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联谊(上

    王霞是首都第一服装厂的一位车间女工,她的相貌平平无奇,家庭条件也普普通通,在服装厂数千的员工中十分不起眼。

    要说她身上哪一点不普通,大概就是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

    在这个十七八岁就已经结婚甚至生孩子的时代,她这种情况简直称得上异类。

    不过,王霞的街坊邻居、厂里的领导同事都很能理解她:小王这姑娘不容易啊,爹妈早早地去了,给她留下一对还没上小学的弟妹,小王自个儿才十三四岁呢,就要抚养弟妹,这不,把自个儿都耽误了!

    王霞的街坊邻居、领导同事对她都是比较同情的。

    可是,要是让王霞自己来说,她宁愿辛辛苦苦抚养弟弟妹妹,也比她父母还在时生活好。

    说到自己的父母,王霞的心情十分复杂。

    平心而论,她爸妈都是好人,真正的好人,言行一致,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帮助他人。

    如果她只是一个外人,她也会赞扬敬佩这种好人,可是作为家人,她宁愿她爸妈自私一点。

    王霞她爸是厂里的老师傅,工资不低,她妈也是厂里的工人,双职工家庭,按理说,他们家日子怎么也过得下去。

    然而事实上,他们家的日子却过得糟透了。

    她爸的工资,每个月雷打不动要往老家寄一半。

    孝顺长辈、帮衬兄弟并不是不对,可是谁像她爸这样,养了父母,养兄弟,养了兄弟,养侄子侄女,甚至她堂哥有了孩子,还找借口说孩子身体不好,让她爸每个月往老家多寄几块钱。

    她爸还真答应了!

    除了寄回老家的,她爸剩下的一半工资也用不到家里。

    因为人人都知道王师傅是个好人,家里揭不开锅了、儿子闺女结婚缺钱、老人生病住院……不管什么理由,都找她爸借钱,以致于,她爸的另一半工资基本上在手里还没捂热就没了。

    王霞她妈也没好哪儿去,不仅滥好心,耳根子还软,别人在她面前哭一哭,她就以为人家是真可怜。

    王霞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自己的东西或者家里的东西被别人“借”走,大到缝纫机以及钱票,小到油盐酱醋、锅碗瓢盆。

    她十岁那年考了班级第一,她爸妈给她买了一个新书包,她还没背,舅妈来家里做客看见,就对她妈哭,说表妹可怜,从小到大还没背过新书包,然后,她的新书包就成了表妹的。

    其实王霞从小到大也没背过新书包,她用的书包还是邻居家姐姐给的布袋子。

    还有一次弟妹过生日,她妈给下了碗面条,还点了两滴香油,结果被邻居家的小孙子闻见味道,撒泼打滚要吃,邻居找上门,那碗面条又被让了出去。

    王霞都已经习惯了,她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了,吃不上白面条就吃不上吧,能填饱肚子就行,谁知道后来的日子更难过。

    她十二岁那年,她妈上了一整天班,晚上还帮同事值班,下班之后,睡了不到两小时,又回去上班,结果在车间倒下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她妈去后,她爸并没有改变,每个月还是给老家寄钱,他倒是记着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吃饭,想留点钱,但是别人一哭求,他又不由自主把钱借出去了。

    她爸的工资保不住,家里又没有了她妈那份工资支撑,这下子,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王霞永远都记得那种饿到抓心挠肺的感觉,肚子里像有一把火,看到什么都想往肚子里塞。

    她以前最讨厌自家做了好菜,邻居就找借口上门,可是那段日子,闻到街坊邻居家的饭菜味道,她就带着弟妹过去,死皮赖脸地蹭吃蹭喝。

    没办法,饿到一定程度,人真的都忘了“尊严”两个字怎么写。

    就这样过了两年,厂里发生事故,她爸为了救同事自己牺牲了。

    整个厂里的人都说王师傅舍己为人,是个英雄,又说王霞他们姐弟妹三人父母都没了,真是可怜。

    王霞却并不觉得可怜,甚至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她爸是救人牺牲的,厂里有抚恤金,她还可以接她爸的班。

    在老家的王家叔伯兄弟们听到消息,也打起了抚恤金和接班的主意,他们找到厂里,说愿意留下来抚养王霞他们三人。

    王霞却不相信他们,她直接找到厂领导,说她想自己接班。

    王霞当时才十四岁,年纪还小,厂领导有点犹豫,王家叔伯们更是不愿意,说:“你一个姑娘家要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你弟妹还小,到时候你弟妹怎么生活?”

    王霞当即就表示她抚养弟弟妹妹,在弟妹长大前都不嫁人,愿意立字据为证。

    王家叔伯一看就是奔着工作和抚恤金来的,厂里领导又不是看不出来,相比之下,让王霞接班,确实是更好的选择,十四岁,过两年也就大了。

    于是,王霞就以十四岁的稚龄成了纺织厂的一名女工。

    因为她父母比较有名,厂里人也知道了她立了字据,要将弟妹抚养成人,都道:“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要抚养弟妹……”

    王霞却并不觉得可怜,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三个人,或许日子是穷了点,但他们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再也不用担心爸妈把弟妹的书本费借了出去,再也不用担心家里的东西被借走,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能吃饱了!

    因为父母的不靠谱,王霞的一双弟妹从小都是她照顾,现在三人相依为命,感情更加深厚。

    王霞自己没能继续上学,就坚持供弟妹上学,她的弟弟妹妹也很懂事,知道大姐供他们上学不容易,在学校一直很用功,顺利地考上了附近最好的高中,两人成绩很好,老师都说很有可能考上大学。

    而这时,王霞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成了一个“老姑娘”。

    厂里的一些老大姐们本来就热衷说亲,再加上觉得她为弟弟妹妹耽误了,同情她,就更积极地给她说亲。

    王霞又不是想当尼姑,她也想过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成立小家庭,他们能够互相依靠。

    但是和她相亲的人主要分两种,一种是二婚头,乃至三婚头,年纪比她大好几岁,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她进门就当后妈,人家还说的好听,说是见她一手抚养弟妹长大,觉得她是个好女人,会照顾孩子,才看上她。

    还有一种,年纪倒是跟她差不多大,也没结过婚,但是条件一言难尽,不是有五六个兄弟,在家里连张床都没有,就是有个瘫痪的爹,泼辣的妈,底下还有三四个需要照顾的小萝卜头。

    条件比她家差多了。

    偏偏人家还看不上她,在介绍他们认识的老大姐面前还有所掩饰,老大姐一走,对她就是一副施舍的态度,说:“结婚之后,允许你继续供弟妹上学,不过只能到高中为止,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都不能再让你养。”

    “你的工资必须交一半到家里,你供你弟妹上到高中,为了公平,也要供我弟妹上到高中。”

    “对了,高中能住校,我们结婚后先住你家房子吧,等以后分了房子,再还给你弟弟,你放心,我肯定不贪图你家房子……”

    王霞呵呵,八字都没一撇,就想安排她家的事,看上她的工资,还看上她家的房子?

    我可去你的吧!

    要是结婚对象是像这样的,她宁愿不结婚。

    王霞婉拒了几次,别人还以为她欲擒故纵,铁了心要吃下她这个香饽饽。

    王霞没办法,只好放话,说她当初立了字据,要抚养弟弟妹妹长大,这个长大不仅是指十几岁,而是到弟弟妹妹成家,所以她要供弟弟妹妹上大学,还要给弟弟准备彩礼,给妹妹准备嫁妆。

    她的结婚对象必须答应这些条件,不然她就不结婚。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说王霞就是个傻子,但是确实让那些围着她嗡嗡嗡的苍蝇少了很多。

    王霞也终于有了清净。

    给她介绍过对象的老大姐们也不是故意要害她,只是在这个时代,女人年纪大了,在婚嫁市场就不值钱了,奔着她来的,免不了有各自的打算。

    王霞把话放出来,大家劝了劝,她拿死去的父母说话,大家也没辙,只能作罢。

    却有一个人是真心希望她好,这人就是她们小组的组长向大姐,也是她妈的同事,当年她妈就是帮向大姐值班,第二天才出的事。

    向大姐真不是有意的,那天晚上她嫂子要生了,家里没有其他人,她只能请人替班。像这种替班在小组内其实很正常,有时候大家有事,就会问问同事谁愿意帮忙,回头把那天的工资分给同事。

    谁知道王霞她妈一下子出了事?

    王霞她爸倒是老好人,不怪她,可是向大姐心里过意不去,王霞接班进厂里之后,她就把人要到了她们小组,这些年一直很照顾她。

    看王霞年纪大了,就惦记着给她找个对象,别为了弟妹,真把自己给耽误了。

    她都提前考察了,没想到还是看走了眼,那个小伙子在她面前老实本分,面对王霞就变了一副态度。

    向大姐知道后都气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害王霞!

    王霞放话要供弟妹上大学成家,她也不死心,只不过从明面上寻摸变成了私下里悄悄找。

    这天向大姐又过来找王霞,背着人小声道:“星期天有个联谊,一定要去……”

    王霞无奈:“向大姐我现在真没那个心思……”

    向大姐拉着她胳膊,严肃道:“你别犯傻,我知道你要照顾雷子和雪妮,但是你自己的婚事也很重要,你现在都二十二了,再耽误几年,更找不到好的了!”

    “你听我说,这次的联谊是那个盛世食品厂,就是那个卖火腿肠方便面的厂,他们厂里的效益比咱们厂都好,过年推出的那个什么拜年大礼包,商店里都抢疯了!咱们厂里领导还想和他们订一批,过年发给优秀员工呢!”

    “我都打听了,他们厂员工的待遇也好,比咱们厂好多了,你知道他们厂里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多少吗?这个数!”向大姐比了个数字,压着声音,生怕让别人听见,“一个月工资至少七八十,我特地托人打听的。”

    向大姐拍拍王霞的胳膊,苦口婆心道:“你就当去看看,成不成再说。”

    王霞其实知道那个联谊,前两天还听厂里的工人讨论,不过他们厂里很多同事不太看得上里面的工人。

    那个食品厂确实挺有名,可是听说只是一个私营厂,比不上他们,他们厂可是首都第一服装厂,是个国营大厂,光员工都快上万了。

    而且还听说那个食品厂里的工人大多数都是外地人,有的还缺胳膊少腿。

    厂里的女工们就不一样了,能在服装厂上班,多半是接的父母的工作,也就是说家里至少两代都是工人,还是京城的工人,有些人连一般家庭都看不上,何况是身上有残疾的外地人。

    王霞不至于看不起人家,她自己的条件也没有多好,她也知道向大姐是真心为她好,点头道:“好,我去看看。”

    对于这次联谊,王霞没有抱多大希望,她的弟弟妹妹知道后却很重视。

    两人不知道攒了多久,攒了几毛钱,给大姐买了一对红头绳。

    王雪跪坐在床上,给她姐编辫子,王雷站在一边,道:“大姐,要是看到合适的,你就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要是人不好,咱就不嫁!”

    王霞看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笑道:“就是一个联谊,又不是见一面就要结婚。”

    王雷抿了抿唇,大姐一直瞒着他们,其实他们偷偷打听过之前和大姐相亲的人,他知道,都是因为他和雪妮拖累了大姐,要不然和大姐相亲的也不会是那些垃圾。

    王雷心里一直憋着股火,他心想大不了大姐不嫁人,以后他养着大姐,一定让大姐过上好日子。

    王雷和王雪两人是龙凤胎,王雷早出来,是哥哥,可实际上,却是身为妹妹的王雪想法更成熟。

    她知道大姐要是不嫁人,肯定有很多人说闲话,所以她很支持大姐去参加联谊。

    王雪道:“大姐你别不好意思,联谊上那么人,你多看几个,反正是互相相看,又没规定只能相看一个。”

    王霞哭笑不得:“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王霞相貌普通,平时不舍得多花钱,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毛衣的袖子和领口还是用其他颜色补上的,穿在里面不觉得,外穿看起来就很滑稽了。

    王雪早有准备,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红毛衣,这是她找同学借的,她大姐一米五几,她同学也差不多是这个身高,毛衣她大姐肯定能穿得上。

    王霞不好意思穿人家衣服,主要她也觉得这件毛衣太显眼了,大红色,辫子上绑的又是红头绳,新娘子也没这么喜气。

    王雪劝道:“谁说的?新娘子穿的比这个可红多了,人家现在结婚都流行穿红色的呢子大衣,红毛衣就是平时穿的,我们学校好多人穿,今年可流行了。”

    王雷也道:“大姐穿红的好看。”

    在弟妹的劝说下,王霞最终还是换上了,她有些别扭地跟弟妹再见,从家属楼出去,一路都不怎么自在,总觉得这么打扮起来,别人一看就能猜出她去干什么。

    这么想着,王霞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年轻的姑娘等在公交停靠站,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身上的红毛衣红彤彤的,脸蛋也红彤彤的。

    古美娜穿着小皮鞋,哒哒走过来:“王霞,真是你啊?”

    她上下打量王霞:“穿得这么红,隔条马路都能看到你,你还真打算在今天的联谊上找个对象啊?”

    王霞看到她,很高兴地笑了笑,给她让了点位置:“美娜,你也是去食品厂的吗?”

    古美娜哼了哼:“我才不想去……都是我妈,非逼着我去。”

    公交车过来了,两人上了车,最后一排还有位置,两人坐过去,古美娜凑近王霞,说秘密一般道:“你知道今天那些工人都是什么来头吗?”

    “啊?不是食品厂的工人吗?”

    “是工人,我的意思是他们以前的身份……”

    古美娜看王霞什么也不知道,带着点得意透露:“听说他们以前是当兵的!还有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人的那种!”

    王霞道:“就算杀过人,他们杀的也是敌人。”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多粗鲁啊,你不知道那些当兵的,又傻又愣,跟他们聊徐志摩,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吃的馍,什么都不懂,不懂诗歌,没有文化……哦,还不知道他们讲不讲卫生……”

    “我都想象不出来,要是让我跟一个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以后该怎么生活?”

    古美娜满脸的崩溃,她喜欢的是斯文儒雅的文化人,最好会写诗的那种,可惜她家里人都不理解她,非说那个食品厂里有优秀的小伙子,说她要是不去,明天就找人把她嫁给杀猪的。

    古美娜看她妈是认真的,只好答应过去,不过她已经想好了,她去是去,但是别指望她看上谁,她去坐会儿,就回去说没遇到合适的。

    古美娜也是服装厂的,不过她是办公室的宣传干事,她爸是厂里的一个主任,家庭条件比王霞家好多了。古家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比起别人家的女儿,古美娜从小到大过得是比较好的,要不然也不会由着她到现在还没找对象。

    古美娜只比王霞小两岁,如果说王霞是不得已剩下的,古美娜就是眼光太高,从她十八岁那年,她妈就张罗给她相亲,她先是不愿意,后来更是直接破坏,一直扬言要找一个心灵相通的灵魂伴侣,不然就不结婚。

    两年了,灵魂伴侣没找到,还被赶出来联谊,看来古婶子是真急坏了。

    王霞捂着嘴偷笑,打趣道:“说不定你今天就能碰到你的灵魂伴侣。”

    “怎么可能?我的灵魂伴侣怎么会是一个粗汉子,杀了我吧……”

    “你不是说要看缘分嘛,缘分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

    两人一路闲聊,坐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下了车。

    古美娜虽然不愿意联谊,但是既然过来了,就不想丢脸,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她今天穿了一件呢子大衣,腰带扎得很紧,显得腰很细,脚上还穿了一双小皮鞋,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太保暖。

    从车上下来,还要走一段路,她觉得自己的脚踝都让风吹得冷冰冰,便越发不乐意今天的联谊,嘟囔道:“什么破地方?这么远,还好今天没下雨下雪,要不然我妈把我赶出去,我也不来……”

    王霞扶着她一起走,也不在乎古美娜吐槽她:“怎么穿个这么土的棉鞋来,毛衣也不该搭这个棉鞋……”

    她知道古美娜就是嘴上话多,其实心不坏,当年她和弟妹饿得受不了那两年,经常去邻居家蹭饭,每次去古家,古美娜都躲进自己房间吃饭,假装不知道。

    甚至至今,她都一直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有一次家属楼里的孩子拿这件事取笑她弟妹是小要饭的,古美娜还把那小孩揪回了家。

    两人终于走到盛世食品厂门口,一抬头就看到大门口用红纸贴着几个大字“热烈欢迎各位同志”,底下用不用颜色的纸写着“盛世趣味运动会”。

    “运动会?”

