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没有。”姜沐言摇头。
萧南瑜见她摇头, 清冷眉宇间似染上了一层柔情。
“先前在前厅,我看到红桃去请陆承彦,说是你想见陆承彦,随后她就领着陆承彦进了垂花门去后院。”
萧南瑜将自己看到的, 说给姜沐言听。
姜沐言面色沉凝, 这才知道红桃这个不安分的奴婢, 竟和姜雅朵同流合污陷害陆承彦。
“你那个婢女,不要留在身边的好, 以免后患无穷。”
萧南瑜再次叮咛着姜沐言,胳膊肘往外拐的婢女, 决计不能放在身边。
“嗯, 我明白。”姜沐言颔首。
她从相国寺回来之后,红桃没出现在她面前晃悠过,她倒是差点忘记红桃这个人了。
院子里。
众人听到姜雅朵说她有人证, 顿时又兴致高昂了起来。
“什么人证?”
“你怎么证明陆家大郎来过这里?”
“……”
姜雅朵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她,眼睛死死盯着陆承彦, 咬牙切齿般喊出一个名字。
“红桃!红桃是我长姐的贴身婢女, 是她去前厅带陆承彦来后院的,就来的这个院子!红桃可以给我作证!”
姜雅朵以为她喊出红桃的名字,陆承彦会慌。
可看着陆承彦冷如寒霜,没有一丝一毫慌乱之色的峻脸,她自己先心慌了。
陆承彦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他不怕红桃指证他吗?
随着姜雅朵话落,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和身边之人道:
“之前在前厅时, 我确实看到过一个婢女在和陆承彦说话,陆承彦还跟着她走了。”
“什么?难道姜雅朵说的是真的?”
姜文櫆看着一旁形容狼狈, 状如癫狂的姜雅朵,很想把她塞回屋里去锁着。
但相府都丢脸丢到这个份上, 也不差这一点点的面子。
为今之计,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去!让人把红桃叫过来!”姜文櫆阴沉着脸说道。
“是。”管家立即遣了两个人去找红桃。
周姨娘泪流不止的抱着自己女儿,这可怎么办啊。
“老爷,你要……”她朝姜文櫆看去,嗓子一开就哭嚎起来。
“闭嘴!”姜文櫆厉声一喝,眼神像有无数把冰刀子扎向了周姨娘。
周姨娘吓得浑身一僵瞬间闭嘴了,连哭都不敢哭了。
众人要找的红桃,其实就躲在院子外不远处,惴惴不安的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当她知道周姨娘跑去前厅,到底嚷嚷着陆承彦玷污了姜雅朵时,她就知道出大事了,也后悔了。
她也被姜雅朵给算计了!
姜雅朵请她帮忙把陆承彦请去小院子时,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姜雅朵说她只是想单独和陆承彦说句话而已。
红桃想着,只是说几句话,应该没什么大碍,且陆承彦是男子,姜雅朵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关键的是,姜雅朵跟她说,只要她帮了这个忙,就到姜沐言跟前替她求情,让她重新做回姜沐言的贴身丫鬟。
红桃也是没办法了才答应帮忙的。
她莫名其妙被降成二等丫鬟,赵嬷嬷还不准她靠近姜沐言,她想替自己伸冤求情都没机会。
可她再想回到姜沐言身边,如果事先知道姜雅朵算计陆承彦,想失身给陆承彦借机嫁进陆府,她就是被打死都不会帮姜雅朵的。
就姜雅朵那样的,根本就配不上陆承彦。
内心无尽后悔的红桃,很快被护院找到,两个护院一人抓着她一条胳膊,扯着就往小院子去。
红桃挣扎喊冤,护院不理不睬,拉着她就走。
红桃心里害怕,看到院子门口的姜沐言,哭喊着求情道:
“大小姐,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小姐救我!”
姜沐言杏眸淡漠,袖手旁观的看着红桃被拉进院子里。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声声喊冤的红桃,被拉着从陆承彦身旁经过时,忽然就噤了声。
她看着屹立在人群中,光风霁月的陆承彦,内心深处更是后悔加后怕。
幸亏他没有被姜雅朵算计成功,否则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红桃被护院拉到屋前台阶下,一下按跪在地上。
“红桃,你快跟大家说,是你去前厅请陆承彦,然后将他带到了这个院子里,对不对?”
姜雅朵不等姜文櫆发话,急切的冲红桃喊了起来。
哆哆嗦嗦的红桃,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姜雅朵,又去看面色阴沉的姜文櫆。
她心里清楚,一旦她开口承认,她带陆承彦来过这个院子,陆承彦肯定会被姜雅朵想方设法的缠上。
姜雅朵就算不失身给别人,想嫁给陆承彦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都失身给别人了,竟还妄想逼陆承彦娶她。
红桃想到陆承彦,心一横就重重磕头道:
“求老爷明鉴,奴婢确实是去前厅见了表少爷,但奴婢是去替大小姐传话的,奴婢并没有领着表少爷来后院,三小姐是在污蔑我和表少爷!”
一刹那间,姜雅朵只觉五雷轰顶。
“你撒谎!”她气得就要冲下去撕烂红桃,却被周姨娘死死抱住,“红桃你个贱蹄子!你撒谎!陆承彦明明是你领着来这里!”
眸色冷沉从没看过红桃的陆承彦,淡淡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婢女。
陆承彦没想到红桃会帮他说话。
其实不必红桃帮他,他也有法子自救,但红桃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事情就要简单的多了。
“老爷明察,红桃没有领表少爷来后院,红桃去前厅真的只是替大小姐传话的!除此之外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红桃是在帮陆承彦,也是在帮自己。
若她和姜雅朵同流合污,诓骗陆承彦带他入后院的事情暴露,姜文櫆肯定会让人打死她的。
院子外。
萧南瑜闻言朝姜沐言看去。
姜沐言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连忙摇头否认道:
“我没有。”
急着否认完,姜沐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南瑜还什么都没说呢,她为什么要急着否认?
萧南瑜见她摇头摇得步摇轻轻晃动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嗯,我信你。”萧南瑜轻轻点头。
院子里姜文櫆的话传了出来。
“大小姐让你传什么话?”
姜沐言心思一转,对萧南瑜道:“我进去看看。”
萧南瑜见她抬脚进入院子,他也默默跟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红桃,刚才只是急中生智,扯姜沐言的名头为她和陆承彦开脱。
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之间想不出理由来。
“大小姐、大小姐……”她呢喃了几声,实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忍不住扭头朝院子外看去。
看到姜沐言走进院子,红桃只觉看到了希望在向她走来。
就算姜沐言和陆承彦亲事作废,可陆承彦也还是姜沐言的表哥,姜沐言肯定也不忍心看到陆承彦被人陷害。
肯定会帮她和陆承彦的。
姜沐言倒也没有让红桃失望,她走到台阶前,对姜文櫆道:
“爹爹,我确实让红桃去前厅给表哥传话了。”
陆承彦目不转睛的看着姜沐言清瘦的身影。
她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就那般淡漠无情的,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萧南瑜没有跟到前面去,他站在陆承彦的侧后方,视线也落在姜沐言身上。
“撒谎!”姜雅朵不待姜文櫆开口,立马就指责起了姜沐言。
“姜沐言你撒谎!你们全都撒谎!是我让红桃去请陆承彦来这个院子的!是我让她去的!”
姜雅朵气到跺脚,恨不得将姜沐言和红桃的嘴都撕烂。
她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全都欺负她。
姜文櫆无视撒泼的姜雅朵,对姜沐言道:
“你让红桃去传的什么话?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去传话?”
姜沐言纤细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似一株坚韧不拔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掷地有声道:
“舅舅曾警告我,不要纠缠表哥。陆家长辈也吩咐晚辈,不要与我走得太近,会被我带坏名声。我自知文德门遇刺之后,我与表哥再无可能,我也没有要纠缠表哥,妄图嫁进陆家的意思。”
“可表哥日日给我写信,我从未回信他也风雨无阻的写。”
“我不想让陆家人误会我纠缠表哥,也不想让表哥再给我写信,所以我让红桃去给他传话。”
“说我与他有缘无分,这辈子不可能定亲,也不可能成亲,让他放手莫强求,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姜沐言这一番话,只有最后一句是不曾发生过的。
可也算不得是假话,她确实想跟陆承彦这些话。
没有让红桃传话,她就亲自说给陆承彦听。
正好今日当着京中各世家的面,她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众人作证,她和陆承彦一刀两断,也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陆承彦眉头紧锁的盯着姜沐言的身影。
这些话太刺耳,于他而言太令人伤心。
他情愿她当众否认,她没有让红桃给他传话,也不想听她为了帮他圆场,说出这样一番锥心之语。
窒息感从陆承彦的心口传来,痛到他难以呼吸。
她当真是绝情,一丝余地都不留。
陆承彦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悲痛,冷沉沉的眸子缓缓朝陆如纪看了过去。
父亲去找过她,警告她不要纠缠他?
