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巳初一刻。
长安,大明宫,延英殿。
‘荒唐!’王守澄望着纷纷跪下的群臣,面色狰狞,双目圆瞪,目色中闪过一丝惊慌:‘李党竟然和牛党站到一起了!?’
牛思黯的出头,莫非背后是穆庆臣?
绝无可能,供状的起草与上呈天子前后不过数个时辰,即便有人泄密,穆庆臣也绝对来不及沟通宰辅。
王守澄将目光瞥向御座,天子似乎也因群臣的反应而陷入了沉思。
糟了!
王守澄插
他自始至终胸有成竹,因为他了解天子的性情,知道天子冲动起来可是不会管青红皂白的。天子本为藩王,是王守澄一手拥立,即位合法性不可谓不弱,这也正是天子的软肋。
如果当今天子晏驾,皇子尚幼,按兄终弟及,次为漳王,天子因而对这个六弟不可谓不忌惮。
所以王守澄句句不离漳王李凑,妄图以此拱火,让天子的行动
但王守澄现
他大意了……
更为棘手的是,牛思黯的这句话竟引
王守澄知道自己不能再作壁上观了,他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脑中飞速细忖,他眯起双眼,匆匆环视延英殿,试图寻找百僚之间的不和谐。
瞬息的工夫,王守澄的唇角再次勾起:他找到了……
“大家……”王守澄俯下身去,对天子悄声耳语:“凡事无风不起浪,朝堂之上无有空穴来风。若穆庆臣果真无罪,何来供状?”
“不过牛相说得也对,为免冤屈,此事确实需要谨慎……”他忽而又抬高声音:“穆庆臣忝职尚书左丞,彼既有所谋,何不当堂质询近来与之交结甚密者?其谋反与否,岂不一问便知?”
尖利的嗓音一时响彻殿陛,这话显然不单单是说给天子一人的。
王守澄言讫,阴毒的目光不经意地向殿陛下一瞥,
尚书右丞王璠。
这是何等妙的阳谋?
王璠为穆庆臣一手拔擢为京兆尹,又被李宗闵调任尚书右丞,与穆庆臣同供职尚书省,
而王守澄又心知,恰是王璠泄露了穆庆臣与天子谋诛郑注的密谋!
有这一层关系,此时穆庆臣被揭
“王右丞,”天子俄而开口:“你同穆庆臣近来相交甚密,穆氏谋反,你可闻得风声否?”
殿陛复归沉寂,王璠肩头
“回、回禀陛下……”王璠拱着手,他腿脚
无妄之灾啊……王璠心念道,当初同穆庆臣搭上关系就是个错误……
王璠咽了口唾沫,手执象笏,从笏板顶部顺着望去,恰能看见立于天子御座一侧的王守澄;而
王璠考虑的其实是个不简单也不难的选择题:自己如若恳请将案子交予外廷覆按,能不能扳倒王守澄?自己如若咬定穆庆臣谋反,会不会得罪宰执?
相权与宦权,孰大哉?
王璠起身站到延英殿中央,俺王某是个逐利之人,什么大义、什么臣道,并不重要……
“回禀陛下,臣近来确与穆公稍有来往……”王璠一句一顿,一把垂胸须髯随着言语微微晃动,一并忽上忽下的,还有跪立于地的群臣内心。
“但对穆公谋反一事,璠实不知!”
牛思黯松了口气,王守澄眉头皱起,天子微微颔首。
“不过……”
王璠言语稍顿,目视天子,接着道:“臣与穆公近来来往虽多,却不过为公务之事,穆公倘若暗中交结十六宅,此乃秘事,璠安可获知内情?”
殿中一片哗然,这算什么话?
两头不得罪,这确实像是王璠干出来的事。但现
王璠心底畅然一笑,这他当然知道……
“陛下细想,供状中言,穆相府亲事王师文,为穆公暗中交接,以宝带与漳王为示,以臣拙见,何不拘捕此獠,一问便知?”
这貌似公正的提议,却令王守澄眼前一亮。
天子也默默点头,下令道:“那就即遣禁军拘之,稍作审讯,午后再开延英……”
牛思黯立刻意识到这提议背后的陷阱,拘捕王师文,便是默认了对穆庆臣的指控,之后的一切审问,都将会有了定见。这前后再一耽搁,王守澄用手腕稍一运作,不知要凭空多出多少证物证人出来!
“陛下,此事仍须再议!”
“哗啦”一声,御座侧案被一把掀翻,其上金银碟盏散落于地,满殿震骇……
天子勃然大怒:“再议再议!议到何时?!”
望着噤声伏地的群臣,天子敛神情,轻叹一声:“朕乏了,卿等请往中书候召吧……”留下这一句,天子便
王守澄冷冷地望着长跪于地的牛思黯,鼻孔中传来一声嗤笑,跟随天子,身影消失于屏风之后。
延英殿中,百僚默然。
牛思黯闭上双眼,喟然长叹……
朝政若此,吾岂能久居此地乎?
吾牛思黯,力了。
穆相公,还望珍重……
巳正。
禁军将
枢密使鱼弘志大吃一惊,抄着手问道:“欸,祖宗……何事啊?”
鱼弘志有些战战兢兢,王守澄适才
王守澄眼中泛起寒光,递过去一样物什。
“我要你去拘捕王师文的同时,把这个捎带给穆庆臣……”
“祖宗,这……”鱼弘志垂目看过去,惊忡不已,再三拱手确认道:“圣人方才不是只说拘捕王师文?”
“我怎么教你的?”
王守澄眉目狰狞,尔后一字一顿。
“穆庆臣,必须死!”
“那一位的‘鬼兵’,可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