    运动会她们知道,趣味运动会又是什么?

    王霞和古美娜不由好奇,等走进食品厂,更加好奇,这个听说才建立没两年的厂子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干净整洁,各个楼房建筑簇新,厂里的空地上还布置了各种东西。

    两人还没走近看,便有人过来引路:“两位同志好,是来参加联谊的吗?大礼堂请。”

    引路的是一位男同志,相貌端正,身材高大,一说话露出两颗虎牙,显得很亲和。

    王霞和古美娜默默地抓紧了对方的手,王霞瑟缩了下,古美娜挺起胸膛,说:“是。”

    她们随着男同志走到挂着办公楼牌子的一处地方,引路的男同志拉开门,站在一边,伸手请她们进去。

    古美娜心道,他也是厂里的工人吗?还……还挺有礼貌的。

    进了礼堂,两人越发惊奇。

    第182章 联谊(下

    说是礼堂,其实能看出来只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大房间。

    而此时,房间内显然被仔细布置了一番。

    只见,上方悬挂着四条色彩鲜艳的彩带,分别从房间的四个角落悬挂至中间,彩带微微垂下,形成一定的弧度,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仔细看,还能看到彩带上点缀着金粉和亮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显得整个礼堂格外喜庆。

    礼堂的最前方竖立着一块三、四米宽的方形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表面以红纸、丝带、纸花装饰,右边有许多粉蓝两色的气球,气球紧紧地绑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既像拱门又像桥一样的装饰物。

    在那块方板的上方悬挂着一条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盛世集团第一届联谊会”的字样,下面,在方板上,各种装饰中间写着八个大字——革命伴侣,携手一生。

    礼堂中间是一张张桌椅,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长长的桌子不像通常那样一排一排地摆放,而是竖着排成列,椅子分列两侧,其中左侧的椅子没有异样,而右侧的椅子,每一个椅背上都绑着一个蝴蝶结。

    桌子上则铺着蓝白格子的桌布,上面隔一段距离,放着两个果盘,一个盘子放着瓜子花生,另一个盘子则放着糖果。

    在桌子的中间还摆放着一只只长颈细口的花瓶,瓶中插着一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腊梅花。

    王霞和古美娜两人一时之间被震住了,身为“大龄剩女”,她们以前也参加过厂里或者别的地方的联谊会,一般都是在工人活动室或者文化宫举办,通常情况下,里面也会进行简单的布置,但不像这里这么……

    热闹中透露出几分喜庆,喜庆中又透露出精致。

    是的,古美娜竟然在这个据说全是粗汉子的厂里举办的联谊会中看出了几分精致。

    她敢说,就是政府大院的联谊会也未必会在桌上放花瓶和花。

    难怪一进来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古美娜不由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王霞四周看了看:“咱们……坐哪儿?”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十来岁、长得十分甜的小姑娘走过来,她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两位姐姐,请这边坐。”

    两人跟着她在空位就坐,又听她问:“两位姐姐想喝什么?我们这里有奶茶、咖啡、花茶以及白开水。”

    竟然有这么多种喝的?古美娜道:“奶茶吧。”

    王霞道:“我也是。”

    “好的,请稍等。”

    苏月带着笑,走到门边的茶歇处,竖起两根手指:“金师傅,两杯奶茶。”

    金凤提起一个热水瓶,上面贴着一个纸条,写着“奶茶”两个字,里面装的也正是热腾腾的奶茶。

    萧丛云取了两只纸杯摆好,金凤倒了两杯,放下热水瓶,说:“我跟你一起去送吧。”

    苏月道:“不用,还好,杯子不是很烫,你可是专门负责倒饮料的,你要是走了,有人要饮料怎么办?”

    金凤一指萧丛云:“这不是还有他吗?”

    一起合作了两个项目,即便一开始不认识,现在也都熟了,金凤支使人来一点不客气。

    萧丛云“嗯嗯”点头,示意这里有他。

    他们仨是这场联谊会的机动人员,也即哪里需要哪里搬人员。

    话说这份工作还是他们仨争取来的,纯纯的自愿劳动。

    要说图啥?

    现场围观,一线吃瓜,多有意思呀。

    为此,她还给她爸打了个免费工,给他出主意把联谊舞会变成了趣味运动会。

    比起跳舞,她相信,适当地运动,肯定更能展现厂里叔叔伯伯们的能力。

    一个人看热闹没意思,苏月还把金凤叫上了,金凤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围观别人联谊什么的不太好吧?

    苏月:“你就说去不去吧?”

    金凤立马道:“去。”

    苏月哼哼,她就说,谁能忍住不看热闹?

    两人自己去不算,还以“一个团队,步调要一致”为理由,把萧丛云也拉来了。

    于是乎,三人就出现在了联谊会现场,眼下他们的身份是专管室内接待的服务人员。

    身为服务人员,主要工作就是引导参加联谊会的同志们坐下,顺带问问喝不喝水,有没有啥其他需要。

    苏月和金凤将纸杯放下,照例询问:“还有其他需要吗?要是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们,我们是今天的服务人员。”

    苏月指了指入口不远处的位置:“我们就在那边。”

    王霞和古美娜都说:“没有了。”

    等她们离开,两人才舒了一口气,吐气声太过明显,王霞不由看向古美娜,古美娜不自在道:“看我干什么?我只是……只是嗯……一时没想到,对,就是没想到!”

    谁知道这个联谊会是这样的!

    古美娜喝了口奶茶,热腾腾的奶茶下肚,整个身体好像都温暖起来,连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脚踝仿佛也热了起来……

    等下,好像不是仿佛,是真的热了起来!

    古美娜摸了摸脚踝,能感受到袜子上面温温热热,仿佛现在不是在冬天,而是在春秋。

    “你有没有觉得屋里好像不冷?”她小声问。

    王霞点头:“好像是比外面暖和。”

    这种暖和不像是因为在屋内,反而像是有一股热风,之前在外面,她还感觉有点冷,进来之后,身上热乎乎的,王霞看了一眼纸杯,总不能是喝奶茶喝的吧?

    “难道是暖气吧?”古美娜猜测,可是她俩左右看了看,压根就没在墙边发现暖气片,真是奇怪。

    两人也没有多想,首都第一服装厂来的人不止她们两个,有同事看到她们,招呼道:“王霞,古美娜,你们也来了?”

    古美娜没理她,王霞回头,笑了笑:“嗯,刘香你也来了啊?”

    “是啊。”刘香扫了一眼古美娜,撇了撇嘴,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大小姐竟然也来联谊了,真是稀奇。

    她眼珠子转了转,凑了过去:“古美娜,王霞来就算了,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一直说想找个灵魂伴侣吗?”

    古美娜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那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说这个厂里的工人都是外地人,你看不上吗?”

    刘香脸一红:“谁说看不上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刘香本来是看不上的,她今儿过来,也不是为了自己,是带她表妹过来的。

    她在厂里有工作,眼光高,她表妹不一样,她表妹家是下面公社的,要是能嫁到城里,怎么也比在乡下种地强。

    只要人不是太差。

    实际上,人何止不差,简直比想象中的好太多!

    在女同志们来的差不多时,男同志终于开始入场。

    只见之前在厂门口给大家引路的两个男同志拉开礼堂大门,一群男同志排成两队走进来,他们穿着一样的工装,衣服是蓝灰两色,干净整洁,头发剃得很短,显得很是精神。

    他们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按照入场先后顺序,一一坐下。坐姿很端正,面向前方,腰背挺直,手放在腿上,目不斜视。

    女同志们起先还在聊天说话,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完全安静了下来。

    她们终于知道为什么礼堂里的服务人员让她们坐在有蝴蝶结的椅子上,原来左侧的椅子是给男同志坐的。

    本来只有她们,还觉得礼堂里有些空旷,现在男同志一就坐,莫名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尤其是男同志们和她们之间只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要是双方手都放在桌上,说不定都能碰到。

    女同志们赶紧面向前方坐好,都不敢往旁边看。也有的女同志胆子比较大,悄悄打量对面的人,看着那强壮的身躯、端正的姿态、坚毅的脸庞,脸不由红了,忙转过头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汉子们心里可不平静,尤其是那个被打量的人,在女同志的目光下浑身僵硬,手指紧紧抓着裤子,要不然都得发抖。

    其他汉子也没好哪儿去,一个个表面看着威武不凡,面不改色,其实脸都红了,也就是他们肤色黑,看不出来,要不然早丢脸了。

    男同志僵硬,女同志害羞,礼堂里严肃得不像搞是联谊,倒像是开什么官方大会。

    关键时刻,主持人登场,许家茂走到最前方,手里拿着一个话筒,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而后对来到他们厂里参加联谊的女同志表示欢迎,他鼓掌示意,底下的男同志们也纷纷鼓掌,搞得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女同志们脸更红了。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种受重视的感觉。

    接下来许家茂就进入正题,他道:“今天的联谊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是趣味运动会,最后就是颁奖。”

    “趣味运动会大家可能没有听说过,先小小地透露一下,所谓的趣味运动会就是参加一些有意思的小游戏,具体包括哪些小游戏,容我先保密,等大家参加就知道了。”

    “接下来先开始自我介绍,大家进行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像我刚才那样,让其他同志认识自己。认识之后呢,有合眼缘的,大家就可以相互邀请,一起出去散散步,逛逛咱们厂里,活动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内,返回礼堂,如果觉得相处得不错,就可以领取号牌组队了。”

    “至于组队干什么?参加趣味运动会呀!能不能不参加?当然可以!”

    “不过大家可要考虑一下哦,咱们的运动会是有奖品的。参与奖10个,每组电影票两张;三等奖3个,每组马记炸鸡店全家福套餐劵两张;二等奖2个,每组盛世食品厂拜年套餐两份,每份含十全十美礼盒一个,拜年大礼包一个。”

    “最后就是一等奖,大家一定想不到是什么,”许家茂为了带动现场的情绪,声音十分激动,“一等奖的奖品就是——盛世集团生产的洗衣机一台!没错,就是家用电器洗衣机!”

    许家茂说着,向边上招了招手,马红兵和马超英两人早已等在那里,此时配合地抬着一样东西上前。两人走到中间,将东西放下,退回边上。

    而许家茂则绕了放在中间的东西一圈,才夸张地揭开上面盖的布:“盛世集团生产,飞速牌双槽洗衣机,洗脱同时,方便又迅速,绝对是家庭生活中的好帮手!”

    站在墙边的苏月无语,她爸真是够了,联谊会都不忘给洗衣机打广告!

    怪不得之前让他们先按照生产标准做一台出来,说有用,原来是这个用处!

    金凤和萧丛云也惊了,苏学长/苏叔叔真是厉害,怪不得这么快把厂子发展得这么好!

    这就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啊。

    金凤和苏月咬耳朵:“咱们当时要是没在联谊之前把洗衣机研究出来,苏学长咋办啊?”

    苏月道:“我爸肯定还有别的招。”说不定直接把空调搬上去。

    知父莫若女,其实苏长河还真想过一等奖发空调,奖品越大,来联谊会的人才会更积极地参加趣味运动会,造成的效果当然也更好。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洗衣机更适合,空调一般人都没见过,发个奖品,人家不知道其价值,这就没意义了。

    空调也不如洗衣机实用,一般家庭谁用得起空调呀,洗衣机就不一样了,用电量更少,有的人就舍得用了,而且一年四季都能用。

    事实证明,苏长河的这个决定还是比较正确的,今天来的这些女同志,大部分都知道洗衣机,没见过也听过。

    此时听主持人说一等奖是洗衣机,生动地演示了啥叫目瞪口呆。

    竟然是洗衣机!

    首都百货商店的洗衣机一台就要两百多块钱,没有票还买不到。

    她们单位里谁家要是有一台洗衣机,绝对是头一份!

    别说一般人,就连家里条件不错的古美娜都被盛世食品厂的大手笔给震惊了一下。

    而许家茂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口齿清晰地介绍了一番飞速牌洗衣机的优点,重点说明了一下,现在市场上R国产的洗衣机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洗衣机又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没明说,但中心意思很清楚:我们的洗衣机比R国进口的还高级,所以论价值,你们懂吧?

    说完这些,他又放了个大招,许家茂站在洗衣机旁,说道:“咱们盛世集团是个大家庭,厂里的每一位员工都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一般家庭里有人结婚,家里不都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吗?咱们厂里也一样。”

    “厂长说了,凡是在这场联谊会上,达成的喜事,以后结婚,厂里无条件支持一台洗衣机,作为大家的新婚贺礼!”

    许家茂的话说完,底下再也安静不下来。

    男同志们纷纷叫好,他们以前不知道啥是洗衣机,经过许助理的解释,也明白了,这可是一个大件,价值几百块的东西,比缝纫机还值钱!

    男同志们纷纷摩拳擦掌,今天必须好好表现!

    女同志们议论纷纷,一面惊叹,这什么厂啊,也太大手笔了吧?另一面又有些激动,她们要是和这里的员工结婚,不就能抱一台洗衣机回家了吗?

    到时候结婚,多有面子啊!

    不是说因为一台洗衣机,女同志们就决定嫁给谁,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新婚贺礼确实是个加分项。

    想一想,厂子的效益要是不好,能这么大手笔给新婚员工发大件吗?

    男女同志都躁动起来,连本来没打算在今天这个联谊会上找对象的女同志都心动了。

    但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害羞的,他们能上前按顺序做自我介绍,可是让他们互相邀请,单独活动,大家就不好意思上前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托”了。

    马向东穿着个工作服,一本正经地邀请许三妞,两人仿佛不认识一般。

    马向东说:“许同志你好,我叫马向东,请问我可以邀请你出去走走吗?”

    许三妞轻轻地点头,似乎有点害羞地回道:“好的。”

    在最前面的主持人许家茂和在墙边默默看热闹的苏月差点没笑出声。

    苏月心说,没想到小舅和未来小舅妈还有演戏的天赋。

    在他们的带动下,一些男同志开始主动起来,但是更多人还是坐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再犹豫啥。

    苏月都看不下去了,这帮叔叔伯伯欸,能不能争气一点?

    她提着一个水瓶,借着给他们加水的机会,小声催促:“再不出动,好对象都被别人抢走啦!”

    让一个小孩催自己找对象,这些汉子们脸更红了。

    他们以前在部队上,天天都在外面晒,皮肤自然黝黑,进厂里以后,主要活动空间还是室内,尤其是车间的工人,基本上白天都在室内工作,有些人的皮肤也慢慢白了一点。

    平时这些汉子们还嘲笑说谁谁谁的脸都嫩了,现在这脸嫩的坏处都凸显出来了。

    脸红得太明显,肤色遮不住了!

    然而有句话叫祸福相依,虽然出丑了,但是谁知道反而因祸得福,让人家女同志注意到了。

    黑蛋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羞羞答答地被马萍萍叫走了。

    谁能想到因为跟个黑炭似的,才有这个绰号的黑蛋捂白了竟然是个小白皮!

    而比起其他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马萍萍就更喜欢他这种长得白的,马萍萍心道,她自己都够黑了,不找个白的,以后孩子不是更黑了吗?

    这次的联谊会不止首都第一纺织厂的女同志们参加了,盛世旗下的炸鸡店里的适龄员工以及员工家属亲戚也来了,除此以外,还有苏长丽她们店里同事以及亲戚朋友。

    人来的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厂里的未婚男同志更多。

    考虑到女同志的数量原因,厂里的未婚男同志也没有都参加联谊,而是报名参加,先报先得,最后一共有七八十个男同志获得了名额。

    现下,这些男女同志们就一对对起身出去。

    厂里是男同志们的主场,当然是由他们带着女同志逛。

    在联谊之前,苏长河特地给他们搞了个培训,具体包括怎么开启话题,怎么聊天,聊哪些话题等等,甚至连在厂里逛的路线都安排好了。

    主要就是从礼堂出去,先到生产楼展览厅参观,这里面都是厂里的产品,他们可以给女同志介绍介绍,不至于成为锯了嘴的葫芦。

    然后就是溜溜达达到几个场地看看,场地上是预留出来等会进行趣味运动会的,两人还可以讨论讨论等会比赛的计划,这不就加深了感情?