所以她才一直不给他回信,今日还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人群因为姜沐言这些话,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状态。
片刻后,窃窃私语嗡鸣一般响起。
杜景杜小侯爷看着冷如冰雕的陆承彦,跟身旁友人啧啧了两声,低语道:
“真看不出来,陆承彦竟如此痴情,亲事都作废了还日日写信。”
“痴情有什么用?再痴情也挽回不了姜家大小姐了,你没听她说,陆大人警告她不准纠缠陆承彦吗?”友人也低声回复着杜景。
“可惜可惜。”杜景折扇一打,摇头叹气道,“陆家人不同意,姜沐言今日又把话说得这么绝,陆承彦一腔痴情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杜景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还挺高兴的。
都说老天爷给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他这回信了。
陆承彦打小就惊才绝艳,京中世家子弟在他的光彩照耀下,一个个被他比下去不说,还被他给衬得灰头土脸的。
这下好了,老天爷有眼。
给了陆承彦一身耀眼夺目的才华,就让他在情路上狠狠地栽一个大跟斗。
不错不错,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杜景潇洒风流的摇着扇子,眸光这么一闪,突然瞥到了萧南瑜的身影。
他扭头看去,见果真是萧南瑜,当即抬脚走过去。
“我说萧大郎,你怎么现在才来?好戏都快演完了。”
杜景说得好戏,自然是姜雅朵这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虽说杜景不太了解这个姜家三小姐,但他还是相信陆承彦的人品的。
就算他没有遇到去更衣的陆承彦,他也不信陆承彦会和姜雅朵有一腿。
陆承彦心仪之人明明就是姜沐言,怎么可能会和姜沐言的妹妹勾搭在一起,想也知道里面有鬼。
“我又不像你,喜欢看戏。”萧南瑜清冷清冷的瞥了眼杜景,态度实在说不上热络。
一看到杜景,萧南瑜就想到被他搅黄了的相国寺之行,以至于怎么看杜景都不顺眼。
“不可能!”姜雅朵的一声尖叫像是要冲破云霄一般,炸得人耳膜都震了震。
“姜沐言你撒谎!”
姜雅朵无法面对自己算计陆承彦失败,还失身给了一个下人的现实,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
姜文櫆不想再让她闹下去,事已至此,真相也算是大白了。
他对护院首领道:“把她嘴堵起来拖进去!”
“是。”护院首领和另一名护院立即动手,冲上前一边捂姜雅朵的嘴,一边把她往屋子里拖。
“老爷!她可能你的女儿!你不能这样做,对她太残忍了!老爷……”
周姨娘眼看着攀不上陆承彦,事情就要这样落下帷幕,她又不甘心的嘶喊了起来。
然而姜文櫆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厉声一喝:
“把她的嘴也堵起来拖下去!”
他好好的生辰,让这对母女给搅黄了不少,还将相府的脸都丢尽了。
今日过后,相府又会再次被推到风尖浪口,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闹事的一对母女被关进屋子里。
看热闹的众人也就没热闹可看了。
“家丑一桩,让各位看笑话。”面色沉沉的姜文櫆站在台阶上对众人道,“请诸位移步前厅。”
姜雅朵闹的这一出,没能攀诬上陆承彦,就确实是相府一家的家事,外人也不好置喙什么,众人便掉头走出院子。
从小院子回前厅的路上,各种议论声就没断过,谈论的自然还是相府姜雅朵的丑事。
宋令贞今日来相府,除了贺喜,本是还想与陆巧商议一件事的。
可姜雅朵这事一闹,陆巧怕是也没什么心情了。
落于众人之后的她,叹了口气往外走。
“阿瑜,快走,这是相府家事,你杵在这里不合适。”
宋令贞转身前看到萧南瑜还没走,上前就去拉他。
萧南瑜看了眼姜沐言,又看了眼同样还没走的陆承彦,默默跟着宋令贞走了。
眨眼之间,院中除了相府奴仆,主子就剩姜文櫆、陆巧、姜沐言,以及陆如纪、万氏、陆承彦。
陆如纪和万氏还没走,是因为陆承彦不肯走。
把陆承彦一个人留下,他们又不放心。
“阿言。”陆承彦出声唤姜沐言。
“表哥不必多说。”姜沐言第一时间截断他话头,转身看着他,杏眸淡然又沉静,语气坚定道,“你我缘分已尽,强求不来。”
陆承彦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阿彦,人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你还在奢望什么?你又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除了她就娶不到妻子了,你干嘛非得在她这棵树上吊死?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陆如纪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着陆承彦。
这应该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陆承彦说这么重的话。
陆承彦这个儿子太优秀,从小就不需要他操心。
不成想第一次让他操这么大的心,就碰上这种丢人之事。
堂堂男儿,一心痴恋一个姑娘家算是什么事。
天底下女子何其多,但凡权柄在握的男子,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区区一个女子而已,也这么上心,真是糊涂。
陆承彦看了眼陆如纪,又深深地凝望了姜沐言好几眼,他未再发一言,落寞的转身离开。
姜沐言看着他孤寂走远的冷沉背影,眼一闭不忍再看,微微偏开了头。
她与陆承彦,此生注定无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终是她负了他。
外人都走了。
姜沐言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红桃,对姜文櫆道:
“爹爹,把她发卖了吧,我不需要这样的婢女。”
她这么说,姜文櫆就更明白,红桃去前厅见陆承彦,并不是帮她传话的。
“嗯。”姜文櫆点头,但后宅之事都是陆巧在管,他又扭头对陆巧道,“把这个婢女的家人也一并发卖了。”
“老爷!不要!奴婢真的不知道三小姐想干什么,老爷明察,奴婢是冤枉的!”
红桃哭喊着连连磕头,用力到额头都嗑出血了也没停。
“不想发卖也行。”姜文櫆阴沉着脸。
红桃立马抬起头,泪眼饱含希翼之色的望着他。
“那就直接打死。”姜文櫆声音冰冷。
红桃的身子颓然一倒,面如死灰的歪坐在地上。
她求助无门之际,余光瞥到姜沐言,又立马跪好求情:
“大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帮着三小姐诓骗表少爷,真的没有!求大小姐救救奴婢!大小姐……”
姜沐言看也不看她,径自转身离开。
她给过红桃机会,不止一次。
是红桃自己要往绝路上走,现在才来求她,晚了。
姜雅朵这事,姜文櫆和陆巧现在都没空处理,只能先放一边。
前厅。
气氛依旧很热闹,甚至比之前更热闹了。
在姜文櫆和陆巧重新回到宴席上时,姜文櫆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巧回到贵妇人的席间,也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招待着各位夫人。
姜文櫆今日这一场生辰宴,除了姜雅朵那一场闹剧,看起来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
宴席即将结束时。
宋令贞见陆巧气色还好,心情也没怎么受影响的样子,一如往常的和各位夫人说说笑笑。
在其他夫人都离开后,她终于等来和陆巧单独相处的机会。
“姜夫人。”宋令贞走得陆巧面前,施施然福了福礼。
她是镇国公世子夫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先给陆巧行礼。
陆巧忙还礼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怎可这般客气,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宋令贞并没有端着自己世子夫人的架子,反而是热络的上前拉住陆巧的手,温和道:
“姜夫人不必客气,是我心中有愧。”
“世子夫人这话可说不得,萧家与萧家大郎于我姜家只有恩情,万万不可有愧。”
陆巧能感觉到,宋令贞是真心觉得有愧,这让她感动。
萧家家风果真是清明刚正,明明是有恩于人,却还因救人时的一点瑕疵而心中有愧。
她亦是真的感谢萧家和萧南瑜,没有萧南瑜,谁都不知道文德门之后的姜沐言会如何。
两位夫人谦和有礼的恭维了一番,又在一旁坐了下来。
“姜夫人,是这样的。”
宋令贞见陆巧的状态并没有被姜雅朵影响到,这才决定说明来意。
“你家沐言的亲事作废,是因阿瑜才导致作废的,萧家心有愧疚,可以对此事负责。”
宋令贞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见陆巧脸上并未有何异色,这才接着道:
“我家阿瑜也还未定亲,不如就让两个孩子……定下来?姜夫人意下如何?”
姜陆两家亲事作废,在陆家的推波助澜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姜沐言和陆承彦的亲事一刀两断了。
眼下亲事作废也有一段时日了。
宋令贞担心萧家迟迟不表态,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这才趁着姜文櫆生辰,来和陆巧谈一谈此事。
陆巧看着宋令贞望向她的柔和眼睛,她能看得出来,宋令贞是真心想将姜沐言和萧南瑜凑成一对。
并非是因为姜沐言被萧南瑜抱过,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上门来商议这门亲事。
可就因为萧家的这份真心,陆巧才又叹了口气。
她缓缓道:
“世子夫人,萧家大郎是个好儿郎,但我先前问过夫君,他说和陆家的亲事刚作废,不适合立即给阿言议亲。”
“而且姜家不能狭恩图报,萧家大郎救了阿言,姜家已是感激不尽,若姜家还要因此事逼萧家大郎娶阿言,有恩将仇报之疑,这不好,姜家也做不出来此事。”
“再者,我夫君承诺过,明年春闱放榜之前,不给阿言议亲。”
宋令贞一听便明白,明年春闱放榜这个承诺,应该和陆承彦有关。
难道说,姜家还准备再给陆承彦一个机会?
宋令贞心里琢磨了一下,陆承彦能等,可萧南瑜都十九岁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有点晚了。
“姜夫人,冒昧问一句,沐言和陆家大郎……可是还有再次定亲的可能?”
