或许是回忆,甚至是责怪。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们就这样沉默到飞机起飞的时间。

    从咖啡店到安检口的这一路,简然都在想,该不该提那个人。

    蔺飞飞也没提,简然不知道她是放下了,还是在刻意回避。

    一直到安检区,写着“送行止步”的蓝色横幅出现在她们面前,蔺飞飞突然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流个不停,连身体都在发抖。

    简然抱住她,听到她在耳侧抽噎着说:“我……我,我想贺麒麟了。”

    这个像是禁忌一般的名字忽然被提起,简然一开始只觉得鼻子酸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就在反应过来之前涌出来。

    她们都一样,很想贺麒麟,也很想念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会想如果鹿鹿哥还在,一切会不会,有哪里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想念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实,他们就像冰冷又常见的车轱辘一样,马不停蹄地奔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眼看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再深刻,再不舍,也要分开。

    过安检的时候,蔺飞飞被执勤人员提醒热可可不能带进去,她揉了揉刚哭过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把饮料倒了,杯子可以带过去吗?”

    “可以。”

    蔺飞飞最后喝了一大口简然买给她的热巧克力,把剩下的半杯倒掉,留下了透明的塑料杯。

    后来这个杯子,在人生中很长的一段时光里,一直陪着蔺飞飞。

    而在这段时光里,蔺飞飞记忆中的简然从清晰的洗衣粉味道,不知不觉变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甜巧克力味。

    ……-

    简然手里的这杯乌龙茶没受影响,只在过地铁安检的时候被要求喝了一口便顺利进站。

    正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简然从地铁的玻璃倒影上看见了脚边堆着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手指正在疯狂点手机的周游。

    简然走过去,站在周游面前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早走了吗?”

    周游头也不抬,不停地点开某个软件后退出又重新进去,忙里偷闲回了两个字:“抢票。”

    现在能让周游这么费心的,想也知道肯定是裴肆周,于是简然又问:“你表姐呢?”

    周游还在疯狂点手机,没搭理简然,简然见她迟迟不说话就逗她,回头对着空气说:“飞飞你回来啦!”

    刚才的惊恐还历历在目,听见蔺飞飞名字的周游忙不迭站起来,眼神惊恐地四处看:“哪呢?哪呢?”

    简然忍俊不禁笑出声。

    周游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她没空跟简然闹,赶紧低头继续抢票,又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绝望了,哭丧着一张脸:“啊啊啊我没抢到票!!!”

    简然安慰说:“那就等下一次咯。”

    周游挫败地垂下手,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下一次了。”

    简然:“啊?”

    周游:“他们开完这场演唱会就解散了。”

    简然:“啊?!不是去年才成立吗?”

    周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站台,双眼无神地看着玻璃上倒影出来的简然:“他们是限时团。”

    简然:“啊???”

    优惠有限时的,领奖有限时的,组合还有限时的???

    简直闻所未闻。

    对娱乐圈毫不了

    解的简然一开始还以为周游在开玩笑,但看她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回到家,简然认真查了一下关于限时团的消息。

    中途回复了一下徐陈砚一小时发来的“怎么了”的消息:在机场请蔺飞飞喝饮料,太贵了,没钱。

    等简然了解完了关于限时团的信息,看见徐陈砚又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喝的什么。

    简然拍了一张桌子上的饮料杯子,分享给他。

    限时团是字面意思,把一些偶像聚在一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解散。

    简然还了解到,由于裴肆周这个团里有不少偶像人气都很高,所以他们这个组合的票确实一票难求。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然不免为自己在机场逗周游,有一定概率害得周游没有抢到票的行为感到愧疚,于是她把周游约出来,想要补偿她。

    她们约去一家高中那边新开的旋转小火锅,事后想起来,简然根本不记得那家店是什么味道的,因为周游根本就不想吃,全程简然都在帮她抢票。

    点进页面,瞬间点买票,如果没有进入付款页面就退出,反复重复这个动作。

    十次之后,没抢到票的简然饿的不行了,退出来吃了口东西:“看这么多次都没票,估计就是真卖没了,官方应该不会藏着掖着不卖吧?”

    周游还在抢票:“不是的,如果有人退票的话,票就会回流,这样我就能抢到了。”

    简然一边烫毛肚一边说:“那你也不用一直刷吧?”

    周游忽然严肃:“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回流票吗!”

    简然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周游,讪讪摇头。

    毛肚烫好了,简然往夹进碗里蘸料,想起来当初她给魏冉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买黄牛?买不到吗?”

    听到这话,周游终于幽幽抬起眼:“最后排3万起。”

    简然:“……那你还是忙着吧。”

    这顿饭吃的很快,毕竟只有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心不在焉,周游全心全意想着抢回流票的事,所以吃完饭就散了。

    简然坐公交车回家,下公交车走了没几步,听见一声口哨声。

    她回头,看见降到一半的车窗户里,露出蒋云程的脸。

    “吃火锅去了吧你?”蒋云程笑着,车里的冷空气扑到简然脸上,“身上一股火锅味儿。”

    “嗯,跟周游在我们高中那边吃的。”简然看着蒋云程,眼睛一亮,“诶,对了。”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红灯变绿,蒋云程从车上下来,问她:“怎么了?”

    简然挺诧异他会从车上下来,没回答他,而是先问:“你下车干嘛?”

    蒋云程理所应当回答:“听你说话啊。”

    看着车开走,简然问:“那你怎么回家?”

    蒋云程用无语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反问:“我没腿是吧?”

    “你有腿……”简然想说,你有腿那你为什么还要坐车,幸好在话没说出去之前她就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对,及时刹住了嘴巴,并且话锋一转,“还真是一条好腿!”

    蒋云程猜到她大概本来想说“你有腿干嘛还坐车”之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说吧,什么事?”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我就是忽然想的,之前你生日的时候,当时有个人你不是说开他爸是娱乐公司的?还能搞到裴肆周那个组合的门票的那个。”

    简然这人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从来不用多猜,蒋云程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意图,他贱嗖嗖地挑了挑眉:“想去看呀?”

    看他这表情,简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了一下说:“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的。”

    “一句话的事儿。”蒋云程坐在路边的圆球上,两条腿伸开,抬头看着简然,半眯着眼,笑的顽劣,“但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简然眼睛瞬间瞪大:“凭什么啊?你忘了吗,咱们两个可是同一天生日!”

    蒋云程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地左右摇了摇:“那可不是,我查过了,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的阳历生日,比我小了一个月,所以你,是个弟弟。”

    当下简然听了这个话,只觉得原来如此。

    等到之后又过了几年,想到这天下午,她才想起来,为什么蒋云程会查她的生日。

    但是在这个时候,简然只是想,一张黄牛票要三万块钱,她这声哥哥,里外怎么算都不亏啊!

    于是她站在大太阳下面,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蒋云程看着简然好像燃起来还占了便宜似的表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哥哥啊,不是你让我叫的吗?”简然理所应当地反问,“你骗我的啊?”

    夏天的太阳太大了,大到蒋云程别开眼睛,不看简然:“没骗你。”

    简然这声哥哥叫的一点都不甜,还没他表妹求他办事的时候叫的甜。

    蒋云程自己也不明白,心为什么要怦怦跳个不停。

    第62章 迤逦的梦“你喜欢谁?”

    和蒋云程说定门票的事情后,作为开口求票的一方,简然一直在默默等消息。

    但等了一周后,蒋云程都没给她任何消息,眼看着演唱会越来越近,周游那边又时不时来打听一下,简然憋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那天接到简然电话的蒋云程刚哭过。

    一场家庭聚会,蒋禾把他带到堂哥家,这个堂哥和蒋云程不算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蒋云程一坐下,堂哥话里话外就在呛他。

    直到“明佳”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蒋云程大概知道了什么。

    他人懒洋洋地靠在人家的椅子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抠着茶几,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听这堂哥说的话,觉得可笑多了。

    直到堂哥说他“寄人篱下”,说他是蒋禾和一个姓程的女人生的,说他妈不要他。

    这种话蒋云程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但都是偷听到的,这还是第一次,人家劈头盖脸地骂到他面前。

    他坐不住了,以肚子疼为由,先回家。

    坐在车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候,蒋云程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想也没想接起来:“喂,二五仔。”

    虽然他还是叫她那个难听的不能再难听的外号,但是简然先听见他厚重的鼻音,收回自己本来想问的话:“你哭啦?”

    蒋云程:“嗯。”

    简然:“……”

    还以为他会要面子的否认,承认的这么痛快,搞得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几秒的短暂沉默后,蒋云程先开口,他说:“我快到你家了,能出来一下吗?”

    八月盛夏,还差十五分钟到两点,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

    一出家门,身上便黏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蒋云程就像没感觉,穿着吸热的黑衣黑裤坐在小区外面被太阳暴晒过的石墩上,他两条腿敞着,弓着背,头压的低低的,发丝被烈日照出金灿灿的颜色,像一只沮丧的毛绒小狗。

    “你好像一只小狗啊。”简然站在蒋云程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多走了几步,走到树荫下面,远远地看着他。

    蒋云程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无语的笑,他的眼泪好像蒸发干了,再开口的时候也没有鼻音:“跟你不像似的。”

    简然条件反射一般:“我像你爹。”

    蒋云程顿了一下,倏而笑道:“那你快取代他吧。”

    简然眨了眨眼:“你们吵架了?”

    蒋云程:“没有。”

    简然点头,了然于心:“那就是你单方面跟他闹矛盾了呗。”

    蒋云程本来想反驳,但是想了一下,觉得这么理解也行。

    “没办法,父母跟孩子的思考角度不一样,这题无解。”简然两手一摊,一副了然于心的过来人模样,“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蒋云程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我会为了他难过?”

    简然抬起两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蒋云程,他刚才哭过。

    她这人就是直性子,有话直说,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就敢一点面子不给别人留。

    蒋云程:“……”

    蒋少爷没见过这样的,无奈地低着头笑了一声,搓了把脸。

    简然这么一闹,他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开始感觉到热,起身走到简然身边。

    简然往前走,跟蒋云程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回头看他:“走吧,请你吃雪糕。”

    蒋云程站在阴凉处,单手抄兜,低头掸胸口从树上掉下来的不知名小颗粒,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不用。”

    简然回了他一个“给你脸别不要”的眼神:“换演唱会门票的。”

    “哦。”蒋云程想了下,“那你请吧。”

    树荫下蝉鸣阵阵,连穿透枝隙的阳光都洒下一地炽热的斑驳,走出阴凉地,简然就像被追杀一样,一路跑到小超市。

    一年多了,这是简然第一次进这里,看见熟悉的陈设时,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蒋云程跟在她身后进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简然愣住的一下,倏然拉近。他闻到了少女的发香,带着一点水果味。

    “想要买点儿什么?”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阿姨,简然以前没见过。

    鹿鹿哥走后,梁伯母不在这里住了,把店也兑给了孔阿姨,孔阿姨没再跟别人合伙,而是请了其他人做店员。

    陌生阿姨的问话把简然从一瞬即逝的回忆中拉出来,她回了句“我随便看看”,轻车熟路地走到冰柜前,给自己和蒋云程一人拿了一根雪糕。

    离开小超市,两人吃着各自的雪糕,都没说话,看似是被雪糕堵住了嘴,实则各怀心事。

    盛夏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炙热中夹杂着湿润的土腥味,偶尔有微风溜过,但也是温热的,轻轻掀起少年的衣摆,又悄然散去。

    简然家离蒋云程家路途不远,但天太热了,蒋云程还是打了辆车。

    于情于理,简然都应该陪他等到车再走,于是,简然一边吃雪糕,一边用“你看你还是没腿”的表情看着他。

    蒋云程看见简然这样,罕见地没有跟她呛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简然从没在蒋云程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蒋云程不苟言笑的时候,他这张脸看上去是会让人畏惧的,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自己的不正经。

    蒋云程清冷地站在路口,眼神微微垂下来看着她:“二五仔,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简然都快忘了他俩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直到听到他说“为什么要救我”才想起来,她吞了一大口快化掉的雪糕,不假思索:“因为我人好呗!”

    明显是玩笑话,可蒋云程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追问:“真的吗?”

    “呃……”简然捏着空空的雪糕棍,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带的跟着认真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我都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蒋云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他的手里的草莓味雪糕在灼热的地面上滴下一颗又一颗粉白色的奶油,最后剩下没有被人吃进嘴里的大半块也砸到地上,瞬间化为一滩无力的水,让人心疼。

    像是不甘,他又问:“就这样?”

    真的没了,简然一滴也挤不出来了,反问道:“你还要哪样?”

    分明是盛夏,可是蒋云程的眼神里好像掩着一场深秋迟迟不来的霜露,表面平静如水,可眸底却像燃尽的残烛,透着微弱的暗光,总让人隐隐觉得,那抹黯淡的光辉背后,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芜。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蒋云程转身拉来车门,没再回头。

    简然看见蒋云程上车后头无力地仰在座位上,但看不见他的表情。

    简然本该回家,但她走到家楼下,忽然还想再吃一根雪糕。

    她不想去小超市,于是扭头往徐陈砚家走。

    她去徐陈砚家和回自己家区别不大,进了家门直奔厨房,途中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阿姨,她直接说:“阿姨我又来吃您做的雪糕啦!”

    阿姨看见她,眼睛亲切地弯成一条细月牙。

    所有的雪糕都被封上了一层巧克力膜,简然随便拿了一根出来,抬头看见门口站着徐陈砚。

    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吓得没反应过来的简然一屁股蹲在地上。

    他习惯简然这样了,抿了下嘴,把她拽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简然仿佛忘记她在别人家,倒打一耙兴师问罪:“你怎么在这?”

    徐陈砚回了她一个“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在说什么”的眼神。

    简然会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说,你怎么没下棋?”

    徐陈砚走在前面:“我难道一直下棋?”

    “难道不是吗?”简然跟在他后面,撕开雪糕包装,吃出巧克力脆皮里面是芒果味后又说,“你知道这个假期我来你家多少次了吗?”

    徐陈砚坐下,散漫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回头看简然:“每次拿了雪糕就走?”

    正在吃雪糕的简然:“!”

    她坐在棋盘的另一端,低着头略显心虚地在棋盘上摆了一颗白棋,小声且无力地反驳:“还不是因为我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在下棋。”

    在她白棋的不远处,徐陈砚放了一颗黑棋,他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逗她:“怎么?不想让我下棋?”

    “啊?”简然不解地抬眼,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歪头问,“怎么你今天也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也?”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过刚才发生的事,“刚才蒋云程来找我,然后也问了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他来找你?”

    简然边吃雪糕边说:“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过来找我待了一会儿。”

    徐陈砚的眼神从简然脸上移到棋盘上,现在棋盘上一白一黑两个子,他下过黑子后,自己又下了颗白子,而后不动声色的问:“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就突然问我为什么救他。”简然说,“我天哪,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的。”

    徐陈砚眼神盯在棋盘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话题是徐陈砚跳起来的,简然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也不能怪他,蒋云程这个人,你别看他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他心里憋了不少事,就他家里的事,多的能写成一本小说。”

    徐陈砚抬手落子,棋盘上棋局越扑越大,黑子不动声色吞并白子:“你这么了解他?”

    简然雪糕吃完了,扔了雪糕棍又去厨房,声音离得越来越远:“你应该也了解呀,他生日会上不都有人乱说吗?”

    徐陈砚终于抬眼,看着刚才简然坐过的空座位,冷淡说:“我了解。”-

    演唱会的门票蒋云程到底是没给简然,只说让她和她的朋友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到体育场外。

    周游不信,现在外面的票已经炒到第一排三十万一张,她觉得简然的朋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门口的黄牛带他们冲进去,但她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了一身应援红的衣服。

    周游说到了的时候,简然还在地铁上,当时她看地铁上的人以为下车会很困难,没想到几乎整节车厢的人都是在这站下的车,她连导航都不用,跟着人群就走到了体育场外。

    简然以前在体育节开幕式来体育场表演过好多次,但她从来没见过体育场外

    有这么多人。

    放眼望去,全是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在没看到周游以前,简然甚至以为这些女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上台演出。

    她们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激动,但其中不乏有些人不知道是买错票了还是输入错了什么,被保安拦下,解释无果后哭花了一脸妆。

    见她们如此,简然胆战心惊地捏了捏自己放在兜里的身份证。

    还好,还在。

    简然先去西门找蒋云程,他今天穿的还是一身黑,低头看手机时露出锋利清晰的后颈骨,英挺的鼻梁被阳光打出一道阴影,衬的皮肤冷白干净,青筋凸起明显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禁欲的银色单圈手链。

    他抬起头,耳边泛着耳光的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

    在女生众多的场合,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打扮的又潮又酷的男生,回头率很难不高。

    蒋云程被看的习惯了,放下手机自然忽视了这些,眼神直勾勾看向简然的方向,他笑着朝她走过来,逆着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怎么?没见过帅哥?”

    简然:“……”

    简然:“没见过这么骚包的。”

    简然身后传来路过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听见这话的女生下意识想跟对方解释,回过头发现后面好多两两成群的女生,她一时不知道是谁说的,只好又把头扭回来。

    “怎么了?”走到她面前的蒋云程问。

    “没,没怎么。”简然疯狂摇了两下头,像是要把刚才的声音摇走,她问,“等下你也要看演唱会?”

    蒋云程嘴角挂着淡笑:“来都来了,看呗。”

    简然有点怀疑,同时也带着一点担心:“你能同时弄到三张票吗?你不会找了黄牛吧?很贵的!”

    蒋云程微微仰头:“要找也是黄牛找我。”

    简然正想问那票呢,周游已经到了。

    见到生人,周游的胆子小的像米粒,她缩着头跟蒋云程打了个招呼,然后拽着简然问:“门票呢?”

    简然抬头问蒋云程:“问你呢,门票呢?”

    蒋云程眼神只在简然身上,他说:“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简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猛的往下拽了一下,侧头一看,拽她的人已经石化了。

    看见吓到别人,蒋云程收起了逗简然的心思,抬下巴往前指:“票来了。”

    简然和周游一起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简单,看上去大概二十大几或者三十出头的哥哥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得到蒋云程的回应,他弯腰带路:“那三位跟我来吧。”

    蒋云程走在前面,简然和周游在他俩身后跟着,周游小声问:“你这朋友什么来头?跟黄牛交情很好?”

    简然摇了摇头,想了一大堆解释,最后只说了三个字:“他姓蒋。”

    周游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的眼神里写着“是那个蒋吗?”

    简然点了点头。

    这时候再看蒋云程的周游,发现原来他这么帅啊。

    西门是小门,开演唱会时期历来是不开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门,今天她俩居然跟着蒋云程直接走进来了。

    没有身份证,没有安检,甚至连票都是不对外售卖的!

    这个位置离主舞台只有几十米,裴肆周步子稍微跨大点恨不得能站在她脑门儿上跳舞!!

    周游瞬间对这位蒋家少爷崇拜的五体投地!

    送他们进来的人弯腰问:“几位需要应援棒吗?”

