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湫十
什么君主,帝后都是白搭, 该看地形图还得看, 该找遗迹还得找,这样的身份除了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和无数老熟人外,实
该怎样形容呢, 原本惶惑无助,觉得世界整个翻天覆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的心情突然从半空中落了地,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日子还是一天天照样过, 他们前世再如何, 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出了少数几个人, 其余不会有人知道、关注这些。
他们还得一步一步往前走, 得面对秘境中的险象环生, 得竭力获得传承,出去之后,也要争取
什么都没变化。
宋湫十还是宋湫十,秦冬霖还是秦冬霖。
湫十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这十几日都未曾阖眼,
很快,她呼吸平稳下来。
琉璃灯盏投射出的昏黄光亮下,秦冬霖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微不可见地侧了下首,
她白天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但睡着时却显得很安静,乖巧。
手里还虚虚地捏着一杆笔。
秦冬霖长指微顿,将点着墨汁的笔从她手里轻轻地抽出来,她睡得不安稳,顿时有被惊醒的意思。
他恰到好处地开口,嗓音雪一样清冽,又因为刻意压低了些声音而现出点沙沙的哑意来“没事。”
“睡吧。”
事实证明,睡着了的湫十,远比醒着时要听话。
她长长的睫毛又安静地覆盖
因为手里的笔被抽走,湫十的手便呈现出一个空心的小拳头,看着很秀气,又现出一种单纯的稚气来。
天寒地冻,冰川内的寒气不比平时,湫十身体不好,让她这么趴
若是从前,秦冬霖这个时候,该敛着眉凝着声将她唤起来,不是让她回自己帐子里,就是让她到窗边摆着的罗汉榻上歇着。
可现
这段时日,她给他的感觉确实跟从前有些许不同。
那日,她凑上来,仰着一张白瓷般的小脸,学着南边姑娘的吴侬软语一声声勾着叫他哥哥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瞬极短暂的错愕,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
觉得她长大了。
可现
她眉眼弯弯,枕着手背睡得无知无觉,像一只没有防备心的小兽。
秦冬霖垂着眼,手腕骨
他眉头皱着,那副神情,那副姿态,实
她真的没什么重量,小小的一个,
秦冬霖其实是一个十分追求简单和清爽的人,他不喜熏香,不喜繁复的布置,不喜太招摇的着装,可偏偏宋湫十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香,喜欢花里胡哨的布置,喜欢五颜六色好看的衣裳。
她大胆而热烈,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去尝试,合眼缘的东西一定要买下来,惹她生气的人和事一定要反击回去。
很奇怪的是,那些原本秦冬霖自己觉得无法适应,甚至接受不了的事,跟一个人沾上边之后,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反感。
几十步的距离,秦冬霖将人放到榻上,替她掖好被角,自己则
诚然,那是一段不太愉快的交谈。
男人间的对话,往往直来直往。婆娑没有妖月那样含糊其辞的本事,也觉得没必要瞒着秦冬霖他早晚会知道这些。
瞒是瞒不住的。
因而,婆娑索性和盘托出。
婆娑身为君主座下十二司统帅,对当年的事,了解的情况比妖月多,这导致后面谈话时,他朝着秦冬霖丢下去的,都是一颗一颗的炸、弹。
“君主,您与帝后,是两世的缘分。”
床榻上此刻躺着的,整天力充沛的小妖怪,原来
他不由得想,成婚后的宋湫十,会是什么样子。
是跟现
他们
同一座书房里,大概会摆着两张案桌,一个
睁眼是清晨朦胧的雾,闭眼是深夜高悬的月。
携手高坐朝圣殿,享受过无限尊荣后,
古籍上记载,那样云卷云舒,泼水作墨的日子里,君主与帝后是英雄所见略同的志趣相投,也是天骄一辈间的惺惺相惜。
婆娑却说,不止如此。
秦冬霖慢条斯理地将她不知何时伸出来的手臂抓着塞回了被里,垂眸,想。
就这样的性情,前世,只怕也改变不了多少吧。
子夜,长廷和流夏顶着深夜直往骨缝里钻的寒意,手里拿着两卷样式古朴的竹简,站到了点着灯的帐外。
被一层肃杀的剑气挡住了去路。
长廷清了下嗓子,低声道“少君,您让我们查的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
半晌,流转的剑气为两人让出一条道。
长廷和流夏一前一后进了营帐。
帐内比帐外暖和许多,长廷先一步将手中竹简递上去,他待
“长廷。”秦冬霖先是将他递上的竹简接到自己手里,而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小些。”
流夏作为女子,毕竟敏锐些,哪怕这间帐子里无处不
她很快看到了榻上拱起的一小团,以及从床沿边流淌下来,如丝绸一样散开的乌
这个时间,这种姿态,能
