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城,
是乾江南最东部的一座大城,乾江从此划过奔流入海,可谓占据了得天独厚之地利。
故而,其虽然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江南腹心之地,但这儿的繁华,是丝毫不逊其他。
晋地也有一座玉盘城,过去十分繁华,现
这就是江南,
这就是……富饶。
故而有说法,此生不入江南,就似不曾来过人间。
静海城,
赏花楼,
三楼,雅座。
郑凡正依靠着栏杆,看着下方舞姬曼舞。
放眼望去,四周栏杆上挂着不少文人笔墨,有写景的,有写歌舞的,有放浪形骸的……
甚至还有忠报国立誓北伐的。
王爷手中一杯酒差点喷出去;
谢玉安见状,开口笑道:
“也是有意思,
王爷摇摇头,
纠正道:
“能
“哈哈哈哈。”
谢玉安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相处,他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位王爷的一些脾气;
怎么说呢,
不涉及国家大事与军务时,
这位王爷其实很好说话;
而且,这位王爷似乎很喜欢
谢玉安觉得,如果眼前这位不是王爷,而二人又认识的话,他会很乐意交这个朋友。
随即,
谢玉安猛然意识到,
燕国的那位皇帝,是否是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而且,燕国皇帝和王爷认识更早,二人当时一个闲散王爷,一个护商校尉,那时候的感情,只能更纯粹也更真挚。
这是一种……不大可能会出现
可越是接触久了,谢玉安就越是觉得,这种可能必然是真实存
且因为二人对等实力的增强,反而能让当年的感情,更加坚定。
只是,现
大楚,已经败了。
“主上,好看么?”四娘走过来问道。
王爷马上摇头,
看着自己的王妃,
道:
“自然比你差远了。”
这还真不是求生欲,
四娘的舞姿,那是相当绝妙,而且四娘会的舞种更多;
只不过,这世上只有郑凡一个人能欣赏的到。
兔崽子都那般大了,自己
反倒是自己,不能说老态,但也越来越像以前看古代画卷中人物的感觉了。
搁最开始时,四娘之于自己,像是御姐;
现
等再过个些年,就成自己老牛吃嫩草了。
“只不过,这儿让人耳目一新的,还是这种氛围。”
搁晋东,高档的场子也有,比这儿更高档,玩得也更超前;
但这类事儿,得靠一群“高雅”的人才能烘托出这氛围,晋东、不,整个晋地包括燕地,还是牛嚼牡丹的糙汉子居多,没办法聚集出这种调调来。
“有些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坐这儿,喝喝酒,看看舞,也是一种享受和消遣,放其他地方,不大可能。”
“主上说的是。”四娘深以为然。
谢玉安默默地站
王爷正和王妃商量红帐子的事儿,
雅间里,人不少。
剑圣坐靠门口的位置,
造剑师则坐靠窗户的位置,
瞎子坐那儿,默默地剥橘子,已经剥了一小盘了,不时地抬头瞅一眼站
阿铭坐那儿喝着酒,一口气点了十二款不同的酒,正慢慢地品着。
薛三
这楼底下,还有谢家的供奉们。
大燕摄政王之所以敢有底气,先行一步潜入进这静海城,那是因为有着相当充裕的准备。
这护卫力量配置……
除非乾国银甲卫火速集结,否则还真不带怕的。
就算是有什么刺杀,有什么埋伏,也足够冲杀出去了。
除非……乾人调集兵马过来。
可话又说回来了,
这静海城外此刻潜伏着的,到底是谁家的兵马?
当然,
郑凡潜入进来,也不是单纯为了提前欣赏这“风花雪月”,而是他必须得来。
哦,
屋子里还有三个少年小厮,郑霖就是其中一个。
他主动端了一壶茶送了过来。
谢玉安伸手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倒是习惯了郑凡身边这些少年的伺候,这种从小带身边培养的法子,对于贵族子弟而言,并不陌生,因为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更为忠诚可靠。
郑凡也伸手接了一杯,
他儿子做得很不错,
脾气不好,只是对他亲爹,但这一路来,他遮掩得很棒,经常
一定程度上来说,自家这儿子,被魔王干爹们教育的,至少业务水平上,可以称得上极为优秀。
四娘接过了茶杯,
抿了一口,
微微皱眉,
道:
“这茶,泡老了。”
……
隔壁雅间内,
坐
大燕摄政王曾不止一次对大燕的密谍司
反观乾人,十年前
更早前,就能往密谍司里掺沙子,杜鹃就是其一。
大燕皇帝,也是对密谍司很是不满,比之大燕铁骑
但,这是有历史原因的。
当年燕国门阀林立,密谍司的主要动作,其实是对内,而且那个光景下,密谍司的势力和皇权一样,也都受到了压缩;
而这种密谍体系,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乾人的银甲卫以及楚国的凤巢内卫,那是用几代人的时间去培育去
虽然情况
忠诚良将自然不会少,但妄图脚踏两条船的人,只会更多。
这种大势之下,天下何人不通燕,就很容易成为现实。
乾楚之间,其实也差不离是这个情况,大家互相培育和
关键时刻,是不顶用的,但需要时,能见上面,能说上话;
一些“世交关系”,甚至能追溯到双方爷爷辈。
就比如眼前的刘徽,他祖母,其实是旁系谢氏女。
攀扯下来,他和谢渚阳,还算是同辈,虽然早就不知道出了五服多远了,但……需要时,就是亲戚!