    蒋云程看简然,简然看向周游,毕竟这三个人里,只有周游是真的为了演唱会来的。

    周游拘谨地摇头,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包,说:“我有。”

    于是简然对蒋云程说:“我不用。”

    蒋云程对带着他们进来的人说:“那不用了。”

    传话筒结束后,那男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演唱会大概在二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蒋云程翘着二郎腿,一副少爷样,冷淡地点了点头。

    简然对着陌生人说了声:“谢谢。”

    陌生人朝她点头,并对蒋云程说:“代我向蒋总问好。”

    蒋云程比了个“ok”的手势。

    这种蒋云程大概天天经历的事,在简然和周游看来好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人群陆陆续续进场,偌大的体育场渐渐嘈杂起来。

    震惊之余的周游拿出镜子,重新补好了妆,顺便梳了梳刘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甚至不是内场,而是比内场更接近舞台,专门被圈起来的一小块地方,是一个能把“特殊”具象化的地方。

    演唱会开始前,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人不解,更多的人是羡慕。

    人群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周游的嘴角微扬,眼神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看似从容,心跳却隐隐加速。

    每一次听到女生们带着羡慕声的讨论,都像是为她的骄傲添了一层光环。

    她低头掩饰住内心的窃喜,手指轻轻捏紧了红色裙角,仿佛这样就能藏住心中那股止不住的愉悦。

    周游余光偷偷看向简然,想知道这时候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在为其他女生们的羡慕暗爽,才发现简然双眼发直,像是在想事情。

    简然在想,原来这才是蒋云程特殊的地方,不是钱,而是“特权”,方方面面的特权。

    比如从最一开始,他的事就可以直接联系到教育局。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是因为以前上高中太忙,现在才有空思考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吗?

    这就是成长吗?

    简然还想再想点什么,音响忽然传出了人声,随之而来的是现场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尖叫,打乱了她所有的想法。

    第一首歌团里的九个人一起开场,全场燥热沸腾,冲破盛夏的夜!

    团里的九个人,简然认识的只有裴肆周一个,歌唱到一半的时候,裴肆周忽然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和这边的粉丝互动,简然想提醒周游,发现周游竟然哭了。

    她太激动了,不止在哭,甚至全身都在发抖。

    简然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以后嘲笑她,识破她意图的周游一边躲,一边止不住还在哭。

    灯光闪烁像一场迤逦的梦,从他们的角度往后看,舞台下汇聚一片人潮,荧光棒五彩的光点随节奏起伏,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有人声嘶力竭地尖叫,有人眼中含泪,嘴唇翕动着每一句歌词。

    哪怕简然不是他们的粉丝,也被带进这场狂欢里,跟着放声尖叫。

    她俩站起来,牵着手又叫又跳,蒋云程看着她们的身影,浅浅地弯了下唇,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裴肆周单曲落下帷幕,舞台灯光在尖叫声中渐暗,灯光再亮起时,台上站着的是周游讨厌的队友。

    周游不许简然给他应援,拉着简然坐回来,看见她俩回来的蒋云程微微坐起来,上半身撑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问简然:“你喜欢谁?”

    舞台上的人在唱歌,他们坐的地方离音响很近,简然听不清蒋云程说话,微微皱眉,表情里带着困惑,蒋云程没意识到,还用同样的音量又问了一次:“你喜欢谁?”

    简然干脆身体探过去,身体几乎贴上他的胳膊,嗓音因音响而不得不提高:“你说什么?”

    少女忽然凑近的身体,混着她燥热的体温。

    她的动作太自然,蒋云程僵了几秒,喉结下意识滚动。

    只要现在蒋云程低头,就能亲到她。

    第63章 早日恋爱“你就惯着她吧。”……

    两次安可后,演唱会在当天晚上十点结束。

    舞台灯光早已熄灭,四周依然回荡着余音未尽的热闹。

    跟着尖叫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周游从体育馆里走出来,像刚做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两只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我也好想站在这个舞台上!!!”

    简然听完觉得诧异:“你还有这种想法?”

    “当然啊!”周游理所应当地说,“难道你不想吗?当明星能赚好多钱,还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喜欢他们,多爽啊!”

    周游说的这番话让简然想到了之前剧组的经历,本来想告诉她没想象中那么好,但是看周游一副完全沉浸幻想里的无法自拔的模样,她选择了闭嘴。

    婉拒了蒋云程送她们回家的邀请,她俩跟着大部队一起坐地铁回家。

    往地铁走的这一路,周游侧敲旁击简然和蒋家小少爷的关系,但简然一脸坦然,觉得俩人就是朋友。

    即使周游非常希望他俩能有点什么事,面对简然这样的铁树,她也只能放弃。

    上了地铁,周游对着小镜子整理自己哭花的脸和早就散开的编发,换了个话题说:“诶对了,那个蒋家小少爷,家里有钱有势成那样,应该都没烦恼了吧?”

    简然想了想说:“不是吧,他这种家庭,会有我们这种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烦恼。”

    只有一只手,头发怎么也弄不好,周游索性合上盖子不弄了:“哦,我懂了,是不是那种,我虽然有钱,但根本没人爱我这种烦恼?拜托,这种烦恼算什么烦恼

    呀!”

    “每个人的烦恼都是烦恼。”简然一边给蒋云程发微信告诉他她们上地铁了,一边跟周游说,“不能因为自己感受不到这种烦恼,就否认别人的烦恼。”

    等简然发完消息,发现周游抿着嘴巴若有所思,问道:“想什么呢?”

    周游摇头说:“没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忽然想到,她一直觉得,爸爸从来不能理解她的烦恼,比如当她和爸爸说,学习很烦,压力很大的时候,爸爸只会说,学习有什么可烦的?能有他工作烦?能有他工作压力大?

    可是,她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这种发现,让周游讨厌自己。

    ……

    高中生的最后一个暑假,在这场演唱会中,进入了尾声。

    然而,谁都没想到,在最后这短短十天的时间里,竟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让这个假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奇妙。

    徐陈砚一夜之间红的发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高三那年他在网络上便小有名气,这个假期他们都没在网上搜过徐陈砚,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天发生的,徐陈砚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简然,她原本只是照常去棋院找他,结果到棋院门口,发现人群几乎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围得棋院门口里外都满满当当,甚至连空气都显得格外稠密。

    当时简然以为是有什么特别活动,结果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竟然都在等徐陈砚下班!

    “太过分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们提过!”简然回来跟高锐生说这个事的时候,双手环在胸前,一脸愤愤不平。

    高锐生瘫在沙发里,丝毫不为其气愤所动,用“早看透你小子了”的不屑语气说:“说吧,你又想坑躺躺猫点什么?”

    简然横眉:“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高锐生坦然地点头。

    “好吧。”简然都没挣扎,收起眉毛,承认道,“这不是快他生日了嘛,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礼物、”

    “我也去。”刚才一脸不屑的高锐生秒接道。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去接徐陈砚下班的路。

    提前和高鹏举沟通好了时间,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天边的云霞已散去,只有些许余晖犹在远处的地平线挣扎,洒下淡金的微光。风变得柔和,像是疲惫了一天的喘息,轻轻掠过树梢,卷起叶片低声呢喃。

    家门口的蝉声渐渐稀疏,白日的喧闹仿佛随着夕阳一同沉寂,只剩下几盏路灯初亮,投下一片片温暖的橙黄。

    到了棋院,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他们每个人的交流声都不大,但是由于人多,整条街道沸反盈天。

    他们低声讨论着他最近的比赛、精彩的落子,以及他那传说中沉稳的气质。

    甚至还有人吵架,棋迷觉得粉丝文化脏了围棋圈,粉丝则认为,双方各执一词,让本就燥热的盛夏更加暴躁。

    简然跟高锐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从人群中穿过。

    徐陈砚还在下棋,高锐生和简然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高锐生感慨道:“真不敢想,见躺躺猫竟然会这么困难,走两步就能去他家看见他的日子,这么一比像一场梦似的。”

    简然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比肩接踵的人群,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窗外的天空染上灰蓝色,终于看见徐陈砚的身影。

    简然放下水杯,“噌”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副来找茬的模样:“哟,你小子,终于忙完了啊!”

    刚下完棋的徐陈砚呈现躺躺猫状态,两眼发直,冷淡地应道:“嗯。”

    简然:“……”

    完,找茬的时机不对。

    他这个状态简然肯定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抓紧先把人送上车。

    以往都是高鹏举送,今天他俩来了,高鹏举便先去开车,让他俩送徐陈砚上车。

    接徐陈砚的车是棋院里唯一可以开进院里的车,但是开出去可就费劲了,大门一打开,人群看见的好像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欢迎横幅,不要命了似的往上冲。

    她们大多抱着棋盘或棋书,有些手里还攥着小型望远镜和相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短短五十米的老街,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开出来。

    简然一直担心车轱辘会压到别人脚之类的,背脊全程挺的直直的,直到开出老街,她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上车之后就被她忽视的徐陈砚。

    和过去一样,他已经睡了。

    男生的侧脸愈发棱角分明,被车内微弱的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眉宇间透着一丝倦意,却没有遮掩他冷淡的五官。

    简然凑过去,习惯性玩他长长的睫毛,一边玩,一边低声自语道:“躺躺猫啊躺躺猫,怎么忽然就这么多人喜欢你了?”

    像是听到有人说话,徐陈砚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显然还没睡醒,带着满满的倦意,声音有点哑:“怎么了?”

    简然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高锐生听见他俩对话无声笑了。

    简嘤嘤从小就这样,每次没见面的时候都说的起劲儿,想着要怎么怎么欺负躺躺猫,结果一看见人家累了,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今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八月的最后一天,徐陈砚的生日。

    在过去十八年中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聚在一起,给躺躺猫过生日。

    当然,过去他们也最害怕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一来,就代表假期要结束了。

    今年,他的生日少了一个人,这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也多了两个人,一个高芮,还有一个是简然把周游带过来了。

    周游这人,说来好笑。

    她跟徐陈砚曾经是邻居,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也是经常能见面的关系,可这天她为了见徐陈砚,居然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衣服,原因是因为他现在太红了,她见他有压力。

    简然在小区门口接到盛装打扮的她有点难以理解,哭笑不得地说:“不至于吧我说……他再红他也是徐陈砚啊,他又没换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你什么样子。”

    周游想了想觉得也是,但她不管:“我跟徐陈砚的关系和你跟他又比不了,万一他早把我忘了呢,就当我是一个全新的美女。”

    简然幽幽道:“他每天在棋院门口见到的美女多了……”

    周游幽幽接道:“但他一个也看不见。”

    这是个只属于他们几个人的秘密——

    那个在外人口中誉为国手的人,在棋局上凌厉得近乎冷血,所向披靡,不会放过对方任何一颗棋,离开棋桌,竟然连那么大一张人脸都看不见。

    每次一说到这个,她俩都觉得特别好笑,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其他人都到了,等接到周游的简然进门,生日宴正式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简然的错觉,今天的周游对高锐生格外热情,特别爱往他身边凑,还动不动就神神秘秘地说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搞得简然经常要和徐陈砚面面相觑,更别说跟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学校的高芮,像个局外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顿饭在半桌人的迷茫中仍然吃饱喝足,到了生日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吃蛋糕,送礼物。

    最先送礼物的是高锐生,他拿出他的礼物,祝徐陈砚日后所有的比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第二个是高芮,她的祝福是:“希望哥哥可以一直在围棋这条道路上发展下去,长长久久,红红火火。”

    等到周游送上祝福的时候,她开口之前先恶狠狠地瞪了高锐生一眼:“抢我台词啊你!不过没关系,我有新的了,祝上了大学的国手早日谈恋爱,最好谈个女明星,带回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呀!”

    徐陈砚接过礼物,眼睛下意识看向简然。

    简然嘴边挂着和周游一样八卦不嫌事大的笑,回看向他。

    徐陈砚的唇边挂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笑,也像是在抿嘴。

    最后一个送礼物的是简然,她就坐在徐陈砚旁边,但还是煞有介事地侧过身子,把自己的礼物双手送给徐陈砚:“祝躺躺猫,永远可以真实地做自己。”

    这个祝福是简然想了很久的。

    之前几天,她上网搜了很多关于徐陈砚的消息。

    网上的人,大多在他的每场比赛上都给徐陈砚寄托了很高的希望,国际赛事上让他必须打败某国的选手为国争光,国内赛事上也一样,满怀信心地等他凯旋,等着有人去现场,拍他照片发到网上。

    但是,没人关心徐陈砚是不是喜欢。

    尤其简然知道,徐陈砚很不喜欢有人在他下棋的时候打扰他。

    所以,简然希望,躺躺猫可以做自己。

    可以不是冠军,甚至可以不下围棋,只要他喜欢。

    听到这句话的徐陈砚蓦地抬起头,眼神里莫名有种隐忍不发的情绪在,他伸出手,却没把礼物接过来,两个人的手隔着礼物盒子牵在一起,像触电一样,微微发麻。

    徐陈砚的眼神深沉,一瞬不眨地看着简然,像过去他盯着棋盘里的棋子一样认真锐利:“你知道,真实的我什么样吗?”

    简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句啊,她松开拿着礼物的手,边坐下边轻松说道:“我当然知道啦!”

    徐陈砚的拇指摩挲着礼物包装边缘,像他坐在棋局上感受棋子时那样,轻轻的,慢慢的,塑料袋发出挤压轻微的“擦擦”声,唇边依旧挂着不动声色的淡笑,和简然大大咧开的太阳花般的笑容相呼应。

    她不知道。

    他知道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

    高三生高芮吃完饭回家,剩下的四个人在徐陈砚家接着玩。

    挺明显的,高芮走了以后,周游对高锐生的热情降下来了,坐的时候也是靠着简然坐,除了偶尔接话,和高锐生说的话远不如高芮在的时候多。

    华大返校时间早于燕大,明天一早,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会率先去大学报道,成为一名“大学生”。

    因此,大家不免说起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徐陈砚没什么憧憬,他的生活就是可以正常下围棋。

    高锐生说自己的憧憬是个秘密,简然听了这话挑眉问:“你的憧憬是不是在大二?”

    周游没懂:“为什么在大二?大一太新了,不敢感受真正的大学生活吗?”

    明白什么意思的高锐生跳起来要打简然,简然尖叫一声满屋跑,跑不过了就躲到徐陈砚后面,抓着徐陈砚给自己当挡箭牌。

    徐陈砚任她摆弄,偶尔简然力气大了,惯性作用下他的头会用力往后仰一下,露出锋利突出的喉结。

    高锐生不敢打徐陈砚,徐陈砚现在金贵的不行,看见简然这么摇徐陈砚,高锐生不由得担心:“你别弄伤他了,我不闹了。”

    简然躲在徐陈砚身后,从他左侧肩膀上露出一颗头,将信将疑道:“真的?”

    徐陈砚头朝左边,轻轻拍了她头一下,淡声道:“你就在这躲好吧。”

    简然深以为然,狐假虎威地朝高锐生点头。

    高锐生无语地看着他俩,最后眼神落在徐陈砚身上:“你就惯着她吧。”

    徐陈砚笑笑,没说话。

    周游还在好奇为什么是大二不是大一,被高锐生强行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问周游她关于大学的憧憬。

    “我其实没什么憧憬。”周游顿了顿说,“如果非要说憧憬的话,我希望在大学遇到一个像简然的朋友,算吗?”

    简然一听来了精神:“算!怎么不算呐!”

    高锐生眼神嫌弃:“怎么着?就不能吃点好的?还找简然这样的?怕不够烦呗?”

    “你不懂。”周游用更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高锐生,目光又在徐陈砚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哎呦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话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啊,你们听了就当一乐,别往外说。”

    高锐生一扬下巴:“说呗。”

    “我一跟女生在一起我就烦,就想跟她们比出个高低来,我也不喜欢我这样,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周游破罐破摔似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就跟简然在一起没有这种感觉。”

    高锐生问:“知道为什么你跟简然在一起没这种感觉吗?”

    周游摇头。

    高锐生:“因为她就不是女的!”

    这下轮到简然不乐意了,从徐陈砚身后噌地蹿出去,徐陈砚拉都没拉住,俩人新仇旧账一起算,扭打在一起。

    这俩人打架当然不是真打,花拳绣腿的,打个好玩。

    周游看他们俩打闹,正想去拿水杯喝口水,不经意间偏头,目光扫过徐陈砚,她忽然愣住了。

    现在的徐陈砚是她过去认识徐陈砚那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的徐陈砚。

    甚至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徐陈砚脸上。

    他在看他们打闹,只是目光一直追随在简然身上。

    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也不像下棋时那样深不可测,而是执着而珍视,喜欢的热烈又明晃晃。

    这个眼神,让人很难看不懂。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周游悄悄张开嘴,倒吸了一口震惊的凉气。

    她终于理解了刚才她让徐陈砚找个女明星谈恋爱时候徐陈砚厌恶的表情,与此同时,她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撮合简然跟蒋家小少爷的心思。

    他们这天在徐陈砚家玩到凌晨,随着高锐生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简然一边走,一边时不时跳一下走向周游。

    周游挽住简然:“你说高锐生大二才开始憧憬,是因为今天那个女生吗?”

    简然不假思索回应道:“是呀。”

    周游抿嘴:“高锐生喜欢她?你们不觉得她很绿茶吗?”

    蹦蹦跶跶的简然不解地停下来:“啊?绿茶?”

    “送礼物的时候啊。”周游提醒道,“她莫名其妙管徐陈砚叫哥哥。”

    “叫哥哥还好吧?她爸爸是棋院的经理,她很小就认识徐陈砚,从小叫习惯了呗。”简然说完想到白天周游对高锐生反常的举动,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她问完周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简然倒也不太在意周游是不是讨厌高芮,反正她们两个的交集也不多。

    周游不说话,她就接着再蹦蹦跳跳。

    一直到小区门口,周游转过身来,低着头,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隐忍的情绪即将爆发。

    “简然,我发现,我不是不喜欢她。”周游说,“我是不喜欢所有会对我产生威胁的女生。”

    “她威胁你什么了?”简然一头雾水,过了一秒,她像反应过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吃惊地捂住嘴,“你也喜欢高锐生?!”

    我靠!没发现啊!

    周游连忙捂住简然的嘴,尽管已经凌晨,但她还是紧张地四处看会不会有其他人听到:“没没没!你别瞎说!”

    简然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周游才肯把手放下来,恢复了说话自由的简然问:“那她威胁

    你什么了?”

    夜深人静,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显得特别清晰。

    两个女生站在小区门口,还未入睡的邻居家隐隐可见的灯光依稀照亮她们对视的脸庞。

    周游鼓起了不知道多大的勇气,承认道:“简然,我发现,我好像才是那个绿茶。”

    她话音刚落,一辆亮着车灯的电瓶车从她们身后驶进小区,在电瓶车车主叫保安起床帮忙开下门的时候,简然看见了周游泛红的眼尾。

    她问周游:“你是康师傅的,还是统一的?”

    周游一愣:“我不是……”

    简然:“那你是茶百道?一点点?”

    慢了半拍的周游终于反应过来,简然在逗她,她擦了擦眼泪,说:“真的,我今天才意识到的,就算一个女生,人家跟我没有任何竞争,没有任何矛盾,但只要她吸引到了我身边男性朋友更多的注意,我就会对她有敌意,根本不是今天我说的那样什么喜欢竞争,我就是烂,就是雌竞脑!”