    最后从后门那边绕回来,厂子后面已经新开了一个门,直通对面的工地。经过后门,就可以稍微提及一下工地上盖房的事,表明一下自己的经济实力。

    人家姑娘家嫁人肯定要考虑以后的住宿问题,总不能两人结婚了,以后还是分别住宿舍,只能做个周末夫妻?

    有房子,也是给姑娘家信心。

    厂里的这些男同志们这会儿就严格执行了培训的路线,不过具体效果还得看各自的表现。

    大部分的同志都出去了,礼堂里还剩了一小部分人。

    这些人大概是真没看到合适的,苏月心想,她其实挺想出去看看的,可是在礼堂里还有个服务人员的名头,出去说不通啊。

    总不能她半道上问人家要不要喝水?

    还是不去当电灯泡了,苏月转着手里的空杯子。

    “小同学?小同学?”

    啊?苏月抬起头,见之前领进来的一个女同志招手,便走过去,扬起笑脸:“怎么了?”

    古美娜示意她靠近,左右看看,小声打听:“刚刚那位同志……就是那个在厂门口带我们进来的男同志……他、他不参加今天的联谊吗?”

    古美娜说着说着脸都红了。

    苏月眼睛亮了,在门口的男同志?她的脑子里闪过两个人。

    “参加参加,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有虎牙的那个……”

    哦,红兵哥啊!

    苏月二话没说,道:“你稍等一下。”

    扭头就去找人,红兵哥都年纪也可以找对象了,上次回老家,还听婶子说他哥得孩子都上小学了,就他一天天也不知道着急。

    今天就让她来当个喜鹊吧!

    业务部的工作比较灵活,马红兵之前是在老家,后来厂里有了自己的车队,来回更加方便,他们业务部的人基本上都挪到了京城来。

    马红兵也过来了,这次就是他们业务部的几个人充当引导员,谁叫他们跑业务的,嘴会说呢。

    但是马红兵没想到做个引导员还能引个对象回来,他惊讶:“啥?看上我了?”

    苏月拉着他就跑:“别磨叽了,先过去再说。”

    马红兵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衣服,不自在地跟着月月进去。

    苏月就自在多了,她拉着马红兵走过去,那位女同志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姐姐?”

    古美娜回头,看了一眼马红兵,脸又红了,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我……”

    苏月直接拉起她:“姐姐,你们先出去走走吧,自由活动时间马上就要结束啦。”

    古美娜看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位女同志:“我……要不我……”

    苏月看出她的为难,主动道:“这位姐姐是?”

    古美娜介绍道:“她叫郑美,是一个认识的朋友……”

    苏月就说:“那我陪这位姐姐说话吧,不用担心,我可是今天的服务人员,一定会照顾好这位姐姐的。”

    叫郑美的女同志也十分贴心道:“美娜你去吧,我和小妹妹聊天。”

    第183章 郑美

    这位叫郑美的女同志长得很漂亮,不是很符合现在审美,但是以后世眼光来看,真的很漂亮。

    是那种很清纯的长相,巴掌大的脸蛋,五官秀气,皮肤白皙,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是一个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人。

    而且她还是京城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外语老师。

    在尊师重道的华国,大学老师更加容易获得别人的尊敬,苏月得知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就更好了些,不过她也有些疑惑,大学老师怎么会过来?

    据她所知,厂里的这次联谊并没有邀请哪个大学里的人。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疑惑,郑美笑语盈盈地解释:“我是陪一位邻家妹妹来的,她胆子小,一个人害羞,正好我学校也放假了,就让我陪她一起,替她掌掌眼……”

    说着还指了指那位邻家妹妹之前的位置,苏月回忆了一下,记得那是一位相貌清秀,个子不高的女同志,是她姑姑她们服装店的人。

    她点了点头,郑美又打听道:“不知刚才在前面主持的那位许同志是?”

    苏月瞬间目光炯炯,这位漂亮姐姐看上了许叔叔?

    郑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笑了笑:“不是这样的,其实我有对象了。我是想问,他是厂里的领导吗?”

    “我之前听说过盛世食品厂,听闻他们经常会招一些大学生来实习,我们学校的一些学生……家境不太好……”

    “听闻盛世食品厂跟外商也有往来,我们是语言类的学校,语言方面是长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学校的学生一定能胜任翻译之类的工作……”

    原来是为了学生,苏月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丢丢。

    厂里确实经常有人来实习,不过大多数都是京大的学生,她爸是京大的,她也是京大的,没道理不先照顾自己学校的同学。

    苏月也不确定厂里还需不需要翻译的人才,她道:“那我去给你叫许叔叔。”

    至于要不要招,许叔叔他们自有决定。

    郑美却道:“别,现在还在举办联谊会,许同志还在忙,不好因私事打扰他。只是想劳烦你,回头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我再单独询问他。”

    “为表感谢,咱们约在马克西姆吧,据说他们家的厨师是从F国来的,做的甜点特别美味。”她冲苏月眨了眨眼。

    苏月道:“吃西餐就不用啦,小事一桩。”

    等会联谊结束,许叔叔要是有空,她可以直接带她去见他,西餐厅的菜一向不便宜,自己去吃就算了,让别人请客多不好意思?别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郑美再三感谢,又顺势聊起了苏月,得知她的姓名后,郑美“啊”了一声:“你是那个、那个……我就说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现在这个时代电视不常见,报纸还是比较普及的,特别是像学校这样的单位,她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新闻很正常,距离当时的新闻才过去半年多,这段时间,她长高了一些,但是长相没变,当时报纸上登的还是他们的正面照,有人认出她来,不足为奇。

    苏月都习惯了。

    郑美却颇为惊喜,仿佛重新认识她一样,又认真打量了她一番:“难怪之前我就觉得你看着眼熟,原来早在报纸上就见过你了。”

    “苏月小妹妹,你可真厉害!”她夸赞道,苏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距离又靠近了一些。

    郑美道:“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们的消息了,你们是去上大学了吗?你现在在哪个学校?也是在京城吗?”

    苏月嗯道:“是,在京大。”

    “京大啊,嗯,应该的。那你学的是哪个专业?是理科吗?”

    “是,化学系……”至于主修、辅修、跳不跳级的事就不用说了,自己说出来,总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既视感。

    “化学可是一门重要学科,听说化学系也是京大的重点专业。像你们这样的有天赋的人确实应该学理科,理科救国,不像我们学语言的,最多只能努力在外交上出出力……”

    “郑姐姐,话不是这么说的,每个专业都有它的用处,只是现在发展科技,更需要理科人才罢了。”

    郑美笑道:“你说的也是……对了,你现在是上大一吧?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留学?”

    “对啊,师夷长技以制夷。我就在国外留学过几年,不得不说,我们国家和发达国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国内很多城市连公交车都没有,国外大部分人已经有了私家车,上下班高峰期,街道上轿车排成长龙,还需要交通警察来指挥。”

    “我留学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时候,R国人民的家里,厨房里冰箱、电饭煲、烤箱,卧室里电视、空调、电风扇,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你知道他们每个月工资有多少吗?最低九百多,一个月工资比华国普通人一年还多。他们对人才也很重视,我一个同学进了R国研究所,年薪十万,现在已经买房买车了……”

    郑美叹了一口气,苏月见她这样,安慰道:“郑姐姐,你别担心,咱们国家只是起步晚了,要不了多久,咱们肯定能追上其他国家!尤其是R国,区区弹丸之地,怎么能跟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华国相比?”

    郑美的脸色微微一僵,又很快笑了笑:“是,当然不能跟华国比……不过眼下他们比我们强大,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这倒是……”在这个年代,很多技术都垄断在外国手里。

    “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还小,很该继续深入学习……”

    苏月神色微动,郑美又道:“国内的什么时候都能学到,国外的却不容易,要是能在留学期间,把那些国外封锁的技术带回来,可就是国家的大功臣……”

    苏月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还是道:“还是算了……”

    “为什么?”

    苏月看了她一眼,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想不出来,遵从直觉道:“我年纪还小,舍不得离开我爸妈,出国留学我会想家的,而且我啥也不会做,一个人出国,没饭吃,衣服也没人洗……”

    “咦,他们回来了,郑姐姐,我去准备服务大家啦。”

    苏月说着就起身回到茶歇处,金凤和萧丛云坐在旁边都打哈欠了,见她回来,金凤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月月你认识那位女同志?”

    苏月点头又摇头:“刚认识的……”

    她回头看了看,郑美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笑了笑,又继续和身边的一位女同志说话。

    那位女同志应该就是她的邻家妹妹,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不远处的男同志看,邻家妹妹还羞涩地低下了头,郑美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苏月晃了晃脑袋,看起来很正常,应该是她想多了。

    这两年留学热,不少学生都想去留学,之前严爷爷的儿孙找回来,不就是为了留学的事吗?

    经历过近一个小时的单独相处,男女同志终于不像之前那么陌生,有几对之间还冒出了疑似粉红泡泡。

    苏月和金凤看看这对,再看看那对,捂着嘴偷笑。

    “哇,这对很配欸……”

    “那个男同志和那个女同志肯定有戏,你看他们,哎呦喂,偷偷摸摸看对方……”

    “是哎是哎,脸都红了……”

    在她们身后,听着两人议论的萧丛云脸也快红了,金凤就算了,苏月比他还小,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谈论这个话题?

    自由活动结束,接下来就是趣味运动会,主打的就是一个“趣”字。

    大概是相处的还不错,又或者有奖品的激励作用,大部分同志都参加了接下来的趣味运动会。

    男女同志们纷纷领取号码牌,所谓的号码牌有点像去公共澡堂洗澡存随身物品的钥匙牌,比那个更精致,里面一个橡皮圈,外面用碎布头扎了一圈,就像后世女生绑头发的发圈,上面套着个小小的硬纸片,纸片上写着数字。

    男同志的纸片是蓝色的,女同志的是红色的,两人数字一致,代表着是同一个队伍。

    每一对男女同志就是一个小队。

    他们各自戴上号牌,女同志摸了摸手腕上的发圈,心道还怪好看的,也不知道这个厂里的人怎么有这么多点子?

    男同志兀自害羞,现在还没有情侣装的说法,手腕上戴着和女同志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是一样的数字,一看就是一对,他们光是想想,头顶都快冒烟了。

    有男同志瓮声瓮气道:“我、我会保护你的……”

    旁边的女同志撸起袖子道:“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也会保护你。”

    还有的男同志不好意思说这么明显的话,就挠挠头道:“我一定好好比赛……”争取拿到奖品!

    和他一队的女同志“嗯”了一声,眉头微颦,看着外面已经布置好的空场地,担忧道:“不知道这个运动会比什么?”

    男同志们跃跃欲试,对从部队回来的他们来说,别说是运动会了,就是全军大比武,在女同志们面前,他们也能斗志昂扬地上场。

    但女同志们还是有点担心的,不管有没有看上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又跑又跳,弄得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多难看啊。

    苏月给她爸出主意时,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这个运动会主要还是玩,涉及的几个项目也都是以娱乐为主。

    比如第一项,拔河,不是常规的拔河比赛,而是五根绳子,从同一个木球中间穿过,故意打乱,十支队伍一起上场,每队随机挑选一头,谁也不知道对手是谁,可能就是旁边的小队,也有可能是对面的。

    这个拔河比赛,男女同志的任务不一样,男同志负责拔河,女同志负责干扰对方,同时保护自己的队友。

    为了增加趣味性,还给女同志们一人发了一个鸡毛掸子。

    第一场上场的人没有经验,女同志们要么挥舞着鸡毛掸子喊加油,要么干脆拽住男同志的绳子,帮忙拔河,完全忘了干扰这回事。

    苏月站在围观人群里,大声提醒:“干扰呀,干扰!用鸡毛掸子挠他们痒痒,挠他们!”

    有一个女同志听见了,一伸手将鸡毛掸子怼别的小队男同志鼻子跟前了,那个男同志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上的劲一松,对面的男同志瞅准时机,“嗖”地把绳子拉了过去。

    下面人纷纷叫好:“哎呦赢了赢了!”

    许家茂拿着记分本在一边拱火:“这一场第一名出来了啊,19号小队加五分!”

    “大家抓紧啊,第一名加五分,第二名加四分,以此类推,分数越高越有可能获奖,大礼包、洗衣机等着你们呢!”

    在他的“激励”下,场上的女同志们花样越来越多,有挠痒痒的,有做鬼脸的,还有合纵连横的。

    到后来放开了,场上更是笑料频出,厂子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拔河比赛结束,只有一半的小队得了分,还有一半开局不利,拿到了个零蛋。

    不过没关系,后面还有两个项目呢。

    如果说第一个项目是为了让大家放开,第二个项目就是让男女同志学会合作。

    这个项目正是两人三足。

    在几个小时之前,男女同志之间还是陌生人,现在就要将各自的一条腿绑在一起活动,这个距离,要是放在一般时候,他们肯定会害羞,但是现在他们都顾不得了。

    尤其是第一场比赛中得到零分的小队,别的小队都得了好几分,自己小队得个零蛋,多丢脸啊。

    一定要在这场比赛中反败为胜,一雪前耻!

    比赛开始的哨声一响,各个小队就争先恐后地往终点跑。

    这是一个需要合作的比赛,这些小队队友之间都是第一次配合,心里想的很好,可是真动起来,就状况百出,越着急就越出状况。

    有一队,男同志走得飞快,女同志跟不上他的步伐,脚下一崴,眼看着就要摔倒,男同志在大家的提醒下,眼疾手快地拉住女同志,女同志因为惯性,扑进了男同志怀里,两人齐齐愣住。

    众人嗷嗷起哄,两人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慌忙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都忘了脚上还绑着绳子,结果绳子一拉,两人又撞到一起。

    围观群众笑得更大声了,还有人喊那个男同志:“峰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还有一队,走着走着,男同志一着急直接把女同志拎了起来,夹在胳膊下,健步如飞,女同志全程“我是谁?我在哪儿?啊?我们赢了?”

    等等……赢了?

    赢了!

    回过神来的女同志一把抱住男同志,激动道:“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哈哈我们加五分……”

    这下子愣住的变成男同志了,被抱得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三人两足结束,就是最后一个项目——踩气球。

    每人脚上绑着两只气球,每队一共四只气球,在规定的比赛场地,尽可能地去踩别的小队的气球,同时保护好自己小队的气球。

    四只气球全部被踩破的队伍淘汰,剩下的五支队伍根据自己小队存留的气球数目的多少排名,和其他两个项目一样,按照一二三四五名,分别加五四三二一分。

    这个比赛,讲究的是并肩作战,想一想互相保护、共同对敌,在危难的时刻,感情还不分分钟加深?

    趣味运动会“幕后黑手”苏月同学看着场上的效果,嘿嘿直笑。

    旁边的金凤也看得肾上腺素飙升,她再次感叹道:“月月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多游戏的?这个真有意思啊!”

    苏月昂着下巴:“秘密!”

    经过后世综艺大乱炖的洗礼,别说三个小游戏,就是三十个,她也能想出来!

    苏长河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年底都快忙飞了,除了他们自己厂里的事,还有一个电动车厂,好歹挂了个顾问的名字,不能白拿人家工资啊。

    另外就是外贸部的事,年底这个会那个会,他不是部里的人,倒不用每场都去,有些会议还是可以参加参加的。

    今天他就在那边开会,会一开完就赶了回来,厂里的第一次联谊会,怎么也得露个面。

    他一过来,就看到她闺女昂着下巴,那小模样,骄傲跟个小孔雀似的。

    苏长河走过去,旁边的人看到是他,给他让了个位置,他站到闺女旁边,伸手按了按她脑袋。

    苏月“哎呀”叫出声,气冲冲地回头,一声“谁呀?”就变成了“爸,你怎么过来了?”

    语气惊喜,脸上跟变脸似的,露出笑容。

    苏长河颇为欣慰,瞧,他闺女看到他多惊喜!