世家门阀,包括乾国崛起的士大夫阶层,维系自身权力阶层稳固,从而进行联姻、合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近乎就是一种本能了。
甚至,不会局限于国内,连国外也是,狡兔三窟的道理,谁都懂。
数百年来,这边败亡那边再度崛起的例子,真的不少。
就比如当年闵家,不也老远地把闺女嫁到楚国的范家么?
“谢公,你这是让我很难做啊。”
刘徽闭上眼,叹了口气。
谢渚阳微微一笑,
道:
“刘大人,我这是给您一个机会。”
刘徽摇摇头,道:“刘某自幼圣贤书,可真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谢渚阳伸手,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
刘徽又道:
“谢公能来见我,我深感荣幸,你我本就是亲族,您来,我招待。”
“可我静海城外,可
“当年燕楚之战后,楚国能有年尧率军伐乾,因那时的楚国,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如今呢,
上谷郡一战是何等惨烈,刘某是知道的。
大楚如今,还能凑出来二十万锐么?
就算真凑出来了,
还敢往我乾国边境摆么?
就是谢公您,古越城一战,谢公的谢家军伤亡甚大,刘某当然知道,谢家家大业大,可这谢家锐,又不是那韭菜……不,就算是韭菜,被割了一茬,也得给它时间才能再长出来新的一茬不是?
谢家若是想要支援,刘某能可能地通融,商队什么的,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走私;
“实
“那位旁宗的新官家,你服他么?”谢渚阳问道。
“服不服,他就是官家。”刘徽说道。
“呵呵。”
谢渚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刘徽站起身,道:“谢公,请恕刘某不能久留,这城内,银甲卫可是不少呢。”
“刘大人请留步。”
“哦?谢公还有何事?”
刘徽是只身赴约,只带了几个随从,但他,还真不担心谢渚阳会拿他怎么样,因为谢渚阳没这般做的理由。
“谢某想为刘大人,引见一个人。”
“可是谢家公子也来了?刘某可是久闻大名。”
谢渚阳“哈哈”干笑了两声,
道:
“不敢有这个福气。”
“哦?那又是谁?”
“您见了就知道了,且随我来。”
谢渚阳被影子推着出了雅间,刘徽跟着。
随即,
隔壁雅间门被打开,谢渚阳被推了进去;
刘徽,也跟着走了进来。
里头人……很多,看起来,很杂。
刘徽的目光,先是落
这时,
一名俊朗青年向刘徽行礼:
“小侄玉安,见过刘世叔。”
刘徽刚准备笑着说,你还说不是你儿子,这不是你儿子是谁?
毕竟,谢玉安这位谢家千里驹,
但,刘徽刚准备回礼时,
却忽然怔住了,
因为他
谢玉安站的位置,不对劲。
一中年男子正
而谢玉安所处,所站的……分明是陪侍位。
大家贵族,最重礼数;
所以,
到底是谁,
能让谢家千里驹,当一个小催巴儿?
这时,
手里端着茶杯的郑凡转过身,
腰部靠
用一种有些慵懒又有些闲适的姿态,
看向刘徽;
开口道:
“刘徽?”
刘徽的嘴里,瞬间开始
他不知道眼前这男子的身份,猜也没猜出来;
可问题是,
有谢家父子
最重要的是,
这男子身上散
人,
是有气场的;
真正的身处高位者,气场是截然不同的。
早些年,郑凡和魔王们闲聊时,还喜欢调侃这“王霸之气”;
总觉得,王霸之气抖一抖,面前谁谁谁就纳头便拜,简直鬼扯至极;
然后,
郑凡遇到了田无镜,遇到了李梁亭,遇到了燕皇………
郑凡终于意识到,鬼扯的是自己。
当你
时光冉冉,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间,
当年的护商校尉,
如今也成了自己不经事时调侃的那一类人。
这百万大军的厮杀会战,他指挥过;
这龙椅,他坐过;
一念万物生,一念百万死。这话放
经历了这么多事,也不叫看过……而是叫亲手搅动过这般多的风雨。
这人,
是真的不一样了。
“你……您是?”