宋令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问清楚。
若姜家仍然打算将姜沐言留给陆承彦,她这边也就不用暂停萧南瑜的议亲了。
“不可能了。”陆巧坚定摇头,回答的非常果断,“我姜家女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嫁给陆家儿郎的。”
这句话,不止断了姜沐言和陆承彦的亲事,还断了所有姜家女和陆家郎君的亲事。
宋令贞这下懂了,却又还有一事不明。
“那相爷为何还要承诺,明年春闱放榜之前不给沐言议亲?”
宋令贞是真的想不明白,既然姜陆两家断断然不可能再议亲,姜家为何要拖着姜沐言的亲事?
“哎。”陆巧叹了口气道。
“承彦那个孩子,待我家阿言确实是一片真心,他亦不想放弃这门亲事,我夫君虽不打算把阿言嫁给他,却也不想因此事影响到他春闱应试,且阿言还未及笄,亲事确实也不着急,所以他提出请求,我夫君便应允了。”
在陆巧心里,陆承彦也一样是个好孩子。
可陆家……哎。
陆巧本就是从陆家出来的,陆家的情况她又如何会不懂。
发生了文德门一事,她也确实不放心再把姜沐言嫁进陆家。
但陆承彦没有对不起姜沐言,他若因为姜沐言春闱考砸了,毁了自己前途,陆巧也会觉得愧对于他。
所以春闱放榜前不给姜沐言议亲,稍微安一安陆承彦的心,她也是同意的。
陆巧这一解释,宋令贞便也明白了。
明年再给姜沐言议亲,并非是姜沐言和陆承彦还有可能,纯粹是为了陆承彦的前途着想罢了。
但姜沐言今日在院子里那一番绝情之语,陆承彦听了,难道会认为他还有机会吗?
宋令贞从相府出来后,唉声叹气的。
萧南瑜见状忍不住问她:“娘,你叹气作甚?”
宋令贞看着自己清隽无双的儿子,心下又叹了口气,认真问他:
“阿瑜,你急着成亲吗?”
“……不急。”萧南瑜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担心她又想让他看各家贵女的丹青,实诚的给出了心中答案。
他和姜沐言之间的事都没理清楚,又还有萧以星、萧以舟两个孩子。
若宋令贞再给他弄一个定亲对象出来,太乱了,不合适。
且姜沐言这边还未定下的未婚夫刚作废,他这里不能再弄一个未婚妻出来了。
否则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哎,不急便好,那便再等等。”宋令贞拍了拍萧南瑜的肩膀,心疼道,“就是苦了我儿。”
“娘,我不苦,我的亲事你就先别操心了,明年再说吧。”
萧南瑜善解人意的宽慰着宋令贞。
“好,明年再说。”宋令贞点头,“也只能明年再说了。”
萧南瑜忍不住多看了宋令贞几眼。
今日,他娘这么痛快就答应,先不给他议亲了?
镇国公府。
宋令贞回府修整片刻,去了镇国公老夫人的院子。
自打萧家儿郎回京,萧南瑜的亲事就是镇国公府的头等大事,镇国公老夫人自然也是时常关心的。
上房里。
宋令贞将从陆巧口中得知的,姜沐言和陆承彦的事,告诉了镇国公夫人,最后道:
“母亲,我想着,就先不给阿瑜议亲了。”
宋令贞放下茶盏,对上首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解释道。
“明年姜家嫡长女若无人求娶,萧家还是得为此事担起责任。”
老夫人闻言倒也没反对,浅浅颔首道:
“我们家确实得负起责任,姜家长女我也见过几回,确实是个好孩子,否则陆家大郎也不会不顾全家反对,执意求娶她。”
老夫人看着连连叹气的宋令贞,反过来安慰她。
“那孩子本就是世家贵女的典范,人品才情无可挑剔,以往有意求娶之人数不胜数,现今她名节是毁在阿瑜身上的,于萧家而言她就还是清清白白的,若能因此嫁入我镇国公府,也是我们萧家的一桩幸事。”
相府姜家的名声,在京城褒贬不一。
包括今日相府整出的一场闹剧,姜雅朵失身给一个下人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相府自然也没什么面子。
可镇国公老夫人对出身于相府的姜沐言,却是赞誉的,一句不好的话都没说,她并没有因为相府其他人、其他事就对姜沐言有偏见。
“娘,我并非是对沐言不满意,我之前也曾动过念头,想让她嫁与阿瑜,若是她当我儿媳,我自是满意的。”
“我忧心的是,阿瑜今年都十九了,明年春闱之后再去姜家议亲,之后还得定亲再成亲,这一拖阿瑜都二十、二十一了。”
宋令贞叹的气,每一口都是心疼儿子的亲事一拖再拖,迟迟不能成亲。
她没有对姜沐言有意见。
“你也莫要太过担忧,阿瑜十九未成亲确实有些晚了,但都十九了,也不差再拖个一年半载的。”
老夫人宽慰着宋令贞,既然都晚了,那再晚一点也没什么。
“母亲之言,儿媳明白,儿媳也是这样想的,但……儿媳私心里,其实更想让阿瑜娶一个他自己心仪的女子,而不是因各种形势,被迫娶一个他必须负起责任之人。”
宋令贞虽然满意姜沐言当她儿媳,但她担心萧南瑜不喜欢姜沐言。
虽然之前在相府,萧南瑜有主动求娶姜沐言的意思,但宋令贞同样担心,他是为了责任才想求娶姜沐言。
“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你既也认为姜沐言是个顶好的女儿郎,你就应该相信,哪怕他们成亲之时没有感情,婚后的朝夕相处中,阿瑜也会慢慢心悦于她。”
镇国公老夫人用过来人的眼光,开导着宋令贞。
宋令贞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即笑了笑道:“母亲说得是,儿媳想的还是不够多,不够周全。”
“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镇国公夫人道。
宋令贞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
反正姜家那边一拖,萧南瑜的亲事怎么也得明年春闱后,才能提上日程了。
且她看陆巧的意思,似乎并不反对让姜沐言嫁给萧南瑜。
只不过因为姜家承诺过陆承彦,所以暂时不好松口答应姜沐言和萧南瑜的亲事。
姜沐言和萧南瑜都丝毫不知道,他们两人的亲事,被姜家和萧家长辈通过气。
萧南瑜送宋令贞回府后,没多久就又骑马离开,去了梨园。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去梨园不到半个时辰,姜沐言竟也到了梨园。
“娘!”被萧南瑜抱在怀里的萧以星,冲进入院子的姜沐言开心喊道,“娘,我要娘抱抱!哥哥,快出来,娘来了!”
“星星。”姜沐言看到萧南瑜在梨园,也有些意外,抬脚朝他们走去。
萧南瑜抱着萧以星也朝她走去,将萧以星递给她抱着,清冷眉目隐隐含笑的看着她,问道:
“相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第53章 一更
姜沐言先捏了捏萧以星肉嘟嘟的可爱小脸, 这才笑盈盈的对萧南瑜道:
“就是因为出了事乱糟糟的,没人有空管我,我才能偷溜出来。”
萧南瑜被她笑得晃了晃神,本就幽深的眼神越发深邃了, 定定凝视着她的笑颜挪不开眼。
“娘, 星星好想你。”
萧以星的小肉手捧着姜沐言白净细腻的脸庞, 甜糯糯软绵绵的说着想姜沐言,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儿凑上去, 吧唧一口亲在了姜沐言脸颊上。
被女儿又乖又软的亲一口,姜沐言笑颜绽放的越发璀璨了。
她满目疼爱的看着萧以星, 也凑过去吧唧一口亲了下小家伙的小脸颊。
“啊!娘亲亲我了。”萧以星幸福到冒泡泡, 开心地一头扎进姜沐言颈窝,毛茸茸的小脑袋瓜蹭啊蹭,“娘身上香香的, 星星好喜欢。”
姜沐言被她蹭得脖子发痒,银铃般清脆愉悦的笑声轻轻溢出。
萧南瑜站在两人面前, 看着她们亲来亲去, 又看着萧以星在姜沐言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心里莫名有些羡慕。
“娘。”
萧以舟从屋子跑出来,小小身影跑得飞快,冲过来就一把抱住姜沐言的纤细大腿。
他仰起长着小奶瞟的英俊小脸儿,内敛又开心的笑着道:“娘,舟舟也好想你。”
“娘也好想你们。”姜沐言揉了揉萧以舟的发顶, 牵着他的小手儿往里走去。
萧南瑜的目光像是黏在姜沐言身上一样,她走一步他目光追随一步。
眼睁睁看着她右手抱着一个, 左手牵着一个,温柔浅笑着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她迈上台阶, 跨过门槛,进入屋子,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被孤零零遗留在院子中的萧南瑜,心里越发的羡慕两个小家伙了。
她眼里只有两个小娃娃,哪里还看得到他。
心中有些发酸的萧南瑜,默默抬脚朝屋里走去。
他即将踏上台阶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福,你确定是这里?”
耳力极好的萧南瑜眉目微动,猛然回头看向紧闭的院门。
刚才是杜景杜小侯爷的声音。
他怎么会突然来离醉巷?