    周游一股脑说完,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太多阴暗面。

    空气里依然带着夏日的余温,周游却被自己说出去的一番话吓到手脚冰凉。

    她只顾着发泄,忘记了考虑听她说话的简然,是否能接受她这样糟糕的一面。

    尤其是,她说完话之后,简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知道简然就在眼前,可她不敢抬头看,她怕看见喜欢最好的朋友,对自己一脸嫌恶的表情。

    周游等了好久,等到她觉得她再不看简然一眼,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简然了的时候,才敢慢慢抬起头。

    映入周游眼帘的,是一双关心的眼睛。

    “你没有要说的啦?”简然带着不确定问她,好像她在没说话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等周游说话。

    周游擦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的眼泪,哽咽道:“没有了。”

    “哎呀,其实你跟我说这些,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简然挠了挠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但是,你也别太难过呀,你根本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坏,什么绿茶什么烂什么的,至少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不是嘛。”

    周游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简然从不逼人,也不急于评判,只是简单地用她那份松弛的自洽,去对待周游的烦恼。

    周游心里知道简然跟她不一样,简然是那种可以随时把自己安顿好的人,从不和别人比较,而自己,始终无法从焦虑中彻底挣脱。她羡慕简然的从容和自洽,而她却好像永远无法成为简然那样的人。

    而简然说的后半句话,听得周游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抱住简然,像在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没什么好自责的呀,你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不是嘛,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之前说过的嘛,你上学的环境什么的比较复杂,那么多女生争夺有限的资源,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简然轻轻拍了拍周游的后背,语气平和,“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了,改变就好了。好啦好啦,别这么难过了。”

    周游以前就觉得,简然和别人不一样。

    她比普通女生多了一点什么,又少了一点什么,在这个夜里,这种感觉又再度加深。

    周游头埋在简然的肩膀上,在夜里嚎啕大哭,值班室被吵醒的保安大爷都打开窗户往她们这边看,周游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也从没觉得这么被理解,像是所有的压抑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可她却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力量在往心里不停汇集。

    挤得她心口热热的,涨涨的。

    第64章 高中同学“你紧张什么?”

    人生中最惬意的暑假,在徐陈砚的生日宴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返校那天是工作日,到处比赛表演各个地方跑惯了的简然没让父母送,她本来约好跟高锐生一起去,结果一高锐生给她发消息说他爸非要送他,简然只好自己拎着箱子打车去学校报道。

    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洒在地上,铺成斑驳的光影,从车窗照进简然充满新奇的眼睛里。

    大概是心情好,从家到学校的这一路上,周围的一切都特别鲜明,路边的草坪绿的像广告里那样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出租车司机是燕城本地人,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学校。

    大学门口人头攒动,简然看见低头看通知单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看见和朋友兴奋交代的人,看见了“欢迎新同学”的背景板,唯独没看见高锐生。

    简然一手拿着行李,另一手掏出手机,给高锐生发消息,得知高锐生早上八点就到了早办完手续现在在宿舍里躺着。

    简然发消息发的起劲儿,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车流里,缓缓出现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等到身后聚集的人多了,简然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比肩接踵的人群,她懒得关心那边发生了什么,闷头拎着行李走了。

    大学是学生和社会的过渡,不再需要长时间浸泡在课本里的同学们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比如名车、比如金钱。

    许多人围在校门口纷纷驻足,从脚底升起一股期待的情绪,想看从迈巴赫下来的是何方神圣。

    司机停稳车,边扣西装边往后走,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后座走下来,少年穿着宽松,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来,他这身看似随意的打扮,都是奢牌最新款。

    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概是习惯出门被围观了,眼睛没离开过手机,不知道他从手机里看见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周围的人看清了庐山真面目,不动声色悄然散去。

    蒋云程倒是早看见简然了,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没看见简然在玩手机,只看见她一手拎着行李,走的很慢,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他快走了两步,准备过去帮她。

    简然当时刚跟高锐生发完消息,把手机放进兜里,拎起行李,跟踩了油门儿似的跑的飞快,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

    打扰了。

    他还是低估了简然。

    简然是后来报道完,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跟新舍友们聊天,才从舍友们的口中得知了蒋云程返校的消息。

    简然的新宿舍是六人间,有人提议按照年龄分出个大小,算下来提这个建议的舍友排名老二,简然排名倒数第二,还有一个舍友没来,但是她的床铺上贴着她的身份证,已经被认定为小六。

    而看见蒋云程的,也正是提议分排名的老二,那会儿大家都有点尴尬,正需要一个爆点话题快速拉近距离的时候,老二说:“你知道吗?咱们这届新生,有个超级富二代。”

    老大问:“你怎么知道?你老乡?”

    老三说:“还是你男朋友?”

    女生之间,一说到这种八卦,距离果不其然被迅速拉近,剩下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老二。

    没有看老二的是简然,她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想问蒋云程他是不是来了。

    老二翻了个“你们在想屁吃”的白眼:“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简然问:“叫什么?”

    老二:“……我只是来上学的,不是FBI派来的。”

    大家笑过后老大追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都来得太早了,错过了!”老二把今天在校门口看见帅哥从迈巴赫上下来,穿的什么牌子的衣服,长成什么样,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甚至还用上“我这辈子头回见长得这么帅的男的,我要真能找到这样的帅哥当男朋友我家祖坟都得冒青烟”这种夸张的形容。

    老四对帅哥的兴趣大于对金钱的兴趣,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真有那么帅?”

    老二像是就等这样的质疑声,骄傲地拿出手机:“我有照片,要是真有我说的那么帅怎么办?”

    老大:“还能怎么办?拥护你为新的老大?”

    老四:“我去要他微信,然后分享给大家!”

    老二指着老四说:“那就这么办!”

    老二解锁了手机,五颗脑袋齐刷刷地凑到了一起——

    然后,简然就,看见了,蒋云程的背影。

    简然:“……”

    舍友们的惊叹,盖过了简然的那句“这个人……呃”。

    没人在乎简然说了什么。

    正好,简然也不想当话题的中心,既然大家忽略她了,她打算等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

    通过帅哥的话题,五个人迅速熟络起来,大家收拾完床铺,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酒吧之类的庆祝一下大学生活的时候,宿管阿姨过来查房了。

    “你们宿舍怎么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老大回答说:“应该还没到吧。”

    “还没到你们不知道问一下?”宿管阿姨皱眉,像被点燃了似的,指着床铺上贴着的名单,“这上面不是有联系方式?这可是你们的舍友,你们就这么不关心?”

    刚才还兴高采烈地舍友们被严肃的宿管阿姨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各个像是一秒回到了高中时代,听班主任训话。

    阿姨不需要别人添油加醋,自己就愈演愈烈,正想要再说点什么,新生里忽然有个学生冒头:“是有规定要求我们必须联系没有报道的室友吗?”

    宿管阿姨一愣,继而语气又加重:“这还需要规定?你们自己想不到吗?你们爸妈就教会你们出门在外这么冷漠?”

    简然眉眼间没有一丝退让的痕迹:“那我们是必须要在什么时间之前,要想到我们还有室友没到吗?”

    小小的寝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坐在简然身边的四个舍友,眼神里带着些许震撼。

    宿管阿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次:“你们所有人都到了,还有一个室友没到,自己不知道问一下?”

    “所以没有这条规定对不对?”简然始终在自己的论点上,“既然没有这条规定,你凭什么要求我们?”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四个舍友集体发出了尊重的倒吸凉气声。

    自知理亏的宿管阿姨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耐烦,渐渐转变为愣住的沉默。

    她本以为这几个大一新生会像其他人一样,低声下气地接受她的指责,谁知会有人跳出来打破了她的权威感,令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摔门出去之前只丢下一句:“要是你们室友出事就等着担责任吧!”

    宿管阿姨走了,室友们集体把简然围在中间,崇拜得不行。

    “哇,小五你太勇了!!!”

    “小五简直了!304宿舍永远的神!”

    “我都被应试教育教傻了,不管对方占不占理,只要对方是老师,我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从今往后,向小五学习!”

    以前身边朋友都习惯简然这样了,甭管对方男女老少,只要对方做的不对,简然冲上去就是一顿怼,从不拖泥带水,她名言就是“大不了就是打起来呗,我又不会输”。

    新的舍友以前没见过简然这么豪气干云的,兴奋得快把简然夸到天上,导致简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她走出室友包裹出来的小圈,站在未来的小六的床铺前,对着床铺上的手机号,输入进拨号框。

    “你还要给她打电话?”老二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坐在床上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赢了吗?”

    简然一开始没懂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给小六打电话跟输赢无关呀,宿管阿姨凶我们是她的不对,但是她说让我们关心新室友这件事是没错的。”

    老二跟室友们面面相觑,老三缓缓评价道:“小五拎得好清楚啊。”

    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像没睡醒,有一点奶音:“喂?”

    听上去年纪好小,简然对着床铺上的电话,和手机上的数字确认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道:“是吴晓衡吗?我是你大学室友,你的电话我是在你床铺上看到的,我想请问一下你到哪了呀?”

    “嗯嗯,是我。”吴晓衡说完之后安静了一会,像是思考自己在哪,“我在公交车站牌这边。”

    简然开了免提,老四听见这话都乐了,她们这小六怎么懵懵的。

    简然:“是哪个公交车站牌?华大吗?”

    “唔……不是,是火车站这边的这个。”吴晓衡说,“我坐哪个公交车能到学校呀?”

    简然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不应该你自己提前搜好的吗?

    第二个想法是,这个懵懵的妹子真的能坐对方向吗?

    简然抿了抿嘴问:“你手上的行李多吗?”

    吴晓衡:“嗯……多,两个大的旅行箱,我身上还有三个包,灰色的是我奶奶给的,让我……”

    简然:“那你打车吧!我给你报销。”

    简然担心室友丢了,又想着万一室友家里条件不好,也许打不起车,反正火车站打车过来十五块钱,她出得起。

    吴晓衡:“嗯……可是刚刚司机找不到我,已经把我的订单取消了……”

    “…………火车站那边,你伸手就能拦到一辆。”考虑到这个新室友生活技能有点差,简然补充了一句,“你上车之前记得问下价格。”

    火车站的出租车密集的程度,大概是如果广场上方一个广告牌掉下来,能同时砸坏三个出租车。

    然而室友们等啊等啊,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吴晓衡打上车。

    她倒是很听话,跟司机师傅的第一句话就是简然交代的:“价格多少呀?”

    听完司机报的价格,她报给简然:“他说45。”

    简然:“你没开免提吧?”

    吴晓衡:“嗯?没开。”

    简然:“你让他滚。”

    吴晓衡:“我大学新室友让你滚。”

    简然:“???”

    后来成了简然在电话里跟司机理论,最后司机最后竟同意原价十五块钱给小六送到学校,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简然心里仍然放心不下。

    但小六很高兴,一边谢谢司机,在电话里一边谢谢简然。

    十分钟后,小六打电话给简然,说她到了,问她应该去哪里报道。

    又过了八分钟,简然出现在校门口,没能和小六汇合。

    再过十分钟,和小六通话的简然意识到,刚才的司机把小六从火车站南广场,接到了火车站北广场的美食街,并且收了小六十五块。

    简然:“……”

    站在学校门口,她群里跟304的新室友们商量,最终大家决定去火车站接小六,顺便吃晚饭。

    等室友们的时候,简然看见蒋云程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还和曾经一样,蒋云程永远都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个。

    大概是贵衣服的材质和设计有所不同,他就那么随意走路,连少年的青涩感都透着矜贵。

    旁边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他,他笑了一下,眉眼被勾勒得更肆意。

    蒋云程很快看见简然,他单手插兜,下巴一扬:“二五仔,等人呢?”

    “嗯。”刚跟室友讨论过他,这会简然不免心虚,下意识站远了一点,“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蒋云程没动,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

    蒋云程退出了和旁边人的聊天后,他身边的人都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他和简然聊天。

    气场也好,钞能力也罢,蒋云程就是有这个本事,让自己成为人群的中心。

    而这时,简然的室友们已经看见她了:“小五!”

    简然跟她们挥手示意,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催蒋云程:“快走,别逼我揍你。”

    蒋云程顺着她挥手的方向回头,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瞥了她一眼:“走走走,我走行了吧。”

    然而他走晚了。

    眼尖的老二一眼认出他,推搡答应过她去要联系方式的老四,俩人绕开过往人群,风风火火跑过来。

    老四一脚横跨,挡住蒋云程的去路:“同学你好,我今天看见你在办入学手续,我也是这一届的新生,方便认识一下吗?”

    简然的其余三个人,六只眼睛,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大泡泡。

    跟着蒋云程的男生们,各个带上看好戏的表情。

    蒋云程表情玩味,说话拖腔带调:“你,看见我,在办入学手续?”

    一看他这个表情,简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动用了什么特权,没去办。

    但单纯的老四哪知道呢,她只知道每个新生都要办,毅然决然点头:“嗯!”

    简然:“……”

    蒋云程一下子笑开了,指了下简然:“她有我联系方式,问她吧。”

    简然:“!”

    简然瞬间享受了舍友们“唰”一下转过头来的注目礼,这还没完,蒋云程他们本来都走了,看见女生们在短暂的寂静后围着简然叽叽喳喳,他又停下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简然:“不……”用了,我们还要去火车站接新舍友。

    老二:“好!我们要去火车站那边吃,你们呢?”

    蒋云程没犹豫:“可以。”

    十一个人,浩浩荡荡地占了一个包间。

    老二和老四坐在简然两边滔滔不绝,话题都是关于蒋云程的。

    “你们,刚刚认识的?”老二问。

    “不是,高中同学。”

    “啊,你不是武校的吗?”老四问。

    蒋云程接过话头:“我也是啊。”

    老三对蒋云程说:“啊?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武校出来的都会很粗鲁呢。”

    简然探出头:“喂喂喂说谁粗鲁呢!”

    大家哄笑后,后面话题都是围着蒋云程在聊,一直到新室友进包间。

    新室友个子不算高,两颊婴儿肥未消,戴着粉边框眼镜,长相很符合大家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后对她的想象。

    她落座后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和室友汇合,到吃完饭,她都没怎么说话。

    晚上回宿舍,大概是吃的太多了,又加上第一天报道,几个室友们都睡不着觉。

    熄了灯还在聊天,声音从寝室的四面八方传来,笑声也是。

    蒋云程仍然是寝室夜话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老三认出了蒋云程身上的那些配饰,她举起手机,告诉大家:“我靠,蒋少爷身上的那些配饰要几十万啊!几十万,什么概念啊姐妹们!!”

    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看不清她手机里的在展示什么,但看今天他买单的手笔,和今天早上他坐的车,觉得他这种人戴十几万的饰品也合理,只是还是止不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老二问:“小五,他高中的时候也这样吗?”

    其实简然对寝室夜话一直聊男生这种行为还挺不习惯的,尤其是聊别人有钱,在简然的想法里,别人有钱是别人的事,感慨一句就好了,聊的这么细太无聊了。

    因此早在室友们复盘今天饭局的时候,简然就没在听了。

    忽然被问到,她含糊答道:“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老三“哦”了一声:“那看来你们也不怎么熟嘛。”

    简然没接话,室友们自然而然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而这时候,简然的手机刚好亮了。

    是徐陈砚。

    他问:睡了吗?

    简然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凌晨了。

    她回:没有,室友们在聊天。

    徐陈砚:下楼?

    简然:下楼?你来我们学校啦?

    徐陈砚:嗯,正好路过,看见有卖烤肠的买了两根,你来拿一根?

    简然顿时坐起来,准备下床的时候才想起来寝室有宵禁,她又躺回去:下不去了,寝室锁门啦!下次早点路过呀我去拿!

    徐陈砚回复她说好,然而,下次不要说路过,甚至连见面,都是三周以后的事。

    徐陈砚连续参加了三场围棋比赛,简然平时住校,中途两人唯一遇到过一次,简然在他家,坐他的椅子,吃着他家阿姨做的小蛋糕,哼哼唧唧地说他说话不算数。

    徐陈砚收拾棋子,分颜色放到棋盘里,眼睛比棋子更黑亮:“烤肠在你们学校门口,你为什么不自己买?”

    简然以为他要赖账,心说“你还挑上我的理了?”,一脸不服气:“为什么我要自己买啊?不是你说了要给我?”

    棋盘上还剩下最后一颗白棋,徐陈砚把棋子捏在手里,修长的指尖下意识地转棋子:“一定要我给的?”

    简然一锤桌子:“你说好了的呀!”

    “你真的只是想吃烤肠吗?”徐陈砚手指的动作停了,看向简然的眼神直白而锐利,“还是你想见到我?”

    话题的走向跟简然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懵了一瞬,声音小下来:“不可以都有吗?”

    徐陈砚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道:“见到我会怎么样?”

    简然被问的更懵了,吃蛋糕的勺子都放下了:“为什么不见面呢?我们以前不是可以天天见面吗?”

    徐陈砚提醒道:“可是我们长大了。”

    简然一脸“我知道我们长大了啊”的坦然:“长大了不可以见面了啊?”

    人说出来的话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这也就是为什么徐陈砚正式比赛的时候会戴平光眼镜。

    他怕他的眼神会暴露他的想法。

    徐陈砚盯着简然的眼睛,最终像是败下阵来似的,把白棋丢进棋盒里,回了句:“可以。”

    简然试探着问:“那烤肠……?”

    徐陈砚单手捂着脸,低着头笑得无奈:“给你买,给你买一百根行了吧。”

    他缓了一会儿,等他一抬头,亮着的手机屏幕出现在他眼前。

    徐陈砚:“?”

    简然认真:“你立字据。”

    徐陈砚:“……”

    徐陈砚拿简然真的快没辙了,他一边打字“请简然吃一百根烤肠”,一边状似无意地提到:“下周我没比赛,要不要去游乐园?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

    “好诶!”简然两眼冒光:“叫上宝盖头我们一起!”

    徐陈砚沉默了好久:“……好。”

    简然:“诶?下周好像是国庆,我顺便问下高芮?”

    这次徐陈砚没停顿:“好,我来问。”

    带着期待,简然在学校里过完了国庆前的最后一周。

    室友们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提前收拾好行李,也同简然一样期待国庆的到来。

    9月30号这天下午就放假了,老大老三和简然先走,其他人的车在晚上。

    老大看简然轻装上阵,感慨道:“本地人就是好啊,上学回家都省钱。”

    老三问:“云程也是本地人对吧?你们要一起回家吗?”

    上了大学以后,和高中有点不一样的是,大家叫别人名字,不管熟悉不熟悉,三个字的名字都会只叫后两个字。

    但简然连名带姓叫蒋云程叫习惯了,改成两个字,她适应不了。

    “当然各自回家了,人家的车凭什么接我呀。”简然边走边说。

    老三如释重负地笑了。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蒋云程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好像跟了她们很久似的:“一起走呗?反正离得又不远。”

    老三的笑容当时就僵在脸上了。

    简然也有点尴尬,才刚跟室友说了不和他一起,分分钟打脸。

    她回头本想拒绝,结果因为看到了蒋云程身后的另一个人,把她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蒋云程跟着她回头,也挺意外。

    高中的副班主任,邱行晚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

    不同于他之前在学校里那身朴素的一眼看上去就是老师的穿搭,今天的他穿了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脑袋上顶了个耳机,看上去可潮了。

    简然走到他面前:“诶?邱邱你怎么在这?来进修吗?”

    “哟,女侠!”邱行晚没正形地跟简然打招呼,回答说,“我辞职了,来读个研,读完再去上班儿。”

    昔日的老师变成了今天的学长,简然震惊到说不出话。

    反而是一边的蒋云程,他本不应该跟邱行晚认识,但跟邱行晚说话的语气极为熟稔。

    他俩聊完了,邱行晚抬手跟简然打招呼:“走了啊。”

    简然机械性地抬了抬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坐上蒋云程家的车,简然才问:“你跟邱行晚怎么认识的?”

    蒋云程“哦”了一声:“他啊,他家跟我家有点生意往来,我跟他认识挺久了。”

    脑袋里“咔嚓”一声,简然听到了次元壁破裂的声音。

    她愣住好久,想起了过去一些对话。

    大概是三年前,高中刚开学的时候,身边就有同学讨论过,副班主任是富二代,只是当时她没在意。

    第65章 绞尽脑汁“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又问:“那你知道他是我高中副班主任吗?”