    他看了看闺女红扑扑的小脸蛋,道:“人家联谊还是你联谊啊?这么激动,大冬天别不是热出一身汗了吧?”

    “没没没,”苏月摇头,“没出汗,我这是高兴啊,他们玩得开心,我这个出主意的,多有成就感!”

    苏长河和金凤、萧丛云打了声招呼,才回答闺女前面的问题:“会开完了,我不就回来了吗?怎么样,今天的联谊成功吗?成了几对啊?厂里那些叔叔伯伯没掉链子吧?”

    苏月和他分享:“目前来看,非常成功,我预估至少能成个十几对……爸你知道吗,红兵哥在大门口接待,还被一个女同志看上了呢……”

    他们没聊一会儿,许家茂就找来了,比赛都要全部结束了,厂长不得准备颁奖了?

    好吧,苏长河跟着他去为颁奖做准备。

    一、二、三等奖再加上参与奖,一共有16个名额,其实数量还挺多的,参加运动会的队伍大概有五分之一都能获奖。

    不过最受大家关注的肯定是一等奖。

    那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洗衣机啊!

    苏长河从参与奖开始,由后往前发,能拿到奖品的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看到厂里的人直接把大礼包抱过来。

    真不愧叫大礼包啊,一个大大的编织袋,里面一个礼篮,篮子里装的是熏鸡、罐头、梅干菜、山货等等十样东西,还有一个礼包,包里装的是火腿肠、方便面、干脆面等等零食。

    数量之多,质量之重,下面其他人看着领奖的两队,都羡慕死了。

    这么多东西,毫不夸张地说,有这一个编织袋,家里过年都不用买年货了!

    领奖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因为袋子太重,一个女同志没拎起来,差点把自己绊倒。

    苏长河指挥跟她一队的男同志:“还傻站着干啥?等会儿给女同志送回去!”

    前面的奖品都颁完了,就剩下最后的大奖,下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长河,十分好奇,到底是哪一队得了一等奖。

    苏长河没有卖关子,直接宣布道:“一等奖,37号小队!”

    底下的人又是翻自己的牌子,又是问别人是多少号,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37号小队站了出来。

    古美娜正左右张望呢,见王霞站了起来,愣了一下,惊讶道:“王霞,是你?你们是37号?”

    王霞脸上红彤彤的,实际上,她感觉浑身发热,比赛的时候,她有想着努力,争取能获奖,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第一名!

    她腿软,都动不了了。

    旁边的项洪小声说了一声:“走吧。”

    37号小队正是他们俩,当时按顺序坐下,项洪就坐在了王霞身边,后来两人出去转了转,对对方都比较满意,就直接组队了。

    比赛时,他俩算是比较认真的小队,两人有商有量,互相配合,最后拿下了14分的好成绩,也就是三场比赛,他们取得了两个第一,一个第二。

    总成绩第一名实至名归。

    王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人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走到最前方。

    苏长河也不废话,直接宣布道:“一等奖,飞速牌洗衣机一台,现在,这台洗衣机就是属于你们两人的了!”

    项洪和王霞的激动之情且不说,其他人的喊声都快冲破礼堂的房顶了!

    洗衣机啊,这可是洗衣机!

    说给就给了!

    他们两人竟然赢回了一台洗衣机!

    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最终大奖的颁布,将这场联谊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之后苏长河简单地说了两句,一是欢迎女同志们今天的到来,二是祝福大家,希望大家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成立幸福的家庭。

    “欢迎你们成为我们盛世集团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他最后道。

    联谊会至此也就结束了。

    大家的议论还没有结束,有结伴回家的,有讨论洗衣机的,也有双方有意,男同志送女同志的。

    马红兵就送起了古美娜,他终究还是比不过厂里那些从部队出来的同事,拼尽全力,他们小队只得了一个参与奖。

    不过也不错了,两张电影票呢。

    马红兵攥着电影票的条子,心里很纠结。

    我该说什么?直接邀请她一起看电影?不好吧,还是直接把条子给她?

    古美娜等了又等,脸都快笑僵了,心道,他什么意思?为什么不邀请我?难道没看上我?

    年轻的男女同志们春心萌动,连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要猜半天。

    而食品厂这边,苏长河站在楼上,看着厂里的汉子们送女同志出去,欣慰地点点头,莫名有种自家的猪会拱白菜的错觉。

    苏月站在他的旁边,像模像样地点头。

    苏长河无语,你个小丫头,懂个屁啊?

    苏月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糟了,我忘记带郑姐姐见许叔叔了!”

    第184章 新项目

    盛世食品厂门口,女同志们挽着同伴的胳膊,有说有笑地离开。

    郑美也在其中,她还打趣邻家妹妹道:“那位男同志怎么样?我瞧着人还不错,你们俩站在一起多般配啊?”

    邻家妹妹被她说得面红耳赤:“郑美姐,你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两人走到公共汽车停靠站,这是离盛世食品厂最近的一个停靠站,此时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参加联谊的年轻女同志。

    郑美两人也站在旁边等车,车来的时候,大家一窝蜂地上前,郑美回头看了一眼盛世食品厂,邻家妹妹拉着她赶紧往车上挤。

    上车之后,邻家妹妹好奇地问:“郑美姐,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

    邻家妹妹没有多想,她顺着车窗往外看,一眼便看到盛世食品厂里的那栋高楼,一座崭新的五层建筑,在这一片显得尤为突出,就像鹤立鸡群一般。

    她感叹道:“这个食品厂和想象中真不一样啊!”

    郑美看向窗外,盛世食品厂的建筑向后退去,她靠在座位上,神态莫名:“是啊,出人意料。”

    那位苏月同学真是出人意料。

    郑美见过其他的天才少年,在她的印象中,他们这些人,因为天生的高智商,心智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因此在待人接物上,要么孤僻不屑,要么少年老成。

    那位苏月同学却两者都不是。

    在见面之前,郑美没有想到这位苏月同学是这样的,看到好玩的,会高兴地鼓掌;对待陌生人,一口一个姐姐;面对熟人,十分自然地撒娇,一看就是做惯了。

    行为处事和同龄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要不是提前调查过,她都要怀疑这个苏月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苏月。

    在他们的调查中,这位小天才可是做出过不少好东西。

    比如现在市面上的电动车,这种便利的交通工具,不仅在华国很受欢迎,在其他国家也逐渐出现。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电动车是苏月做出来的,但是最早之前,电动车的第一次出现就和苏月有关。

    此外,还有在国外造成过轰动的MP3、昙花一现后就再无消息的无人飞机,以及最新研发出来的某种新材料。

    他们的人打探过,这种新材料的保密级别极高,华国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可见其重要性。

    而这些,统统都出自苏月——一个孩子之手!

    甚至,根据他们的调查,郑美怀疑,这个孩子的成果远不止如此。

    M国的E.L科技公司,也即推出MP3产品的那家新兴公司,近半年来,可以说是大放异彩。

    除了轰动一时的MP3,他们又先后推出录音笔、翻译器、掌上游戏机等多种产品,成功在M国市场站稳脚跟。

    该公司的产品一经销售,就遭到疯抢,其火爆程度,让很多老牌公司都眼红,据说他们已经开始进入Y国市场,可见E.L公司有多赚钱。

    他们的人打探过,E.L公司有自己的研发部,但是目前大卖的几款热门产品,都是来自一个代号“Lu”的不知名人士。

    这个“Lu”的身份很隐蔽,连E.L公司的两个合伙人都不知道其具体身份,据说只有他们首席执行官,那位东方面孔的阿诺德先生与其打过交道。

    阿诺德的来历不难查,其祖上本是一个劳工,后来偷渡至M国,建立了阿诺德家族。

    因为其家族的来历,让人产生了一定的联想,这个Lu会不会是一名华国人?

    毕竟华国人常常会用姓氏或者名字中某个字的读音来做外文名。

    这样一想,Lu或许是卢?陆?路?

    关于Lu的身份的调查并非郑美的主要工作,只是恰好,苏月这个人进入她的视线,而她凭借着某种直觉将这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E.L公司的建立、阿诺德的来历、苏月的出现……实在是太巧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郑美最早怀疑过苏月是不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但是从三井家族的一位少爷处得知,MP3确实是苏月本人所做。

    这位三井少爷代表R国参加了这一届的国际奥赛,并且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曾试图买下MP3的专利权,可惜没有成功。他提到了一件事,关于苏月父女是怎么选中阿诺德这个买家的,有些突然。

    实际上,阿诺德进军科技产业的行为也有些突然。

    “突然”这两个字,让郑美对苏月的怀疑增加了几分。

    如果苏月真的是Lu,一个如此高产且年轻的科研人才,就很值得拉拢了。

    可惜从这一次的接触中,能看出苏月对R国的观感似乎不太好。

    郑美皱了皱眉,又慢慢松开。

    苏月不是第一个对R国观感不好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人,最后不还是被R国的诚意打动?

    只要找到弱点,没有人能从她的手里逃过。

    这才是第一次,时间还早呢,眼下苏月只不过是一个小天才,最重要的还是研究所那边。

    郑美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笑脸,也不知道何竞能给她带来什么消息?

    何竞的情况并不好。

    在季教授身边做助手时,他满心郁郁,不想当一个小小的处理杂事的助手,一心想从季教授身边离开,大展身手。

    然而等他真的离开后,却发现,现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

    在他想象中,他应该加入重点项目,参与重点工作,解决别人不能解决的问题,推动项目进行,一步步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才。

    然而实际上,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分配到他手上的只会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工作。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何竞进研究所才多久?半年多,一年都不到。在研究所里,他还只是一个新人。

    新人到哪儿不是从最简单的事做起?

    除非你像庄宇那样,能力突出到打破常规,让别人认可,主动邀请你加入。或者你是谁谁谁的学生,有老师带,其实就算是哪位教授的学生,一般而言,也是从最简单的开始,边干活边学习。

    一个新人,想让别人信任你的工作能力,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何竞却不能理解,以前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单位,他都是被捧着的,进研究所之后,却处处受挫。

    落差太大,让他很有一种壮志难酬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却没有机会发挥。

    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跟打杂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他跟在季教授身边看到的东西多,甚至都不如当初他在苏月他们那个小项目组里!

    何竞闷闷不乐地干了一段时间,越发觉得憋屈。

    这天听说苏月回来了,还打算开展新项目,他先是嫉妒,季教授也太偏心了,凭什么苏月想开展什么项目就能开展什么项目?而他只能进其他项目组打杂?

    而后又有了别的想法,上次的防弹衣,苏月他们成功做出来了,还研发出了新材料,这次会不会也做出来成果?

    不得不说,当初在苏月他们的项目组里,确实比在现在的组里获得的自主权多。

    何竞心思一转,中午在食堂拦下了苏月。

    苏月咽下嘴里的饭:“何哥你说啥?你要加入我们项目组?”

    何竞拿着饭盒,见苏月的对面和其中一边都有人,便坐在了另一边,他微笑道:“是的,听说你要开展新项目,你看我怎么样?我们上次还合作过……”

    他要是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苏月就想起了上一次那艰难的磨合期。

    她咽了咽口水:“何哥……我们组人已经够了,不好意思哈……”

    何竞脸色微变,挤出一个笑容:“月月别开玩笑了,你们项目组不是才开始吗?”

    “是才开始,但是人也是真的够了。”苏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庄宇学长,金凤姐,萧丛云,还有我。”

    一旁的萧丛云:为什么到我就点名道姓了?我也比她大啊?

    苏月哪顾得上他什么想法,她解释道:“这个项目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们只是尝试尝试,四个人就足够了。”

    她说的是大实话。

    这个项目他们打算做彩色电视机,前几天,苏月被季教授叫回来。

    自从放寒假,她就一直在家里,用季教授的话说就是“给予了充分的自由”,现在也该回来干活了。

    季教授想让她继续跟新材料的项目,苏月却不想,新材料已经做出来了,后续的应用部分,虞教授和组里的其他同事都有想法了,她过去干嘛呀?她能做的工作别人又不是不能替代?

    而且最主要的是,苏月喜新厌旧,防弹衣做完了,新材料啥的她就没兴趣了。

    季教授白了她一眼:“那你说说,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苏月还真有计划,她道:“您觉得彩色电视机怎么样?”

    “彩电?”

    “对,彩电!”

    未来三大件嘛,空调、洗衣机都出来了,就剩下彩电了,不做出来多可惜啊,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的一大传统不就是看春晚吗?

    虽然现在春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完善一下基础设备对吧?

    和季教授不能说为了看春晚,只能道:“黑白的看得不过瘾,想整个彩色的,更清楚的!”

    季教授颇为无语,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从防弹衣到新材料,再到空调、洗衣机,跟八爪鱼似的,东跨跨,西跨跨,偏偏从前面的例子来看,她还都成功了。

    季教授抱着些许期待的心理道:“那你就试试吧。”

    于是他们的彩电项目组就成立了,金凤本来就有研究所的工作牌,萧丛云是文教授的学生,苏月跟季教授说了一下,季教授就让她带萧丛云也去办个工作牌。

    他们仨就搬了进来。

    庄宇学长之前和她合作愉快,听闻他们要搞彩电,也加入了进来。

    除了他之外,在听说她要开展新项目后,其实还有其他人找过苏月,但是苏月一个都没有答应。

    不是拿乔,是这个项目,她心里真没底,也没打算制定什么KPI,就是眼下感兴趣,就顺手试一试。

    她跟庄宇学长可都说清楚了,庄宇学长不介意成果,不代表别人不介意,不好招个卷王回来耽误人家。

    何哥在苏月看来,不算卷王,但是他好像真的挺着急成果的。

    苏月和他详细地解释了一番,不是不让你加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人手真的够了。

    何竞却并不相信,他认为这些都是借口,他们就是看不上他。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好,我知道了,祝你们项目成功!”

    说罢,饭也没吃,重重地盖上饭盒,就起身走了。

    苏月抓着筷子,无奈耸肩,她说的是实话,不信她也没办法。

    私心里,她确实也不太想和他共事,她还是喜欢一个和谐的团队。

    比如他们现在这个。

    虽然大家都没啥经验,特指彩电这方面。

    苏月和庄宇还知道一点,苏月知道电视机的基本发展情况,庄宇知道当前的技术水平,金凤和萧丛云是真不了解。

    不过没关系,不会大家可以学嘛。

    他们的第一次组会就是找资料,国内外各种相关资料。

    第一周就是各自看书看资料,然后汇报进度,互相讨论。

    第二周才是真正开始接触实物,苏月特地找张主任批了一笔经费,采购了一台最新款的彩电,张主任不愧是管钱的,忒抠门,要不是有上一个项目的成功案例在前,这一台电视机还不一定能批下来。

    金凤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感叹:“月月,还是苏学长好!”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那当然了,我爸可是优质金.主!”

    给钱痛快,还从来不催进度,不过也能理解,她爸只需要支持他们一个项目组,张主任要支持的是整个研究所,光重点项目就有五六个,每个项目花钱那都不能说流水,跟开闸泄洪似的,有些东西给钱还买不到,国家想办法弄一点回来可不容易了。

    苏月表示理解,但也不妨碍她评价张主任:抠门精!

    她没想到,就这一笔钱,还招来了一些非议。

    起先他们忙着补知识,并没有注意到,后来某次洗衣服时,在水房,苏月听到了一些议论。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她靠着季教授的关系,才能想开项目就开项目,还从张主任手里要到了经费。

    苏月确实是问过季教授,在他同意之后才开始进行新项目的,也确实找张主任要了经费,要是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苏月并不在意,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要做彩电的事传遍了研究所,还传得有根有据,说他们决心要赶超国外的技术,誓要研究出最先进的电视机。

    如果只说他们要研究彩色电视机,研究所里的大多数人就算不看好,但也会持鼓励的态度,毕竟他们这个团队年龄小嘛,对于年轻的团队,虽然想法太大,但是他们还是以鼓励为主,批评为辅。

    可后面的话一传出来,就有种说大话的感觉了。

    研究彩色电视机的项目国内不是没有,人家有的项目组甚至都研究几年了,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你们一个小年轻,上来就放大话,这个态度就显得有点狂妄了吧?

    对此,苏月他们:???

    我们啥时候说这话了?我们都没决定好研究哪一种?