萧南瑜盯着院门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的姜沐言和两个孩子,他脚步一转朝外走去。
萧南瑜走到了银杏树下,抬头看了看高高耸起的老银杏树,矫捷身姿一跃而起,英姿飒爽又悄无声息的上了树。
他站在树干上,透过银杏翠绿的叶子,看到了骑着马慢悠悠走到隔壁院落的杜景。
“阿福,去敲门看看是不是我表弟。”
杜景吩咐着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小厮,他自己倒是在马鞍上坐的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急着下马。
杜景的小厮阿福,翻身下马就去敲门。
藏在银杏树上的萧南瑜,眉头微拧的看着这一幕。
前两日,隔壁院落搬来了一个赴京赶考的士子。
难道住在梨园隔壁的人是杜景的表弟?
这可不太妙。
杜景认识他,也认识姜沐言,万一他频繁来离醉巷,指不定哪天就撞上了。
不多时。
隔壁院落的书童出来开门,将杜景请进了宅院。
萧南瑜清冷的眉宇蹙得更紧了。
隔壁的士子竟真的和杜景认识。
“爹爹!爹爹你在哪儿?怎么不进来?快进来和娘玩!”
萧以星的小奶音在屋里喊了起来。
“……”萧南瑜眼皮子抽了一下,他和姜沐言可没法玩。
在树上的萧南瑜又等了片刻,见杜景进了隔壁院落的屋子,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干脆利落稳稳定定落地的萧南瑜,稍稍拎起直裰下摆抖了抖并无多少的灰尘,这才身姿矜贵的迈着沉稳步伐回屋。
屋内。
姜沐言跪坐在一张书案后,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腻歪在她怀里,画面温馨又美好。
萧南瑜默默地走过去,在姜沐言对面跪坐了下来。
笑容甜丝丝歪着小脑袋靠着姜沐言的萧以星,看到萧南瑜忽然道:
“爹爹,娘的玉镯子呢?”
萧南瑜不明所以的先看了眼姜沐言,见她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清冷目光才回到萧以星脸上,问:“哪只玉镯子?”
姜沐言的玉镯子,他自然是不知晓的。
但小家伙问了,他还是得顺着话接下去。
“就那只爹爹亲手雕的玉兰花的玉镯子啊,白色的,可好看了,娘好像弄丢了,爹爹你有找回来吗?”
萧以星眨巴着可爱大眼睛,小奶音软绵绵的说道。
“……我亲手雕的玉镯子?”萧南瑜看着一脸认真的萧以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雕刻玉石这个手艺,他可从来没学过。
“是啊。”萧以星肯定的点头,天真反问道。
“爹爹你不记得了吗?就在云开院的书房里,你瞒着娘偷偷雕了好些日子,还雕废了好些玉石,才赶在娘生辰前雕刻好一对玉兰花的手镯,可漂亮了,爹爹还答应我,等我长大也雕一对玉镯子给我戴呢。”
一旁的萧以舟也默默点头,跟着附和道:
“我见爹爹雕过的,爹爹还让我瞒着娘,说是要给娘一个惊喜。”
姜沐言:“……”
两个小家伙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她不敢说话,只能选择沉默。
萧南瑜也沉默了,他看了眼低眉敛眸的姜沐言,继续沉默,半晌后他选择找借口糊弄小家伙:
“爹爹在找了,还没找到。”
“爹爹也真是的,娘那么喜欢那对玉镯子,都不见了爹爹也不赶紧找回来。”萧以星噘了噘小嘴儿。
玉兰花的玉镯子娘可喜欢了,不见了娘肯定伤心,爹爹都不心疼心疼娘,赶紧把玉镯子找回来哄娘开心。
萧南瑜眉心微动,朝姜沐言看去。
她很喜欢雕成玉兰花的玉镯子?
姜沐言虽然垂着眼眸,可她依然感觉到了萧南瑜在看她。
姜沐言密长的眼睫颤了颤,抬眸跟他解释道:
“方才星星抓着我手问,我怎么没戴玉兰花的玉镯子,我没想到会跟你有关,也没想到那么多,就说了句我没有玉兰花的手镯子。”
姜沐言确实是没有雕成玉兰花的手镯,没想到随口一答惹出来这样一件事。
早知道她就随便找个借口,说今天没戴而已了。
萧南瑜幽深的瑞凤眼定凝着姜沐言,轻声道:“我给你雕一对玉兰花的手镯子。”
“嗯?”姜沐言惊了一下,神色错愕的看着他。
萧南瑜说什么,要给她雕一对玉镯子?
“你、你会雕刻?”姜沐言忍不住好奇道。
“不会,但我可以学。”萧南瑜语气坚定。
“……”姜沐言抿了抿唇,对他道,“不用那么麻烦,小孩子过两天就忘了。”
哪能因为娃娃的一句随口之言,就让萧南瑜专门去学工匠才会的手艺。
萧南瑜轻轻摇了下头。
小家伙可能会忘,可他不会忘记。
梨园的小丫鬟翠柳,进来给姜沐言和萧南瑜上了两杯茶,又静默恭敬的退了出去。
萧南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到进了隔壁院落的杜景,抬眸问姜沐言:
“言言,你和杜景熟吗?”
这已经不是萧南瑜第一次唤她言言了。
可姜沐言听着,还是不太习惯,耳根也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一层薄粉。
她忽略心中的异样感,回答着萧南瑜的问题:
“你说杜小侯爷?算一般吧,虽然从小到大和他见过很多次,但没怎么交谈过。”
姜沐言和京中各世家的公子,最熟悉的就是陆家的郎君们,其他的都算不得多熟。
“梨园隔壁的院落,前两日搬来了一个赴京赶考的士子,好像是杜景的表弟。”
萧南瑜将自己刚刚了解的信息,第一时间告知姜沐言。
她虽然没法和他一样天天来梨园,但她来的时间也不固定,总得提醒她一下,以后避着点隔壁的人。
“啊?”姜沐言杏眸微睁,惊得单薄背部一下坐得更直了,略有些紧张地看着萧南瑜,道,“那怎么办?杜小侯爷的表弟认识你吗?”
萧南瑜摇了摇头道:
“我没见到他表弟,不知是他哪位表弟,但刚才,杜景来了离醉巷,此刻就在我们隔壁的宅院里。”
一刹那间,姜沐言清亮的杏眸睁得更大了。
杜景现在就在隔壁!
几个时辰前,他们可都在相府见过面,这会儿又都来了离醉巷。
姜沐言越想越觉得危险,好似杜景马上就会看到她和萧南瑜,两个孩子也要藏不住了一样。
“你别紧张,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萧南瑜见她杏眸连连眨动,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忙宽慰道。
“可这也太危险了,怎么会这么巧,他表弟竟租住在我们隔壁,而且杜小侯爷也来了,万一被他看到,我们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杜景的表弟,姜沐言应该不认识,就算见着了面,想来暂时也不会有事。
但萧南瑜就不一定了。
镇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本就是两座相邻的府邸,他和杜景是邻居,肯定熟络的很,杜景的表弟说不定见过他。
萧南瑜又几乎天天都来梨园。
万一哪一次被杜景的表弟撞见,杜景的表弟又和杜景那么一说,杜景知道了萧南瑜会往梨园跑,梨园可就不安全了。
“是有点危险,但也没那么危险,你先别慌。”
萧南瑜刚安慰完姜沐言。
梨园的院门就被人叩响了。
杜景和他的表弟于墨此刻就站在梨园的门外,还有两人的小厮和书童,一共四人。
“表哥,你实在不必跟着来,我只是来借个梯子,你莫要吓着人家。”
身穿一袭青墨色长衫的于墨,无奈地对锦衣华服,叩个门都仿佛要仗势欺人的杜景说道。
叩门声传进院子,屋内的萧南瑜听到后,起身对姜沐言道:
“我去看看。”
第54章 二更
“嗯。”姜沐言颔首, 却忍不住叮嘱他一句,“小心些。”
他们这个院子,最好是谁都不知道住的人是谁,甚至连邻里邻居都不要见面的好。
否则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 就和邻居在大街上遇到了。
站起身的萧南瑜动作微顿, 看着细心叮咛他的姜沐言。
她怀里抱着两个孩子, 忧心忡忡的望着他,就好似一个妻子不放心丈夫出门办事一样。
萧南瑜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忽然对她作揖一拜,认真回应道:“好。”
姜沐言看着莫名其妙对她行礼的萧南瑜, 目送他转身出了房门。
院门外。
“表弟你不懂, 你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有表哥给你撑腰, 你莫怕。”
杜景拍了拍于墨的肩膀,抬手就继续叩门。
他抬头看了看院落的门匾, 还冲里面喊道:
“梨园的主人在吗?在下有事请见, 可否开门一谈?”
杜景喊的太大声了。
就连屋里的姜沐言都听到了。
她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惊得一下抱紧了两个孩子,整个身体也一下绷紧。
杜景!
怎么是他来敲的门?
“娘?”
“娘,你怎么了?”
两个孩子感受到姜沐言的紧张,不明所以的询问她。
“娘去看看,你们两个在屋里别出来。”
姜沐言慌忙松开两个孩子, 起身就往外走。
“娘?”萧以舟见她神色慌乱,也跟着她紧张了起来。
“乖, 听话。”姜沐言回头安抚着两个小家伙,温柔浅笑道, “没事,娘很快就回来,你们别出来。”
两个小家伙目送着姜沐言快步走出了屋门。
萧以星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对萧以舟道:“哥哥,娘好像有点慌张。”
就是有个敲门而已,为何要慌张?
