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玩家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大明望族 > 第六百九十五章 克绍箕裘(五)
第六百九十五章 克绍箕裘(五)
雁九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
()
()
正德九年,又逢京察之年。
上一次借由京察大动干戈,还是
风水轮流转,而今朝里朝外皆以为这次京察是要清理阉党余孽了。
果然,都察院这开年头一炮,便是打向与刘瑾有瓜葛之人。
只不过,这人并不是阉党。而是,宁王。
南京十三道御史罗凤等言:“宁王自交通逆瑾,陈乞护卫,愈生骄恣,掊克富室,侵夺腴田,淫刑酷法,动至灭族。始于省城及于乡境,利之所
又言:“抚按三司为其所饵,莫敢喙息,宁坐视民患以负君恩,不敢輙贾奇祸以忤宗室。”
满朝哗然。
宁王可是一直自我打造贤王形象,从最早的上表希望将他的孝顺懂礼写进孝庙实录里,到朝廷推出宗藩条例时积极举报其他宗枝不法获取了训饬宗枝不法者的资格。

而这折子里,一句句控诉皆是宁王罪大恶极,比之先前被抄家削爵的临漳王府还恶劣得多。
朝中为宁藩代言的喉舌统统哑了火,这样的弹劾,只能宁王上表自辩,又或者小公子代父辩白。
莫说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能知道王府的多少事,单说现
一旦出现
而等消息到达江西,宁王的自辩折子再快马送进京,总要月余。
宁府小公子的处境登时便尴尬起来。
大家心里雪亮,这八成是冲着小公子来的,不是贤王,还提什么圣子?
咸宜坊宅子里,李先生气得跳脚,一面加紧给江西送信,一面催苗先生赶紧去找人来打这场口水仗。
然却没人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有些事情,都是默认宗藩会做的,比如侵占民田、压榨商贾。
别说宗藩,地方上哪些权贵人家没做过?就是寻常大族也难免这种事。
哪个敢说宁王就真是个圣人,王府上下一丁点儿违法的事儿都没做过?
嫌事情烫手没关系,银子不烫手呐,宁藩那边一再提高“润笔”银子,只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此一来,也是看得人心痒痒的,便有人蠢蠢欲动。
毕竟,御史奏报不会像沈抄家那样做得证据确凿,多少有些“风闻奏事”的意思,还有可撕掳的余地。
不过很快,他们也不用纠结抉择了。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蓝章奏:“先朝各王府奏讨食盐不过二三百引,今公差人员奏讨不下数万,又织造等项,名虽二万,夹带实多。更有进贡船只
所列各奏讨里自少不了宁府,而夹带里赫然有宁府护卫指挥使王麒纵其下买私盐于长芦。
名姓都指出来了,自然是有实证的。
而蓝章更是
很快,皇上下旨,官榜谕江西百姓,凡被王府侵占田产房舍,俱许诉复,及令本省镇守抚按三司官谒见,令宁王,“改过自新”。
同时升蓝章为南京刑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令其清理两淮长芦盐法。
随后,
江西布政司右布政使黄瓒调至湖广,左参政汪获麟为广东,江西按察使王秩调至云南,按察司副使胡世荣调至福建。
只有右参政张嵿升了右布政使,留
此外,又升四川左参政蒋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
皇上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宁藩的礼再没人敢,过礼的,也不免惶惶。

山东的宗藩都悄没声趴着了,陕西山西河南的刺头儿都清理到除国了,又有宗藩条例里一条一条的大棒子打下来,很难不联想到宣德年间宣庙一系列削藩举措。
今上是为了表达对宁藩小公子欲太庙司香的不满,还是下一步真想清理江西宗藩,谁也说不准。
于是朝中开始有声音,表示宁府小公子是以送银的名义上京的,如今银子也入库了,弘德殿也开始修缮了,已是没这位什么事儿了,也该是回封地的时候了。
宁藩
小公子的病自然是“越来越重”,无法出京了。
宁藩甚至还重金请动永康大长公主进宫替他恳求,请皇上赐天梁子真人为他看诊炼丹。
皇上倒是许了,可传口谕的小内侍到了天梁观,却被告知天梁子真人带了个童子云游采药去了,走了已有月余。