长廷愣了一下,他从流夏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根本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后面是种怎样的情形。
这样的事,他不是一回两回遇到了,见得多了,自然也有了一套应对的方案。
长廷从善如流地降低了声音,将语速放缓,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结合天妖两族带进秘境的古籍记载,臣与流夏整理出了其中关于镜城剑冢和海角楼的全部资料,请少君过目。”
流夏有一瞬间的心不
“放下吧。”秦冬霖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将竹简放下,神情一如既往寡淡,“你们辛苦了。”
流夏忍不住捏了下衣角。
其实
流夏其实暗地里咬牙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得以和长廷一起,留
优秀的人总是引人追逐,流夏一开始见秦冬霖的紧张,经过时间的
她见证了自己一点点沉沦,下陷的过程。
哪怕这份喜欢小心翼翼,不见天日。
琉璃灯盏的暖光无声洒落,充斥着整座营帐,秦冬霖将两份竹简粗略地看了一遍,问“骆瀛新找出来的几本古籍,你们可有查过”
因为对神语一窍不通,天族的那几位
包括带进来的天族孤本,经过他们内部商议后,也都拿出来了。
秦冬霖问的,就是这个。
流夏颔首,神情凝重道“臣与长廷皆查看过,里面提及到剑冢和海角楼的语句已被记载到竹简上。”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男子劲装,眼尾透着一股凌厉的味道,流岐山的妖主还曾为此笑过秦冬霖,说他带出来的手下,不管男女,都俨然是一股秦冬霖的不近人情的意味。
流夏话音落下,她才准备说什么,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响动。
她转身,看见原本床榻上隆起的一团现
秦冬霖抬眸,将手中的竹简放回桌面,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轻与缓“怎么了”
湫十像是突然惊醒了,这会还是懵的,听到熟悉的声音,便自然而然地转过头,直接无视了一边杵着的长廷和流夏,黑沉沉的眼落
从她坐起来的那一下,秦冬霖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这人浅眠,被吵醒了有很大的脾气,有像现
而这样的一幕,
秦冬霖走到床榻边,自然而然地坐
“接着睡”
湫十想了一下,又拥着锦被躺了下去,而且这一次,就连头
一副烦得不行,谁也别想再吵着她的架势。
秦冬霖起身,浅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摆手让两人出去了。
月色下,长廷和流夏又沿着原路返回。
拐进一条被左右两边营帐开辟出来的小路,流夏忍了忍,没忍住,破天荒问了关于这位主城小公主的事。
“少君和湫十姑娘,从小就是这样吗”流夏刻意放慢了脚步,问长廷。
长廷跟她不一样,他是自幼跟着秦冬霖做事的,很多事,他知道得远比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全靠猜和想的流夏多。
长廷挺欣赏流夏的干劲和韧性,这姑娘从不喊苦,喊累,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无二话,心境扎实,看着是一块真正能
“从小就这样。”换下公事公办的口吻,他跟流夏闲聊起来“现
“我听外边人说,少君和湫十姑娘互相不对付,今日一见,才知并不如此。”流夏难得有些紧张,语气却竭力放得轻松。
长廷闻言,却只是哂笑了下,道“那群看热闹不怕事大只干些捕风捉影的事,自己过得不愉快,便将别人的生活也编排得不愉快。”
“你我为同僚,都
“湫十姑娘喜欢饮茶,越香越好,每回她一来,少君院子里待客的茶全部都要换成符合湫十姑娘口味的。”
“湫十姑娘喜欢听戏,少君每隔两三个月,便要抽出一天时间去天外天,或是人间的酒楼里陪姑娘听戏。”
“”
湫十姑娘,湫十姑娘。
能让跟
若不是真的喜欢,秦冬霖这样的人,这样高傲的性情,真的会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父母之命,而为宋湫十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戒吗他真有那样听话,甚至到了任人摆布的程度吗
方才账内那样的情形,流夏甚至连自欺欺人的念头都升不起。
而长廷说的这些话语,则化为了一句话,重重地落
流夏苦笑着,问自己。
她真的要做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插足者吗
她为了秦冬霖,一步步努力,成了今日的模样,又要因为秦冬霖理智全无,明知不该为而偏要所为吗
最开始,她想,若只是流岐山和主城决定联姻,秦冬霖无意,宋湫十无意,那她一定默默守
哪怕宋湫十喜欢他,她也可能因为不甘心,而暗地里卯着劲争一争。
可唯独这种情况,也只有这种情况,流夏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她身为妖族,修为和一身本领,全是靠自己脚踏实地一点点得来的,
她年少的喜欢可以如落花般付诸东流,无疾而终,但不能化为见不得人的暗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