    “知道啊。”蒋云程说,“我不仅知道他是你副班主任,我还知道你老给你们班主任惹事。”

    简然沉默。

    原来邱行晚这么大嘴巴啊。

    车开到简然家楼下,她一手拎包,听见蒋云程问:“明天有空吗?”

    简然:“干嘛?”

    蒋云程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我堂哥新开了个一家密室,有个3D实景的丧失主题挺火,我身边就你一个胆大的,一起去玩?”

    3D实景!密室!

    简然还没去过密室!她真的很想去!

    但她只能遗憾摇头:“明天不行,我有约了。”

    蒋云程顺势闭眼,像是就这么睡过去了:“切,爱去不去。”

    俩人就是这样,在一起就呛,但是今天简然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她回家换了身衣服,跟高锐生一起去机场接徐陈砚,想给他一个惊喜。

    大概是因为假期,机场到达厅人头攒动,接机口堵满人山人海,把简然和高锐生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想过今天放假人会多,但没想过这么多。”简然扶着高锐生,脚尖踮成芭蕾的姿势,才能穿过层层人头,看到一点里面的样子,她放下脚跟,视线在咖啡厅的座椅上停留好几秒,最终因为素质原因放弃,担心道,“不会等到躺躺猫出来的时候,咱俩根本看不见吧。”

    “看这样子我估计是看不见了。”高锐生提议道,“要不别给惊喜了,给他打个电话?”

    行吧。

    简然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没人接。

    “估计是还没下飞机吧。”高锐生猜。

    他话音未落,简然的微信语音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徐陈砚。

    “喂。”简然找了个稍微远点的位置,捂着一边耳朵,专心听徐陈砚的声音,“我们在机场,你下飞机了吗?今天人太多了,我怕你看不见我俩!”

    她没听见徐陈砚的回应,但是听见了许多人叫徐陈砚的名字。

    简然愣了一下,回过头——

    刚才扎扎实实的人山人海,此刻像一场苏醒的洪流,瞬间向某一个方向汇聚。

    在人群汇聚的中心,简然看见了徐陈砚。

    原来不是来旅游的人,而和她一样,都是来接徐陈砚的。

    他穿着上周末简然去他家的时候见他穿的那件宽松卫衣,颀长清瘦。

    他的表情依旧冷淡,眉眼被机场的光线勾勒得更深,少年的青涩仿佛在几天里悉数褪去。

    他手里拿着手机,声音从耳边里传来,人却在十几米外,被保镖和人群团团围住。

    他们之间隔着的人潮,让徐陈砚在简然的视角里耀眼又遥远。

    电话里徐陈砚问她在哪,简然说不清。

    她过去找他,被保镖一视同仁地推开。

    他们去车库找他,来接机的人把徐陈砚的车围到水泄不通,简然挤不进去。

    她急得叫他,可是他们也在叫他,徐陈砚听不见。

    简然不喜欢和人争抢,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搞特殊,渐渐被人群推搡到外面。

    专程来一趟,结果都没能见上一面。

    简然和高锐生互相缩了一下脖子,交换了一个“失策啊!”眼神。

    高锐生尴尬挠头:“太火了这也,难以想象。”

    他们没能坐上徐陈砚的车,机场离市区太远,又舍不得打车。

    于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他的航班这么晚,末班的地铁格外空阔。

    简然双手环胸,翘起一边二郎腿:“我们专程为他来的诶!他怎么不能专程为我们停下来呢!”

    高锐生知道她要找事,看都不看她,打开手机:“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垂下眼睛:“你说的也是。”

    末班地铁缓缓驶入下一个站台,车门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

    车厢里走下其他两位乘客,让原本就空旷的地铁显得空空荡荡。

    灯光无力地洒在无人的座位上,映入扶手落寞的影子。

    地铁再次启动,简然看着漆黑地铁里无人问津的广告牌,心里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炙手可热的国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不再是只考虑她的躺躺猫。

    可是简然只能接受,因为她知道躺躺猫是独立的个体。

    从来就不是属于她,只让她开心的躺躺猫。

    地铁到站。

    下地铁。

    走到小区里。

    和高锐生告别。

    准备回家的简然,在她家单元门门口看见了刚才她怎么够也够不到的人,在等她。

    徐陈砚的卫衣前面有个兜,可能是初秋夜深露重,他觉得冷,所以两只手都揣在兜里,像小时候那样。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国手,他站在熟悉的地方,像过去每一天,等她下楼玩,等她一起上学。

    看见简然,徐陈砚把手拿出来,嘴角和眉眼都弯出温柔的弧度:“回来啦。”

    我能够明白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一如我能明白妈妈小时候因为照顾妹妹而丢下我。

    我并不需要你安慰我。

    哪怕,其实我,有点难过。

    简然低下头,没来由的,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徐陈砚伸出手,潮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很多很多情绪,在这三个字后消失殆尽,但是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简然抬头,稍微眯起双眼:“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呀!大!明!星!”

    她开始找茬了,说明她现在心情很好。

    掌握了简嘤嘤使用手册的徐陈砚得出以上结论。

    “其实刚才我看到你了。”徐陈砚比简然高一头,他半蹲着,像小时候那样,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视线与她齐平,“但是当时人太多,我突然停下来,可能会引发踩踏事件。”

    “哦!”简然转身就走,但这是她家,她走不到哪里去,步伐直指小公园,“那就你把我当成陌生人咯?讨厌你!”

    “又讨厌我了啊?”徐陈砚跟上,微风轻拂,漾开他身上一点清浅香气,“真的对不起好不好?当时的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能让你开心。”

    简然停下脚步,用“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呀”的语气说:“和我打个招呼,让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就好了呀!”

    徐陈砚站在简然侧后方,简然停的太突然,他猝不及防撞到简然肩上,徐陈砚替她揉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不确定地问:“在那么多人的时候吗?”

    简然潇洒转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没有不愿意。”徐陈砚走到她身边,“如果有下次的话,我跟你打招呼。”

    简然声音软下来:“那如果有下次,不管人再多,你都一定要和我打招呼。”

    徐陈砚:“人再多也要吗?”

    简然:“要。”

    徐陈砚:“好。”

    “可是。”简然又想到,“你这样的话,我们明天还能去游乐园吗?会不会被围观?”

    简然可不想去游乐园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场景,寸步难行。

    徐陈砚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有办法。”

    简然将信将疑

    地看着他,最终点下头:“那好吧。”

    他们两个步伐不快,在月亮银白的光辉下,绕着小公园不知不觉走了半圈。

    现在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不管是原路返回,还是再继续走,都要走一半的路程。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会被想玩不愿意回家的吵闹孩子吸引目光,偶尔会一起抬头看月亮。

    忽然,草丛里窜出来的一只白色毛绒绒,吸引了简然的目光。

    她飞奔跑开,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是什么!”

    徐陈砚听见这句话再看她的时候,她人已经飞了。

    她跑,他追。

    但是只追了五分钟,徐陈砚便追不动了。

    他坐在花坛上,本来想一只手撑着身后,但两天的比赛导致他手腕酸疼,于是徐陈砚改为两只手环在胸前,两条长腿松松散散地伸开,微微仰头,看她跑来跑去。

    看着看着,徐陈砚忽然笑了。

    因为他发现,简然和小猫一直在绕圈跑,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在追谁。

    真的很奇怪,很多很多情绪,只有和简然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

    她追了半个小时,他等了她半小时。

    最终等来了因为跑得久了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了桃花似的简然,一脸不忿儿:“追不到啊这猫!”

    徐陈砚歪头:“很想要猫吗?”

    简然想了想:“很想抓。”

    ……这实在爱莫能助。

    “嘤嘤。”徐陈砚看着她,目光发直,“我有点累了。”

    简然听完这话有点慌,一把把他拽起来:“走走走,我带你回家,你可别睡在这啊躺躺猫!”

    简然记忆里的徐陈砚,下棋下累了,随时随地大小睡。

    但那是小时候的徐陈砚,现在的徐陈砚经历的多了,早可以控制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再入睡。

    不过。

    徐陈砚还是偏头,倒在少女肩膀上,听着她叽里咕噜的碎碎念,让她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牵着他的胳膊回家。

    晚上,简然回自己家,碰到在厨房喝热牛奶准备睡觉的简微。

    简微擦了嘴角的奶痕,看她姐:“我偶像的航班这么晚?”

    “没这么晚。”简然说,“在楼下遇到他,我俩去逛了一圈小花园。”

    “逛小花园?”简微提出疑问,“他下完棋不是很累的吗?怎么会有心情逛小花园?”

    “是累。”简然往房间走,“所以他逛到一半就困到不行,还是我给送回家的。”

    简微低头洗杯子,喃喃自语的声音混在水流里几不可闻:“逛的时候不累,逛到一半的时候累了?”

    第二天早上,简然和徐陈砚在说好的地方会和。

    为了方便玩项目,今天简然穿了一条打底裤,常年练武的她肌肉匀称,一双长腿细而不柴。

    见到徐陈砚,她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没完:“太见色忘友了!说什么高芮单独约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放了我的鸽子!拜托,我跟他十几年的友谊诶!他可真好意思!”

    徐陈砚:“嗯,是挺过分的。”

    简然坐上车,嘴巴还没停:“你说高芮也是,约哪天不好,偏偏约在今天,还约单独,四个人玩多热闹!”

    “可能她不喜欢人太多吧。”徐陈砚把手边的袋子拿给她,“应该没吃早饭?阿姨做的,她说你爱吃。”

    简然“哇”了一声,这种声音要是阿姨听见,又要开心到合不拢嘴。

    她接过袋子,里面装的是热乎乎的酱肉小笼包,还有封装好的豆浆,她一边吃一边感慨:“那要是这样就没办法了,小分队成员又要减一……真好吃啊!”

    像是被她这赞扬提醒,徐陈砚后背抵着车座:“说起来阿姨念叨了好久,她一直没看见你,还问我是不是吵架了。”

    “哎,我也挺想念阿姨的饭。”简然的注意力被阿姨带跑,不再关注放了鸽子的高锐生,“但是徐伯伯不是过来和你一起住了嘛,我往你家跑就没那么自在了。对了,你以后还住雨花城吗?之前听我妈,徐伯伯打算在你高中毕业以后就把这边房子租出去,然后你俩在那边租房一起住,说这样便宜些。”

    徐陈砚:“我不搬。他跟我说过,我已经把那边的房子给他买下来了。”

    简然一惊,袋子吓掉了。

    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笼包,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才刚刚当上大学生,躺躺猫都能靠自己赚的钱买房子了啊?

    简然一边惊讶,一边心疼自己掉的那一个小笼包。

    阿姨做的小笼包肥而不腻,咸甜适中,真的很好吃!

    小笼包掉了,即使简然心疼,徐陈砚也没办法:“有空来我家吃早饭?我让阿姨多做点。”

    简然捡起来脏了的小笼包放进袋子里,犹豫道:“跟徐伯伯一起嘛?”

    她没那么喜欢跟别人的家长在一起,不然为什么之前那几年她很少去高锐生家。

    “他还没退休,只是偶尔来。”徐陈砚说,“你来之前可以问问我他在不在。”

    简然顿时没那么心疼这顿包子,眼睛亮闪闪的:“好耶!”

    车停在游乐园外面,简然才知道徐陈砚昨晚说的“他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

    简然以前没见过他戴口罩,只在网上看见过他粉丝拍的戴口罩照片。

    今天第一次见,她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目光的徐陈砚侧头看她。

    遮住了脸颊,徐陈砚的眼睛在简然眼里放大数倍,所有的视线和光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何其惊艳。

    这一眼,看的简然心跳莫名加快。

    她捂着心脏下车,排队检票的时候问徐陈砚:“你粉丝有说过你眼睛好看吗?”

    徐陈砚垂下眼睛:“你觉得我眼睛好看?”

    简然挠了挠耳朵,点了点头,承认。

    很快,她又提醒徐陈砚:“不过我这是主观的,你可别因为我夸你眼睛好看太自恋啊!”

    “……”徐陈砚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哪怕是绞尽脑汁都无法赢的那一次棋局。

    检了票入园,站在挂满五颜六色祈求的拱门入口前,徐陈砚低头问:“你会因为高锐生不来不开心吗?”

    “那倒不会。”简然眼神粘在远处轨道纵横交错的过山车上,“只要你还来就行。”

    徐陈砚看向别处,舔了下嘴唇。

    他还在回味她的答案,再一回头,简然又跑没影了。

    之前高中每年都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来游乐场游玩,每一次都被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理由无搁置。

    那些错过的遗憾在心底堆积,也让她对游乐场的向往愈发浓烈。

    因此,现在站在游乐园,她内心的期待和快乐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路奔腾,直至到达巅峰值。

    进园冲进过山车,简然直上直下睁着眼睛听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从过山车上下来马不停蹄地奔向碰碰车,横冲直撞,没有技巧可言,每次看她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撞人,徐陈砚都替别人颈椎疼。

    今天来之前,徐陈砚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昨晚他甚至破天荒的没有下棋,只为了有一个好的睡眠,让今天的精力更充沛。

    但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从大摆锤上下来,徐陈砚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甩出去了,踉跄着脚步,坐在长椅上,摘了口罩,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简然去买了水回来,徐陈砚已经戴好口罩。

    跟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还有一对小情侣。

    徐陈砚不太喜欢跟别人挤,要不是腿还软着,他早站起来了。

    小情侣时不时会瞥徐陈砚一眼,不清楚他们是认出来徐陈砚,还是单纯觉得这个男生好看。

    在这个情况下,徐陈砚不方便摘口罩。

    黑色口罩之上,他的眼窝深凹,鼻梁直挺。

    他拿过简然手里的水,倔强的眼睛里写着——

    我没事。

    我不晕。

    我腿没软。

    这都小意思。

    不用关心我,我只是想坐在这聊聊天,休息一下。

    他问:“你一点不觉得累吗?”

    “不觉得诶。”简然说,“小时候不也这样吗?以前游乐园人没这么多,一早上能玩四五个项目呢!”

    别说玩了,现在听到玩四五个项目徐陈砚胃里都翻腾倒海,让他本来就冷白的皮肤愈发白得彻底。

    靠,他有点后悔找这个话题,感觉更站不起来了。

    徐陈砚咽了下发酸的口腔,嘴角抽了抽,强行给自己挽尊:“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人是会长大的。”

    “长大也不会变啊。”简然说,“难道你变了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身边那对情侣说着要去吃午饭走了,简然顺势坐在徐陈砚身边。

    徐陈砚把口罩摘到下巴,仰头喝了

    口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而这时,他听见简然问:“你现在腿还软吗?能站起来了吗?”

    简然没感受到徐陈砚的强撑,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想吐吗?需要我给你找个塑料袋吗?”

    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往商品摊上探寻。

    耳边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中间徐陈砚好像说了一句什么,简然没听清,以为他是想吐,更用力拍了他两下,凑近问:“这样会好点吗?”

    “我说……”徐陈砚声音沙哑,“再打就打死了。”

    “哦。”简然连忙收手,重新坐好。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徐陈砚两眼发直,看着不远处的美食街,“你饿不饿?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是有点饿了。”简然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那边人多,我都买了拿回来一起吃。”

    徐陈砚本来就对吃的要求不高,加上现在没口味:“随便吧,你吃什么给我买一份就行。”

    简然:“酸辣粉?”

    徐陈砚:“……”

    “逗你的!”简然站起来,“那我买两份汉堡套餐?”

    徐陈砚其实不太信任简然办事,但是现在他实在起不来,点了点头,任她去了。

    简然走出两步,徐陈砚问她:“有钱吗?”

    “有。”简然头也不回,头发被风吹得迎风乱舞,她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说,“我妈给我零花了!”

    游乐场有两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一个在园内,一个在园外。

    园外可选的有很多,凭票可以当天多次进出;园内则简单得多,只有一个蛋仔饼摊,一个汉堡摊。

    园内餐饮好处是离得近,可以随时玩;坏处是人多东西少,正值饭点,队伍排的如长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简然排到一半的时候,徐陈砚缓过来了。

    他刚才弓着背待久了,这会儿站起来脖子酸,一边活动脖子,一边绕着长长的队伍找到简然:“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排?”

    “算啦。”简然拒绝,“万一别人以为咱们插队就不好了,要不你去买点别的?”

    徐陈砚往后看了眼队伍:“也行,还想吃什么?”

    简然指了指头顶上冒出来的大太阳:“冰沙,大份的。”

    徐陈砚气定神闲地笑了下,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反扣在她头顶给她遮阳,去找卖冰沙的地方。

    简然先买到,找了个小桌位置占座,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徐陈砚一边接她的电话,一边迈着长腿往她的方向走。

    等他坐下,简然坐不住了:“怎么就买一份?”

    “冰沙那边产量不足。”徐陈砚把冰沙放在圆桌上,“限量了,一人只能买一杯。”

    第66章 丝丝凉意“举不了。”

    初秋天气,早上还弥漫着丝丝凉意,到了中午随着太阳逐渐升高,释放出这么热烈的天气,估计是连游乐场都没想到的。

    简然盯着桌上唯一的一杯冰沙,他买的时候拍了照给她让她选,这是简然自己挑的“丛林探险”主题的,青苹果汁味,还有巧克力制成的“藤蔓”蜿蜒盘旋于冰沙之上,看上去就很好吃。

    面对这样合口味的冰沙,简然既不能大方地说出来“给你一个人喝吧”,也不能小气地说“你别喝了都让我喝吧”。

    她的眼神狗狗祟祟地飘向邻座,邻座三个女生,估计也和他们一样,派了一个代表去排队,桌上只摆了一杯冰沙。

    但坏就坏在,她们三个是闺蜜,可以一人一口,轮着喝。

    简然和徐陈砚虽然从小就认识,但现在这个年纪,她实在做不出来一人一口的事。

    像是看出简然的纠结,徐陈砚从另一只手里拿出两根吸管,撕开吸管外面的纸包装,在绿色冰沙上一边插了一根:“找店员多要了一根。”

    简然笑到眯起眼睛,抱起脸大的冰沙,喜滋滋地喝了第一口。

    青苹果微酸,配上甜味的巧克力,满口绵密的冰沙酸酸甜甜,比想象中的还好喝!

    简然拿起汉堡,剥开纸包装,汉堡都送到嘴边了,结果她又想喝冰沙。

    手没地方了,简然把头凑过去。

    冰沙顺着吸管刚开始上升,还没喝到里面的东西,徐陈砚忽然咬住他那边的吸管。

    他口罩摘到下巴,露出大半张脸。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碰到彼此的额头。

    在一份冰沙里,简然猝不及防看到了徐陈砚放大了数倍的五官。

    新一轮旋转木马开始,暖色灯光骤然亮起,好像一颗又一颗闪耀的星星,闪在他们的眼睛里。

    游乐场里依旧热闹非凡,尖叫声欢笑声不断,除此之外,还有被吸管封住嘴巴,来不及说话的简然。

    秋天正午的太阳,会晒到少女脸颊绯红。

    简然松开吸管,弹射坐正:“我靠我在喝啊,你怎么忽然凑过来!”

    徐陈砚没动,咬着的纸吸管颜色逐渐变深,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冰沙后:“你刚才喝了一口,下一口不是应该我喝吗?吃独食可不是一种好行为,简嘤嘤同学。”

    简然愤恨地咬了一口汉堡:“那你看到我在喝也应该注意点吧!”