往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一概不知。全凭老神仙心意。
皇上只好表示让各地驿站多多关注这位真人,遇到了就让他立刻返京。这边再安排一打儿御医去给小公子看病。
这一番纷纷扰扰,时间便到了三月中。
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上将“自今观之,如画野分州,设官分职,明礼乐、兴学校、正律历、秩祭祀、均田赋、通泉货、公选举、严考课、立兵制、慎刑法,则帝王之治天下,固未尝不以法也”写进殿试题里,也是颇耐人寻味。
然管小皇帝殷殷盼望,但对于新科进士们而言,依旧是希望留京的人更多。
尤其是京察期间,京中对刘瑾一党进行了再次清洗,稍有瓜葛的也不放过,便又有不少中低级的位置空了出来。
也莫说新科进士们心热,高层大佬们也一样心热,趁机拉拢新人,安插自己人。
对此,小皇帝也只能同张会抱怨一句:“再多两个沈瑞便好了。”
张会则笑道:“到底翰林清贵,书人盼着入翰林原是寻常。倒是沈瑞
寿哥将“不知稼穑”
张会缩了缩脖子,这话皇上能说,他却不敢接,他自接了锦衣卫就没少被御史们的铁口咬。
最近从太庙司香到义子,皇上可是没少被念叨,不胜其烦。好
至于宁藩小公子,张会只心下冷笑一声……
新科进士带来的新一波喧嚣直到四月还没散去。
而四月,宫中忽传惊天喜讯,沈贤妃有身孕了!
*
今上登基已是八年有余,成亲也有七年了,后宫却是一直没有动静,前朝后宫没少为皇嗣操心。
先帝子嗣单薄,既有先帝本身体弱的缘故,也是因着先帝情有独钟,后宫只张太后一位。
而今上,弓马娴熟,热衷武事,可以说是身体倍儿棒,后宫有名份的妃嫔就不少,听说西苑里也不少美人,却一直没皇嗣,甚至都不曾有宫妃有妊的消息传出来过,不免让人诸多联想。
尤其是今上这几个月胡闹般了百来号义子,又传出“枕着钱宁大腿入睡”这等传言,也很难让不让人想歪。
如今总算后妃有妊,虽尚不知男女,重臣忠臣们的心却也都放下一半儿。
尤其是
皇上显见十分高兴,各种赏赐流水一般涌向长安宫,涌向沈贤妃的娘家。
原本沈贤妃娘家
而今的外戚沈家,已是门庭若市,无数人赶来添“柴”(财)烧热灶。而沈家也摆足了皇长子外家的排场,赫赫扬扬,俨然盖过了夏家。
管沈贤妃叫人传话出去,尚不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便是个皇子,难道庶长子是好当的?庶长子也一样要叫皇后为母亲!不要这会儿飘起来,回头跌得更狠!!
只是贤妃娘娘固然贤惠,可有先前外戚周家、张家那般显赫的案例摆
沈家如今被人那般捧着,巨大利益摆
这样的高调当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只是有御史试探着上了两回折子,都是留中不
毕竟是皇上盼了多少年的皇嗣,沈家又刚刚有些抬头,也没来得及做什么恶事,弹劾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众御史渐渐的也就作罢。
更多的人是准备痛打落水狗的——撵宁藩小公子出京。
如今皇嗣也有了,甭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生,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皇上才二十五呐,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生孩子。
就算再过个三五年,依旧没皇子,那也是再找年幼的孩子,彼时宁藩小公子也过了十五了,彻底用不着他了。
上折子请这位返回藩地,也是表示一下自家对皇上的忠心,对正统的维护。
面对蜂拥而至的御史、给事中们,宁藩小公子选择了装聋作哑,镇日里“专心养病”,还时不时传出点儿病危的消息。
反正就是赖
*
当贤妃有妊的消息传到河南时,人前沈瑞自然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心下却是异常沉重。
去年八月,寿哥亲口说的是皇后有妊。
按照时日算,已是该生产的。
此时却将沈贤妃推出来,到底是皇后已诞下皇子,为防万一,被
事涉内宫,张会就是知道也不能送出只言片语来。
但无论是那种可能,京中局势,都当算不得太好。否则,也没必要推贤妃出来吸引注意了。
皇上这一招又一招,怎么看怎么像……想逼反了宁藩!
