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枚卡扣能直通进蒸鱼馆后的华府小区的大门和单元门。
但也只能打开自家的单元门，一栋一卡，是镇上每个小区建楼时的规矩。
班珏琳手里拿着崔琦交给她的钥匙卡扣，找到了他在华府小区里的住在。
13#楼1单元。
刚进门，正好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从4楼下来，电梯打开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班珏琳。
班珏琳在他们离开后进了电梯，发现电梯要刷一下卡扣才能启动，她忽然想起自己家的小区也是这样，手中的卡扣只能刷自家居住的楼层。
她进了电梯，刷了卡扣，一直刷到了7楼，电梯门关上了。
7楼只有两户，701,702。
门上贴着崭新喜字的701门口放着高约四层的木制鞋架，上头摆着各式各样的男鞋女鞋，一眼就能猜出是对新婚夫妇的家。
她便看向了702，硕大的福字映进眼里，对联的胶布开了几个角，大概是年初新春时贴上的，她伸出手抚平了翘起的透明胶布，摸到了对联上的薄薄的灰尘，心想着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至少从年初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很少有人来过。
这说明，702的确是崔琦的房子。
他不仅在长钢企业家属住宅楼、雅居小区都有房产，就连在这较为偏远的华府小区里，都有着巢穴。
俗话说的好，狡兔三窟，崔琦仗着钱财傍身，的确是能够处理一些普通人不善处理的棘手问题。
譬如——
金屋藏娇。
所以，班珏琳没有犹豫，直接将钥匙送进锁眼里，惯性地向左拧动，“咔嚓”一声，锁开了。
这房子的客厅很大，格局估计是150平方米左右的，靛蓝色的窗帘拉上了一半，立式空调是关着的，但屋子里很凉快，她循声看向沙发旁边，老式风扇正在嗡嗡作响。
也是因此，她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有人在。
没给她思考的机会，里屋便有轮椅缓缓滑出的声音，一个衰老瘦小但却干净整洁的老太太坐着那轮椅上，她朝着班珏琳的方向问候了句：“小李啊，你今天来得早。”
老太太的眼睛看不见。班珏琳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心跳得极快，老太太划着轮椅去了茶几旁，探手去摸水杯，“来得早正好，小李，给我倒杯水，我渴很久了。”
班珏琳没有行动，她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老太太的声音很尖锐，虽然是个瞎子，可空洞的眼神却显得极为锐利，她像是不高兴了，催促道：“怎么还不动弹啊？我还要说几遍才能使唤动你？”
班珏琳沉默片刻，一狠心，最终找了到厨房里的水壶，走去老太太身边给她的杯子里倒了水。
老太太的手指感受着杯子的水温，慢慢凑到嘴边喝了几大口，然后像唠家常话那样问着班婉卓：“你今天心情不好啊？一直都不吭声，是又和你男朋友闹别扭了？还是你崔哥没及时把上月的钱给你结了？”
崔哥。她说的人一定是崔琦。
“你崔哥最近心情不好，你要多担待他一点。”老太太说到这，也极为悲伤地叹了口气，“要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啊，我这种老骨头不死，偏要让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没了命，可真是在往你崔哥的心口窝插刀子啊。”
班珏琳渐渐的明白了，这个老太太是崔琦的关系人，看年纪来算，也许就是崔琦的母亲。
而她刚刚提到的小李，大概就是护工或是保姆一类的角色了。想来把这个年岁的老太太放此独居，也必然要有人来照顾才行。从她的话里推断，小李是女的，也不可能让男的来伺候个老太太，不方便。
只不过，在班珏琳的认知中，崔琦的母亲应该身在雅居小区才对，但看这房间中的布置，可以清晰地明确他的母亲是一直居住在此处的，也就是说，雅居小区里并没有住着他母亲。
于是，班珏琳也就不再那么害怕了，她反而自然地舒了舒气，像是个熟人一般进进出出地打量起整栋房子，一边走一边随口说着：“我今天有点私事，处理完就来这了。”
老太太愣了愣，缓缓地直起了身形，反问道：“私事？什么私事？”
“嗯。”班珏琳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去了卧室，又去了书房，像是想要找到一些她想象中的东西，可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是需要她值得留意的。
红木家具都不像是崔琦的品味，虽然看着昂贵，可样式是老派的。再来就是书房的设计过于古朴，也许打从一开始，这里的装修就是针对老年人而为的。
不过，书柜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相框，里头的照片是崔琦和一名年轻女性的合照。
班珏琳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目光从在那年轻姑娘的笑容上流淌而过，停留在崔琦揽着她肩膀的手指上。
班珏琳沉下眼，忽然背脊一凉，她猛地转过身去，看到老太太正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险些惊叫出声，一定是她太过专心，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轮椅滑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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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树纹一般深刻的褶皱，每一道都像是用刀子狠狠刻出来的。她的目光直视前方，似有若无地盯着某一处，随后平静地问道：“你在书房里干什么？”
“我……”班珏琳游移着眼神，她冷静下来才说：“我来打扫……”
“书房不能进的，这是最初就定下的规矩。”
“我忘记了……”
“我刚才还想问，你说的私事是什么？怎么没听你提前和我说？”
班珏琳下意识地摇头，但想到她又看不见，就赶快回答：“只是很普通的小事。”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你崔哥新交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嘛。”老太太的口齿和思维都很清晰，俨然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你以前就总说，要亲眼看看她能不能比得上之前的姑娘，你和你崔哥之前的女朋友关系一直都好，我还以为你崔哥会把新交的这一任介绍给你认识看看呢。”