    第185章 传闻

    传闻传得太广,连季教授都听闻了,他把苏月叫了过去,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们要研究等离子电视机?”

    苏月:“……教授,这您也信?”

    她挠头,这消息都哪儿传出来的?他们还没想好了,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季教授没控制住严肃的表情,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这么有志气。”

    “教授……”苏月控诉,“您那表情分明就是看笑话!”

    季教授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她,苏月问:“这是什么?”

    她拨了拨油纸:“柿饼?”

    “嗯,你师母买的,你们几个不是晚上喊着饿吗?拿回去吃吧,底下还有一包麻花,一起带回去吧。”

    “这多不好意思?”苏月这么说着,手上已经不客气地把东西抱走了,“教授,回头记得替我们谢谢师母哦。”

    季教授摆手:“去吧去吧。”

    “那我走喽?我真走喽?”苏月走两步回头看看,走两步又回头看看。

    季教授叫她来不是说那个传闻?就是给他们送吃的?

    “去吧。”

    苏月带着疑惑,溜溜哒哒地走了。

    焦圆忍不住问:“老师,不安抚安抚她吗?”

    还是孩子呢,传闻传得太离谱,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态?

    季教授不以为意:“你看她像是受到影响的样子吗?”

    那还真是不像。

    “所以呀,没必要多说,这丫头的心态很稳,轻易不受外物的影响。”

    季教授叫她过来,也是想看看她的情况,一见到人,就知道不需要多问了。

    他又想起来当初在安省,这丫头在人贩子手里过了一遭,转头就跟没事人一样,被他拎来研究所,还有空琢磨放假的事。

    心大,在某些时候,也是个优点。

    焦圆问:“那这件事就这样了?”

    “当然不,该查还是要查。”

    这个传闻出现得突然,其源头在哪儿,目的是什么,都是要查清楚的,这里是国家级的研究所,一点小事都不能马虎。

    季教授毕竟只是个搞学术的人,他擅长的也不是查案,这件事他当然是报给保卫科,他们才是负责研究所安全的人。

    一听说这件事,保卫科的同志就重视起来,在他们眼里,在研究所里搅风搅雨,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是不法分子甚至间谍。

    然而调查着调查着,保卫科的同志沉默了。

    他们把结果拿给张主任看,张主任也沉默了。

    张主任把结果告知季教授,季教授也默了默。

    所以这么个事是他们自己的人搞出来的?就是因为嫉妒?

    保卫科的同志道:“是的,我们询问过何竞同志,他已经承认了。”

    对待自己的同志不能冤枉人,所以他们“询问”得很仔细,调查得也很清楚,怎么传的,什么时候传的,先和谁说的,谁又和谁说过……一样样,时间链都出来了。

    季教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麻烦了,是我没教好他。”

    何竞不是他的学生,但曾经是他的助手,他因为嫉妒做出这样的事,季教授自认他也有责任。

    张主任道:“季教授,这事和您有什么关系?他在您身边不到半年,个人的性格也不是您能掰回来的。”

    “唉!”季教授又叹了一口气。

    张主任安慰了两句,问:“您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该什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好!”张主任心里有数了,他管理着研究所的各种杂事,像这种人员上的事,也算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

    张主任想了想,就不做行政上的处罚了,让何竞公开对苏月他们小组道歉,也算解释一下,传闻不是真的,里面的那些话也不是他们小组说的。

    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何竞还被关着,在张主任告诉他处罚结果后,就把他放了出来。

    何竞第一时间找到了季教授:“教授,对不起。”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季教授将他扶起来:“唉,小何啊,这条路上有很多人,有人天赋高,早早地跑在我们前头,也有人一开始在我们后面,却慢慢地超过我们。”

    “我们能做的唯有专注我们自己脚下的路,这才是我们能够够得到的。”

    “你还年轻,不要让其他的情绪蒙蔽了本心,这条路想一直走下去,是一件长久的事。”

    何竞眼眶红了:“教授,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警醒自己。”

    季教授把帕子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一时想岔了并不要紧,他们这些老家伙能做的不就是给他们引一段路吗?

    说是公开道歉,何竞就真的找了个用餐时间,在食堂,当着众人的面,对苏月他们鞠躬道歉:“对不起。”

    又向众人说明,是他因为嫉妒,传出了谣言,苏月他们小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要做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视机之类的话。

    他的态度很诚恳,也很郑重,苏月他们赶忙把他扶起来:“没关系。”

    而后何竞仿佛沉淀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继续他的基础工作,没有再抱怨什么,也没有再不满,他这样,反而让同项目的同事们对他有所改观。

    做了一件错事不可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而季教授也进行了自我反省,他之前察觉到何竞有些急功近利,没有多加教导,反而如他所愿,让他从研究员做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他的一种放弃,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

    季教授进行了改正,和何竞深入地聊了聊,让他在继续现在工作的同时,每天抽出一段时间,跟在他身边学习,从看文献开始,磨一磨性子。

    苏月他们这边,事情说清楚了也就行了。

    他们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大概因为他们的性格吧,苏月心大,不在意,更好奇的是传闻怎么传出来的。

    庄宇一向不搭理那些琐事,而且他足够自信,要是有人问到他跟前,说:“庄宇你们组是不是太狂妄了?”

    他估计得说:“是吗?”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视机?彩色显像管的?还是等离子的?不然就都研究研究?

    至于金凤和萧丛云,他俩在研究所的时间不长,又几乎都是跟几个熟人一起行动,连其他人他们都没认全,陌生人说的话,对他们影响可没那么大。

    不过大家年纪都不大,少年人意气风发,最是自信,从来不觉得我不行,只会觉得那是我没做。

    传闻给了他们点目标,之前他们只放眼整个华国,现在想想,干啥局限于华国,不就世界最先进吗?他们就试试怎么了?

    反正大家都认定他们做不出来了,大不了被笑一场!

    四个人坐在实验室里,互相看看,苏月问:“那就……干了?”

    庄宇伸出手:“嗯。”

    金凤紧随其后:“干了!”

    萧丛云也伸出手:“没什么大不了。”

    三人都看向苏月,苏月把手放在最上面:“行,干就干!”

    既然决定要研究的,目标索性就定大一点,他们就要做最好的!

    世界上最早的电视机发明于1925年,从那时候一直到今天,经过了数次更新换代,从一开始的电子机械式电视,到阴极射线管电视,再到彩色显像管、等离子,乃至最后的液晶电视。

    没错,后世常用的液晶电视正是八十年代发明的。

    而液晶显示技术早在68年就已经研发了,甚至在七十年代中期,液晶显示在R国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

    他们小组有苏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根据答案倒推过程,既然这样,试一试液晶电视不过分吧?

    几人说干就干,迅速地分工,从电视机的各个组成部分一一攻克。

    而在这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大概就是涉及很多他们不了解的领域,每到这时候,没办法,啃书吧,好歹他们在研究所里,最不缺的就是各个领域的人才。

    死皮赖脸地问呗,谁家搞研究还像他们这样,随时可以找外援的?

    知足吧!

    几人一筹莫展时,就是这样安慰其他人的。

    在他们的疯狂学习下,研究所的其他人莫名有种被卷的感觉,尤其是他们几个随时随地都能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然后就开始问。

    苏月那家伙更离谱,她压根不用小纸条,问题一个接一个,你要是说我回去翻翻书,她会说:“什么书啊?方便借我瞅瞅吗?”

    然后这家伙就开始唰唰唰翻书了,真是翻哪,翻一遍就记住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也是这时候,研究所的其他人才发现,嚯,这家伙还有过目不忘的技能?

    虞教授还在军区研究所呢,这事他还不知道,何教授先找到季教授跟前了。

    “好你个季老头,你丫到底瞒了多少东西?”

    季教授:“什么?我瞒了什么?没有啊……”

    “你还装傻?苏月那丫头过目不忘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还有这事?”季教授仿佛第一次听说。

    何教授翻白眼:“啧啧啧,得了吧,季老头你会不知道?”

    说着他又感慨:“怪不得当初给她补课,她学那么快。”

    何教授心道,奇了怪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

    季教授一脸无辜,那当然是我有意遮掩。

    他还特地叮嘱苏月,别往外说,这丫头保密措施做得不错,这次怎么就露馅了?

    已经快学疯了的苏月表示:啥?保密?保密啥?

    在他们这种废寝忘食的状态下,几人飞速成长,对有机化学、半导体、乃至微波方面都有了一定的认识,但这还不够,只能说他们入门了,要深入研究,还有的学。

    不过在继续学之前,也可以先放个假了。

    因为,要过年了!

    第186章 重逢

    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苏月兴致勃勃。

    姑姑已经飞去了F国,龙叔也回了老家,家里走了两个人,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温瑜叔叔,另一个则是她妈的老师隋教授。

    她妈让她喊隋奶奶。

    温奶奶也纠正她对温瑜的称呼,她道:“不能叫叔叔,应该叫哥哥。”

    她叫温奶奶为奶奶,温瑜是温奶奶的侄孙,从这个辈分上来说,确实应该叫哥哥。

    可是从她爸这边算,温瑜和她爸相差不到十岁,又是同事,属于同辈,苏月自然该叫叔叔。

    她都叫习惯了,忽然改成哥哥,她这是长辈分了?

    一旁的温瑜弱小无辜可怜:难道不是我降辈分了?

    比他还小两岁的向阳忍笑:还好我没有姑奶奶。

    家里人多,就显得格外热闹。

    隋教授和温老太太一人捧着一杯茶,坐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几个在院子里铲雪。

    下雪的时候,风景挺美,可要是不及时清理,化雪的时候,满院子湿漉漉的,可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还只是其次,关键是天冷,温度低,雪化的水又结成冰,人在院子里走动,一不小心就摔一跤。

    家里有两个老人,这方面更要注意。

    向阳、温瑜以及韩叔,一人拿着一把铁锹铲雪,至于苏月,她就纯属添乱。

    非说要做一个挖掘机来挖雪,东西是做出来了,玩具大小,半天挖不起来一锹雪。

    无良父亲在旁边哈哈嘲笑:“闺女,有你做那玩意的工夫,院子里的雪早铲干净了!”

    苏月不服:“我这是一劳永逸,这一次多花点工夫,以后都能用!”

    “是是是,一劳永逸……”苏长河怪声怪气地附和。

    苏月嗷嗷冲上去,苏长河不慌不忙绕“柱”走。

    被当作柱子的三人:“……”

    “妈!”追不上人的苏月告状,“我爸又欺负我!”

    马蕙兰和苗婶在厨房炸圆子,对闺女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任是谁,跟这俩生活在一起几十年,也习惯了。

    这爷俩隔一段时间没见,前三天亲香的不行,这个喊“闺女”,那个必然要答一句“爸”。

    声音里感情充沛,分分钟演绎父女情深。

    三天之后,就成这样了,天天不闹上一回都不算完。

    外面,隋教授和温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闹,温老太太道:“他们爷俩就是这样,月月说这叫……”

    她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相爱相杀?”

    这个词很好理解,隋教授对照着他们父女俩的相处,不由笑出声来。

    怪不得蕙兰说家里两个活宝。

    隋教授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

    她一生没有成家,无儿无女,隋家倒是还有人,但是她不待见他们,到了她这个岁数,隋家剩下的都是她的晚辈,不待见就是不待见,用不着给谁脸。

    隋家的大本营在沪市,隋教授却一直一个人住在京城,她侄子想让女儿来照顾她,被她拒绝了。

    她行动尚且自如,身边还有国家安排来照顾她的勤务员,用不着别人照顾。

    更何况她那个侄子的性子和她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利是图。照顾她是假,想让她收徒,或者说,想继承她的“遗产”是真。

    隋教授看不上隋家人,除了拜祭父母,平时从不回去,过年也一样。

    她这一辈子没有孩子,却教过不少学生。

    学生们见她过年还一个人,便想让她和他们回家过年。

    隋教授却不愿意,大过年的,别人家团圆,她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她都一把年纪了,到别人家,人家也是多了个祖宗伺候,何苦来哉?

    马蕙兰去请她的时候,她也不肯,坚决不去,道:“大年初一,你们带月月来给我拜个年就行。”

    老太太整天笑眯眯的,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说一不二。

    当年她在战地医院,多少刺头,前一秒还喊着“老子没事,放老子出去,老子干死他丫的”,后一刻就乖乖表示“隋医生,我错了,我这就乖乖养伤”。

    这一点姚老爷子清楚,他曾经也是刺头中的一员。

    连这些刺头,在她手底下都乖乖听话了,更何况其他人。

    她发话不去,那就是真不去,要是别人,大概就放弃了。

    苏家这父女俩却不按套路出牌。

    一个抱着她的腿撒娇:“奶奶,隋奶奶……”

    声音一波三折,跟掺了蜜似的。

    “您就跟我回去嘛,要不然我也不走了,我留下来陪您……”

    另一个只当没听见她拒绝的话,直接让人收拾行李:“别带多,带些常用的就行,都在京城,缺了啥,回头我再过来拿!”

    又道:“隋教授,车我都开来了,您要是不去,我不是白借了吗?”

    小的这个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我妈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被子都晒过了,新棉花被,可暖和了,您过去感受感受,不行咱再回来……”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就把她推上了车,隋教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那小徒弟已经麻溜地收拾好她的行李,跟她的勤务员说:“今年过年给你放个假,老师有我照顾,你回家过年吧。”

    勤务员莫名有种首长被土匪劫走的既视感,可是这土匪又是首长的徒弟……

    坐在车里的隋教授看着为难的勤务员,开恩道:“算了算了,你就听她的吧,这个小管家婆!”

    隋教授就这么被小徒弟一家给“劫”回来了。

    她之前跟蕙兰的爱人接触不多,只知道是个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人。

    这几次接触下来,倒是知道了这个青年才俊的另一面,就两个字,活泼!

    或许更准确一点,还要加一个形容词,过于活泼。

    和月月真不愧是父女俩。

    想到此,隋教授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温老太太见她心情好,便也高兴,她给隋教授添了点热茶,颇有感触道:“没想到时隔几十年,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茶。”

    “是啊,半个世纪都过去了……”隋教授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树上,冬日里,绿叶凋零,枝丫上堆着一簇簇白雪。

    她的目光逐渐悠远,“我记得,当年那个院子也有一棵桂花树。”

    “是。”温老太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难为您还记得,那是婆母在家夫出生时种下的。”

    温老太太的婆家赵家当年是京城数得上的大商人,她丈夫赵大少爷是当家太太的独生子,还是当家太太高龄生下的,自然深受宠爱。

    出生那年,温老太太的婆母便在小院中亲手种下一棵桂花树,取“蟾宫折桂”之意,期盼赵大少爷长大后读书科举,若是高中,折下一枝桂枝,便是再好不过的寓意了。

    可惜,等赵大少爷长大,前清已经没了。赵大少爷接管赵家,而温老太太也成了赵家新的当家太太。

    彼时,时局正乱,侵略者在华国肆虐。

    赵大少爷没有如他母亲所愿参加科举,却走上了另一条救国的路。

    而后,她的四个儿子,也先后追随父亲的脚步,走上了战场。

    温老太太一个女人执掌赵家,遇到过很多问题,然而最让她担惊受怕的还是在战场上的父子几人。

    温老太太怕他们出事,又无法做什么,只能尽力支持华国的军队。

    她和隋教授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真正说起来也不算认识,刚开始她们最多是听说过对方。

    同一场战役中,隋教授在前线救人,温老太太在后方筹集医疗物资。

    温老太太的出发点是为了不知身处何处的丈夫和孩子,最终结果却是救了很多人。

    那时候战场上医疗物资极其紧缺,很多爱国商人会捐钱捐物,但始终捐医疗物资的只有温老太太。

    隋教授也是因此记住了温老太太。

    而温老太太知道她,却是因为她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她有四个儿子,有两个都被隋教授救过。

    隋教授年轻时活跃在前线,上过很多战场,救过很多人。

    她不记得她救过的人,被她救过的人却记得她。

    赵家兄弟就是如此,他们回家时和温老太太说过,因此,温老太太十分感激她。

    隋教授因为救过太多人,名声颇大,曾被当局逼迫发表某些言论,隋教授不肯,被迫远走。

    温老太太听说后,悄悄将人藏在了自己家里。

    那段日子,隋教授就住在赵家那个种着桂花树的小院子里。

    温老太太感激她,也佩服她,便时常与她坐在树下喝茶。

    再后来,隋教授依旧前往前线,温老太太仍然在后方努力提供支持。

    战争胜利后,两人依旧各自忙碌。

    直到划分成分,赵家被划分成了大资本家,隋教授听说后,为赵家作证,证明了赵家当日为军队捐献过医疗物资,赵家应为红色资本家。

    而赵家父子五人皆是革命烈士,温老太太也从大资本家变成了烈属。

    这个身份让她在那个年代得到了一份保障。

    她对隋教授便更加感激,于她而言,隋教授不仅救了她儿子,还救了她,对他们赵家有恩。

    于隋教授而言,温老太太前前后后捐献过那么多医疗物资,对国家有义。

    她们都还记得对方,但兜兜转转,竟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这次,阔别了半个世纪,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她们还是认出了对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初那个小院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树上橙黄的如星子般的桂花,树下一壶清茶,两只茶盏,清澈透亮的茶汤在茶盏中微微摇晃。

    她们坐在树下闲聊,隋教授说在炮火声中她是怎么忽视声音进行手术,温老太太说在后方她是如何从外国佬手中买到盘尼西林……

    她们身边,熟悉的面孔来来往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像一面镜子轰然破碎。

    唯余她们二人。

    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温奶奶!隋奶奶……”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沉思,温老太太和隋教授看着叽叽喳喳跑过来的苏月,相视一笑。

    历经岁月,她们还能坐在这里喝茶,大抵还是幸运的。

    第187章 买年货

    “温奶奶,隋奶奶,下午咱们去打年货吧?”