没有点儿造反的事儿,很难一削到底?!
沈瑞眉头紧锁,可是,朝廷,真的准备好一战了吗?
北边儿的邻居,因为干旱,还
虽说前世历史上的宁王不堪一击,如今的老师王守仁也已是南京兵部尚书,手握重兵,水师又是极有战斗经验,打败宁王应该不难。
可若鞑靼趁虚而入呢?
这两年各地灾荒不断,国库始终没攒下太多,若是两头开战,着实吃不消。
北方的损失也会直接牵动经过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臣们敏感的神经,到时候又会如何?
费劲心力才
宁藩这个脓包,挑破就挑破吧,早挑早好,但北边,无论如何要保住。沈瑞咬牙切齿的想。
随后他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书房,开始写一封封密信,给老师王守仁,给张会,给丛兰、沈珹,给蔡诵、戴大宾、李延清,给蒋壑、高文虎……
“一定要亲手将信交给丛、沈两位大人。”沈瑞将信交给田丰时再三叮嘱。
田丰
蓝田
这边取得沈瑞的全力支持与配合后,蓝田带着从彰德、怀庆府抽调的有经验兽医,
沈瑞对他们产品的要求与天梁子的药一样——治不治得好病不要紧,一定不能给人牛马治死了。
这批药的目的也不是炫技显示药效多好,而是给草原提个醒,有些东西,靠抢是不会得到的,它只会
“不是拿来赚钱的,拿牛皮羊毛什么来交换都可以,只要让他们知道,有马市,才有这些。”沈瑞向田丰道。
田丰连连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二爷,我想将陈力带去,若是得用,可让他留
这陈力乃是河南府一响马头子,手下有三四十号人,都是马上功夫了得,悍勇异常。
因与矿盗李才有私仇,被万东江说服招安,帮着周贤剿灭了李才,又端了为李才销赃的当地豪民李根生。
陈力这伙人手上虽没人命,却也有过不少劫掠的案子,不太容易获得体面的官方身份。
而李根生这样的坐地户,线上拴着不少山贼马匪矿盗呢,一时间,陈力就成了道上“人人得以诛之”的“叛徒”,
田丰便想将这伙人带去边关,作为顺风标行的一个分号,专门接护卫来往马市商队的镖。
有了这么一层身份,慢慢的了解草原内的情形,甚至可以与四夷馆的人开展合作,日后一个官家出身总还是有的。
沈瑞摆手道:“他们与万东江还不同,都是刀比脑子快的主儿,现下非常时刻,千万不要冲动误事。”
他斟酌片刻,方又道:“河南他们呆不住,倒可先带去山陕,放
这边安排完,沈瑞上了折子请令河南道分巡官专驻汝州,以防矿盗,之后便启程往彰德府去。
已是要进五月了,雨水依旧不多,今年显见又是要旱了。这天气着实愁人。
彰德府这边虽大力推广新种子、新种植方法,又开了水渠,却也很难不受天气影响。
山神庙庙会那边筹备得差不多了,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是得催着那边赶紧开起来。
然他刚抵达彰德府,又一个惊天消息传来。
四月廿九,太皇太后王氏薨逝。
与消息同时送达的,还有皇上急招沈瑞回京述职的圣旨。
*
太皇太后王氏是宪庙的第二位皇后。
头一位皇后吴氏刚刚册封一个月便被宪庙废黜,之后宪庙一直想立万贵妃为后,奈何周太后不答应,只得立了王氏为后。
以后的岁月里,宪庙其实不止一次想废掉王氏,然王氏为人谨慎低调,素无错处,任万贵妃怎样嚣张跋扈她始终淡然处之,实