    “这倒是。”徐陈砚说,“但是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吃汉堡。”

    简然:“你的错!”

    徐陈砚笑笑:“我错在?”

    简然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被反问了之后,卡壳答不上来。

    确实,这有什么可错的,小时候还用同一根吸管喝可乐呢,俩人挤破头,就为了能多喝一口。

    总不能因为徐陈砚长大了,就嫌弃他吧?

    简然咬着汉堡,思绪渐渐平复。

    邻座三个女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他俩,眼神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隐约听见她们窸窸窣窣问彼此“是不是他?”这样的疑问。

    简然伸长胳膊,把徐陈砚的口罩扯上去,然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摘。

    徐陈砚不喜欢被围观,她也不想今天剩下的半天成为粉丝见面会。

    徐陈砚口罩封了嘴没办法吃饭,然后简然开始吧唧嘴。

    太欠了,徐陈砚斜睨着她:“你玩累了吗?”

    “没有啊。”简然嚼嚼嚼,“我还能再玩八百个项目!”

    徐陈砚忽然凑近,一双眼睛被太阳映成清澈的琥珀色:“那你脸红什么?”

    简然吧唧嘴的声音戛然而止,徐陈砚心满意足。

    正好这会儿邻座的三个女生走了,他把口罩摘下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冰沙。

    至于后来简然解释说,“中午热吧所以才脸红”之类的,徐陈砚懒洋洋地伸长腿,就当信了。

    吃完饭,两人把餐桌让出来,靠在供人休息的小假山上晒太阳。

    徐陈砚问:“下午还想玩什么项目?”

    简然闭着眼睛美美享受太阳,语速慢吞吞:“穿越丛林、南瓜奇遇、童话山这三个最想去,其他的看有没有时间吧。”

    她说完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徐陈砚说:“先去童话山。”

    简然伸手遮住阳光,睁开一只眼看徐陈砚:“为什么?”

    徐陈砚偏头看向她。

    两个人坐在假山的同一侧,距离近到徐陈砚能看清简然脸上的小绒毛,倒映成浅金色,随着风吹的方向,不太规整地摇曳。

    他喉结滚了一下,再度闭眼:“APP上写了每个项目排队的时间,你说的这三个项目里童话山排队时间最短。”

    简然震惊的人从假山上弹起来:“啥APP还写这个?”

    “走吧。”徐陈砚知道她人现在弹到他面前了,在站起来之前,他没睁眼。

    简然追着徐陈砚,哒哒哒小步快跑,像看个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游乐场还有APP呀?”

    “来之前做了攻略。”

    “来游乐场还需要攻略?!”

    “习惯。”

    “习惯?你做任何事之前都有攻略吗?”

    “嗯。”

    “比如?你给我举个例子?你还做了什么事有攻略?”

    “举不了。”

    “举嘛,躺躺猫你举嘛,举嘛,举嘛!”

    “…………”

    有了攻略,简然玩的更尽兴,刷了十多个项目,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徐陈砚纯陪伴,后半程只陪她排队,什么都没玩。还在她玩南瓜奇遇的时候,悠哉哉地买了南瓜饼,在光轮之年排队的时候吃完。

    简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快乐魔法,蹦蹦跳跳地从游乐场出来上车,到车上哼着旋转木马上的歌,看向徐陈砚的眼睛像碎了夜空里的星星。

    徐陈砚的眼神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玻璃窗:“眼熟么?”

    简然的丸子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玩散了,一甩头马尾辫儿砸在徐陈砚脸上。

    车窗外是舞台剧《红楼梦》的巨幅海报,简然正纳闷呢,怎么想她也不会是看这种名著的人,就听见徐陈砚问:“曹雪芹男的女的?”

    简然听懂了,回头又甩了他一头马尾,徐陈砚眼睛还没睁开,被一拳头锤过去:“男的!男的!都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提!”

    狭小的车厢里,徐陈砚躲不开,只能笑着抓着她的手腕儿:“轻点儿,轻点儿。”

    两人闹够了,简然老实坐好。

    她今天玩的尽兴,也玩累了,一安静下来,眼皮像粘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朦胧之间,她又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的冰沙,想起徐陈砚近距离放大数倍的惊艳五官。

    眼睛睁不开,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再然后又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她都快忘记她是几岁的时候,据理力争曹雪芹肯定是女的了,但是徐陈砚还记得。

    他大概还把他们当成小时候吧。

    可是这种逗她的话不太像徐陈砚说的,难道他被宝盖头或者蒋云程附体了?

    简然思维越来越发散,后来想到“宝盖头大战躺躺猫,蒋云程怒闯金三角”这一环节,她彻底睡着。

    这个假期的后来简然又约着和周游见了一次,很不意外,周游又遇到了喜欢的人。

    这次,周游叫他“我crush”。

    “crush?”简然不懂,“你们学音乐的都用英文名吗?”

    周游翻了个表示鸡同鸭讲的白眼:“什么啊,crush代表的是,我一见到这个人就心动,心脏扑通扑通那种动。”

    简然得出结论:“中文翻译是‘’那男的‘。”

    周游:“…………”爱咋咋地吧。

    开学后,周游每天都会跟简然分享她的crush。

    “我crush刚才送我到宿舍楼下!他还把他的外套借给我穿了!”

    简然回给她两个字:恭喜。

    文字看不出感情,周游以为简然在嘲讽她,发长句解释:“你别跟我说徐陈砚也对你做过类似的事,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不一样,这一样,这完全不一样!”

    附带一个“严肃”表情包。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简然懵了一下,因为她在发上面那条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徐陈砚。

    她回:我想说的是,那男的应该也喜欢你。

    发完这条消息简然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也没见周游回,简然只当周游在忙别的,便没再管。

    直到晚上宿舍熄灯,手机在深夜里亮起来,简然才看见周游的回复。

    周游说:简然,你变了,你开始懂以前不懂的东西了。

    好像这几个字,她足足思考了几个小时。

    但简然没懂,她问:是吗?我懂什么了?

    周游没回搭理她这茬,连发了五、六条语音过来,吐槽和室友们的关系,上一个话题就此略过。

    简然把周游的每条语音都转成文字,其中有一条她不小心按错,外放了前面几个字,寝室的安静瞬间被打破。

    不过只有一秒的时间,简然立刻按停。

    “能不能有素质一点?”在对面下铺的老三发出嫌恶的声音,“自己不休息也别打扰别人吧?”

    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简然虽然被说了有点不高兴,但是觉得老三说的也没错,考虑到明天早上大家都有早八,她没为自己辩解。

    反而是老三,在简然不表态之后,不知道又嘀咕了一句什么。

    简然没听清:“你又说了什么?”

    老三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生气了:“我说你怎么了!”

    事态的发展让简然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了老三就这么生气,她弄清事情的原委:“你冷静一点,咱们出去说吧?”

    宿舍里都知道简然是学武术的,也见过简然跟宿管吵架,心里上难免会更偏向老三,于是老大提议道:“就在这说吧。”

    老大把手电打开放在地上,寝室里有了光以后,简然才发现,除了小六,大家都没有睡着。

    老大不忍地看向仍在熟睡的小六:“算了,咱们还是去南门那个烧烤吧。”

    已经将近十一点的烧烤店,南门烧烤仍然人声鼎沸,她们到的时候差点撞到端着一盘子扎啤的服务员。

    五个人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自从坐下后,没人开口。

    服务员又进来上菜,秋天晚上的凉风簌簌吹进房间里,首当其冲吹到她们五个身上。

    简然环视一周,看见里面角落的位置里有个空位:“咱们要不要换个座位?”

    还是没人说话。

    今天晚上室友们的一切行为,简然都看不懂。

    她有些无奈:“咱们大晚上出来不会是为了吹风的吧?要是为了吹风的话你们几个吹,我趁着宵禁时间还没到先回宿舍?”

    她说完,老大抬头看了一眼老三:“老三,要不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就我说。”老三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眼神剜向简然,“明天早上有早八,今天晚上大家都想早点睡觉,简然故意为难舍友,外放声音,吵大家睡觉,我说她一句,我有错吗?”

    “你没有错。”简然说,“但我要说的是,我没有为难舍友,我外放了,是我做得不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没多说,然后你又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我问你说的是什么,对吧?”

    老三没说话。

    她觉得,简然根本不是问她在说什么,她是在挑衅。

    简然又问:“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是你的哪句话我没听清,让你这么生气?”

    老三忽然愣住了,她看向简然。

    在简然眼里,她竟然看见认真到真诚的疑惑。

    老三:“你真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简然感觉怎么这个世界这么颠,这句中文这么难懂吗?她有气无力地反问:“不然呢?”

    不然呢?

    在很多时候,女生之间是这样的。

    两个人关系不到的时候,谁瞪谁一眼,谁阴阳怪气对方一句,但都是私下的,不会大张旗鼓,只等着谁先忍不了。

    老三以为是简然先忍不了发起进攻,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无畏又坦荡的答案。

    光亮的时候,阴暗只能遁形。

    老三抿了抿嘴,她忽然有种,和简然成为朋友的冲动。

    在老三说话之前,老二先开口了:“那小五,我问你放假之前,你明明说你不坐云程的车,为什么后来又跟他一起走了?为什么要骗我们?”

    简然:“?”

    这又是哪跟哪?

    怎么又扯到蒋云程了?

    简然乱中捋了一下,假期前,跟她一起回家的是老大和老三,没有老二。

    所以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跟蒋云程一起走的?”

    这下轮到老二沉默。

    这个问题可以是问题,也可以是质问。

    因为老二不在场,只有可能是在场的人,和她在背后说了简然的坏话。

    “算了,不重要。”简然自己把这个问题略过,把话说明白,“那天我本来是要自己走的,后来正好么,我看见我高中副班主任了,他居然在咱们学校读研,震惊我全家好吗。”

    其他的四个人:“啊?!”

    “这个话题另说吧。”简然回到正轨上,“这个人蒋云程也认识,跟他关系还不错,所以我跟蒋云程多说了两句,然后才坐他家车的。所以这事儿有个先后顺序,不是我跟他先约好,你们问了,我骗了你们,再坐他的车;而是你们先问,我本来是不坐的,后来计划有变,我才坐的他的车。”

    老二尴尬又紧张地:“啊……”

    刚才老三跟老二一起跟简然理论,现在到了简然该跟她们理论的时候了,但她没有,她问了个其他的:“你喜欢蒋云程啊?”

    老二摇头否认,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

    老大趁乱点完了餐,眼神和简然一样茫然。

    “好吧,是我。”老三知道老二不想出卖她,但是她自己扛不住压力,“简然,对不起,我以为你也喜欢他。”

    “啊?我不喜欢啊。”简然哭笑不得,“但是就算我喜欢他,你也没有好对不起我的呀!”

    服务员过来上菜,老大点的套餐里送两杯扎啤,她正跟服务员商量能不能换成两听可乐,只见老三忽然站起来,夺过来扎啤,咕噜咕噜喝了半扎。

    喝完她眼睛红了,一个劲儿地说:“简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室友忽然哭了,还这么突然地向自己道歉,简然被吓得人微微呆住。

    老三咕噜咕噜又喝了剩下的半扎,生猛的好像后面的日子不过了似的,老大拦都没拦住:“我就是觉得,凭什么跟他关系好的是你不是我呢?”

    简然被看上去娇小可爱,但实际上能干一扎啤酒的室友吓到,生怕自己说的话会刺激到她们,只敢弱弱地说了一句话:“就算不是我,也不一定是你呀……”

    老大还在拍着老三的背安慰她,一个不留神,老二又忽然站起来,抱起还剩下的那杯扎啤,她也干了。

    老大懵着,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怀里这个哭到抽抽的老三,还是嘴角带着啤酒的老二,她想了一下,觉得这俩没救了,哀求的目光看向似乎知道点什么内幕的老四:“姐求你,你别喝行吗……?”

    酒壮怂人胆,这句话男女通用。

    老二“哐”一声放下扎啤,用视死如归、义薄云天的眼神看向简然:“我就问,你知不知道我排挤过你?”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从为难室友,到她偏了她们,又忽然说到了排挤。

    每一件事简然都觉得似乎跟自己没关系,简然都要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了,“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

    看上去是个坦白局,老四也豁出去了:“比如昨天英语课,我们三个先走,叫了老大和老六没叫你,到了以后也没给你留座位,但是给老大和老六留了。”

    啊?这就算排挤啊?简然还觉得没抢到六个人的座位很正常呢!

    一场饭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记得中途是谁又加了酒,每个人手里都有黄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着喝着,每个人都脸蛋红扑扑的发热。

    老三顶着哭肿成双眼皮的眼睛:“像小五这么活着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简然这么活着,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着怼她:“小五从小就学武术,你也学啊?”

    “你不学武术,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别人的想法呀。”简然说,“直接问啊,可以减少很多误会的。”

    老大笑了:“你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了好多小说,俩人明明挺恩爱,女生就是不张嘴,导致俩人全是误会。再看那些男频小说,男的能说会道,走上人生巅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在和简然的这场对峙里,老三觉得自己是败者,她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谅,但她至少希望,简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胜者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对她表示宽容和理解。

    “说话听音是一个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强,这是我们的优点呀,这不是你的错。”简然很认真地说,“只需要把这个能力放在合适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内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俩枣。”

    她自以为很客观的一句话,没想到又把老三给说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数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老大甚至能一边喝酒,一边歪着头看她哭。

    她哭着自省,哭着说过去的行为,以及别人的一个眼神,让她怎样的内耗。

    最近的一个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时候,好像听见隔壁宿舍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讨论她。

    老三觉得她们在说她的坏话。

    简然:“你确定吗?”

    老三:“不确定,我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但我就是好内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简然:“不确定就去问呀!”

    老三:“如果我问了,她们觉得我小家子气怎么办?觉得我是神经病怎么办?”

    简然:“问个问题就觉得别人是神经病,这种人才是神经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别人定义的。”

    简然一句话说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第67章 穿越人海“我就看你两眼。”……

    一场饭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记得中途是谁又加了酒,每个人手里都有黄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着喝着,每个人都脸蛋红扑扑的发热。

    老三顶着哭肿成双眼皮的眼睛:“像小五这么活着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简然这么活着,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着怼她:“小五从小就学武术,你也学啊?”

    “你不学武术,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别人的想法呀。”简然说,“直接问啊,可以减少很多误会的。”

    老大笑了:“你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了好多小说,俩人明明挺恩爱,女生就是不张嘴,导致俩人全是误会。再看那些男频小说,男的能说会道,走上人生巅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在和简然的这场对峙里,老三觉得自己是败者,她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谅,但她至少希望,简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胜者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对她表示宽容和理解。

    “说话听音是一个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强,这是我们的优点呀,这不是你的错。”简然很认真地说,“只需要把这个能力放在合适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内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俩枣。”

    她自以为很客观的一句话,没想到又把老三给说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数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老大甚至能一边喝酒,一边歪着头看她哭。

    她哭着自省,哭着说过去的行

    为,以及别人的一个眼神,让她怎样的内耗。

    最近的一个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时候,好像听见隔壁宿舍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讨论她。

    老三觉得她们在说她的坏话。

    简然:“你确定吗?”

    老三:“不确定,我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但我就是好内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简然:“不确定就去问呀!”

    老三:“如果我问了,她们觉得我小家子气怎么办?觉得我是神经病怎么办?”

    简然:“问个问题就觉得别人是神经病,这种人才是神经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别人定义的。”

    简然一句话说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时间越来越晚,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这些女孩子们聊到店里只整她们这一桌。

    一开始服务员还会进来,后来看她们没有动的迹象,确认她们不再加菜,他便没打扰。

    友谊难能可贵,或许他也为之动容。

    以前跟简然玩得好的女生,蔺飞飞跟她一样没心没肺,高芮不太了解,因此她一直以为只有周游,才会那么敏感。

    现在上了大学,简然才发现,原来和周游一样敏感的女生占比这么高。

    她拿了一串板筋,吃着吃着忽然发现,让老三内耗的,都是女生,她想起周游,于是问:“你爸爸对你的关心多吗?”

    老三摇头:“我爸更关心我弟。”

    早就喝多了躺在老四身后的老二听了这话诈尸般坐起来:“让我想到东亚女人的一生,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老四:“把女儿当老公,把儿子当男朋友,把老公当儿子。”

    简然:“什么意思?”

    老四:“负面情绪和期待都给女儿,让女儿照顾她的感受,她去照顾儿子的情绪,哄着老公。”

    话题到原生家庭这,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了。

    天色不知不觉微微泛白,那点白色如同一床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压着,让天色亮不起来。

    老大举起酒杯:“行了,大家都别说那些不开心的,来,干了,明天又是女子汉!”

    老二一口闷了一整杯,大着舌头说:“寝室长,来,针对今天咱们304的外出就餐会议,你发表下总结!”

    “我总结啊?”老大喝多了,嘿嘿一笑,“总结就总结,我觉得我们304宿舍的每个人都很牛逼!有的坦荡,有的真诚,有的知错能改!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尽管老大抄了网上的词,但是大家更多的重点聚集从不说脏话的老大蹦出了脏话,尖叫起哄。

    老二敲桌子:“小五呢?小五也说!”

    简然聊了一晚上,该说的本来都说完了,但是她算是今晚的小主角,因此大家不肯放过她。

    即使喝醉了,鬓角被她几次抱头揉的凌乱,简然也是板正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棵朝气蓬勃的白杨。

    她推辞没用,便不再扭捏,拿起酒杯在桌上敲了几下:“那我希望,我们中国的女孩,乃至整个东亚的女性,都能挣脱原生家庭和社会给我们的枷锁,永远自由,永远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好!”老二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白色泡沫像云一样浮起,“不畏浮云遮望眼,永远向上!”

    老三嗓子哭哑了,声线莫名温柔,却又力量:“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五杯啤酒碰到一起,金黄“嘭”的一声变成晶莹的泡沫,瞬间从杯口溢出,顺着杯壁流淌,如同她们此刻肆意流淌的青春。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

    只是有些东西,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加得更深-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高中曾经的小队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

    徐陈砚代表国家多次参加围棋比赛,粉丝浩如烟海。

    本来围棋这样一个在当今社会相对小众的项目,因为有徐陈砚的存在,每次比赛现场,场地外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因为徐陈砚这么忙,高鹏举很多时候需要跟着他,而忽视了高芮,因此高锐生进入了恋爱预备期。

    他三天两头往外跑,接送高芮上学放学,给高芮带饭。

    除了上课,在学校里很少看见他。

    周游依然在感情里受伤,依然渴望和父亲的关系。

    不过好消息是,在大学里,她的声音开始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学校老师很看中她,未来有很大希望往国家级发展。

    小队里只剩下简然和蒋云程,两个人闲散的时间相对多一点。

    有空的时候,他俩会一起约着出去玩。

    不过约的不多,因为简然喜欢的蒋云程都不怎么喜欢,蒋云程喜欢的项目又都特别贵,简然去不起,也不想总花他的钱,干脆就不去,她更喜欢和室友们去学校附近淘些小店。

    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这天,燕城迟到的初雪悄然而至。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喊了一声“下雪了!”,整栋楼的人都停下脚步,齐齐望向窗外。

    蒋云程本来就靠在窗台边,他在听歌,等着进考场。

    他没听见有人说下雪,只是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走到窗户这边,他才回过头。

    零星的雪花小心翼翼地从天空飘落,悠悠坠在隔壁房顶上,树枝上,小路上。

    正看着,他被人撞了一下,顶到了一边,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蒋云程从小就有这个本事,在任何一个他所处的新环境里,成为人群的焦点,让所有人认识他。

    他知道那些其他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同学,干不出这种事。

    余光里,她往外伸的黑色羽绒服袖口和张开的五指入镜。

    蒋云程头都不用偏一下,摘了一边的耳机,递到简然面前:“新买的,音质挺不错,试试?”