萧以星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为什么。
“妹妹,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耳熟?”
萧以舟沉着奶嘟嘟的小脸儿,神色凝重的反问萧以星。
“什么声音?”萧以星回想了一下,忽然睁大了一双纯净大眼,“哥哥,你说院外叫门的声音?是有点耳熟的样子,好像有点像我们隔壁的小侯爷叔叔?”
“我听着也像他的声音。”萧以舟点头。
小侯爷来访,娘为何要紧张?
小侯爷人挺好的,不是坏人啊。
萧以舟也想不明白,扭头朝临窗软榻看去,小小的身影边一边爬起来一边道:
“妹妹,我们去看看。”
“娘不让我们出去。”萧以星没有跟着起身,还蹙着小眉头阻止萧以舟。
“不出去,我们去榻上,趴在窗棂上看。”萧以舟道。
萧以星想了想,觉得可行,也跟着一咕噜爬起来,朝软塌小跑过去。
急忙忙追出来的姜沐言,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萧南瑜。
连屋里的姜沐言都听到了杜景的声音,萧南瑜自然也听到了。
所以他看着紧闭的院门,并没有继续靠近。
姜沐言快步下了台阶,走到萧南瑜身边,满目担忧的小声道:
“小侯爷怎么会过来敲门?不会是看到了你或我在这里吧?”
她不知道杜景是何时到的离醉巷,万一碰巧看到了她进梨园,而她又不知道,这可就糟糕了。
“不会。”萧南瑜肯定的摇头,低声安慰着她,“我看着他来的,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在哪儿看着他来的?”姜沐言心惊了一下,“有没有可能你也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不可能。”萧南瑜再次摇头,更为肯定的回答道,“我藏在银杏树上,他就没朝梨园的方向看过一眼。”
萧南瑜如此肯定,姜沐言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她又看向紧闭的院门,蹙眉凝思:
“小侯爷来拜访亲友,突然过来敲门做什么?”
不用姜沐言琢磨,院外的声音给了她答案。
“请问梨园的主人在家吗?我是隔壁院落的士子,想来借个梯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院门外,于墨对着紧闭的院门,谦和有礼的询问道。
梨园的小丫鬟翠柳,此时正拿着一个扫帚在打扫院子。
萧南瑜冲她招了招手,将银杏树下的翠柳唤了过来。
翠柳放下扫帚,迈着小碎步过来,恭敬福礼:“公子。”
“把梯子给门外的人,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
萧南瑜吩咐着翠柳。
“是。”翠柳点头。
要打开院门给梯子,萧南瑜和姜沐言就不能再站在院子里。
他转身回屋之际,顺手就自然而然的牵上了姜沐言细嫩无骨的玉手:“走,我们快回去。”
姜沐言的心思还在院外的杜景身上,没留意到这一细节,就这么被他牵着手,跟着他走了。
绿蕉和青石站在廊庑下,他们也是听到了杜景的声音才出来的。
萧南瑜挥手示意他们躲起来,一转眸又看到两个可可爱爱的小脸儿趴在窗棂边,他再抬手一挥,示意他们别露头。
两个小家伙心领神会,两个小脑袋瓜嗖的一下从窗棂消失了。
“哥哥,爹爹和娘有点奇怪,小侯爷叔叔来了,他们怎么不开门让他进来?”
萧以星坐在软榻上,眨巴着懵懂大眼对萧以舟道。
“嗯。”萧以舟颔首表示赞同,但又接着道,“爹爹和娘这些日子一直很奇怪,但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听爹爹和娘的话就好了。”
萧以星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爹爹和娘亲有点奇怪,但再怪也不会伤害他们的,听话一点总是没错的。
同样一溜烟回到房间的绿蕉,没有忽略萧南瑜牵住了姜沐言的手。
“你家公子怎么牵我家小姐的手?这也太孟浪了。”
绿蕉忍不住蹙眉,对正在关门的青石道。
“……”青石倒没有注意到这个,但他关好房门站在门前,还是替自家公子说了一句好话,“他们孩子都有了,牵个手也没什么吧?”
“……哎。”绿蕉又忍不住叹气,“可孩子是他们几年后才生的,他们现在可还没成亲呢。”
没成亲先有了几岁的孩子,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主子们自有打算,我们是操心不过来的,好好地伺候好主子们就是了。”青石道。
他从小跟着萧南瑜,一向是听从萧南瑜命令行事的。
萧南瑜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该他操心的事,他再操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绿蕉没他乐观,青石可以说服自己不操心,她却没办法不担心姜沐言。
“青石,你说,如果镇国公府的主子们,知道了星星和舟舟的存在,他们会怎么样?”
相府和镇国公府一向没什么来往,绿蕉对镇国公府的主子们,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们老夫人肯定很欢喜,老夫人早就想抱曾孙了,奈何我们家公子长年累月在边关,亲事一直没着落。”
青石如实回答道。
大燕朝京中世家的儿郎们,大都十六七岁就成亲了,像他们家公子拖到十九岁还未定亲的郎君,当真不多。
镇国公老夫人的年岁一年比一年高,盼着早点抱曾孙也情有可原。
绿蕉听到镇国公府是有人不排斥的萧以星、萧以舟的,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镇国公老夫人地位高,只要她喜欢,真到无法隐瞒的那一天,她们家小姐的处境就没那么艰难。
隔壁正屋。
姜沐言跨进门槛后,想去关门,免得院门打开后不小心被杜景看见什么。
结果抬手时,她才发现手被抓住了。
姜沐言垂眸,看到自己的手被萧南瑜修长宽大的手紧握着,她沉默了。
他什么时候牵的她手?
“你手……”姜沐言抬眸朝萧南瑜看去,默默提醒他。
萧南瑜见她眼神有些复杂,顺势垂眸一看,也这时候才发现,他们的手竟然牵在一起。
她的手好小,手指纤长,莹白细嫩,握起来软软地柔若无骨,手感非常的好。
“抱歉。”萧南瑜嘴上说着抱歉,手却没有立即放开她,而是又过了几息才放开她小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萧南瑜确实不是故意占她便宜,但这手他牵的并不后悔,甚至不太想放手了。
他道歉道得如此真诚,姜沐言也不好多说什么,眸光闪烁的伸手去关门。
两扇门,她关一扇,另一扇是萧南瑜关的。
萧南瑜关完就盯着她看。
姜沐言却没敢回视他的目光,耳根微红的抬脚朝两个小家伙走去。
她突如其来的躲避,非但没让萧南瑜失落,反倒让他清冷眉宇柔和了一分。
她害羞了。
姜沐言走到软塌前,伸手将窗棂也给关上了。
“娘,为何要关门关窗?是因为小侯爷叔叔来了吗?我们不见一见他吗?”
萧以星在软榻上爬了几步爬到姜沐言身前,小肉手一把抱住她。
“你认识杜小侯爷?”姜沐言惊讶垂眸。
萧南瑜也朝着这边走来,主动给姜沐言解释:
“镇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的府邸就在隔壁,两家关系也一向不错,我若有了孩子,杜景肯定是认识的。”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小家伙的关系网之大,认识的人之多,还是超出了萧南瑜的意料。
之前闲聊,萧以舟竟然说,他认识三皇子的嫡长子。
今岁的三皇子,和他一样还未成亲……
且他还问出了三皇子的正妃,乃是文国公府的嫡女秦瑶。
想到秦瑶,萧南瑜忽而问姜沐言:
“你和文国公府的秦四小姐,似乎关系不错?”
“嗯。”姜沐言不明白萧南瑜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也没隐瞒,“秦瑶是我手帕交。”
萧南瑜在软榻上坐下,伸手将萧以舟抱了过来。
“舟舟说,秦瑶是三皇子的正妃。”他对姜沐言道。
姜沐言立马转眸去看萧以舟。
秦瑶会嫁给三皇子?
自古皇家夺嫡都是成王败寇,败了,可是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大燕朝太子之位悬空,朝中党派的立储呼声中,相比较于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是最没存在感的。
且三皇子看似温和不争,可身为皇子,又有几个会真的对至尊之位无意。
如果秦瑶真的嫁给三皇子,万一三皇子夺嫡失败,秦瑶十之八九会跟着他一起,葬身在血流成河的夺嫡之路上。
思及此,姜沐言的手微微收紧,开始担心起好友来。
“舟舟,你确定三皇子的正妃出自文国公府?是四小姐秦瑶?”
事关重大,姜沐言确认了一遍。
“是啊。”萧以舟十分肯定的点头道,“娘还经常带我和妹妹去三皇子府和小弟弟玩呢。”
如果三皇子的正妃是秦瑶,以姜沐言和秦瑶的关系,她确实有可能会成为三皇子府的常客,时常带着孩子去见秦瑶。
但姜沐言看着言之凿凿的萧以舟,又追问了一句:
“小弟弟是谁的孩子?秦家四小姐的?”
“是啊,就是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好可爱的,就是好重,我想抱都抱不住。”
回答姜沐言的,是扒在她身上仰头看她的萧以星。
想到三皇子府的小弟弟,萧以星又摇了摇姜沐言的手臂,撒娇道:
“娘,改天带我去三皇子府找小弟弟玩好不好?好久没见小弟弟,我也有点想他了。”
姜沐言:“……”
三皇子府的小弟弟还没出世呢,上哪儿去和小弟弟玩。
萧南瑜忽听院子里的动静不对劲,低声对姜沐言和两个孩子道:
“先别说话。”
姜沐言一看他神色不对,也立即凝神细听窗外的动静。
两个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爹爹和娘亲,又互看一眼,四只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全是迷茫。
娘和爹爹怎么突然神神秘秘的?