到了弘治朝,王氏成了太后,却是安静如故,依旧
直到正德朝,这位老娘娘从一开始就坚定的站
寿哥待这位祖母也是极为亲近,多次为祖母加皇庄,正德五年还为她上尊号“慈圣康寿”。
这位老娘娘说起来身体一直偏弱,但却并没有似周太皇太后年迈时候那样不时卧病
这个冬天也没有任何她染恙的消息,正旦时候也同太后、皇后一道受命妇朝贺。
这时候骤然薨逝,实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太皇太后薨逝时,皇上还
再出现
夏皇后更是哀损过度,直接病倒了,灵堂都是几个体格健壮的宫人强架着她去的,那一张脸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还是太后体恤夏皇后与有孕的沈贤妃,命两人好生休养,由吴德妃代为完成其他礼仪。
满朝皆称皇帝皇后至孝。
可不知什么时候,坊间竟流传起这样的话来,说太皇太后身体一向康健,突然暴毙,必是遭人暗害。
太皇太后薨逝确实很突然,所以真有百姓相信此言,街面上便是议论纷纷。
很快有人说,太皇太后一向与人为善,外戚王家更是安分,从未与人结仇,太皇太后虽身份尊贵,却也没有什么权柄,怎么会有人暗害于她?
便就有遮遮掩掩的说,怕不是沈娘娘肚子里那小皇子克了曾祖母……
也有言之凿凿的说,太皇太后实际上是服食丹药而亡,这丹药,便是天梁观观主天梁子进上的。
这道人也知道这药不妥,怕被追究,所以先以云游为借口遁逃了!
而皇上结交番僧妖道本就不该,
再深挖一下,这道人是谁荐给皇上的?听说是那个沈抄家沈瑞!似是同沈瑞有些亲戚关系。
又说,皇上也是常年服食那妖道的丹药,只怕已是离不了了。沈瑞掌握着这样的丹药,怪道他能平步青云呢,怪道皇上竟许他把刘瑾这样的宠臣拖下马!
这样的言论自然立时引起朝廷的注意。
锦衣卫抓了几波人,关了几家聚众妄议天家的茶楼酒肆,然而并未能抓住“主犯”,审来审去大抵是素来拿钱办事的泼皮无赖,连谁给的银子也不晓得。
也未能有效遏制住谣言的流传,大家自不会
尤其是
这会儿,寿宁侯府外书房密室里,就有人毫无顾忌的说着会掉脑袋的话。
*
“如今太皇太后薨了,宫中便是太后娘娘最尊贵。可太后娘娘同皇上的母子情分还剩下多少,呵呵,这个侯爷怕比谁都清楚。”那人笑眯眯道。
张鹤龄黑沉着脸,恶狠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最近沈家张扬太过,侯爷就看得过去?沈家凭的什么?还不是贤妃肚子里那块肉。”那人盯着张鹤龄道,“这宫里,皇后也有孕过,如今贤妃也有孕了,就只德妃娘娘一直都没动静,皇上,这是防着张家呐。”
张鹤龄心下一跳,不是旁的,是皇后曾有身孕又掉了这桩事,早就被封锁消息,宫外根本没人知道。
太后都是
这人是怎么知道的?!想一想便不由得后背沁出一片寒意。
“张家如今是显赫,那是因着亲外甥是皇帝。然将来,若是贤妃之子得承大统……太后
那人一笑,道:“张家当早想到这些了,要不当年送德妃进宫为得什么呢?还不是为的之后几代富贵!可,皇上不亲近德妃呐……”
张鹤龄有些不耐烦起来,打断他道:“兜什么圈子,直说了吧。”
“当年周太皇太后
当年这事儿也是张家心头一根刺。
尤其是
张家与周家的梁子也是由此越结越深的。
而今,这人却是要用这话来游说张家了。
张鹤龄没好气道:“如今哪儿来的小皇弟养着。”
那人笑道:“我家小公子,不就是现成的!”