    蒋云程买的电子产品都不便宜,简然虽然买不起,但喜欢开眼。

    之前他那种什么钻石定制的手机,性能强劲的笔记本电脑,简然都会拿来试两下,这次的耳机也不意外。

    她拿过来递到她面前的这一头,塞进耳朵里,够雪花的手并没有因为听歌停下来。

    甚至还踮着脚,让上半身尽可能多的伸到外面。

    也让即便是同一根耳机牵着的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

    渐渐的,雪下得越来越大。

    屋顶上像扑了一层松软的白色毛毯,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雪粒,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通往教学楼的小路,被慢慢积起薄薄的雪,盖得看不出原来的眼色。

    考场里老师让大家进场,简然把身体收回来的时候,脸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睫毛上似乎落了几片雪花。

    她把耳机还给蒋云程,一边往考场走一边问:“这首歌还挺好听,叫什么?”

    蒋云程跟在她后面,垂着眼睫,低头把线重新缠好,说话的时候嘴巴里飘出一团温柔的白气:“这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简然在找自己的位置,没看蒋云程,所以她没看见,蒋云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像她刚才看雪时那样认真-

    期末考试后,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来了。

    和室友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简然回到家里,看见父母正在茶几上拿个小本子面对面在讨论什么。

    简然把羽绒服脱了放在衣架上,趿拉拖鞋,边朝他们走过去边说:“密谋什么大事呢?我尊敬的父王与母上大人?”

    “皮孩子。”岑惜从本子里抬起头,看着她笑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你不看电视剧,这个称呼跟你们宿舍老三学的?”

    因为震惊,简然眼睛微微睁大,“我天,这都能猜到啊。”

    岑惜眉梢微挑,骄傲道:“这可不,也不看谁肚子里生出来的。”

    本子在简珂手里,简然凑到爸爸身边,探出个脑袋:“到底是什么呀!”

    “是旅行计划。”简珂把笔收起来,接了她的梗,“有

    何高见,嘤嘤公主?”

    简然躺在爸爸腿上,笑的张牙舞爪。

    等她笑完,接过爸爸手上的本子看了一下,没太看懂,把本子还回去直接问:“是咱们一家四口要去旅行吗?”

    “是咱们家和宝盖头家一起。”岑惜说,“现在还没完全确定人数,我、你爸爸、孔阿姨、高叔叔都去,哼哼我刚刚问了,她也去,我跟你爸爸肯定非常希望你去,不过不强求你,看你想去吗?”

    “我也去。”简然想都没想,顿了顿,她问,“哼哼明年不是要中考了?她还有空去玩?”

    岑惜去洗水果,听见她说话回头笑:“中考了也不能天天学呀!得劳逸结合。”

    “哦。”简然点头,“躺躺猫不去吗?”

    “可说呢。”简珂语气忽然变了,拖腔带调的,“他得比赛,估计得忙到过年,把你妈可惜的不行不行的。”

    简然坐起来,不解的眼神在洗水果的妈妈和做规划的爸爸之间游离:“我妈?为什么可惜躺躺猫?”

    岑惜用“你看你又来了”的眼神看了一眼简珂,音调上扬:“你听你爸乱说呢,就是我多问了几句,你爸就非说我可惜人家。不过说起来,躺躺猫这孩子性格内向,都没什么朋友,嘤嘤你有空多带着他玩一玩,认识点新朋友。”

    “我有带他认识新朋友。”简然回答道,不过她还是没懂,“妈你到底……”

    “大学里有没有认识文静一点的女孩子呀?躺躺猫也是大孩子了,我觉得他是应该适当接触接触了。”岑惜说着说着,声音放低,“也就是咱们哼哼太小了,不然有躺躺猫这么个女婿,我觉得挺不错的。小伙子长得不错,人也踏实,咱们还知根知底,不会乱来。”

    简珂低声:“嗯?长得不错?”

    简然没听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听爸爸这个语气,脑袋里的雷达立刻响起警报。

    这是爸爸妈妈要秀恩爱的前奏!简然非战斗人员,速速撤离现场!-

    出行安排在简然假期里最后一次武术比赛结束的第二天。

    两家人,两辆车,大人们坐一辆车,孩子们坐一辆。

    在车上,简然可算清楚岑惜那天晚上异常的原因。

    她常用的护肤品品牌在某电商平台暴雷,连带这个品牌国内所有渠道都爆出有问题,她正着急找靠谱代购,躺躺猫看见她朋友圈,联系上她,第二天晚上就给她带回来了。

    岑惜一直很喜欢徐陈砚,但以往她的喜欢相对客观和冷静,就是觉得这孩子从小看到大的,聪明,稳重。

    这次这个举动,让她意识到徐陈砚的细心和能力,让她恨不得把徐陈砚收为自己的干儿子。

    听宝盖头说完这个事,简然挠了挠头,问:“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后来我妈也想让他带。”高锐生说,“但他后来去的那个国家没有那个牌子,把我妈后悔的不行,现在有点啥事都得发个朋友圈。”

    孔阿姨的做法挺可爱,后座的两个女孩一起笑了。

    一路高速风驰电掣,四个小时后,两辆同行的车抵达礼崇。

    从停车场走向酒店,忽然高锐生吹了个口哨,一行七个人一起看向他。

    大人们不明所以,剩下的简然和简微,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礼崇图书馆,心照不宣地笑了。

    察觉到家长也在看他,高锐生瞬间收起笑容,欲盖弥彰咳了两声。

    他们三个这样一看就是有秘密,孔雨仙打趣道:“噢哟,真是长大了,现在都看不懂他们的秘密了。”

    “是呀,以前这俩人哪有秘密能瞒得过咱们。”岑惜指了简然和高锐生,“还记得那会儿梁姐说的那句,‘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大人们一片哄笑,聊着过去他们的黄金年代,孩子们慢下脚步,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说自己的事。

    简微低声问:“姐,你知道吗,咱们这次定的酒店就是你那个同学家的。”

    简然:“啊?你怎么我同学家是哪个酒店?”

    她怎么不知道?

    “你跟我说的。”简微用无语的目光看向她姐,怕她姐还是想不起来,她又细细解释,“就是那次回去的高铁上,你跟我说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时候说的。”

    简然宛如失忆:“还有这事儿?”

    简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姐你说,咱们会不会又遇到你那个同学?如果再遇到,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起玩,我怕玩熟了,他把我离家出走的事告诉爸妈。”

    像是冥冥中有感应,简微说完这话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到酒店,正好看见蒋云程拿着自己的滑雪板从电梯里出来。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滑雪服,裤子外面一条流畅的白线从腰际延伸至脚踝,利落不羁。

    “哟,巧啊。”蒋云程把滑雪镜推上去,点了点下巴冲这两位熟人打招呼,“滑雪去?”

    简然摇头,指了指在前台办手续的大人们:“不了,我们还没办入住,晚点再去。”

    家长们的目光被他们说话声吸引过来,蒋云程不认生,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叔叔阿姨们好。”

    顿了顿,他看着简微讳莫如深地笑了下:“妹妹好。”

    简微如临大敌似的,鸵鸟脑袋埋在岑惜身侧。

    简珂和岑惜对二女儿的反应不意外,只当她是内向。

    他们对蒋云程的外向也不意外,因为简然的朋友除了徐陈砚,都和她一样外向,他们见得多了。

    办完入住,两家人一起去雪场,高叔叔一进雪场就开始摔跤,笑得大家都直不起腰。

    简微的情况和高叔叔差不多,岑惜本来会滑,带着她也被她绊倒了很多次。

    这边同样是第一次滑雪的简然和高锐生,展现了极高的运动天赋。

    在简珂的教学下,他们很快掌握了要领。

    尤其是简然,试滑了几圈,感觉自己已经能驾驭得了雪场,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大言不惭道:“学会了,准备上路!”

    高锐生咋舌:“这就能上路了?”

    简然自信反问:“这有什么不行的?”

    高锐生还是了解简然的。

    他大概能明白简然的“会”,约等于摔不死。

    他摇头,站在简珂身边:“你去吧,我再练练。”

    就算没人陪,想做的事简然也一定要做。

    她“啧”了一声,看着一边和妈妈摔在一起的简微,以及几乎没站起来过的高叔叔,摇摇头:“那我走了!”

    劝是劝不动的,谨慎起见,在她出发前,简珂给她浑身上下满各种大小的小乌龟。

    雪道宛如一条宽阔的白色丝带,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在这样美丽的雪道上,简然摔了人生中最狼狈的三十多跤……

    最后一跤,她用自己的身体和雪道接触,像滑梯一样,溅起层层雪雾,滑出去十多米。

    雪雾散去后,简然坐在雪地里,看见从高级雪道俯冲而下的蒋云程。

    少年跟她的狼狈截然不同,身姿宛如一棵苍松,双手背在身后,傲立在冰雪天地之间。

    寒风带起他滑

    雪服的衣角,在雪道上肆意徜徉,背对着山,他稳稳停在她的身前。

    他没好奇简然为什么在这,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走啊,一起。”

    简然仰头,看见少年逆着光,只有眼睛那里的皮肤露出来了一点,被阳光打的几近透明。

    简然没接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喘息:“我有点……”累。

    “你不会摔累了吧?”蒋云程歪头,“简小教练?”

    简然最受不了别人激她,扶她起来,她还能滑!!!

    她斗志昂扬地伸出手,蒋云程却没接。

    很突然的,少年单膝跪在她面前。

    “我靠你……”

    “鞋没穿对。”蒋云程摘了手套,他的手指是养尊处优的细长手指,从滑雪手套里拿出来之后很快被冻的通红。

    尽管因为手指被冻着,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笨拙。

    但他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给简然系鞋带。

    简然第一次来滑雪,她的鞋是雪场租来的。

    这种鞋的绑带方式很传统,也很麻烦。

    其实简珂刚才有教他们系鞋带,但是简然没耐心,一心想着滑雪,没好好学,简珂也没发现。

    跟蒋云程认识这么久了,这好像是简然第一次用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蒋云程。

    鼻梁笔挺,五官冷硬。

    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唬人的。

    系完左脚,蒋云程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他笑了:“要看别偷看啊,大大方方的看,反正被你看我也不会掉块肉。”

    “我就看你两眼。”简然没否认,但揶揄他,“至于这么自恋吗?”

    “自恋?恋少爷我多的去了。”蒋云程吊儿郎当地站起来,眼睛瞥向她的鞋:“紧吗?”

    “不知道紧不紧。”简然收回自己的视线,“就是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像木乃伊,好像不太会走路了。”

    蒋云程笑了一下,站起来重新朝她伸手:“走吧。”

    简然抬起手,隔着彼此厚重的滑雪手套,抓住他的手。

    第68章 被迫迎战“我们嘤嘤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蒋云程和简然遇到之后,就抛弃了他的其他朋友,只跟她在一次。

    简然一开始本来觉得奇怪,但是从两人上雪道开始,简然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她的耳边充斥着“别低头!二五仔你别低头!东张西望的有没有点练武人该有的沉稳!”

    “眼睛看哪!天上有神仙吗?!”

    “看!再看!再看就摔!”

    曾经带他演武大会的时候,这些话全是她说的呀!!

    她顶嘴,他会踹她的滑板。

    看着她在手无缚鸡之力地翻滚在雪地里,蒋云程这个骚鸡笑的前仰后合。

    骚鸡!

    骚鸡!!!

    忘了哪来的这个外号,反正简然用这个外号骂了他两天!

    后面的几天,两家人一起泡温泉,简然也没少跟高锐生骂他。

    高锐生听习惯了,他们这俩人就跟冤家一样,一见面就没好事,但偏偏爱往一块儿凑。

    她的骂骂咧咧,喋喋不休,让岑惜觉得好笑的不行。

    吃饭的时候岑惜笑她:“小霸王同学这是遇到劲敌了呀?被制服了?”

    “没有!”简然拿着自己的自助盘子,恶狠狠的放了一块白斩鸡,“他就是一个……”

    她本来想说骚鸡,但是当着妈妈的面不好意思说脏话,临时改成“笨蛋”。

    听到这个外号的岑惜,不动声色地抿唇,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大家拿完各自的自助,回到圆桌上聊天,岑惜频频提起蒋云程。

    频繁到简然都觉得奇怪:“妈你这么好奇他干嘛?”

    “妈妈在想……”岑惜吃掉蛋糕上的红色小草莓,“我们嘤嘤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呢?”

    简然:“?!?!?!”

    简然:“妈?!”

    简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好吗!我跟他只有决一死战的份儿!”

    岑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靠在简珂肩上。

    夫妻两人低声耳语,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岑惜红着脸笑了,没再管简然的事。

    简然:“……”喂!!!

    五天四夜的旅程,只有简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回去的路上,各家坐自己的车。

    简然跟简微在后座上,头挨着头,睡得呼呼香。

    距离家还有半小时路程,简然被简微推醒。

    简微也没睡醒,手上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小的:“姐,你手机响了……”

    简然闭着眼睛,手摸了好几处,在后腰那里找到手机,艰难睁眼,看清打电话的人是周游:“喂?”

    电话那头,风声像脱缰的野马,在冰天雪地里奔腾呼啸,周游的声音被风打的断断续续:“喂……简然,我,我家里被查封了,我怎么办啊?”

    简然瞬间醒了。

    她坐直:“你现在在哪?”

    简然被父母放到最近的公交站,打了辆车,到周游报给她的地址。

    崭新的联排别墅,突兀地静立在高档社区里。

    大门上交叉的封条,惨白的颜色犹如一道肃穆的禁令,无情地宣告着这里的变故。

    窗户玻璃尤新,窗帘却已低垂,了无生气。

    车库半掩的卷帘门缝隙中偶有几株顽强的枯草探出头来,却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毫无生气可言。

    再看不出曾经的尊贵和奢华,只剩下一片沉重的灰意。

    穿着白色大衣站在家门口一动不动的周游,被这片灰白裹挟,弱小又慌张。

    听见简然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像了无生气的塑料娃娃。

    连简然都不太能接受周游家这么大的变故,简然知道,她自己肯定更难接受。

    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昨天晚上,周游还在这间房子里无忧无虑地给简然发消息,跟她一起吐槽蒋云程,约着年后一起去滑雪。

    不过一天时间,却好像沧海桑田,换了人间。

    简然走到周游身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手,拍了拍周游的后背。

    周游愣了一下,像终于有了支撑,“哇”的一声哭出来。

    家被封已经是事实,看着它除了徒增伤感再没别的用途。

    周围邻居家偶尔传来的欢声笑语,此刻更衬托出寒风里周游的凄凉与落寞。

    简然低声劝着,带周游到了她家附近的商场,至少这里暖和些。

    临近过年,商场里放着喜庆的歌,人来人往,好像每个人都应该幸福。

    过去这里周游常来,只不过今天把头埋在胸口的她,和洋溢着笑容的这里格格不入。

    以前周游从来不坐休息区的铁座椅,她觉得凉,对身体不好。

    如果要休息,她宁愿多花点钱,去做商场的自动按摩椅。

    但今天,她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

    “其实我猜到我爸的生意出问题了,他已经很久没给过我零花钱了。”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问题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一直以为只是这段时间大环境不好,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生意起起伏伏,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妈说他不能接受,所以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必须接受!”

    “我爸他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连告诉我都不敢?他不告诉我,我面对这样事实的时候只会更难过!”

    “前一天还好好的住在里面,第二天再回家,房子没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要受到这样的打击?!”

    “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简然不认同周游的很多观点,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然什么都没说。

    她一直在听。

    她听着周游说她多恨她爸爸,恨他的时候她有多难过。

    听周游对她爸爸的恨,是怎样由爱转变的。

    冬天黑的早,简然唯一一次开口,是周游说的嗓子哑了,她去给周游买水,买完回来,她问:“那你今天晚上住哪?”

    周游试着拧开瓶盖,但她的力气都被哭干了,简然把她的水

    拿过来拧开又递回去。

    周游喝了一口水,大概是水有点凉,她微微皱眉:“我回学校住。”

    简然又问:“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了?”

    “他们回老家了,我们老家有一套自建房,能住人。”

    简然点头,深呼吸了两次,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天之后,简然也不知道自己特意关注,还是经济真的下行到了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的地步,她总能听到父母说起“破产”“资金链断裂”这样的词。

    他们两个接的案子,和经济相关的占比越来越多。

    有一天晚上吃饭,听简珂说到他手上的一桩新案子。

    燕城赫赫有名的新商业综合体项目,由宏宇集团倾力打造,涵盖高端写字楼、豪华购物中心和五星级酒店,本是备受瞩目的一个项目。

    宏宇集团的创始人明宇,在项目启动初期,凭借着出色的商业计划书和宏伟的愿景,成功吸引了多方投资,并从银行获得了数额可观的贷款。

    然而,同样是在这一年的年底,全球经济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市场需求大幅萎缩,商业地产行业遭受重创。

    预售情况远不及预期,资金回笼缓慢,而建设成本却不断攀升,包括原材料价格上涨、施工难度增加以及人工费用的提高等因素,使得项目资金缺口越来越大。

    尽管明宇四处奔走,试图寻找新的投资和融资渠道,但在整体经济低迷的大环境下,收效甚微。

    简珂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宏宇集团的资金储备逐渐见底,供应商的货款开始拖欠,施工方也因资金问题多次停工,影响范围波及全国。

    银行方面察觉到风险后,收紧了信贷额度,并对宏宇集团进行了财务审查。

    宏宇集团资金链断裂的问题被公之于众,明宇提前逃到了国外,成了过街老鼠。

    有华人在国外偶遇到他,都要拍出来挂在网上骂上几句。

    在说这些的时候,简珂并不知道,简然见过这位现在人人喊打的明宇。

    他是明佳的爸爸。

    只不过简然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意气风发。

    那时明佳不喜欢她,当着爸爸的面趾高气昂地告状,而明宇并没纵容明佳,还告诉明佳,她这样仗势欺人是不对的。

    简然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他。

    她知道,他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也曾经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可是,经济下行的时候,时代的一粒沙,到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这座山压死了过去的他们,也压住了他们身上的光。

    压在了他身上,也压在了被欠款的每个人身上。

    明宇是这样,周游的爸爸也是这样。

    不知道周游的爸爸在外面又是什么样的名声?