班珏琳听着这番话，缓缓地放下了相框，她的脸色泛白，嘴唇也干得厉害，沉声问着：“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新交了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老太太像是看尽了世态炎凉，毫无表情地道着：“做妈的嘛，当然是希望自己孩子好好的，能遇见个聊得来的知心人，甭管长得漂亮不漂亮的，互相理解、互相呵护才是最重要的。可惜了，之前那孩子命薄，早早就病了、死了。你崔哥也因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唉，可怜了他了，再难遇见那么一个知心的人了。所以我才担心他这样一直悠悠逛逛的，也不着急个婚事，30出头了还没个媳妇孩子，真不像话。”
听进耳里极为冷漠的话，却令班珏琳心绪复杂。
老太太在这时忽然说道：“小李，你最近的普通话学得真好，几乎没有泰安老家的乡音了。”
一瞬间，班珏琳握紧了双手，紧接着，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动静，一声“妈”的呼唤传了进来。
“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在家的时候要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上，这锁本来就只有一道，不安全……”是崔琦，他继续说着：“不过也正好，你前阵子把钥匙丢了，改天就叫人把锁换一换。”
“是啊，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我最近神志不清的……”
话到这里，老太太就推着自己的轮椅朝房间里走去，她虽然眼神不好，几乎看不见东西，可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还是可以熟练地在这栋房子里出入。
班珏琳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确是对周遭布局特别熟悉的人才能行动的如此便捷。
于是，她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崔琦，微微笑了一下：“你找到那家绿牌子的超市了吗？”
崔琦点点头，将装满塑料袋的红牛饮料放到餐桌上，脱掉外套的时候对班珏琳示意自己的房间：“去我屋里坐坐吧，难得你来我家。”
班珏琳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间。
崔琦立刻说：“没事，她不会出来的，我妈很懂事理。”
充满了暗示的一句话。
班珏琳的左手探进外套口袋，按下手机某个开关时，她回应道：“好。”
5．
杀人总要有个动机。
在此之前，班珏琳并不认为崔琦具备杀死陆媛的动机。
无论是情杀、仇杀还是蓄意谋杀，一个有着社会地位的还算年轻的男人，犯不上为了一个女人而把自己的人生都搭进去。
但，那是截止到今天之前的想法。
当班珏琳在这个房子里看到相框里的那个女人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是没有来由。
那个女人的长相很像陆媛，不，应该说是陆媛长得像她。
还有李檬、死于车祸的临时工……
这些人都如同是那个女人的影子，她们的面目都有着相似之处。
唯独班珏琳自己，和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她们是圆眼，巴掌脸，长长的脖颈，黑色的秀发，极为温顺的气韵。
就像是在同一个模板上复刻出来的，她们的存在证明着崔琦专一的喜好。
而那张照片下面的时间是2012年，10年前。
也就是说，在这10年区间里，崔琦都在追寻着10年的那个身影。
10年前，也是班珏琳父亲遇害的时间。
她因此和崔琦说起了自己10年前曾经身在这个县城的往事，说起了父亲、哥哥、姐姐……当然，她没有提起具体的名字，只是说着自己的部分经历，以此来换取崔琦的信任。
这招的确有用，更何况，崔琦本来就对班珏琳充满好感，不然，他也不会将她安排在自己的洗浴中心上班。
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对于这样的女人，他很轻易就会卸下防备，尤其是班珏琳这种没什么背景的类型。
所以，他躺在床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盯着天花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我22岁那年扯过一次证，虽然没办婚礼，但是也是法律和名义上的夫妻，挺恩爱的，我妈也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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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珏琳顺势问：“是你摆在家里相框中的那个人？”
崔琦默认了。
“她现在呢？”班珏琳明知故问。
“生病了，死了。”
“什么病？”
“心梗。”崔琦说，“不过，她是死在厂里的，算是工伤，也赔了款，赔了不少。”
那些钱是可以存在银行里吃着利息的，虽然税后少了10万，可作为配偶，崔琦理所应当地继承了那笔钱。
但她的亲生爸妈不愿意，也为了钱来争抢过，以至于最后闹起了官司。
而自打她死后不到半年的光景，崔琦就开始和其他女人扯到了一起，她父母知道后，就跑来崔琦家里，没有闹，也没有哭，只是冷静地警告崔琦：“我女儿尸骨未寒，你这边搞起了女人，丢脸的也不是我们，是你自己。你也是有单位有社会地位的人，你能顶住旁人的舆论是你的强大，我和她爸也十分钦佩你。而且，我也不打算挡你的幸福日子，人死都死了，活着的人也不能个个随她去。可你要时刻记得你拿了我女儿死后的钱，你休想把这份钱花在新女人的身上，只有这点，我们不会放过你。”
“可这种事情，成王败寇的，也不是我的错，是她命短，无福消受，我何必有愧疚心理呢？”崔琦坐起身形，看向班珏琳，“也许从道义的角度来说，她才死没多久，我的确不该这么快就开始新的感情，即便是卖惨，也要维持一个人人同情的凄凉人设。”说到这，他吸进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可我那会儿正当盛年，难道还要年纪轻轻的就孤苦伶仃吗？我又不信佛，当不了和尚。”
班珏琳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很爱她。”
“爱啊，不爱能和她结过一次婚嘛。”崔琦哼道，“就是因为她，才把我搞得挺凄惨。她爸妈为了钱去我单位闹，闹来闹去扯出了很多麻烦事，还得我进去蹲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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