张鹤龄眯了眯眼睛,“说笑呢吧,这差着辈分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都是一家子血脉,辈分什么的,又不是结亲,有什么要紧。孩子年纪小,人您也见着了,最是老实孝顺的,认
他顿了顿,又道:“辈分合适的,也有,赵王世子、周王世子,都合适,就是,嘿嘿,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听侯爷的话,毕竟,那两个人,是沈抄家捧出来的。”
“侯爷要是作难,可以同太后娘娘商量商量嘛。怎么着小公子也会呆到大行太皇太后梓宫
张鹤龄一脸“你哄傻子呢”的表情,话都懒得说一句。
那人道:“这桩事对太后对张家都有利呀,我家小公子最是听话,他
“他日德妃娘娘若是有了亲骨肉,那就是太子不二人选,规矩摆
“您必然想那这样于我们有什么好处?侯爷呐,我家小公子不过是庶子,上头又有三个年长许多的哥哥,王爷就是再喜欢他,您说王府有多少东西是能给他的?好地方也轮不到他来选。
“若是有幸养
张鹤龄始终不
见他沉吟不语,那人便又道:“侯爷的心思,
“侯爷这岳丈也是慈父之心呐,今年京察之年,想来侯爷也是为小沈状元安排位置了的吧?通政司先前刘瑾的人最多,如今空了大半,小沈状元过去做个左右通政的,妥妥的四品,再往上走,未尝不能入阁……”
张鹤龄确有这般打算,已是打点了不少银子活动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却是话锋一转,“小沈状元已是因丁忧耽搁一次前程了。这次要是再……”
张鹤龄一呆,忽想起多年前丘聚那个阉竖也说过同样的话来威胁他,禁不住脱口而出:“怎的又是这招?”
那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道:“招不
又道:“张鏊也是个好的,但,那毕竟是建昌侯的女婿嘛。侯爷也知道,建昌侯那个脾气,侯爷可未必使唤得动。”
听到张鏊二字,张鹤龄便皱了眉。
这门亲事他本是不同意的。
他可不念什么张元祯曾是他女儿的大媒。
当年张元祯是帮他保媒,他又不是没帮张元祯说过话,是其自己不争气没当上吏部尚书,怪得谁。他还浪费了人情呢,合该两清了。
不同意一则是张鏊因着同沈理闺女和离闹得满城风雨,这风评着实太差了些。
再则,当年毕竟是婷姐儿先动的手,这仇结得结实,德妃是自己家养出来的没什么,杨家那边,如今内阁里李东阳、王华都垂垂老矣,杨廷和眼见是能往首辅上挪一挪的,而那姑娘现
婷姐儿是大了,真要想结亲,悄没声的送去外地,再不叫回来,也就是了。

——这还很容易把他闺女娴姐儿也牵连进去。
偏这事儿叫张延龄媳妇捅到金太夫人面前去了。
太夫人一直最是疼爱婷姐儿,老太太脾气上来了,就非要接婷姐儿回来成亲。
张延龄个添乱的,还阴不阴阳不阳的,说:“怎的,就许大哥有个状元女婿,就不许我有个探花女婿?”
虽说张鹤龄当时表示新科进士有的是,但心里也知道,婷姐儿这般状况,想找个体面如探花郎的,委实不容易。
金太夫人一闹,太后那边也表示到底是探花,是个人才,张鹤龄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而当娴姐儿夫妇知道这桩婚事时,娴姐儿一脸嫌弃道:“二叔糊涂了,这人原是我侄女婿,如今成了我妹夫,这,这成什么了!”
沈瑾更是一脸冰寒。
他是知道沈理辞官真相的,沈理走前还再三告诫他和沈瑛要多多提防。他对张鏊是深恶痛绝。
没想到张家还能办这么恶心人的事。
他突然就深刻体会到了当初瑞弟得知他与张家结亲时的心情……
张鹤龄不知道女婿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看女婿这表情,也晓得,他女婿和老二女婿以后是没可能
耳边听得那人叨念:“虽然现
他意味深长道:“你看,侯爷,这世事无常,变幻莫测,一条路哪儿能保得准?还是得有个亲近张家的皇嗣,再有个出息的亲女婿,两条腿走路,这才稳当呢。你说是不是,侯爷?”