    苏月总是这么精力充沛,刚才还气愤追不上她爸,一转眼又兴致勃勃。

    苏长河拆台:“需要什么,我叫人送来就是了,还专门出去买干啥?不嫌挤啊?”

    “不一样!重点不是买东西,是感受过年的气氛!”苏月摇头晃脑道。

    苏长河拗不过他闺女,主要是一家人都宠着他闺女,连隋教授都答应了。

    他闺女还给大家安排了工作。

    “隋奶奶和温奶奶负责买对联、灯笼、窗花,妈,你和苗婶子负责买花生瓜子糖果等等各种吃的,爸,你和小叔、温瑜哥、韩叔负责拎包!”

    “那你呢?”

    “我是领队啊!我得查漏补缺!”苏月说得理所当然。

    “行吧,你最小,都听你安排。”苏长河揉了揉她脑袋。

    采买年货的地方有很多,要问哪里东西最齐全,肯定还是百货商店,上下三层楼,从吃的到穿的,再到用的,应有尽有。

    苏家一家人下午就直奔百货商店。

    今天已经是二十八了,要不了两天就要过年了,百货商店里非常热闹,到处都是买年货的人。

    有攒了一年,终于舍得过年给家里人买一件新衣服的,也有男女同志过来看三转一响的,还有趁着过年,难得给家里孩子买点零嘴的。

    每个柜台都有一堆人。

    其中卖糖果的柜台队伍最长,从柜台前一直排成一条线,还带拐弯。

    柜台后面,两排玻璃柜,每一个里面都放着不同的糖果,有最经典的大白兔奶糖,还有桔子味软糖、花生糖、酥糖、巧克力等等。

    各式各样,种类繁多。

    负责糖果柜台的售货员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同志,她的声音清脆,动作迅速。

    一个顾客上前,她问:“您好,请问您需要哪种糖果?各要多少?”

    顾客报出需要的种类数量,她回身,不用一个一个找,就准确地从不同的玻璃柜中抓出几把糖果,放到称的托盘上,一一称量,再用油纸包好。

    口齿伶俐地报出每样的价钱,以及一共的价钱。

    苏月看了一会儿,不由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苏长河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这位女同志业务能力相当不错。

    过年这样的节日,只要家里不是太困难,基本上都会买一点糖果,因此即便那位售货员动作快,糖果柜台前的队伍还是很长。

    苏月就说:“咱们还是先去买别的吧。”

    这么长的队,得排到什么时候?

    苏长河就知道他闺女这臭德行,看,还感受过年气氛,真感受到了,嫌麻烦了吧?

    他哼哼道:“你们女同志去看别的吧,我们男同志派一个人在这儿排队。”

    他自觉在这儿排队比跟着她们几个女同志东逛西逛可好多了,女同志逛街的能力,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好呀!”苏月开心了,她问大家都想吃什么糖,然后报给排队的人。

    温瑜主动申请留下来排队,他一一记着:“大白兔奶糖、花生酥糖、玉米软糖……还有……还有……”

    他求救地看向苏月,苏月从兜里摸出一支笔,找了找,没找到纸,只能抓着他的手:“温瑜哥,我给你写上,你小心别糊了哦,还有话梅糖、椰子糖和金币巧克力!”

    他们讲究的是少量多种,这样就可以尝到不同口味的糖果。

    糖果安排完,他们又开始楼上楼下地去买其他东西,在二楼竟然还看到了盛世食品厂的柜台。

    百货商店竟然都有盛世食品的专属柜台了!

    “当然喽!”苏长河的胳膊杵在闺女的肩膀上,和她说道,“我们厂的产品可是畅销货,要不是百货商店和我们一直有合作,年底还不一定能有货。”

    前面的柜台确实有很多顾客,柜台后面两个售货员,态度十分热情,柜台上面也一如既往地挂着盛世食品的海报,上面写着盛世的几样产品。

    比如今年重点推出的拜年大礼包,广告词就是加黑加粗的一句话“拜年就选盛世大礼包!”

    还有经典的年货系列,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十全十美。

    礼篮在柜台后面堆成了一座小山,顾客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四个地买,那座小山不停地减少,两个售货员嘴巴都快笑开了,忙碌中还不忘招呼后面的同事:“快补货!”

    然后就见一位男同志从后面又运来一堆礼篮,摆在小山上。

    从动作的熟练程度来看,指定不是第一回 干这事了。

    两位售货员一边招待前面的顾客,一边安抚后面的人:“别急,别急,货还多着呢!”

    温老太太知道盛世就是苏长河和她侄孙他们那个厂子,也听说过他们厂发展得不错,但是她没想到厂里的产品竟然卖得这么火爆!

    隋教授就更没想到了,她眨了眨眼,问小徒弟:“这是长河他们厂里生产的?”

    “是。”马蕙兰嘴角含笑,看了老苏一眼,“他啊,鬼点子多。”

    这可不是光靠鬼点子能达成的效果,顾客或许会被新颖的花样吸引,但最终只会被产品的质量留下。

    隋教授看向苏长河,真诚地笑了起来,她拍拍马蕙兰的手背:“不错……”

    并没有说是苏长河不错,还是马蕙兰能找到这样的爱人不错。

    盛世食品的礼盒和礼包,过年会作为年货发给员工,这也是员工福利之一。

    苏长河身为厂长,和普通员工一样,也有一份。他们家还有向阳和温瑜,也就是说,年货总共有三份。

    单自家吃,不一定能吃完。

    但是,苏长河还得给亲戚朋友送。

    比如这次回老家的龙城,让他带走了一份,他不是厂里的员工,是苏家单独雇的人,这份得苏家自己给。

    还有韩全他们夫妻俩,两人虽然在苏家过年,但韩全老娘还在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哪怕给他们发一份,让他们送回家也好。

    除此以外,像是他们仨人的老师们,以及在沪市的严教授、研究所的季教授等人。

    然后就是其他关系,比如火车站站长,和他一直有联系的其他厂子的人,以及教育部、外贸部的人等等等等。

    苏长河一向信奉的是,做人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关系就得靠平时的点点滴滴拉近。

    从利益上来说,该送,从感情上来说,亲朋好友,过年这样的大节日,送点年礼不是应该的吗?

    这还只是基础的部分,在这个基础上,又根据关系远近、各人需要,置办了其他东西。

    所以啊,单是盛世食品的礼篮礼包,苏长河就以个人名义和厂里订了一批。

    他们家自己吃的就不是礼篮礼包了,过度包装是给别人看的,自家人吃用不着那些虚的。

    几人看了一会儿自家产品的销售情况,就正式开始采买。

    苏长河看着这个柜台转转,那个柜台转转的女同志们,心说,我就说吧,女同志们不分年龄大小,天生就带购物加buff的技能。

    苏月可不知道她爸的吐槽,她买的可过瘾了,这个,好看,可以当装饰品,买!那个,没吃过,买!

    在卖衣服的柜台,小手一挥:“买买买,都买!”

    苏月很阔气地道:“我请客,我有小金库,有钱!”

    温老太太和隋教授道:“我们有衣服,你给自己买就行。”

    “哎呀来都来了!”苏月拉着她们几个试衣服,“妈,你给苗婶子也挑一件。”

    苗婶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苏月拉着她胳膊,往柜台推:“婶子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穿我一件衣服怎么了?你要是不要,那我以后想吃啥,都不好意思和你说了。”

    苗婶子的一颗心就像泡进了温水里,他们拿了苏家的工钱,那些事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的,更别说苏家的待遇那么好。

    可是月月却把他们当成自家长辈一样,苗婶子的心里酸酸软软,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马蕙兰挑了一件棉袄,让售货员拿过来,直接递给她,道:“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我瞧着这件不错。”

    向阳把苏月抱起来,让她更方便地挑选里面的衣服,逗她道:“只给姐她们买,我们的呢?”

    苏月说:“都有,都有,买完女装,咱就去男装柜台!”

    一人买一件衣服算啥?她是真不差钱,除了爸妈给的零花钱,她手里还有各种奖金、分红。

    话说PVDC和电动车今年的分红是不是又要送来了?

    她的小金库又要壮大了!

    买完衣服,一行人真实现了“大包小包”四个字,拎包的几位男同志都快拎不下了。

    商店里的其他顾客看着他们收获满满的样子,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每个人都买一件新衣服,在大部分人家还是实现不了的。

    一般家庭,即便是过年,也多半是给老人孩子买新衣,至于中年人,有衣服穿,买啥呀?

    苏月一手拉着温奶奶,一手拉着隋奶奶,还在嘀咕:“没有花,也没有我想要的金桔树,连盆景也没有……大冬天,光秃秃,没有一点绿色,多不好看哪……”

    苏长河在后边听着,心说,这傻闺女还以为是在后世呢,不分季节,有钱就能买到各种花木?

    现在啥年代啊,吃饱穿暖是第一要务,人得先达成这个基本条件,才有工夫考虑精神上的追求。

    想是这么想,苏长河还是跟他闺女说:“百货商店哪有这东西啊?把东西先送回家,等会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瞅瞅。”

    “其他地方有吗?”

    “放心,带你去有的地儿就是了!”

    京城里自古就不缺玩咖,玩什么呢?花鸟鱼虫,以前那些王公贵族玩这些东西,还有人专门养着,都衍生出一批手艺人了。

    现在不一定有,但往那些老地方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卖东西的人。

    他闺女就是要个花,又不是要星星,去看看就是了。

    马蕙兰无语,老苏还说家里这帮人都快把闺女宠坏了,他也不想想,最宠闺女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大冬天的要鲜花,还真带她去找?

    那边爷俩已经计划要买哪些花木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楼上下来,刚到二楼,就听一声:“苏月?”

    苏月扭头一看:“郑姐姐?”

    再一看旁边的人:“何哥?”

    她瞅瞅两人,他俩没有牵手挽胳膊的亲密动作,但是一男一女单独来百货商店,除了亲戚,就是对象了吧?

    郑美似乎也有些惊讶,她看看苏月,又看看何竞,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对象何竞,这是之前我陪以前邻居去联谊认识的小妹妹苏月……你们认识?”

    何竞笑了笑:“嗯,是我同事。”

    郑美捂着嘴,惊呼一声:“哦,她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年纪很小的同事?”

    “这也太巧了吧?”郑美露出惊喜的笑容。

    “是啊,是很巧,我也没想到,原来郑姐姐你是何哥的对象。”苏月打趣道,“何哥,是不是快吃到你们喜糖了?”

    何竞看了一眼郑美,挺了挺胸膛:“快了,到时候一定给你带喜糖。”

    “那我就等着啦。”

    郑美脸色微红,嗔了何竞一眼,又问:“这是你家里人吗?是来买年货的吗?”

    苏月道:“嗯,是,郑姐姐你和何哥也是来采买的吧?”

    “嗯。”郑美点点头,又笑盈盈地和苏家一行人打了声招呼,看向苏长河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是……苏厂长?”

    苏长河礼貌地点了点头,郑美的视线在他和苏月之间挪动,苏月直接道:“他是我爸。”

    “原来是这样……”郑美扬起笑脸,朝苏长河伸出手,“苏厂长,久仰大名。”

    苏长河听闺女说过,她是外国语学院的老师,便也礼貌地伸出手,握手的瞬间,他的眼神眯了眯。

    “苏厂长,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不知道方不方便约个时间,之前一直想和贵厂商量商量学生实习的事……”

    苏长河道:“不好意思,年底了,实在是很忙,今天陪家里人出来,还是腾出来的时间。学生实习的事,一直是我的助理负责,要不这样,我把厂里的电话号码给你,回头你联系许家茂同志,商量这件事?”

    “好,谢谢苏厂长,不好意思,麻烦了。”郑美歉意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苏月和两人挥挥手:“何哥,郑姐姐,拜拜!”

    何竞、郑美也道:“再见。”

    他们走了还听见何竞似乎在问郑美:“什么学生实习……”

    郑美轻声细语地解释:“苏厂长是盛世食品厂的厂长,他们厂经常会让学生进去实习,有工资补助,我们学校的一些学生,家庭条件实在不太好……”

    “你也太好心了……”

    “都是学校里的学生,算起来也叫我一声老师……”

    苏月回头看了一眼,苏长河瞥瞥她,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以后少和那个女的来往。”

    “啊?为什么?”

    “直觉,那位女同志给你爸的感觉很不舒服。”

    苏月“哦”一声,“好,那我不和她来往了。其实本来也没啥来往,她上次让我给她引荐许叔叔,联谊结束我给忘了,还愁怎么找她呢,现在好了,她已经有厂里电话了,也不用通过我了……”

    苏长河放下心来,他闺女还是比较听话的,两人本来也没啥交集,没必要来往。

    苏长河一般不会干涉闺女的交友情况,这次却破例了。他当然不会跟闺女说,刚才在握手的时候,那个女同志指甲刮了一下他手心。

    很轻微的动作,说是无意的也行,说是有意的也像,而下一秒她又很自然地收回手。

    苏长河懒得去深究她这个行为代表的意思,她不是想问实习的吗?那就按照正规流程来呗。

    第188章 新年

    苏长河带着闺女骑着电动车转了好几个地方,还真让他们把东西买回来了。

    苏月抱着盆金桔树,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妈!温奶奶!隋奶奶!小叔……”

    她一口气把家里人喊了个遍。

    “看,我买到小金桔了!”

    苏月捧着金桔树,高兴地给大家显摆。

    小小的一盆,里面种着一棵绿油油的果树,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像一颗颗小灯笼。

    喜庆又热闹。

    “哟,还真买到了?”苗婶子惊讶。

    “昂,我们跑了三个地方……”

    温老太太和隋教授走过来细看,一个说:“瞧这样子应该是仔细打理过的。”

    另一个道:“难为这时节还有人弄这个。”

    “日子好了,就有人捡起老手艺了……”

    “那倒是……”

    马蕙兰拍拍闺女:“别傻抱着了,放桌上慢慢看,瞧这衣服蹭的……你爸呢?”

    后面吭哧吭哧推车进来的苏长河感动,果然,还是媳妇心疼他!

    他扬声喊道:“你们别光顾着看哪,也来两个人搬东西!向阳?温瑜?”

    大冬天的,他和闺女在外面跑了三个地方,当然不单单买一盆金桔树,瞅见别的不错,顺手也给带了回来。

    向阳和温瑜跑过去,帮着把东西卸下来。筐子里是两个盆景,怕压坏了,筐子里还塞满了稻草。

    一盆是梅花,另一盆是三角枫。

    梅花盆景用的紫砂花盆,盆中点缀着几块石头,上面覆盖着一些苔藓,再上方是游龙式的梅枝,骨干清秀,枝头结满了小小密密的花蕊,有些还是细小的花苞。

    三角枫盆景较梅花盆景要更显单调,枝干光秃秃的,没有花连叶子都没有。

    用苏月的话就是:“这和家里的树有啥两样?”