    岑惜吃饭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桌上除了他们夫妻俩还一个人。

    平时简然吃饭没这么安静,岑惜不禁担心道:“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不舒服。”简然说,“听你们聊天,有点感慨。”

    岑惜笑说:“我们嘤嘤长大了呢,以前从来不听这些时事的。”

    是长大了。

    简然看着窗外白雪皑皑下的万家灯火,发现自己开始能做到,像爸爸以前教她的那样“要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可人不是一瞬间长大的。

    人是在一件事,一件事的经历中长大的。

    这样的经历,真让人觉得难过啊。

    由于放心不下周游,这个假期,简然频繁地穿梭于去音乐学院的路。

    她见证了周游不同的阶段,一开始她咒骂,怨恨,觉得上天不公,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种待遇,为什么那些霸凌她的人都还过的好好的;

    恨爸爸的懦弱,恨爸爸错误的选择。

    简然陪周游躺在她寝室的小床上,醒过来的周游会突然问简然,她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等到梦醒了,她的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面对简然的沉默,周游把头埋在手里,再次痛哭。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不到一周。

    似乎是某一个清晨,简然在她的宿舍床上醒过来,身边没有人。

    周游坐在书桌前,一边看手机,一边在本子上记东西。

    阳光早已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在书桌一角,把周游写字的影子拉得老长。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简然觉得,这个样子,很像过去的周游。

    这一天开始,周游开始仔细地规划着生活的每一处开销。

    过去会花六块钱配送费买一个冰激凌的人,现在连六块钱的奶茶都忍着,不舍得喝。

    这样的生活过了不到半个月。

    周游发现这样还是不行,她忽然间告诉简然,她觉得不能这样,她要凭借自己,在波澜起伏的生活里开辟一条新的航道。

    她做的一切决定,简然都支持。

    简然陪着周游找兼职,一如半个月前,她陪着她在宿舍里躺到天昏地暗。

    周游凭着唱歌好听,知道酒吧驻唱。

    每周去三天,从晚上七点唱到凌晨两点,一天老板给她底薪1000,点歌费单算。

    酒吧鱼龙混杂,每次周游去唱歌,只要简然没有去打比赛,都会陪着她。

    很偶然的一天晚上,有人点歌,是一个打扮的很精致的女生,她说她失恋了,点了一首《字字句句》。

    音乐响起,周游微微闭眼,身体随着前奏打着节拍,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像一头黑色的绸缎。

    “他关于你,绝口不提,他是否短暂爱过你

    来去自如,也分不清他什么目的……”

    周游的声线是老天爷喂饭,空灵的像是在叙事,把人拉到她正在唱的歌的情境里。

    她开口的一瞬间,酒吧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碰杯声。

    也因此,点歌的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更加清晰。

    这首歌简然高中的时候听她唱过。

    台上唱歌的周游,和若干年前,在KTV里唱歌的女孩,在简然脑海里慢慢重叠。

    她想起那一年拿着话筒,因为魏冉哭到抽噎的周游。

    不知道那一年的周游,看见现在的周游,是什么样的想法?

    简然觉得,她应该会为现在韧性生长的自己而骄傲吧。

    可能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喜欢的歌从周游嗓子唱出来特别有故事感,所以这天晚上点歌的人特别多,周游一唱就唱到了凌晨四点。

    到能走的时候,简然已经睡了好几个小觉,困迷瞪了,穿衣服都像被开启了慢动作。

    她穿完衣服准备走,看见台上多了一个喝到站不直的男人,用他沾满啤酒渍的手拿起周游的话筒,眼神轻佻,另一只手想扶周游大腿。

    周游不想被占便宜,但作为在这里打工的人,她不好得罪客人,陪着笑意,小心闪躲。

    简然可顾不上这些,她两步冲上去掐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不顾对方疼的满脸狰狞,硬给按在放在话筒架子上,拉着周游就走。

    周游穿着高跟鞋,走不快,她俩还没走下台阶,醉汉已经冲了上来。

    简然把周游藏在自己身后,被迫迎战。

    醉汉被小姑娘弄疼了,面子上过不去,叫嚣着抬起手要打人:“你他妈要死啊!”

    周游站出去半步,站在简然这边,语气里有一丝哀求:“别别别,别打架!”

    简然钳住对方打过来的手,冷冰冰道:“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不清醒的人动手,你差不多得了。”

    说完,她嫌恶地甩掉对方粘腻的手。

    她客观的一句话激怒了醉汉,他弯腰捡起来空洋酒瓶:“我醉你妈!”

    他手里有武器,简然不能再接他的手,她奋力抬腿——

    男人喝醉了,本就站不稳,被踹了一脚后踉跄着倒退了两三米。

    他手里没来及的挥出去的酒瓶,随着摔倒在地的动作,碎了一地。

    凌晨的酒吧,客人尖叫着跑到一个不剩。

    只有音乐不知疲倦地响,水晶球在头顶转个不停。

    男人手掌的血在幽暗的灯光下,像是腐烂了的一滩黑水。

    周游吓得小跑过去,看对方的伤势。

    “艹尼玛的。”醉汉人站不起来了,但嘴里的脏话没停过。

    已经在后场睡着了的经理被这个动静闹醒,开了灯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两眼一黑。

    话筒和椅子像是被狂风席卷过一般,杂乱无章的东倒西歪;酒瓶被摔得粉碎,酒水混合着地上的污渍,流淌出一条条刺鼻的“河流”,将地面浸湿得黏腻不堪,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与血腥气息相互交织的味道;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洒落在每一个角落。

    酒吧里闹事几乎每天都有,喝醉了的男的骚扰漂亮驻唱更是常见,但像今晚这样大打出手甚至打出血来,这还是经理干了这么久第一次见。

    经理不认识简然,只能骂周游,脖子上青筋暴起:“周游你要疯是吧!在这闹成这样,不想干了是吧!”

    像是被经理这一吼叫醒了似的,醉汉一抬手,一把掐住了身边周游的手臂。

    周游吃痛,被他扯了一把,顿时失去平衡,跪坐在地上。

    她原本干净洁白的毛衣,顷刻间被印上了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手指印,在酒吧大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简然看到这一幕,双眼瞬间瞪圆,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烧到了头顶。

    她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要踹向那只脏手,却被周游急切地呵止道:“简然别打了!”

    简然一愣,慢慢收回了腿,皱眉看向妆面花了的周游。

    醉汉一听,咧开嘴得意,笑了,笑声格外刺耳。

    他分明是坐着的,可充满鄙夷和傲慢的眼神像是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简然,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听见她在说谁了吗?傻逼。”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

    “早这样不就行了?装他妈什么呢?”醉汉得寸进尺,拧着周游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脸转过来,然后转过头用更加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简然说,“看懂了吗?你这姐们儿还想在这干。你要是不想断人财路,现在就给我跪下跟我道歉,今天这事儿就算完了。”

    醉汉似乎是个酒吧的常客,经理陪着笑脸,走上去想去把他扶起来:“这都是大学生,不懂事,我给您道歉,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回您再来,我多送您一份368的套餐,您看行吗?”

    “你滚开!”醉汉骂了经理,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今天就得和简然掰扯,“你不跟我道歉也行,我现在就报警,等警察过来了,你看她还能不能在这干下去。”

    简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过去把他打趴下,让他跟周游道歉。

    可是周游需要钱,她不能不管不顾,让周游丢了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简然深吸了几口气。

    很莫名的,简然想起了徐陈砚。

    如果他在这,一开始是不是会拦着她,不让她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干嘛?不乐意啊?”醉汉咄咄逼人,踩着简然的尊严,像是想把简然逼死在这。

    可是没如果。

    事情已经发生了。

    简然开口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今天……”

    “那你报警吧。”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简然。

    这场闹剧已经维持了太久,东方的天际线上,已经隐隐约约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周游花掉的妆容,在这样微亮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憔悴。

    可她的眼神却很有力,站在简然和醉汉面前,一瞬不眨地盯着醉汉又重复了一次:“报警啊。”

    醉汉愣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刚才还有把柄捏在他手里的女人,怎么忽然这么硬气。

    硬气到他忽然没了底气。

    此时经理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催促:“你报不报?不报我可报了啊。”

    简然意外地看向经理,这个五分钟前还趋炎附势的人,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

    经理回看她,偷偷冲她眨了下眼。

    经理拿起手机,已经清醒过来的醉汉猛地伸出手,高声喊道:“等会儿!”

    经理缓缓收回手机,双手抱在胸前,用“你还有什么事儿啊,得多长时间啊,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在这儿陪你耗着”的嫌弃眼神看着他。

    闹了一夜,醉汉的酒醒了。

    大概是清醒过来的他意识到警察叫过来他并不占理这事,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没忘恶狠狠地瞪简然一眼,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威胁。

    周游跟经理说她今晚会过来解决这事,在保洁阿姨清理现场狼藉的时候,拉着简然出门去药店。

    时间还太早,附近的店都没开门,周游和简然只能就地坐药店门口。

    周游轻轻托起简然的下巴,让她把脸转到光亮的地方,看她的伤口。

    刚才,酒吧里太黑了,简然对台上的环境不熟悉,拉着她走的时候脸撞在柱子上。

    走的急,脸都撞破了。

    这会儿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红肿,血迹已经干涸,凝结在伤口边缘,在她白皙的脸上看着格外狰狞。

    第69章 旁观者清“我轻点,你再忍一忍。”……

    “哎,居然撞得这么重。”周游拿起棉签,蘸上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凑近伤口,“你忍着点啊,应该挺疼的。”

    简然把脸凑过去,药水刚一接触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冰凉和刺痛,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嘶”了一声:“好凉。”

    周游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凉,还是疼,她只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简然受伤,都要心疼哭了,声音微微发颤:“我轻点,你再忍一忍。”

    简然感觉到朋友的慌张,她不敢动了,脸老老实实地放在那,连眼睛都不敢眨,只有嘴巴在动:“欸,你刚才突然站出来,不怕他真的报警吗?”

    周游眼神专注在她的伤口上,反问:“他想报就报啊,我怕什么?”

    简然:“他报警了你可能会没工作。”

    “没工作就不做了呗,再找下家,我还能饿死不成。”周游给她清理完伤口上的血痂和污垢,动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拦着你,是怕丢工作吧?”

    简然没接话,她心虚地看了周游一眼,眼神表达的是“难道不是吗?”

    周游被简然气到了。

    她没好气的撕开纱布,贴到简然脸上的动作略粗鲁:“拜托,我是怕你上头,真跟他打起来,把事情闹大,对你不利好吗!”

    简然捂着脸,屁股往后退了好几米:“疼疼疼!!!知道了知道了!!!”

    “过来!”周游瞪着眼睛,不许她躲。

    刚才跟人打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简然,现在在朋友面前,怯生生的盯着她的手,确认她不会再出手,才敢一个屁股蹲儿一个屁股蹲儿地往前蹭到她面前。

    周游气归气,但还是认真给简然重新贴好纱布。

    等她处理好简然的伤口,天光已破晓。

    周游回学校,简然在父母出门上班后偷偷回家,各自睡了一觉。

    晚上,简然和从前一样在地铁口等周游,两个人一起到酒吧。

    她坐在一边的座位上,看着周游一张口,经理眼睛瞬间瞪大,惊讶的连酒杯都忘了擦。

    周游说,她要辞职。

    经理的反应,和简然得知这件事的反应差不多。

    很意外,很突然。

    可只要稍微细想,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理所当然,也没有再劝的必要。

    这个月虽然只上了八天班,但周游的收入已经有一万五。

    下个月十五号,这笔钱会正常打到周游卡上。

    临走前,经理跟周游说:“小周,你声音挺好听的,以后再找工作,就别找酒吧了,看看能不能去做点专业的事,酒吧这种地方,太埋没你的嗓子了。”

    患难见真情,周游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嗯。”

    经理又看了眼简然,向她抛出橄榄枝:“你倒是很适合酒吧,愿意来吗?工资我给你开高点。”

    简然:“嗯????”

    “开玩笑的!我这水浅王八多,可供不起你。”经理继续擦杯子,“不过,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倒是真的,有空来喝一杯,我请客。”

    简然认真确认:“那我来的时候就报你的名字?是报Jason,还是报哲森?”

    周游尴尬地笑了一下,拽着简然走了,她低声教她:“人家那就是个客套话,你别当真啊。”

    简然这个直球不太能理解。

    经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报吴哲森,我全名。”

    对上周游诧异的眼神,简然“嘿嘿”笑了两声。

    周游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世界很神奇。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居然“傻”到了一起。

    从酒吧出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像是要压到屋顶上。

    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花,在商业街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某种不知名的动物在呜咽。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简然看着寒雾中朦胧的光晕,问周游:“辞掉这份工作之后,你怎么办呢?”

    周游跟着她一起抬头,看向昏黄的灯光:“你看过《声光璀璨》吗?”

    “没看过,但我知道。”简然说,“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你声乐老师不是还推荐你去参加吗?”

    周游:“嗯。当时更想提升自己,就没去。”

    结合之前的对话,简然顺理成章地想到:“你现在要去了?”

    “嗯。”

    “什么时候去?”

    周游抿了抿嘴:“我刚报名,说是下个月初海选。”

    “能拿冠军吗?”

    “没想过,这个节目这么火,高手肯定很多。”周游不太自信,顿了顿,“主要能过海选就行,过了海选就能上电视,到时候不管能不能出道,我都能借着节目的流量,当个唱歌类的网红。”

    听了这话,简然忽然发觉,周游的思想和她很不同。

    比起按部就班的稳定,她更倾向于搏一把。

    她有商人思维,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周游真的,很像她跟简然描述的,她爸爸。

    尽管周游总说她恨她爸爸,但当局者,总是没旁观者清。

    决定要去参加比赛后的周游每天抓紧练习,简然这边则忙着收拾行李。

    她答应了高鹏举,再去当一次徐陈砚的贴身保镖。

    其实现在徐陈砚已经有了外包的保镖公司,但由于这次是国家级的比赛,其他国家的棋手都没有像徐陈砚有粉丝群体,徐陈砚不想搞特殊。

    但通过以前的经验来看,没有保镖太危险了。

    除了徐陈砚和高鹏举以及翻译,报备人数仅剩余一个名额。

    在高锐生犹豫之际,简然应了下来。

    当时高鹏举有点意外,看向高锐生:“为什么不是你去?我还以为你会更想去呢。”

    被问到的高锐生支支吾吾,简然替他翻译:“原因他不能说。”

    高鹏举:“那你能说吗?”

    “我能。”简然一点头,在高锐生威胁的目光里说出来,“因为他快要坠入爱河了。”

    高锐生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简然,心虚地看向高鹏举。

    高鹏举误会了这个眼神的含义,以为他是害羞。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大手一挥:“嗨,没事的,大学生了嘛,恋爱多正常呀。等高芮上了大学,我也支持她谈恋爱。”

    简然心想你可少说两句吧。

    可不就是因为你现在不支持高芮谈恋爱,他俩才得趁着你走了偷偷见面吗!

    临出发前,高鹏举还在给简然解释。

    并没有把她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这次实在是事出有因,让她不要介意。

    事实上,简然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介意,反而非常开心。

    对她来说,给徐陈砚当保镖,就是带薪旅游,且包吃住。

    她心态贼好。

    抵达机场出发层,车轮碾过薄雪下湿漉漉的地面。

    车门还未完全打开,远处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尖叫声、快门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潮水般涌向他们所在的车。

    简然全身紧绷,眼神锐利如鹰,盯着像被点燃的火焰般躁动的人群。

    车门推开的一瞬间,简然动作干脆利落冲在徐陈砚身前,和高鹏举一起,挡开拥挤的人群,为他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的身体不断被推搡,呼喊声在身边汹涌。

    “甜心!看这里!”

    “啊啊啊!好帅!”

    “砚砚加油!!拿冠军!!”

    被围在人群中的徐陈砚目光淡然,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冷脸的习惯,在他的学生时期,是“不好接近”的标签。

    而当他的影响范围不断扩大,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时,冷脸竟然成了他的与众不同。

    喜欢他的人面对他的冷链,热情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激烈。

    倒是简然,听见“甜心”这个外号,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人群中,有人试图突破防线,伸手想要抓住徐陈砚的衣角,简然嘴角笑意还未收敛,手上动作已然迅猛将对方的手挡开。

    还有粉丝高举着礼物,试图递到徐陈砚手里,简然眼疾手快地拦下,礼物被转交给一旁的高鹏举。

    出发之前高鹏举就交代过的,徐陈砚的手很重要。

    不能让他的手碰到任何没经过检查的东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航空公司有专人来接,他们踏入航站楼的自动门,和送机的粉丝们隔开。

    玻璃门外,粉丝们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薄雪依旧飘落,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那些未能触及他的指尖。

    简然站在徐陈砚身边,回头对着高鹏举笑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幸不辱命!”

    高鹏举很捧场:“简大侠超棒!”

    简然笑眯眯地回过头,在喧嚣平息的自动门里,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瘦瘦小小的小六举着单反相机,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眼睛却一瞬不眨地盯着简然,嘴巴微微张开,满脸写着震惊。

    到了休息室,简然打开和小六的对话框。

    她们上次的对话是一个转账,小六不会用洗衣机,简然帮她用学校洗衣机洗衣服,刷的是简然的卡,小六把钱还给简然。

    简然:我刚刚好像在机场看见你了?

    一直到飞机起飞,小六也没回,简然便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脱了外套放在身后,飞机枕套在脖子上,小零食和pad放进前排座椅后方,简然手里就只剩下最重要的护照。

    她神经大条,护照这么容易丢的东西,不能放身后,不能放座椅后方,更不能放手里。

    简然正发愁,听见徐陈砚说:“护照给我吧,我帮你收着。”

    徐陈砚办事简然当然放心,乐呵呵给出了自己的护照,安心睡到下飞机。

    两国实行免签,加上飞行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徐陈砚在国外的粉丝竟然不比国内少。

    简然打起精神,跟高鹏举一起护送徐陈砚到酒店。

    然而简然完全没想到,徐陈砚的粉丝居然会跟到酒店。

    高鹏举对此见怪不怪,带着他俩快步到酒店前台:“快,把护照拿出来,办了入住赶紧进房间。”

    可这时,简然的护照找不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迅速在口袋里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眼看着徐陈砚的粉丝越来越多,简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难道落家里了?”

    高鹏举舔了舔嘴唇,眼神扫向酒店外被保安勉强拦住的粉丝,语气里透着一丝压抑的焦躁:“不可能,如果落家里,你根本登不了机。”

    简然:“也对……”

    徐陈砚转头看向翻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有报备,问问前台

    能不能先让她入住,护照明天再去大使馆补办。”

    酒店前台很快同意,但由于没有证件,简然无法单独开一间房。

    “今晚先跟我睡。”徐陈砚直接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睡,对吧,嘤嘤?”

    简然此刻满脑子都是护照丢失可能被遣返的恐慌,听到徐陈砚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嗯,对!”

    酒店外,粉丝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保安们勉强维持着秩序,但情况随时可能失控。

    高鹏举皱了皱眉,眼下没有专业的保镖团队,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乱子。

    眼下既然他们当事人都没有异议,他便不再多想,直接点头:“行。”

    不幸中的万幸,酒店还有空余的双床房。

    徐陈砚拿出棋盘,简然则坐在另一张床上,打开电视,发现这边的电视居然会转播国内的电视台,她随意调到一档综艺节目。

    他俩从小到大经常单独在一起,各忙各的,互不干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自然。

    然而,到了晚上,徐陈砚起身去洗澡时,事情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简然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水声哗哗响起,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浴室的方向,才发现那扇磨砂玻璃门的设计有些特别——只有中间部分是磨砂,上下两端竟然是透明的。

    透过玻璃,她能清晰地看见徐陈砚有力的小腿线条,随着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又放松。

    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打湿他的头发,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浴霸的灯光明晃晃地洒在少年身上,透过水汽,他的身形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简然原本正专注地看综艺,可这一眼之后,她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

    她的喉咙突然发干,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身体莫名地感到一阵燥热。

    她下意识地抓起床头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她莫名的不适感,但心跳依旧有些紊乱。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耳垂还是比平时烫。

    简然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困惑,却又说不清这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可耳边哗哗的水声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她,让她没办法平静。

    她又一次想到了“长大”这个词。

    她长大了,徐陈砚也长大了。

    小时候一起睡过,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

    毕竟,高中时候为了抓贼住在徐陈砚家,和徐陈砚一起躺在床上的那一次,简然的情绪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她会紧张,心跳会加快。

    看来长大以后,还真的不一样。

    手机毫无预兆“叮铃”一声,吓了简然一跳。

    她把思绪抽出来,看到了小六回复的消息。

    小六像是过度惊吓,隔了好几个小时才缓过来:你怎么会和徐陈砚在一起呀?