张鹤龄死死盯着眼前人,久久不语。
*
山西大同,沈参政府
同是外书房密室里,同是那旧得不能再旧的招数,有人正对着参政沈珹使着。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团团脸,好生福相,尤其是一笑起来,一脸喜气,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然面对他,沈珹的手都不自觉微微抖了起来。
这人若是不提,他已是全然想不起了,一提起来,再看去,才恍惚找到些当年小童子的样子。
别说是一个小小书童,就是他亲儿子,嫡长子沈栋,他其实也快忘了长什么样了。
洗墨洗砚,是当初
那场“倭祸”里,沈栋失踪后,洗墨状告沈珺“勾结倭寇、绑架亲侄”,后死
洗砚却是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被指使洗墨的人灭口了,还是自己畏罪跑了。
当时恁是混乱,没有人会理会一个小小书童的下落。
现下这个小书童回来了,带着沈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大少爷一直念着老爷太太,到现
“小的现
洗砚圆溜溜的眼睛红红的,泪花闪闪,一副为主人委屈的忠仆样子,一句又一句戳着沈珹的心窝子。
沈珹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情绪,冷冷问洗砚道:“你们既回来了,栋哥儿他人呢?还是,有什么人让你来给我带话?”
洗砚转瞬便破涕为笑,语气里都透着欢快:“大少爷回松江了呀,老爷不
沈珹却是背脊一阵阵
听得洗砚又道:“少爷最是有孝心了,让小的来跟老爷禀告一声。还送了一桩天大的功劳给老爷。”
他凑近了些,一张笑脸格外灿烂,“鞑靼人这不是缺粮要来抢嘛,那就让他们抢走好了,粮食丢了可以再种嘛,左右也是打不过的,抵抗不成反被屠城可就糟糕了。少爷慈悲为怀,为边关百姓性命计,让老爷到时候避走就好。”
沈城大惊,险些坐都坐不稳了。
“胡闹!”他忍不住爆喝一声。
洗砚大眼睛咕噜噜转着,又是一笑,“老爷莫怕,他们能打进来多远呐,抢点儿粮食就退走了,到时候您再带人杀回去,轻松夺回城来还能立功,您这官位也要升一升的。”
“现下也不是前朝了,他们还能抢了江山去呀!而且,江山,还有我们王爷呢。您这,日后,也是大功一件呢。”
沈珹就是再傻也听明白了,宁藩,这是要反了。
用北边儿吸引朝廷的注意,宁藩
“乱臣贼子!”沈珹义正辞严喝道,“当年你们怎么被抓走的都忘了吗?如今竟是要为虎作伥了!你当速速去衙门向朝廷揭
提及被抓走,洗砚眼里已满是怨毒,口中却仍笑道:“果然叫少爷说着了,老爷还是这样谨慎,怪道理六老爷、瑞二老爷都能做到二品大员,老爷始终
沈珹面上闪过羞恼,厉声道:“混账,你扯三扯四的什么。”
洗砚骤然了笑脸,冷然道:“老爷,少爷说,别用文官不管武将调遣的话来搪塞,你总归是有法子的。你若不应,也行,那他就伺候老太爷西去,让你回乡丁忧。这里的位置,自然是能办这桩事的人来顶上。至于丁忧三年后,你这从三品还有没有,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混账……”沈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老爷也别想着大义灭亲,拿亲儿子的人头去邀功。说是大义灭亲,也得有人信呢,老爷你说是不是?少爷教过小的背书,怎么说那个烹子的易牙来着?‘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爱于君’,嘿,到时候,这功呐,你未必能捞到,指不上便宜了谁去。”
他施施然往椅子上一靠,“何况,您,还得丁、忧、三、年呢……”他一字一顿说讲出来,丁忧二字咬得尤重。
沈珹素来最重仕途,这些年汲汲营营,为的不就是个官位!
如今……
沈珹恶狠狠盯着洗砚,烛火之下,面上阴晴不定。
(本章完)
_ad_hf();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_ad_bottom();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