虽然好奇,但两个小家伙都很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和他们一起听窗外的声音。
院中。
翠柳本想将梯子搬出去给于墨,但梯子太重了,她搬不动,只能先打开院门,让借梯子的于墨自己进来搬。
杜景一点也不客气的跟着进了院子。
他四下打量着梨园,和隔壁于墨的院落差不多,都挺清幽雅致的。
就是怎么没人呢?
好几个房屋都门窗紧闭,除了一个小丫鬟,他就没看到其他人了。
“小丫鬟,你家主子呢?不在家吗?”
杜景姿态风流的摇着折扇,自来熟的询问着翠柳。
翠柳记着萧南瑜的叮嘱,除了借梯子给他们,别的什么都不能说。
所以面对杜景的询问,她只冲着杜景微笑,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不在家?”杜景又环顾了一圈院落,“就你一个小丫鬟在家?那你还敢开门让我们进来?不怕我们是坏人把你吃了?”
翠柳年纪小,被杜景吓得瑟缩了一下,默默后退远离他一步,怯生生的说道:
“公子莫要吓人。”
若是她一个人在家,定然是不敢开门,也不敢把梯子借出去的。
翠柳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她只是一个下人,主子家的物件儿,她一个奴婢哪里敢私自做主外借。
于墨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且他今日在院中时,听到梨园是有动静的,是小孩子的声音,男童女童的都有。
现在进来看到一片安静的院落,于墨心中也觉有些奇怪。
梯子廊下一角放着,于墨的书童和杜景的小厮去搬了。
杜景站在院中,肆无忌惮的四下审视着梨园。
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哪儿奇怪又说不上来,反正一踏入这个院子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目光四下打量的他,视线忽然顿在一处。
“咦。”杜景折扇一收,抬脚朝廊庑下走去。
廊庑下,有一把剑靠在一个花坛上。
在正屋透过窗棂缝隙往外瞧的萧南瑜,心道坏了。
那把剑是他的清风剑。
杜景是认识的。
第55章
杜景走到花坛前, 他并没有伸手拿起剑,而是俯身细看静靠在花坛处的长剑。
翠柳在廊庑下留意着小厮和书童搬梯子,没注意到杜景在看剑。
于墨看到了,上前提醒他:
“表哥, 我们是来借梯子的, 你莫要四处乱看, 太失礼了。”
于墨说完,杜景还是弯着腰盯着长剑看, 他伸手将他扯起来。
杜景倒是很配合的直起腰身,但他指着靠在花坛上的长剑, 小声对于墨道:
“这是我好友的佩剑, 没道理会在此处,我怀疑这处宅院的主子是个窃贼。”
清风剑是萧南瑜的佩剑,他一向不离身的。
肯定是被人盗走了, 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杜景心里也有些疑惑,得是什么样的窃贼, 才能从萧南瑜的手中偷走他的佩剑?
“……不能够吧?”长相俊逸的于墨看看他, 又垂眸看看长剑,不确定的蹙眉道。
哪能这么巧,盗窃的物件儿就被杜景给认出来了。
且离醉巷这一片富裕人家不少,宅院也都不便宜,能住得起这种院落的人家,应该不至于去盗窃。
“千真万确, 我不可能认错!这把剑叫清风剑,真的是我好友从不离身的佩剑。”
杜景又低头看了眼靠在花坛处的长剑, 百分百肯定的对于墨道。
他言之凿凿,就差举手发誓了。
于墨看着他, 不由得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可他还是偏向于自己的判断,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若是窃贼,偷盗了赃物应该会立即销赃,亦或者藏起来,怎会光明正大的放置在院中?”
“……虽然你说的挺有道理,但这把剑就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它在这里就说明一定有问题。”杜景执拗的说道。
杜景和于墨的交谈声传进屋里。
姜沐言眉头紧锁,朝萧南瑜倾身过去,低声耳语道:
“杜景认识你的剑?”
萧南瑜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香袭来。
转头便看到姜沐言近在咫尺的清艳脸庞,他心跳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这靠得……也太近了。
他和她脸的距离,恐怕连一个拳头都放不下去。
姜沐言凑这么近,主要是杜景就在窗外,她怕不凑近一点说话,会被杜景听到。
“认识。”萧南瑜咽了口口水,凝视着触手可及的少女,同样低声耳语道。
“清风剑是我祖父送我的,我小时候练剑,杜景非要和我过两招,他是越战越败,越败越执拗,没少被清风剑打,我估摸着清风剑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萧南瑜此话属实。
杜景小时候,经常整日赖在镇国公府和萧家郎君们玩耍。
镇国公或者萧南瑜的父亲、叔父们教小儿郎习武时,他也跟着学几招。
可杜景吃不得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艺跟萧家儿郎远远没法比。
但杜景偏生又爱玩,招惹这个招惹那人,没少挨萧家郎君们的打。
打他最多也最凶的,就属萧南瑜的清风剑了。
萧南瑜说话时,姜沐言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炙热的气息。
她这时候才惊觉两人距离过近,默默地往后撤了撤。
“那、那怎么办?杜景认出了你的剑,他会猜到你在这里的吧?”姜沐言忧心忡忡的小声道。
“别怕。”萧南瑜见姜沐言默默后撤,他就默默拉近距离,又凑近了些才低声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继续看看外面的情况再做处理。”
他靠得比刚才还近了。
两人眼对眼鼻对鼻的盯着对方。
姜沐言微微瑟缩了一下纤弱肩膀,羞得垂下眼眸,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看着他们的萧以星和萧以舟,也捂着小嘴儿说起了悄悄话。
“哥哥,你看爹爹,他是不是想亲娘?”
萧以星凑到萧以舟的耳边,用细若蚊子的气音说道。
萧以舟瞄了眼萧南瑜幽深暗沉的瑞凤眼,点头道:“应该是。”
“那爹爹为什么不亲?想亲就亲不好吗?为什么要忍着?”
萧以星眨巴着明亮又懵懂的大眼睛,一脸的不理解。
“不知道。”萧以舟摇头,他也不懂。
两个小家伙的交谈声非常非常小,姜沐言知道他们在说悄悄话,可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耳力极好的萧南瑜,是能听到的。
他垂眸看着窝在身旁的小家伙,内心深处升腾起深深地无奈感。
生的孩子太聪慧,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这么小一点的小不点,竟然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
窗棂外。
“慢点慢点,小心别摔倒了。”
翠柳的声音忽然传进杜景的耳中。
他转头看去,翠柳正提醒阿福和于墨的书童小心搬梯子。
“小丫鬟,你过来一下。”杜景冲翠柳招手。
翠柳闻声回头,看向衣着光鲜,一看便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公子的杜景。
她有点怕他,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公子,梯子已然借于你们,若无其他事,你们便请回吧。”
翠柳走到正屋门前的廊庑下,不敢离杜景太近的对他道。
“小丫鬟,我问你,这把剑是谁的?”
杜景指着靠在花坛上的长剑,神色正经的询问翠柳。
翠柳看了眼清风剑,想回答,又想起萧南瑜叮嘱她,除了借梯子,其余的什么都不能说。
她便闭嘴不言了,看着杜景不知该如何应对。
杜景见她沉默,越发断定剑的来历有问题了,他步步紧逼道:
“这剑是你家主子偷来的吧?”
翠柳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连忙摇头否认。
她的主子虽然不住在梨园,且她也不知晓自己主子的真正身份,但不管是男主子还是女主子,她瞧得出来都是极贵重的贵人。
他们不缺银子,两个小主子的一应吃食用具,全都是档次最好的,公子怎么会去偷东西。
“你还否认,就是你家主子偷来的,这剑叫清风剑,是我好友的佩剑,跟你家主子可没关系。”
杜景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萧南瑜找来。
他自己佩剑丢了,都不找着急不找的吗?
“不是的。公子,你定是认错剑了,我家公子不是窃贼,他不会偷东西的。”
翠柳也很想让正屋里的萧南瑜出来亲自解释,但萧南瑜不出来,她也不敢私自叫他出来。
她虽然年纪小,脑子也不够聪明,但在梨园伺候两个小主子这么久,她也看得出来一些。
两位主子来梨园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避着人,应该是不会出来见外人的。
“我不会认错,这清风剑就是我好友的剑,定是你家公子偷来的。”杜景万分肯定的说道。
翠柳被逼急了,如实解释道:
“不是偷的,这剑就是我们家公子的!”