    简然开玩笑:是他聘请的保镖^^

    小六这次回复的快了些:哦哦,我说呢,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们认识。

    简然:你没以为错,我们从小就认识呀!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诶?你也认识他?

    消息刚发出去,简然意识到她问了句废话。

    看今天小六那个阵仗,她应该是徐陈砚的粉丝。

    徐陈砚洗完澡出来,看见简然正在跟人发消息,他随口问:“跟谁聊天呢?”

    “我室友,以前跟你说过的,就是直接把我跟她说的话告诉黑车司机的那个,她好像……”简然说到一半,回头看了徐陈砚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他慢条斯理擦着头发,偶尔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顺着脖颈往下滑,没入衣领。

    这样的水滴多了,他后背的衣服看着有都点透,湿漉漉的贴着他后背轻薄干净的肌理。

    酒店房间装饰用的粉紫色绣球在他身后腰际铺开绽放,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就算冷着张脸,看上去比平时柔和许多。

    徐陈砚像是毫无察觉简然的反常,弯腰拿自己的手机:“好像什么?”

    他的手机放在两人床中间的床头柜上,走过来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沐浴露气息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少年荷尔蒙,毫无预兆地冲进简然的鼻腔。

    那味道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侵略性,瞬间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

    简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心跳陡然加快,耳垂热度再次攀升,别过眼睛:“……好像,好像是你粉丝。”

    她不清楚这种反应的来源,但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大步冲进浴室:“我也去洗澡!”

    徐陈砚坐在床上,垂眼看着没按亮的手机。

    唇角很轻,很轻地弯了一下。

    刚用完的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温热的水雾,让人呼吸都变得有些黏腻。

    地面上残留着湿漉漉的脚印,花洒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这些痕迹在提醒简然,这里刚有人用过。

    简然拧开花洒,水滴淅淅沥沥落下的瞬间,她忽然想到,刚才她能看见徐陈砚,岂不是说明,现在徐陈砚也能看见她?

    少女瞬间紧张到脚趾都蜷缩到一起。

    如简然所想,徐陈砚确实是能看见简然。

    只不过简然没那么高,他只能看见她的一节小腿。

    白皙纤长,线条清晰。

    徐陈砚看了一眼,喉结微微滚了滚。

    向来沾枕头就睡着的简然,今晚罕见地失眠。

    不知道原因,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一个适合入睡的姿势。

    徐陈砚在脑海里想好一步棋,听见耳边翻滚的声音,他微微侧头,低声问:“你怎么了?”

    静谧的深夜,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丝白天没有的慵懒,简然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藏都藏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简然猜了个原因:“可能是因为知道室友是你的粉丝,所以惊讶的睡不着吧。”

    徐陈砚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简然:“嗯……”

    是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怎么就睡不着呢。

    简然躺平,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可她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搅动,就算她深呼吸一百次,也平静不下来。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不能再和徐陈砚睡同一个房间了。

    明天一起床,就得出去补办护照。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她丢失的护照奇迹般出现在昨天徐陈砚放手机的床头柜上,旁边摆着一张房卡。

    与此同时,手机里有三条消息,都是徐陈砚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我去比赛了。”

    “你的护照昨天我收着,后来忘了。”

    “给你办好房间了,2106,你直接去就行。”

    简然补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她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直到高鹏举来敲门,跟着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餐厅里,徐陈砚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动作机械而安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高鹏举则时不时瞥一眼手机,眉头紧锁,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翻译老师看着他俩,全程安静如鸡。

    无声的沉闷里,徐陈砚的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简然坐在他旁边,听见徐伯伯的声音。

    徐成华:“比完了啊?”

    徐陈砚:“嗯。”

    “吃饭了没有?”

    “在吃。”

    “吃的什么啊?”

    徐陈砚看着碗里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一下说:“就随便吃了一点。”

    然而这句话打开了徐伯伯的话匣,他在电话那头不断说着,吃不能简单吃,要吃好的,要吃新鲜的,要吃清淡之类,好像徐陈砚在异国他乡比赛的时候还能自己买菜做饭一样。

    他说了二十多分钟,徐陈砚只时不时“嗯”一声,直到对方挂断电话。

    翻译老师不了解徐陈砚家的情况,他挺意外:“怎么你爸爸没问比赛结果?”

    徐陈砚语气轻轻淡淡:“他不关心。”

    第70章 微微收紧“放心吧,好事。”

    翻译老师难以想象地瞪大双眼。

    但话说到这,他心里猜得到徐陈砚家肯定有别人不知道的猫腻,便不再问。

    是吧。

    翻译老师也觉得很奇怪吧。

    简然一直都觉得,徐伯伯很奇怪。

    比起关心徐陈砚,他更关心“他比徐陈砚懂得多”。

    随着徐陈砚的名气越大越来,徐伯伯想表现的“比徐陈砚懂得多”也越来越明显,从而越来越奇怪。

    简然以前不理解,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徐伯伯对徐陈砚下棋的评价是“随便下的”一样。

    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变多,简然才明白。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因为自己自卑,而忽略别人的长处,总想证明在其他方面,自己比别人会的多。

    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明天就要回国,在异国他乡的酒店,想到这些事,简然又一次失眠。

    她本想看一眼时间,却无意看到了手机上的新闻推送。

    “惊心动魄6小时!徐陈砚与丽国棋手的巅峰对决,结局令人扼腕!”

    “围棋巅峰对决!徐陈砚鏖战6小时不敌丽国李赫镕,遗憾摘银!”

    社交平台的精准大数据,向失眠的简然推荐了徐陈砚输了比赛的相关内容。

    评论区乱做一团。

    “就这水平还敢自称国手?半目都能输,真粉丝可见的国手啊!”

    “少买点营销,多研究棋艺,比什么都强。”

    “就这水平还代表中国出战?输给丽国人真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赶紧退役吧!”

    简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眉骨一跳一跳的。

    屏幕的光映在她紧皱的眉心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帮所谓爱国,所谓喜欢围棋的人,说到底,喜欢的只是“冠军”。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关掉了APP。

    徐陈砚应该看不见这些评论吧?

    可万一看见了呢?

    徐陈砚跟她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在意输赢的人。

    他会很难过吧。

    他没有其他朋友,他的家人也不会安慰他。

    想到这,简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一点都不希望徐陈砚难过。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一点都不希望徐陈砚难过。

    简然深吸一口气,打开聊天界面,给徐陈砚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没睡,怎么了?”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忽然站起身,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长袖,匆匆跑到徐陈砚的房间门口。

    房门打开后,徐陈砚站在门口,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那些刺耳的评论、那场失利的比赛,都与他无关。

    简然愣住了。

    她只顾着过来找他,却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尤其是,徐陈砚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反而显得多余了。

    她似乎有点冲动,忘了徐陈砚是个没情绪的人了。

    四目相对,简然急中生智,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就是忽然想问你,咱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回国啊?”

    徐陈砚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早上十点四十。”

    “哦。”简然点点头,转身要走,“行,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她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徐陈砚的声音:“嘤嘤。”

    她回过头,看见他站在门口,灯光从他身后洒下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有点难过。”

    哎?

    简然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于,她以为对方会难过,对方就“正好”难过了。

    可是,对方分明是一个从来没过产生过“难过”情绪的人。

    他的“难过”像是知道她想安慰他,所以迎合她。

    这种感觉一瞬即逝。

    毕竟徐陈砚是真的输了比赛。

    简然走到他面前,像他平时那样,踮起脚,轻轻揉了揉徐陈砚的头顶:“谁能保证一直赢呢?躺躺猫已经很厉害了。”

    徐陈砚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

    忽然亲密的举动,吓了简然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徐陈砚大概是太难过了。

    酒店的楼道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徐陈砚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两个人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让简然的心跳止不住加速,耳尖的热度蔓延到脸颊。

    在一片心乱如麻里,简然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这个晚上,简然没睡好。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高中去尼图尔友好交流的那天。

    梦里她和徐陈砚看到泳池里那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可当她走近,却发现那两个人是她和徐陈砚。

    ……实在太可怕了。

    她觉得自己的成长之路似乎有些崎岖,怎么长着长着成变态了呢。

    变态嘤嘤决定离可爱的躺躺猫远一点。

    她怕自己吓到躺躺猫。

    连在飞机上,她都是和高鹏举坐一起,翻译老师和徐陈砚坐在他们前面。

    基于昨晚的比赛结果,简然本来以为今天的旅程也会相当沉闷。

    但高鹏举一点没沉闷,该吃吃,该喝喝,还在飞机上和简然开玩笑。

    简然跟他聊了几句后忍不住问:“你心情这么快就好了啊?”

    “啊?”高鹏举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知道简然说的是昨天那场比赛之后,满不在乎地说,“嗨,这有什么的,又不是一场多重要的比赛,主要是交流嘛,而且陈砚输半目是因为他状态不好,又不是真的棋艺不精。”

    简然:“啊?可是徐陈砚很难过啊?”

    高鹏举笑一声:“他?你太小瞧他了,他不会因为这种事难过的,他只会想着下一次怎么赢。”

    啊?这样吗?

    可是昨天晚上……

    简然觉得是高鹏举猜错了。

    回来之后的几天,她反复在想那天晚上。

    徐陈砚的拥抱像一张无形的网,包裹住她,再没放开。

    返校的这天,小六小心翼翼地约简然单独吃饭。

    小六比室友们都小,又是最懵的一个,平时都是和大家一起,从不敢单独行动。

    平时很照顾她的老二此刻像个女流//氓,揶揄小六:“哟哟哟,我们小六居然会单独行动了,不会是喜欢云程,要找小五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小六脸一红,拉着简然跑了。

    在学校后门的烧烤店里,小六开门见山问起徐陈砚,简然说明两人的关系以后问小六:“你喜欢徐陈砚多久了?”

    “不是喜欢。”小六说,“是崇拜,崇拜了四年。”

    四年?

    简然算了一下,徐陈砚火起来好像只有两年。

    为了能让简然理解,小六给简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小六八岁的那年,她十五岁报班学围棋的表哥,兴致勃勃地教她下棋。

    一个晚上,她搞懂了规则。

    不到一周,她发现表哥很菜。

    每一步意图都很明显,很容易见招拆招,她便不和菜鸡表哥一起玩了。

    而那时,表哥已经报班学习了一年,还赢过几场比赛。

    姑姑当时断言小六是天才,家里把小六送到了当地棋院。

    小六不负众望,小学毕业那年,打遍全市无敌手。

    家里当时已经有把她往职业方向培养的想法,暑假的时候把她去省会参加夏令营。

    从夏令营回去,小六再也不碰围棋。

    她在海城被人打的稀巴烂,那点小聪明根本拿不出手,比她有天赋的多得是。

    听到这,简然猜:“把你打败的,是徐陈砚?”

    小六摇头:“把我打败的人很多,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简然:“是徐陈砚?”

    小六仍然摇头:“他叫胡聪,是海城的围棋天才。胡聪家里很有钱,托人找关系,来燕城,

    跟徐陈砚下了一次棋,你猜结果怎么样?”

    说到海城,简然有了一些记忆。

    这个围棋天才和徐陈砚比赛,她当时有旁观。

    “输了。”简然说。

    “是输了。”小六顿了顿,补充道,“他回到海城以后和我一样,再也不碰围棋。”

    简然:“啊?输得那么惨啊?”

    小六慎重点头:“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个我,和有多少个胡聪。”

    小六双手托腮,用羡慕和憧憬的眼神看向简然:“小五,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崇拜徐陈砚,你懂吗?”

    听了前面那个故事的简然,大概懂了一点。

    “以前一直在想,我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能在现实里看到他下棋,而现在,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做了我想做的事,而且,我认识了这个人。”

    激动到难以言表的情绪,让小六说着说着,红了眼睛。

    说到这个,简然倒确实是在现实里经常看见徐陈砚下棋。

    但她从小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在今天之前,她从没觉得这件事很难实现。

    简然递了张纸,让激动到不停流泪的小六擦一下,她尝试着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他下棋,好不好?”

    小六激动到脸微微发红:“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简然点头。

    她知道徐陈砚很喜欢因为围棋而认识他的人。

    就像以前他没火成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会和棋院门口等他的人打招呼。

    小六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我还以为,还以为没机会了呢……”

    “什么?”简然没听懂,“什么没机会了?”

    小六考来燕城,本来就是希望可以离徐陈砚近一些,有机会看徐陈砚下棋。

    可是徐陈砚意外的爆红,让小六一直以为她再也没有圆梦的机会。

    返校的第一天晚上,小六高兴的睡不着觉。

    她跟好多人分享,她的室友是偶像的朋友,她竟然未来可能有机会看偶像下棋!

    而且简然还答应了她会给她徐陈砚的签名照!

    后来几天,小六每天都蹦蹦跳跳的。

    看她这样,老二不禁问简然:“你给咱们小懵六吃什么迷魂药了?”

    “对啊。”老三说,“上学期还因为想爸妈哭鼻子呢,这学期一开学怎么就让五神医给治好了?”

    简然拍了拍贴在她身上的小六的头,讳莫如深看向室友们:“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

    在小六的兴奋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三月初。

    是周游要去参加海选的日子。

    陪着周游去参加海选的这天,天气出奇的好。

    这样的天气,让人总有种“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期待。

    周游选的歌是《字字句句》。

    她随机抽到的时间不算好,四个小时的海选时间,她在一个半小时左右上场。

    三位评委已经有些疲惫,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偶尔抬头瞥一眼舞台,眼神里带着一丝麻木。

    台下的工作人员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玩着手机,小声交谈。

    面对这样的情景,前奏时,周游很紧张,紧紧地握着麦克风。

    然而台下等着她的简然则完全不紧张。

    虽然她不会唱,但是听歌还不简单吗。

    前面的所有人,跟周游的声音比起来,都太平平无奇。

    周游拿起话筒,轻轻开口:“他关于你,绝口不提……”

    就是这个声音!

    不是说其他选手唱的不好,但每个人的歌听上去都中规中矩。

    就算是高音,也仅仅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高音。

    而周游的声音,是能听出情绪和故事的。

    这是一种很神奇,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感觉。

    “他字字未提喜欢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周游的声音渐渐升高,情感也愈发浓烈。

    这是简然第三次听周游唱这首歌,每一次心境都不同。

    第一次,少女懵懂,跌跌撞撞的爱情是彼时最大的烦恼,简然完全无法理解;

    第二次,突发变故,为了生活,她唱是别人的悲欢离合,简然庆幸她的坚韧;

    这一次,简然默默祈祷,她能有好的结果,涅槃重生。

    当周游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评委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中间的评委拿起话筒,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赏:“是叫周游吗?你唱的非常好。”

    坐了这么久,周游是第一个被这么直白夸赞的!

    八九不离十了!简然握拳!

    下台后,周游接过工作人员的牌子,到房间里休息。

    所有能接牌子能休息的,都是过了海选的,在周游之前,房间里只有四个人。

    工作人员告诉周游,要等海选结束才会进行下一步,周游想着还要等两个多小时,便溜出来找简然聊天。

    根据《声光璀璨》的赛程,线下海选过后就会在电视上直播,进行线上首轮海选。

    “恭喜恭喜,我的好朋友要去电视上当大明星了!”简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周游还要兴奋,“快快快,买断我,不然我就要去电视台爆你黑料啊大明星!”

    周游笑得合不拢嘴,亲了简然一下:“够不够?”

    简然哈哈大笑:“够够够!我还欠你点儿!”

    笑闹过后,周游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不过说真的,我其实没特别远大的想法,这轮海选能过我就很满意了。”她顿了下,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到时候上电视,就算没拿冠军,没能签约,借着节目组给我的曝光,我应该也能在网上有些流量吧,到时候当网红赚钱,多少就能帮家里分担一点,学音乐实在是太费钱了。”

    简然点点头,她都明白的。

    她明白周游不再是几个月前,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小女孩。

    她破茧成蝶,正在往更高的天空飞,看到更远的世界。

    有朝一日,照顾曾经照顾她的人。

    两人正聊着,周游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工作人员现在让周游现在去后台。

    周游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问:“不是说海选结束再去吗?是有什么事吗?”

    周游担心有变动,她不敢过去,不敢一个人面对。

    简然牵着周游的手,低声安慰她:“别怕,你没问题的。”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听出来周游的紧张,笑着解释:“放心吧,好事。”

    周游挂了电话。

    简然咧开嘴,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说的吧,你绝对没问题!”

    周游跟着她笑,眼睛亮闪闪的:“等我赚钱了,第一个请你吃饭!”

    “不急不急。”简然摆摆手,语气很夸张,“等你做成了大明星或者大网红吧,请我吃最贵的七星级酒店!”

    周游离开了。

    简然无所事事,打开了手机。

    有一条蒋云程发来的消息,他发了一张演唱会的截图,问简然:这个你跟你朋友想去看吗?

    简然骄傲地翘起二郎腿,仿佛周游不是进去听消息,而是进去时光门,再出来就是大明星。

    而她,是大明星的好朋友,与有荣焉。

    她打字的语气也充分说明了她现在的心情,可臭得瑟了:我可不去,我的朋友也要成大明星了,我听我朋友唱歌就行。

    蒋云程先发了一个问号,然后发她一个醒醒的表情包。

    简然傲娇地发了个切。

    觉得不爽,她又补了一句:我朋友唱歌巨巨巨巨好听好吗,人家选秀秒过。

    此时此刻,简然是周游的头号粉丝。

    彩虹屁根本停不下来。

    她一边和蒋云程斗嘴,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看周游出来了没。

    没看见周游,只看见面前挤满了等待的选手,他们有的低头默念歌词,有的对着手机镜头练习表情,还有的紧张得来回踱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的选手越来越少,可周游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简然甚至都怀疑周游直接在里面签了冠军合同的时候,周游出来了。

    简然开心地小跑迎上去,跑到周游面前,她愣住了,提前准备好的恭喜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周游跟进去时的兴奋状态完全不同,像被人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简然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周游抿了抿嘴,摇摇头,不说话,整个人缩起来。

    离开体育场,周游抬起头,对着天空叹了口气,用带着鼻音的

    厚重声音说:“我上不了电视了。”

    “为什么?”简然难以理解,音量不自觉提高,“海选不是过了吗?评委不是很看好你吗?不是叫你进去说好事吗?”

    “他们告诉我,我是海选表现最好的,其他选手还有一次线下大选,我不用,可以直接过,直接到线上海选。”周游吸了吸鼻子,“但是……”

    她说到这停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淌在她脸上的,是她的委屈和不甘。

    简然默默地等着“但是”后面的话。

    “但是每个上电视的人,都要交六十万。”周游转过头,用哭的红红的眼睛看向简然,声音带着哽咽和不甘,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六十万,只保证上电视,不能保证拿冠军,也不能保证后面的签约。”

    晚上,徐成华正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突然听到门铃响起。

    少女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站在门外,在长辈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呀嘤嘤,这么晚还过来玩呀!”徐成华热情地招呼着,完全没注意到简然的状态不对劲。

    简然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徐伯伯好。”

    “嘤嘤是来找我的。”徐陈砚从后面走过来,站在简然和徐成华中间,侧身让她进来,“来我屋说吧。”

    跟着徐陈砚进了房间,门一关,简然强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