    苏长河敲敲她脑袋:“你知道啥呀?现在是冬天,三角枫得春夏秋三季赏,尤其是秋天,满树红叶,层层叠叠,就跟一树火云似的,别提多好看了!”

    温老太太见多识广,当年赵家也有不少盆景,还有专人伺候。

    她道:“是的,三角枫枝干苍古遒劲,枝叶形状奇丽,颜色鲜艳明亮。春夏交替的时候,红绿夹杂,秋天满树的红叶慢慢变黄,是很值得赏玩的一种盆景。”

    温老太太打量着这盆盆景,点头道:“这盆一看就是仔细养护的。”

    她指着盆中的怪石,给苏月讲解:“这都是特意养出来的形状,你看这枝干的生长方向,像不像悬崖上方的一棵奇树?”

    浅浅的花盆里,一块长长的石头竖立在其中,嶙峋的树根缠绕在石头上,顺着石头,扎进下方的泥土里。

    在石头的最上方,便是生长出来的三角枫的主干。

    不得不说,确实挺像长在悬崖上的树,有一种生命不屈的美。

    苏长河得意洋洋:“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苏月看看她爸选的,再看看她选的,不甘示弱道:“那也得到春夏秋才能看到,冬天还是得看我这盆金桔树,金玉满堂,吉祥如意,多好的寓意啊!”

    苏家地方大,三盆盆景还是能摆下的,金桔树就摆在餐厅的柜子上,吃饭看电视都在这个屋子,一抬头就能看到满树的“小灯笼”。

    梅花和三角枫暂时都摆在起居室内,这个屋子温度适宜,还能照到太阳,省的把两盆盆景冻死了。

    他们还等着赏三角枫春夏秋三种不同风景呢。

    除了盆景,苏家也好好地装饰了一番,院子里挂上了灯笼,窗户上贴上了窗花,树上、水缸上以及两辆电动车上,统统都贴上了红纸。

    苏长河和马蕙兰吐槽:“门口要是路过一只狗,你闺女都能颠颠地跑过去,给人家盖个章。”

    这个形容过于形象,厨房里的马蕙兰和苗婶想想那个场景,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马蕙兰往外张望了一下,就见闺女从起居室蹿到卧室,又从卧室蹿回起居室。

    没一会儿,起居室内就传来“锯棉花”的声音,这是又在摆弄小提琴了。

    马蕙兰道:“也就是咱家地方大,要不然你闺女这音乐水平,早晚被人投诉扰民。”

    夫妻俩吐槽闺女,都是一个路数,好的是我闺女,不好的就是你闺女。

    听他们夫妻俩在那儿逗乐,苗婶子在一旁偷笑。

    过年的一些大菜需要提前烧,像是红烧鱼红烧鸡,还有猪蹄鸡爪等等。烧好了放罐子里,冬天温度低,也不会坏,吃的时候,盛一盘出来,蒸一下就好了。

    苏家今儿就在烧大菜,掌勺的是苗婶子和苏长河,至于马蕙兰,她负责打下手。

    这么多年过去,苏长河对自个儿媳妇的厨艺还是有个清晰认知的,大过年的,还是让大家吃点好的吧。

    厨房里有两个灶台,还有一个炉子。

    苏长河在灶台上一边烧鸡,一边做黄豆焖猪蹄。苗婶子在炉子上做蛋饺。

    她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铁勺,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盆鸡蛋液,一盆肉馅,边上还有一块肥肉。

    她夹起肥肉放在铁勺里,放到炉火上煎了一会儿,肥肉滋滋冒油,她这才把肥肉夹回去,用另一只勺子舀了一勺蛋液,倒进铁勺,手腕一转,铁勺中便摊出一张鸡蛋皮。

    再舀一勺肉馅放进蛋皮中间,夹起蛋皮的一边,在炉火上烤了一会,一个圆滚滚的蛋饺便做好了。

    一只又一只蛋饺摆放进盘子里,没一会儿,就做出了两盘。

    肉馅已经用完了,还剩几勺蛋液,苗婶子将其倒进铁勺中,摊了一张厚厚的鸡蛋皮。

    她走到厨房门口,对隔壁的起居室喊:“月月?月月?”

    苏月掀开门口的棉布帘子,探出脑袋:“啊?”

    苗婶子问:“摊了蛋皮吃吗?”

    “吃!”

    苏月放下帘子,回去说了一声,没一会儿,又哒哒跑到厨房来。

    刚出炉的鸡蛋皮香喷喷的,她端着碗,一边吃,一边“视察”。

    “哇,蛋饺已经做好啦!”

    “嗯,做了两盘,吃完再给你做。”

    苏月又站到灶台边瞅了瞅,她爸刚好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苏月倒退一步。

    等那股热气散去,才看清锅里的菜,油光发亮的红烧鸡块,看着就好吃。

    苏长河盛了几块放她碗里:“行了,边上吃去吧。”

    苏月问:“另一口锅里的是啥?”

    “黄豆焖猪蹄,还没烂乎呢。”

    好吧,苏月道:“爸,那等会好了你叫我呗。”

    苏长河斜眼瞅她,苏月夹了一块鸡肉喂他:“爸爸爸……”

    苏长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苏月又夹了一块喂给她妈吃:“刚出炉的是不是香多了?”

    她妈在灶下负责烧火,苏月想一出是一出,她道:“妈,你给我烤几个红薯呗。”

    马蕙兰道:“吃这么多东西,等会还吃得下饭吗?”

    “我吃完饭再吃。”

    过年这段日子,家里吃的多,怎么也饿不着她。

    到晚上,菜烧好了,炉子上又开始煮茶叶蛋。

    苏长河的独门秘方,放上盐、酱油、花椒、茴香、花生衣,以及最重要的茶叶。

    茶叶的品种选择也很有讲究,要味浓耐泡的,煮出来才有味道。

    除了秘方,火候也很重要,鸡蛋煮到八成熟,捞出来,放进凉水浸泡两分钟,再放进汤汁中,将蛋壳轻轻敲碎,慢慢熬煮。

    煮熟之后,浸泡一夜,茶叶蛋才更入味。

    第二天早上就吃的茶叶蛋。

    苏月就着粥吃了一颗,又夹了一个小笼包,吃饱之后,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问道:“咱们先从哪扇门开始?”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过年人要穿新衣,门也一样。

    大清早要给家里的门上贴上对联,大门上不好张扬,就没有动,院子里的门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

    苏月捧着对联,跟在她爸他们后面,一扇一扇门贴。

    贴完对联,还要去外面找个清静的地方烧纸。

    向阳和温瑜是身在外地,没办法去坟上祭拜,苏长河他们仨是身在异世,更加没办法,只能在远方烧纸,聊表慰藉。

    苏月跟她爸蹲在一起,一边烧纸,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给咱们烧纸……”

    她说的是她亲爷爷,那位风流多情,一把年纪,还精神矍铄的苏老爷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爷爷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苏长河听清她说的啥,脸都黑了。

    以前没想过,现在仔细想想,他们一家子出事,他那些财产的合法继承人竟然就剩下老头子了!

    他喵的,早知道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口气,把财产全捐了!

    因为这个打岔,回去之后,苏长河还闷闷不乐。

    马蕙兰瞅了他一眼,跟到屋子里,见他四仰八叉地摊在椅子上,满脸郁闷,问道:“怎么回事?谁又惹你了?”

    苏长河把事一说,马蕙兰笑道:“咱们能再活一辈子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哪能事事如意?你就当是给老爷子的辛苦费,老爷子在,好歹会照看好妈的坟。”

    她公公那人也有意思,对婆婆不是没有感情,但就是花心,管不住自己。

    婆婆死心之后,不跟他闹了,他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做贼心虚,有什么好的都要送一份给婆婆。

    曾经也有过他的风流债找到婆婆,让婆婆让位,他知道后,立马就跟那人断得干干净净。

    用他的话说就是“妻子只有一个,情人可以有无数个”。

    他的那些情人被他敲打的,自己斗自己的,倒是不敢找婆婆麻烦。

    她婆婆后来也很潇洒,环游世界,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老苏曾经问过她要不要离婚,她婆婆道:“离婚?哼,离婚干什么?留着老头子,就当多个人给我挣钱!”

    是以,她婆婆和她公公还在一个户口本上,他们一家不在了,她婆婆以后的祭拜肯定是她公公负责。

    甚至于……马蕙兰想到他们一家那场车祸,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不定,他们的后事也是老爷子给办的。

    苏长河还是郁闷,不是郁闷上辈子的财产没了,而是郁闷自己辛辛苦苦半辈子,搞得跟给老头子打工似的。

    那老头子,福气真大!

    苏长河在屋里气了一会儿,被他闺女喊了出去:“爸,妈,喝汤了!”

    喝完汤,一家子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大菜已经提前烧好了,剩下的菜做起来不难。

    苏长河恢复精神,去厨房帮忙,苏月和温奶奶、隋奶奶他们就在餐厅看电视。

    今天是除夕,电视节目都格外热闹。

    中间有人敲门,是邮递员同志:“苏月,是这家吧?有你的信。”

    苏月接过来一看,“广城中山大学……李梅?”

    是李梅姐姐的信!

    “爸,妈,李梅姐姐来信了!”

    当初因为大堂哥的怀疑,她爸查到她被冒名顶替,他们去沪市找她的时候,她差点就出事了。

    后来真相大白,犯法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得以去上大学。

    信上她再次对他们表示了感谢“当日你们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一生……”

    又说了她在学校一切都好“老师们认真负责,同学们刻苦学习,我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也不愿辜负自己,唯有更加努力……”

    苏月继续往后看,不由露出笑容:“爸,妈,李梅姐姐被老师选为助教了!她说助教也有一份额外的补贴,她现在手头宽裕了……咦?她还寄东西回来了?”

    她说包裹寄得比较晚,可能信到了,包裹还没有到,让他们记得去邮局取,说是一些广城的特产。

    最后她道:“我问过邮局的同志,信寄过去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年了。苏月,苏叔叔,以及你们的家人,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此致敬礼,李梅。”

    苏长河手里还抓着锅铲,听闺女念信,心里颇有感慨,当初那个被家人敲骨吸髓论斤卖的小姑娘,终于走上了属于她的康庄大道。

    马蕙兰听他们爷俩说过这件事,她道:“下回厂里有人去广城,让他们给这孩子捎点东西吧。”

    东西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她并不是孤身一人没有依靠的。

    其他人问过事情的始末,一时之间,唏嘘不止。

    温老太太叹道:“原来就是那丫头。”

    隋教授道:“高考是国家重要的人才选拔制度,决不能让人这么肆意妄为。”

    苏月道:“隋奶奶,那些坏人已经受到惩罚了。”

    这只能说明这一件事得到了解决,而这种被冒名顶替的事,恐怕不止一件。

    隋教授心里记下了这事,回头得提一提,这样的事必须要重视。

    苗婶子他们更多感慨的是:“天下怎么有这样的爹妈?”

    他们卖的是一张简单的纸吗?那是他们闺女的未来啊!

    李梅的事让大家议论了好一会儿,好在这件事算是有一个妥善的结局,从信中也能看出,李梅现在的生活不错。

    第189章 年夜饭

    下午两点多,苏家开始吃年夜饭。

    满满当当的一桌菜,有鱼有肉,有鸡有虾,还有一个热腾腾的锅子,锅子最上面铺着几个金黄的蛋饺。

    苏家的八方桌坐满了。

    温老太太和隋教授坐上首,苏长河和马蕙兰坐左手边,苗婶子和韩叔坐右手边,向阳和温瑜坐下首,苏月挤在她爸妈中间。

    年夜饭,果然还是要人多,才热闹。

    桌子上放的是果汁和汽水,苏长河他们晚上还有事,不方便喝酒,就每人都倒了一杯饮料,连两位老太太都没落下。

    苏长河举杯道,“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希望明年咱们大家还一起团年!”

    他们这一桌人,除了苏家三人,各有各的过去,今天能坐在一起团年,真是一种缘分。

    大家共同举杯,而后便是吃吃喝喝,都是自家人,不用在意什么虚礼。

    吃到兴起,还把电视机打开了,放在一边听声儿。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男同志们在外面收拾,女同志们转战起居室,坐在炕上,玩起了叶子牌。

    温老太太和隋教授都是玩过的人,苗婶子知道一点,马蕙兰一点不知道,两个老太太就一人教一个。

    苏月在旁边听了一遍,先学会了,就坐在她妈身边指导,温老太太揶揄道:“你个鬼灵精,让你上场还得了?”

    苏月毫不谦虚道:“我上场,肯定大杀四方!”

    隋教授拧了一下她的腮帮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苏月嘿嘿笑。

    苏长河在外面收拾好,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撩起门帘子喊道:“月月,我们走了,你去不去呀?”

    “去去去!”苏月从炕上跳下来。

    苏长河他们要去厂里,除夕这样的大日子,厂里那些没回家的职工们也要过节,苏长河就让人准备了年夜饭。

    今晚上让大家好好地过个节。

    他身为厂长,也该去慰问慰问。

    苏月当然要去,哪儿有热闹,哪儿有她。

    他们骑了两辆电动车,到厂里时候还早,苏长河把闺女送去办公室,让她自己玩去,然后先去食堂看了看。

    食堂这边一开始是有田婶负责,后来厂里工人越来越多,又招了几个人,过年期间,有田婶回老家了,现在是她的副手,一个叫秀英的嫂子管着。

    苏长河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忙得热火朝天,一样一样的菜被盛出来,放进蒸笼里保温。

    “怎么样?忙得过来吗?”苏长河问。

    秀英嫂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忙得过来,每桌六个菜,山笋烧鸡、鲫鱼炖豆腐、梅干菜扣肉、油渣炒大白菜,还有两个素菜,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油焖茄子。”

    “荤菜都烧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再炒两个素菜就行了,哦,还有一个海带排骨汤!”

    秀英嫂子的家庭条件一般,从小到大,她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年夜饭,连汤里都有肉!

    本来她安排的是海带蛋花汤,鸡蛋也算荤的,这就算顶顶好了,是厂长说不行,过年了,要让工人们吃上好的,特地嘱咐炖排骨汤。

    秀英嫂子一面在心里暗暗咂舌,一面又不免自豪。

    也就是他们厂里,其他厂子谁能有他们这么阔气!

    苏长河掀开蒸笼看了看,嗯,不错,荤菜里面清晰可见的肉块,烧的也舍得用料,闻起来喷香。

    苏长河又问:“晚上蒸的是米饭?”

    “米饭和馒头都有,都是白面馒头!”

    苏长河点点头,一回头看到周晓春一手一个菜篮子进来,周晓春也看见他了,上前两步,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喊道:“厂长。”

    有段时间没见到这小子了,苏长河打量了他一眼,脸上长了点肉,总算不像之前一样,瘦得脸上的骨头都出来了。

    他拍拍周晓春的肩膀:“好好干。”

    周晓春站得像一杆标枪:“是!”

    检查完厨房的菜色,苏长河又回了办公楼,一楼大厅已经安置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还有两张凳子。

    许家茂正和财务部的同志从楼下往下面搬筐子,两人合抱的筐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红包。

    装着钱的红包。

    “厂长,时间差不多了,您看是现在开始吗?”

    “嗯,开始吧。”

    许家茂便叫人去通知各个部门、各个车间:赶紧的,领年终奖了!

    接到通知的工人们“嗷”一声欢呼起来,三三两两、呼朋唤友地前往办公楼。

    办公楼里,一片喜气洋洋。

    工人们排着队,队伍弯弯曲曲,像一条长龙,大家也不嫌等的时间长,一群一群地闲聊。

    有人朝前面张望,说道:“今年是厂长亲自给咱们发啊?”

    “是啊,厂长今晚还要和咱们一起过年呢!”

    也有人在说家里的事:“过完年,我准备把媳妇孩子接来了,炸鸡店保卫科的葛二蛋知道吧?”

