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酉正三刻。
长安,大明宫,珠镜殿。
眼见着柏夔的脑袋低垂了下去,张翊均心中一惊,柏夔可不能死!
有太多的内幕需要柏夔和盘托出,而且还有太多的鬼兵同谋需要柏夔去指认。但柏夔通身已然没了力气,张翊均也不敢轻易抽出障刀,只得扶住柏夔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他沉甸甸的后腰,小心地将柏夔放倒
张翊均凑到柏夔耳侧,急切地低吼起来:“你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但柏夔全无回应,他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也不动分毫。
张翊均仍不死心,奋力地摇动柏夔的剑拔,希望能将其唤醒,但他将手指贴近柏夔的上唇,那里已然感受不到任何鼻息。
张翊均无力地长叹一声,直到他松开柏夔的尸身,才
清思院那边的战斗似乎终于平息了下来,若侧耳倾听过去,还能听到些兵士们的欢呼。不多时,似是有人特意引导,那些欢呼声须臾就转变为了整齐划一的山呼万岁,声音上干夜空,即便
张翊均心里长出一口气,他知道,金吾兵赢了……
毕竟若是鬼兵取胜,可不会
只是不知道崔阿伯那边情况怎么样,不过若是沈竓成功来援的话,那边盘踞中朝的鬼兵应该也不
“足下……无事否?”
天子的声音忽而从张翊均身后的殿阶传来,这令张翊均很是意外,天子不是已经移驾寝殿了吗?他连忙回过身去,正要下拜称礼,却被天子抬手制止住。只见天子与仍有些惊魂未定的马元贽皆立于殿阶之上。
等等……
张翊均眉心猛然皱起,乌衣玄甲?
那不是……神策军的军甲吗?
始终未曾现身的神策军,为何会这时出现
神策军的突然出现,让张翊均一时满腹疑窦,他心中犹豫良久,不知要不要相问,但他不及开口,天子已缓步登下殿阶,走到张翊均身前,目光分外诚挚:“足下救朕于水火,有翊唐之大功,无须行跪拜之礼!”
张翊均低下头去,叉手道:“陛下……臣不过略绵薄,唯贼人不曾伤及圣尊,臣便心满意足,何敢称功?”
张翊均的流利对答似乎出乎天子的意料,
天子被张翊均勾起了好奇心,面露笑意问道:“足下姓甚名谁?现官居何职?”
“臣京兆张翊均……”张翊均顿了顿,接着道:“白身。”
“白身?”天子龙眉轻轻地挑起,面色上泛起一丝讪然。
听到白身二字后,马元贽嘴角则轻蔑地上翘几分。原本他还担心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会同自己争抢翊戴之功,但现
天子似乎还想向张翊均问起些什么,那边马元贽已吩咐兵士将柏夔的尸首抬走。几乎与此同时,伴着一声高亢洪亮的“献捷!”
张翊均突然
无奈他
但张翊均这一退,马元贽马上便安排了几名宦官和兵士将张翊均彻底挤到了侧后方,只得踮着脚尖侧耳细听为首金吾卫的献捷奏报。
而他听着听着,心情很快就由期待转为了失望,又由失望转为了震惊。
清思院的鬼兵竟然一个不留,已被数屠灭……
张翊均心里咯噔一声,眼中惊疑交加。
开什么玩笑?
听着接下来冠冕堂皇的吹捧之词,张翊均很想
“骠骑大将军王守澄觐见!”
与此同时,宣政殿。
漆黑的大殿重新燃起了火烛,沈竓和崔琯缓步迈过殿中横七竖八的鬼兵尸体,向着大殿正中的饰金御座微施一礼。两人尔后肩并肩地缓步走到殿前。
望着消弭兵戈的宣政门内,以及举着纸笼灯和火炬来来往往的金吾兵,崔琯竟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宣政殿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但
适才他们本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其实敌军虽然居高临下,且兵力占优,但经过了先前的战斗,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挡不住四面受敌的境况。再加上崔琯最后率领骑兵从后部冲击,更是直接让敌军阵线彻底崩了。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真的赢了……”沈竓环视殿中的一片狼藉,语气里不无感慨:“说实话,老夫本都已经做好马革裹尸还的觉悟了。”
崔琯并没有回话,他仍
“当年兴元兵乱,乱军占据牙城,崔某也是用的此招……”崔琯轻描淡写道,唇角微微一笑:“倒是沈将军的驰援,才是此战得胜的主要缘由啊。”
沈竓却撇撇嘴,冷哼一声,下巴向着出现
崔琯循着望去,
方才鬼兵本身败局已定,阵线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从崔琯那边却突然蜂拥而来数队披甲军士,把救驾队伍吓了一跳,险些把京兆府兵的阵型冲乱。直到崔琯定睛看到他们军中大纛,才意识到这是前来“驰援”的神策军。
“他妈的……”沈竓直到现
崔琯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因为宣政殿战事有了神策军的参与,事后叙功,他们付出伤亡最大、最先驰援救驾的京兆府兵,反倒只会被分到最少的那一部分。
毕竟战事是
“救驾乃崔某本分,何求功勋?”
沈竓皱了皱眉:“那阵亡的将士怎么办?”
“京兆府负责出资抚恤便是。”崔琯负手
“不愧是圣贤书的人哪……”沈竓对崔琯的从容打心底里佩服,他不由得怅然长叹一声,继而表示他也要拿出家资,负责阵亡将士的安葬。
两人正商量着善后事宜,从宣政门那边匆匆赶来了一名金吾兵将。那兵将向着宣政殿前的沈竓瞅了一眼,尔后马上趋来,
沈竓拈着胡须想了一下,认出来这是他手下的一名都尉,好像姓韩,本应负责万年县北边几个坊的巡防,没理由看不到自己
沈竓刚要怒斥,韩都尉却扬起脑袋,低声道:“末将带、带来了宫门外的可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