“郑凡。”
郑凡?
郑凡是谁?
郑凡是哪个?
有点耳熟?
好像再哪里听过?
刘徽开始思索,
他思索了很久,
越是思索他越是着急,因为他似乎清楚自己应该知道这个人,不,是肯定知道,但就是对不上号。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紧张,越是强迫自己继续思考和回忆。
雅间内,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
刘徽双手,攥紧,再松开,再攥紧,再松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他想不到,是真想不到。
不过,他很快就换了方法,他开始套……
因为整个诸夏,就算楚国败了,但楚国还
换了这个法子后,
刹那间,
刘徽愣住了,他套中了!
郑凡……大燕摄政王!
“噗通!”
刘徽跪了下来,身子开始颤栗。
他进士及第,他饱圣贤书,他响应先帝号召,从文职转武职,他曾很多次上书陈述北方糜烂局势,更是曾
但这一切切,
都不妨碍
他干干脆脆地跪下。
谢渚阳
事实上,根本就不用推演和盘算分析了,
当眼前这个人直接喊出自己名字时,
刘徽就几乎笃定,
这是真的!
边上,还端着茶壶的郑霖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
旁边轮椅上的谢渚阳,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是的,最怕燕人的,一直不是楚人,而是乾人。
且乾人最怕的,早就不是什么当年传说中的镇北侯率军南下,也不是什么靖南王挥师南进;
而是这位一次次率军真的打过来,
还一举捣破上京城的大燕当代军神!
“刘徽啊……”
听到喊自己,刘徽一个哆嗦,下意识地道:
“臣……
“孤
“臣……臣……臣……”
“开了城门,孤就不屠城了;
你刘徽,你刘家,孤保你这一脉富贵荣华。”
王爷喝了口水,
道:
“好么?”
“臣……臣遵旨。”
“乖,去吧。”
刘徽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谢渚阳使了个眼色,影子搀扶着刘徽出去了。
郑凡将茶杯,递给自己儿子;
转过身,
道:
“来,咱们继续赏歌舞。”
……
赏花楼,越是到晚上就越是热闹。
郑凡还等到了花魁的亲自表演,唱的,居然是“人有悲欢离合……”。
谢玉安马上接话道:“王爷,唱的是您的词。”
王爷笑了一声,天知道瞎子背着自己朝那姬老六抖落了多少“郑郎词”。
四娘则笑得花枝招展,调侃道:“主上,那花魁妹妹身上可是带点婴儿肥哦。”
这个年代对美女的审美,本就不是走的骨感路线。
而四娘,深知主上一直中意的是哪一款。
继而又伸手轻轻摸着王爷的胡须,
吹气道:
“主上,是否后悔了呢,悔没生于乾国?
到时候,整个江南的花魁,都得以为您自荐枕席为荣。”
这时,
屋顶上的薛三倒挂到窗户边,
禀报道:
“主上,哨箭升了。”
郑凡则伸手,
攥着四娘的手,
道:
“儿子
郑凡这句“儿子”,
让雅间内谢渚阳、谢玉安以及造剑师,都
世子,
眼下,
既然已经成功开了头,就不怕他楚人会再反水了,所以,也不用担心楚人知道王府世子,其实和王爷
郑凡伸手,搂住儿子肩膀;
儿子本能想反抗,亲娘目光微凝;
儿子放弃反抗,被父爱包裹。
“烟。”
郑霖从袖口里,取出天天哥传承给他的大铁盒,打开。
同一时刻,
一同打开的,还有静海城的城门,万千铁骑,正鱼贯而入!
郑霖取出一根烟,送到郑凡嘴边,郑凡咬住。
郑霖取出火折子,
东城门处,入城的燕军骑士打起火把,开始砍杀得知情况不对敢来阻拦的乾人士卒。
喊杀声,
惨叫声,
隐约间已经从城东逐渐传来。
郑霖刚准备把火折子递送上去帮自己亲爹点烟,
却见自家亲爹伸手将烟又取下,夹
王爷另一只手,
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问道:
“儿子,知道什么火,点烟最合适么?”
这时,
由天天率领的先锋军骑士已经率先冲杀到了这里,他们将要
整个赏花楼,彻底陷入了慌乱。
灯烛灯,掀翻一片,火苗配合着尖叫声,四起。
王爷嘴角露出笑意,
伸手,
拽来身前栏杆下挂着的一个灯,
用里头燃着的火烛,点了烟;
再将手头的灯很是随意地丢了下去,
道:
“烽火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