    知道啊,当初买房子,这小子可是第一个选八十平大房子的人。

    “……他就把媳妇孩子都接来了,一家人租了个房子,他家两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嘛,攒了点钱,”这人嘿嘿笑,“媳妇孩子过来,省着点用,也够了!”

    旁边人道:“要是咱们的房子早点盖好就好了,我也把媳妇孩子接来!”

    还有的人在打趣同事:“上回那女同志怎么样啊?你俩不是还出去看电影了吗?答应跟你处对象了吗?”

    “我们那是联谊赢了奖品……”

    “哦哦奖品,奖品啊!奖品也没说一定要你跟女同志去看电影啊哈哈哈……”

    前面苏长河在一个一个地发红包,他从许家茂手里拿过一个红包,双手交给面前的员工,说道:“新年好啊!”

    员工接过红包,脸上红通通的,也回一句:“厂长新年好!”

    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朵都炸了一下。

    旁边的温瑜敲敲桌子:“别急着走,签字!”

    他手里拿的是所有员工的名单,员工领一个,就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签个字。

    年终奖是所有人都有的,还有一部分员工已经回家了,他们得等到年后回来再领。

    签个字,回头也好核对谁领了,谁没有。

    苏长河间或瞥一眼旁边,就见有的员工不签名,搁那儿画押。

    他道:“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不写自己的名字?”

    五大三粗的汉子缩了缩脖子,朝厂长笑笑:“我文化水平低,写字丑,不好看……”

    “那可不行,字写得丑没事,名字写对就行。”

    苏长河看着他一笔一划把自己名字写了出来,他问许家茂:“咱厂里的工人们文化水平咋样?”

    许家茂绝对是个合格的助理,厂里的事,苏长河问啥他都知道。

    他道:“大部分都是进部队后学的,有初小的学历,少部分取得了高小学历。”

    初小指的是小学一至四年级,高小指的是五、六年级,也就是说,他们厂里的工人绝大多数小学都没毕业?

    苏长河搓了搓牙花子,不理想啊。

    他倒不是想要工人有多高的文化水平,但是这个学历有点低了,工人们才多大年纪?二三十岁,往后还有几十年,像这样埋头在车间工作,不学习,很容易被时代淘汰。

    苏长河没办法保证他们厂里的工人未来几十年都能衣食无忧,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这些工人们即便从他们厂里出去,也有生存的能力。

    “学习班还得办起来,”苏长河思考了一番,道,“咱们厂里要培养文武双全的工人!”

    许家茂习惯了厂长突然有一些想法,他照例把这事记下,道:“年后我安排人开展咱们自己的学习班?”

    “嗯,可以和学校合作,请学生们过来上课。”让大学生来上课,也就是京城这样高校多的地方能实现了。

    “不过得注意,让学生们讲的简单些,别搞那么复杂。”苏长河是想让员工们增长见识,不是让他们考状元,“可以先试试,学生要是不行,就联系京城一些小学的老师。”

    “好的。”

    几百个工人,发年终奖都发了好一会儿,苏长河对着每个人都说一句新年好,几百人下来,都说了几百句。

    回到办公室,他就先喝起水来,杯子里的水不烫不凉,刚刚好,苏长河惊讶了一下,瞥到旁边仰着头的闺女,心领神会,眼中溢出笑意,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爸,还渴不?”

    “不渴了,不渴了,水是你给我晾的吧?我闺女怎么这么贴心呢?”苏长河揉着闺女的脑袋,怪不得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真是没说错啊。

    苏月道:“当然是我啦。”

    晚上的年夜饭摆在食堂,十五个人一桌,每桌六个菜,一盆米饭,一盆馒头,一大盆汤。

    每样分量都很大,比如山笋烧鸡,一眼看过去都是鸡块,油光发亮,山笋也浸得油润油润的。

    菜一上,大家就开始咽口水,好在他们进厂里已经一两年了,平日里厂里的伙食还不错,每天都有荤菜,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的菜上桌,他们的眼睛都拔不下来了。

    苏长河也知道大家都饿了,也不欲长篇大论,就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一句是“过去的一年,厂里的发展离不开每一个人的汗水,感谢大家!”

    另一句是“未来咱们大家继续努力,争取让厂子一年更比一年好,让大家的日子也过得更好!”

    最后一句是“大家吃好喝好新年好!”

    食堂里,职工们也纷纷举着手里的搪瓷缸,喊道:“厂长新年好!”

    “盛世食品厂明年更好!”

    “一年更比一年好!”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苏长河让人安排了酒,不过人多,每人也就两三口,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也不欲多喝,但是架不住职工们都跑过来敬他,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下面喊敬厂长,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到最后,这一顿年夜饭,就属他喝的最多。

    苏月撑着她爸,担心道:“爸,你还好吗?”

    苏长河摆摆手:“没事没事……”

    还没事呢,我人在左边,你往右边摆什么手啊?

    还好小叔和温瑜哥惦记着回去要骑车,浅尝两口就没有再喝了,要不然他们今晚还回不去了。

    向阳把他哥扶到后座上,自己坐在前面,又把他哥的两只胳膊拉到自己腰上,叮嘱道:“哥,你抱紧我。”

    苏长河口齿还清晰得很:“好,我知道了。”

    苏月坐上温瑜的后座,两辆电动车悠悠地往苏家去。

    天已经晚了,冬天的夜里,更加寒冷,苏月双手揣着袖子里,缩着身体,有温瑜哥在前面挡风,倒是还好。

    她爸半道上还喊话:“闺女,冷不冷啊?”

    “不冷……”苏月回道,一张口吃了一嘴冷风,“……呼呸呸。”

    苏长河道:“这冷天的,小电动真不是人骑的……”

    正在骑的向阳和温瑜略表无语:哥/厂长真是喝醉了。

    苏长河没觉得自己醉了,还在幽幽感慨:“还是小汽车好啊,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数九寒天都不冷!”

    向阳就说:“哥,那你就配一台呗,咱厂里也可以有车了。”

    “一台车多少钱啊?”

    “沪市牌汽车八万多,解放牌汽车六万多,有一款吉普车最便宜,五万!”

    五万,还最便宜?!

    苏长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算了算了,有这一笔钱能干多少事?都够给咱厂里新开一条生产线了!我还是骑小电动吧,咱这电动车,轻巧灵便!”

    戴着帽子,把自己埋进衣服里的苏月听得半半拉拉。

    我爸想要小汽车了?

    第190章 压岁钱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噼哩啪啦,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鞭炮纸燃烧的气味。

    在孩子看来,这就是过年的味道。

    胡同里,左右邻居家的小孩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新年好!”

    苏长河抓着一大把糖果,给这帮小孩挨个分:“新年好,新年好……”

    桌上还有一盆苗婶子做的糖三角,手掌心大小,呈三角形,皮子暄软,内里包裹着白糖,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苏长河给这帮孩子一人拿了一个,这帮孩子也机灵,“恭喜发财,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没一会儿,其他听到消息的孩子也跑过来,团团作揖:“叔叔新年好,祝您阖家欢乐发大财!您吉祥!”

    苏长河哈哈笑:“来来来,一人一个,排队领!”

    热闹的声音传到后头,小凳子上的苏月坐不住似的动了动屁股,马蕙兰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抓着她的头发,说道:“别急!”

    过完年,苏月虚岁也快十岁了,然而她还是一点儿没不好意思地让她妈给她梳头发。

    马蕙兰给她绑了两个麻花辫,和现在常见的麻花辫不一样,是从头顶一路编下来的,还将一条红丝带也编了进去。

    红丝带的最下方缀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正好垂在辫梢。

    “好了,”马蕙兰拍拍背对着她的闺女,“去吧!”

    苏月跳了起来,直奔前面。

    苏长河就见他闺女穿着一身红棉袄,蹬着一双鹿皮靴子,脖子上裹着一个兔毛围脖,白色的毛绒绒的围脖衬得她唇红齿白,就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

    头发上也不知道绑了什么,一路跑来,叮铃作响。

    “爸,小叔,温瑜哥新年好!”

    “新年好……”

    苏长河拉住她:“慢点,急啥?”

    “我听见前面有人拜年……”

    “那也不用急,一会儿还有人来……”

    苏月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一群一群的孩子跑过,有成群结伴去各家拜年的,有捂着耳朵在雪堆里放炮的,还有高高举着手里的钱,吆喝去供销社的。

    平日里安静的胡同显得喜庆又热闹,

    苏长河站在闺女身后,见她这样,还以为她也想出去玩,就说:“先去给家里人拜年,拜完年再出去玩。”

    苏月“哦”一声,先去了隋奶奶和温奶奶的房间。

    两位老太太已经起床了,见她进来,便都笑了起来。

    苏月抱拳,一副恭喜发财的姿势,连连作揖:“隋奶奶、温奶奶新年好呀!”

    “祝隋奶奶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祝温奶奶心想事成,明年升级做太姑奶奶!”

    两位老太太笑眯了眼,温老太太道:“承月月吉言。”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苏月,道:“给月月的压岁钱!”

    红包鼓鼓囊囊,苏月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隋教授也拿出一个红包,她摸摸苏月的头发,道:“也祝月月健康成长,学业顺利!”

    “谢谢温奶奶、隋奶奶!”

    苏月没有推拒,家里其他人也给她准备了红包。

    温奶奶的、隋奶奶的、小叔的、温瑜哥的、苗婶子和韩叔的,以及她妈给的红包。

    只除了她爸。

    苏月抓着一沓红包,做扇风状,暗示她爸:“爸,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没有啊?哦,你想让我给你保存红包是吧?放心,爸一定给你保存好……”

    “哎爸爸爸……”苏月赶紧把红包藏在身后,“爸,您这么忙,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您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明示道:“爸,亲爱的老爸,您的红包呢?”

    苏长河一巴掌拍在她手心:“你妈不是给了吗?我跟你妈是一体的,你妈给了就相当于我给了。”

    “啊?不是吧?”去年都有红包,今年竟然没有,“爸,你啥时候这么抠门了?”

    苏长河昂着下巴,自上而下地瞥她:“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我错了,爸您是最大方的,对我和妈世界第一好,也就是没有好男人证书,要不然铁定得给您颁一个!不给我都不答应!”

    苏长河被闺女的彩虹屁吹得舒畅,也就不逗她了,他道:“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实验室那什么玩意不好用吗?我托人给你买了一台,估摸着年后就能到。”

    苏月眼睛一亮:“真的?”

    “你爸啥时候说过假话?”苏长河毫不心虚地说。

    “哇,太好了!”苏月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她扶着她爸坐下,动作之殷勤,跟慈禧身边的小太监扶着慈禧没两样。

    “爸,您歇会儿,渴不渴?饿不饿?要不我给您捏个肩捶个背?”

    给她这么大一个“红包”,不做点什么,多不好意思啊?

    苏长河也跟慈禧太后似的靠在椅子上,使唤他闺女:“倒茶,五分热……拿点瓜子来……嗯嗯切个果盘……”

    马蕙兰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够了啊?大过年的,别作妖!”

    苏长河捂着肩膀,倍感委屈,心说,你知道那玩意多少钱吗?

    一件东西花了他两万多,都赶上半辆小汽车了。

    关键不是贵,是没地儿买。

    那玩意得从国外进口,别人不愿意卖给华国人,他还是托认识的外商,外商又找朋友,辗转几个人,才把东西买回来。

    他容易吗他?

    使唤使唤闺女,那是他应得的待遇!

    “是是是!爸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切果盘去,苹果行不?家里还有几个冻梨,也给您摆上!”

    这爷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行,你俩玩去吧,马蕙兰眼不见为净。

    苏月伺候完她爸,回房间拆红包,她盘腿坐在床上,把红包依次摆开。

    她还记得哪个红包是谁给的,她妈、小叔、苗婶子、韩叔、温瑜哥都是一百块钱,五个人就是五百,她的小金库又丰厚了一点。

    美滋滋。

    下一个是温奶奶的,苏月拆开红包,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这是啥?

    红色的绳子上系着一个白色的玉扣,玉扣质地细腻,触手温润,摸起来手感很好。

    温奶奶怎么把这个放进红包里了?难怪当时拿到手,她就觉得红包鼓鼓囊囊。

    最后一个是隋奶奶的,苏月打开红包,里面放的不是钱,而是一张纸,她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妈,妈?”

    马蕙兰离老远就听见她闺女的大喊,她扬声问道:“怎么了?”

    “妈你先过来一下……”

    苏长河从餐厅里出来,跟在马蕙兰后面:“怎么回事啊?”

    他俩一进屋,就被闺女拉到床边,闺女指指床上:“你们看!”

    床上摆着一沓大团结,苏长河笑道:“怎么地,收到这么多压岁钱,还要跟我和你妈展示展示?”

    “哎呀不是……”苏月伸手把玉扣和那张纸怼到她爸妈眼前。

    几分钟后,三人排排坐,苏月坐在里面,苏长河和马蕙兰坐在床边。

    苏长河看看玉扣,又看看那张纸。

    “所以……两个老太太一个给你送了个羊脂玉平安扣,另一个直接给你送了套房?”

    那张纸不是别的,正是房契!

    还是一套沪市的房子。

    房契上的地址苏长河认识,要是他没记错,那地方全是小洋楼,不是他们老家自个儿盖的那种,而是民国时期建造的洋房。

    在当年,那地界的房子往往被称为某公馆。

    另一个平安扣也不简单,看着小小的一块,可是白如凝脂,玉质莹润,还泛着一层温润的光。

    如果苏长河没猜错,这应该是羊脂玉,还是品质极高的那种。

    上辈子他一个合作伙伴家孩子戴过一个,品质比这个看起来还差点,据说花了二十几万。

    就算现在要不了这么些钱,在识货的人眼里,也不便宜呀。

    苏长河都惊了:“这俩老太太也忒大手笔了吧?”

    谁家压岁钱给这些东西呀?

    “咱闺女的财运真是绝了,我辛辛苦苦干一年,都比不上她收个压岁钱。”苏长河道,他还没算上他给的东西,要是算上,他闺女这压岁钱绝对算得上首屈一指,就两字——豪横!

    马蕙兰道:“瞎说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收。”

    要是别的就罢了,这里面还有套房子呢,她身为老师最小的学生,本来就深受老师照顾,怎么有脸收老师的房子?

    她把东西拿过去还给隋教授,隋教授却道:“又不是给你的,我给月月的压岁钱,还拿不拿我当长辈了?”

    “老师,这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孩子,受不住。”

    “一套房子罢了,无非是给人住的,说什么贵重不贵重?”隋教授坚决不肯收回,说急了,她就背过身,“你要是不让月月收,我明儿就搬回去,你以后也别带月月去看我了!”

    这不是耍无赖吗?马蕙兰哭笑不得,温老太太就更不肯收回了,她道:“隋教授的东西都收了,不要我的?是不是拿我当外人?”

    两位老太太性子都比较强硬,说给了就是给了,你要是不要,那就是看不上她们。

    最后没办法,只得把东西留下了。

    马蕙兰和苏长河道:“唉,权当多了两个长辈,以后多让月月陪陪她们吧。”

    她们对自家是真心的,唯有用真心才能回报。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止是真心,她们是将苏月看成了自家孩子。

    隋教授给的那套房子是她未婚夫留下的,年轻时,她曾有过婚约。

    起初两位接受过新思想的年轻人都很不愿意被家族包办婚姻,因此对对方的印象很不好,后来,一个上了战场,一个远赴国外学习医术。

    多年未见,两人在战场上相遇,相知相许,在约定成婚前夕,隋教授的未婚夫却战死沙场。

    那栋房子是他置办的婚房。

    而后,隋教授一直没有成家,兜兜转转几十年,因为她过往的功勋,许多资产都返还给她了,但是她都没有要,只留下了那栋房子。

    也算是她曾经的家。

    而温老太太给出的那块平安扣,看似简简单单,却是她给孙辈的准备的东西。

    四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温老太太担心啊,就盼着几人能早日成家,安定下来,为此,早早地给未来的孙子孙女准备东西。

    然而到最后,她也没能见到孙辈。

    混乱的那些年,赵家的家财因各种原因都流失了,温老太太保存下来的也不过几件。

    这件极品羊脂玉扣就是其中之一,是她多年来的慰藉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