翠柳被青石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梨园,第一次见萧南瑜的时候,萧南瑜就佩戴着这把剑。
这段时日他只要来梨园,都随身携带着这把剑。
若真是偷的,谁敢那么大胆整日带在身边招摇过市。
“你个小丫鬟撒谎!”杜景环顾一圈梨园。
整个院落非常的安静。
除了和他说话的小丫鬟,只有一个同样年龄不大的小丫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却生生的站在屋子角落,看着他们不敢上前。
“你家公子呢?把你家公子叫出来,我倒要和他当面对峙对峙,这剑到底是谁的。”
杜景一心认定清风剑是梨园的主人偷的。
他好像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比如萧南瑜就是梨园的主人。
翠柳为难的瞥了眼正屋方向。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大主子小主子都不准备出面了。
“这不方便,公子你请回吧,莫要再大吵大闹了。”
再闹下去,翠柳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局面,只能请杜景离开。
翠柳朝正屋看去的小动作,被于墨看在了眼里。
于墨也朝门窗紧闭的正屋看了眼。
确实是有点古怪。
但再古怪,他身为客人,也不好刨根问底。
且他是来借梯子的,并非是梨园主人主动请来的客人。
“表哥,你莫要再闹了,不管这剑来历如何,和你我都无关。”
于墨拉了拉杜景的手臂,提醒他不要胡闹。
“这怎么能和我无关呢?这可是我好友的佩剑,他要知道了他肯定急。”
杜景甚至有股冲动,想直接把清风剑拿走,带回去给萧南瑜。
但不问自取便是偷。
虽然他认定了清风剑是梨园的主人偷的。
但他不跟梨园的主人对峙清楚,便私自拿走清风剑,便也成一个盗贼了。
“那你便回去找你的好友,问他是否佩剑丢了,若他真的丢了佩剑,你再带他来此处找。”于墨理智道。
“万一这梨园的人把剑藏起来,或者跑了呢?”杜景还是不太放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者,若这剑真是偷的,你好友会收拾不了偷剑之人?”于墨又道。
杜景的好友,想也知道,家世背景不会低。
找回丢失的剑,外加收拾偷剑之人,根本就不是问题。
根本就用不着杜景在这里争论。
杜景这回沉默了。
于墨说的倒也有道理,萧南瑜可是未来的镇国公,他想收拾区区一个盗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走吧。”于墨见杜景不再纠缠,拉着他就走,走之前不忘对翠柳道,“多谢借梯子于我,待我用完即刻送还。”
翠柳点头,见他们终于肯走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走,翠柳立马关上院门并落锁。
院门关上。
翠柳一转身,就看到绿蕉和青石都从屋里出来了。
翠柳心里其实也觉奇怪。
公子小姐和两个小主子,以及绿蕉和青石,似乎都很怕见到外人。
可她一个卖了身契的下人,心里疑问再多,也只能闭紧嘴巴多做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正屋的门被拉开。
萧南瑜从屋里出来,他走到花坛前拿起清风剑。
是他随意了些,不该把剑放在院子中的。
随后出来的姜沐言,看着萧南瑜手中的剑也发愁。
在梨园发愁的他们,不知晓的是,皇宫中的大燕皇帝,也在为他们的事发愁。
御书房。
一个太监跪在地上,向燕帝禀奏,姜陆两家亲事作废,萧家原本热火朝天给萧南瑜的议亲,也于前些日子暂停了。
燕帝疑心重。
萧家世代手握兵权,萧家军更是大燕朝无人能敌的军队,他本就忌惮萧家功高震主。
眼下丞相府和吏部尚书府的亲事被萧南瑜搅黄。
燕帝便开始疑心,萧南瑜当日在文德门救姜沐言时,是否是故意抱她,为的就是毁了她名节,让她无法嫁给陆承彦,而萧家也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娶姜沐言。
丞相和吏部尚书都是文臣,他们两家联姻,燕帝不会插手。
在燕帝眼中,兵权才是一个皇帝能坐稳帝位的前提。
没有兵权的乱臣贼子,想谋反也没有刀把子能砍人,成不了气候。
镇国公府手中的萧家军,是整个大燕朝最大最重的兵权。
姜文櫆这个丞相,在大燕朝堂之上,更是堪称一手能遮半天的权臣。
丞相府和镇国公府若成了亲家,就等于是姜家和萧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要兵权有兵权,要文臣有顶级权臣,这是要干什么?
为谋反铺路?
要颠覆大燕朝的余氏江山?
禀奏的太监离开后,大太监轻声禀着沉思中的燕帝:
“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求见,二位皇子都已在御书房外等候了。”
燕帝闻言,收敛起心神,帝王气场威严道:“让他们进来。”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想同对方一起入宫,同时求见纯属巧合。
“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参见父皇。”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朝主位上的燕帝行礼。
燕帝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后禀奏了燕帝交代给他的事,任务都完成的不错,燕帝满意的颔首。
他看着自己最优秀的两个儿子,忽然问道:
“姜家和陆家的亲事作废,此事你们怎么看?”
大皇子和二皇子暗暗看了对方一眼,都想等对方先回答。
萧家手握兵权,他们都曾想方设法的拉拢过萧家,但萧家立场太坚定,不涉党争就是不涉党争,谁都拉拢不了萧家。
大皇子无法拉拢萧家,又担心萧家会在关键时刻倒入二皇子的党羽。
同样的,二皇子的想法也和大皇子一样。
拉拢不了萧家,又担心萧家会在关键时刻立场不坚定,倒入对方阵营。
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心态,和燕帝差不多,都对萧家有些忌惮。
忌惮中又带着点无可奈何。
原因还是在兵权身上,铁血悍勇、所向披靡的萧家军太过忠心,这个忠是指忠的萧家人。
在萧家军,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萧家人的号令比圣旨还管用。
这也是燕帝忌惮镇国公府,却又迟迟没有夺了萧家兵权的原因。
因为萧家军姓萧。
因为大燕朝的边境,还需要骁勇善战的萧家军来镇守。
“父皇,姜陆两家的亲事作不作废,其实不打紧,关键的是作废之后,姜家的女儿郎会和谁定亲。”
二皇子见大皇子迟迟不语,他便先开口了。
“那你认为,姜沐言会和谁定亲?”燕帝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神色沉凝的反问道。
“姜沐言的亲事作废,全因当日在文德门,名节被萧南瑜毁了,儿臣觉着,依照萧家人勇于承担的责任感,他们会和姜家商议,替萧南瑜求娶姜沐言。”二皇子道。
不得不说,二皇子的猜测很准。
但他话音刚落,大皇子便来摘桃子了。
“父皇,萧家是世代武将之家,手握重兵不说,萧家儿郎更是每一个都能征惯战,这样一个满门武将的世家,儿臣认为不合适与丞相之女联姻。”
大皇子义正言辞,一副全然为了大燕朝廷,为了余氏江山安稳的姿态,仿佛不知道燕帝对萧家的忌惮。
二皇子顿起一口郁气憋在胸腔。
他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正要说到关键处,好嘛,大皇子跳出来了。
他会不知道,不能让萧南瑜娶姜沐言吗?
“父皇,儿臣也认为不能让姜沐言嫁入萧家。”
二皇子赶紧表态,补充了一句,免得桃子全被大皇子给摘走了。
燕帝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不动声色的又问道:
“既然你们都认为,姜沐言不能嫁给萧南瑜,那么你们认为,她嫁给谁合适?”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其实早在知道姜陆两家的亲事可能要黄后,他们都曾想过,是否要去相府提亲。
毕竟娶了姜沐言,也就等于拉拢了姜文櫆,拉拢了整个相府的势力。
姜文櫆其实也不涉党争,但他给人的感觉吧,立场没有萧家那么坚定。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感觉再努力努力,再争取争取,是能够拉拢到他的。
二皇子在心里严谨的琢磨着。
这次可不能再让大皇子摘桃子占他便宜了。
“父皇,不如让姜沐言嫁入皇家?”二皇子行礼一拜道。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微微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燕帝是否会同意这个建议。
燕帝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只又问道:
“嫁给哪位皇子?”
二皇子眉心一跳,父皇没否决,那便是此计可行。
“回父皇,四弟五弟还小,定然是不合适的,大哥和我、以及三弟虽然都还未娶正妃,但自古以来,一般都是长子先娶妻,底下的弟弟才能娶妻,是以儿臣认为,可让丞相之女入大皇子府。”
二皇子明明也想娶姜沐言,一开口却是把姜沐言往大皇子的身上推。
大皇子在听到长子先娶妻开始,眉头就皱了起来。
待二皇子说完,他立马接着道:
“父皇,儿臣已有侧妃,且有了庶长子,相爷疼爱嫡长女京中人尽皆知,怕是不会同意让姜沐言入大皇子府,不若让二弟娶姜沐言吧,二弟没有侧妃,再合适不过了。”
燕帝不到五十,还属壮年时期。
他疑心重这件事,几个皇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立储之争可以有,但不能太白热化,不能争得太明显。
说自己想娶姜沐言,也就等于直白的告诉燕帝,自己想拉拢丞相姜文櫆,这显然不合适。
“大皇兄谦虚了,大皇兄已有庶长子,待姜沐言入府,庶长子正好有嫡母教导,是最合适娶丞相之女的人选了。”
二皇子说着好话,又将姜沐言往大皇子身上推。
燕帝是过来人,立储之争也没少争过。
他看着明明自己想娶姜沐言,却还故意推给对方的两个儿子,并没有当场表态什么。
待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开御书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帝召见了三皇子。
一个时辰后。
一道圣旨从御书房颁布出去。
三皇子余鹤心仪丞相之女姜沐言,求燕帝赐婚,燕帝准了。
随圣旨一起到相府的,还有皇帝给未来三皇子妃姜沐言的大批赏赐。
姜文櫆生辰这一日。
相府先是因姜雅朵失身下人而沸腾,后又因姜沐言突如其来的赐婚,而沸腾的更厉害。
但这个更厉害是对其他人而言的。
对姜文櫆和陆巧而言,只觉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冷的他们不能更冷静了。
传旨太监离开后。
姜文櫆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看着满院子的赏赐,眉宇越发的阴沉了。
此事来的太突然了。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阿言呢?不在府内?”姜文櫆转头询问陆巧。
陆巧摇头道:“扶摇阁的嬷嬷说,阿言出府去买书籍了。”
此时的姜沐言,还在梨园陪两个孩子玩耍。
她笑颜璀璨,根本就不知道有一桩婚事,哐当一下就砸在了她的头上。
萧南瑜从屋内出来,对坐在银杏树下的姜沐言道:
“言言,我去街上采买一些东西,很快回来,你等我回来再离开,可好?”
“好。”姜沐言点头。
因为姜雅朵的事,相府现在是鸡飞狗跳,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她晚点回府也没关系。
萧南瑜出门前,特意走到墙下听了听隔壁院落的动静。
隔壁一片安静,应该是没有人在院中,他这才放心打开院门。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被姜沐言抱在怀里的萧以星,忽然抬头对她道:
“娘,我想吃糖葫芦,让爹爹给我买一串回来好不好?”
姜沐言看着奶呼呼可可爱爱的小女儿,哪里能不同意,温柔道:“好。”
她抱着萧以星想起身,一旁的萧以舟道:“娘你坐着,我去跟爹爹说。”
他说完就滑下石凳,小小身影朝院门跑去。
只是说一声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姜沐言便没有阻止他。
梨园的院门口。
翻身上马的萧南瑜刚准备策马离开,就见萧以舟跑了出来。
“舟舟,有事?”他道。
“爹爹,妹妹想吃糖葫芦,你买一串回来给他。”
小小的萧以舟站在院门口,高仰着头对马背上的萧南瑜道。
“好。”萧南瑜颔首。
“还有爹爹,我想吃八仙辣糕,你也给我买好不好?”萧以舟又道。
“好。”萧南瑜再次颔首。
见他答应,萧以舟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还有吗?”萧南瑜问他。
“没有了。”萧以舟摇头。
“那回去吧,爹爹很快就回来。”萧南瑜对他道。
“好。”
萧以舟应声点头的同时,隔壁的院门吱呀一声也打开了。
他转身准备回院子时,隔壁走出来的杜景,正好看到了他。
杜景见隔壁的梨园门口竟然有人,下意识看过去。
他先是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看清小小男童的脸时,他惊得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巧的是。
他看见了萧以舟,萧以舟也看见了他。
因为萧以舟认识他的缘故,所以萧以舟停了下来。
他看了眼杜景,扭头对萧南瑜道:
“爹爹,是小侯爷叔叔。”
萧南瑜:“……”
他早在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开门声之时,就知道事情要大不妙了。
可也已经来不及了。
“哇!你、你……”
杜景惊呼一声,手中折扇一下指着萧以舟。
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他,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脚就快步朝萧以舟走去。
萧以舟看着满脸震惊,看到他仿佛看到怪物的杜景,小小人儿颇为有礼的打着招呼。
“小侯爷叔叔。”
“……”杜景瞬间石化了。
他站在两座院落的中间位置,不远不近的瞪着萧以舟。
他听到了什么?
对方叫他叔叔?
小侯爷叔叔,小屁孩儿知道他是小侯爷?
心头冒出一个又一个大疑问的杜景,视线艰难的从萧以舟酷似萧南瑜的脸上移开。
缓缓落在骑在马背上,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身上。
杜景看着极其眼熟的背影,他感觉到自己特别的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紧张到结巴:
“你、你是萧南瑜?”
第56章
“……”萧南瑜在心里叹气。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杜景这道坎,怎么就跨不过去了。
杜景这一出来,萧南瑜暂时是没法走了。
才上马的他,复又翻身下马。
萧南瑜转过身来, 矜贵清冷的冲着杜景就是作揖一拜, 称呼也从之前客客气气的小侯爷, 转变成了更为亲近的:
“杜兄。”
“……”杜景听着这声久违的杜兄,鸡皮疙瘩瞬间根根直立。
他和萧南瑜同岁, 且是极有缘分同一天出生的。
从小到大,萧南瑜一叫他杜兄, 准没好事。
杜景看看萧南瑜, 又看看站在梨园门口的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长着一张和萧南瑜一模一样的脸。
一模一样!
绝对是萧南瑜的种!
杜景只觉晴天霹雳,这次的好事好大发了。
他突然就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出来,不大惊小怪了。
知道了萧南瑜这种大秘密, 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兄。”
杜景稍稍回过神来,赶紧也给萧南瑜行礼, 他作揖一拜到地, 可见诚意,且他也语气亲近的唤萧南瑜为兄。
“萧兄,愚弟有事急着回府,不若就当你我二人今日未曾见过。”
杜景拱手说完,转身就要开溜。
萧家家风清正刚直,萧南瑜还未成亲就弄出一个私生子, 这趟浑水他还是不要蹚的好。
“站住!”萧南瑜低声一喝。
杜景开溜的脚步立即顿住,半步也不敢走了。
不是他怕萧南瑜, 只是实力不允许,他溜不了几步准会被萧南瑜提溜回去。
这种经验教训, 杜景特别的丰富。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一次从萧南瑜手上成功开溜过。
院子里的姜沐言,发现了院门口的情况不太对,且她似乎听到了杜景和萧南瑜说话的声音?
杜景!
姜沐言心神一凛,抱着萧以星就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步往院外张望。
倒是没有看到杜景,但她看到了门口背对着她的萧以舟,还有站在汗血宝马旁边的萧南瑜。
他们父子二人,脸都是冲着另外一个方向的。
杜景看到他们了?
姜沐言心思翻转间,眼看着事情不妙,她抱紧怀里的萧以星就快速回正屋。
且她手脚麻利的,放下萧以星就再一次关门关窗。
“……”又一次被关在正屋的萧以星,睁着大大的迷茫双眼,完全搞不懂自己娘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她很乖,就安安静静的待着,也没有质疑什么。
梨园门口。
杜景慢腾腾又浑身僵硬的转过身来,尴尬的冲萧南瑜扬起笑脸:
“哈哈……萧兄,我发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你。”
说完之后,杜景余光瞥到院子门口的小小身影,立马又指着萧以舟道:“也没见过他!”
“不行。”萧南瑜轻轻摇头。
“我发毒誓!我拿我人格担保!”杜景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
“抱歉,我不信你人格。”萧南瑜语调清冷。
杜景:“……”
“你跟我进来。”萧南瑜对杜景道。
“……”杜景一脸菜色的迈开腿,心如死灰的朝他走去。
天要亡他啊!
他今日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呢。
心里懊恼悔恨不已的杜景,忽又想起一事,神色激动的对萧南瑜道:
“难怪你的清风剑在里面院子,原来你就是梨园的主人,亏我还以为你的剑被人偷了,你刚才就躲在屋子里看我笑话吧?”
杜景只要一想到,他好心且一脸正义想替萧南瑜拿回清风剑,结果萧南瑜就在屋子里看他笑话,他心里就不住的呕血。
萧南瑜当时看他,肯定像在看一个大傻子。
“没有。”萧南瑜确实没有杜景的笑话。
当时的他担心自己会被杜景发现,哪有空去笑话杜景。
“你的小厮呢?”萧南瑜朝杜景身后落看去,并没有看到杜景的小厮阿福。
隔壁院落的院门打开着,并没有其他人出来。
“我让阿福去办点事,他先离开了。”杜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萧南瑜颔首。
正好,少一个人知道,他和姜沐言还有孩子就少一分暴露的风险。
“赶紧进去。”萧南瑜催促着杜景进梨园。
萧以舟看看萧南瑜,又看看唉声叹气神色怪异的杜景,也默默进了梨园。
萧南瑜关上梨园的院门。
他转身时朝银杏树下看去,见姜沐言和萧以星已经没坐在那里了,且正屋的房间也门窗紧闭。
他便明白,姜沐言是发现了杜景,先躲起来了。
请杜景进门的萧南瑜,目光从正屋收回,默默抱着萧以舟,领着杜景朝偏房走去。
同样事先躲起来的人,还有绿蕉和青石。
但青石见萧南瑜都暴露了,他也就没必要躲了,所以他打开门想出去。
出去之前,他看向稳坐不动的绿蕉,道:
“出来吧,已经被发现了,没必要再躲了。”
绿蕉连连摇头,对青石道:
“我家小姐都躲起来了,我当然也得躲,被看到的是你家公子又不是我家小姐,且小小姐也藏起来了,只要你和你家公子不说,小侯爷就不会知道我们,我们肯定不会暴露的。”
“……你这时候倒是分得挺清。”青石是真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绿蕉脑子转得这么快,撇得这么干净。
也得亏跑出院门的是萧以舟,要是萧以星也跑出去,就是姜沐言此刻不在梨园,小侯爷看到萧以星那张脸,不用猜都知道是姜沐言和萧南瑜生的。
“你赶紧出去把门关上,记得不要提我家小姐和小小姐。”自我安慰不要紧的绿蕉,对着青石是赶人加叮嘱。
“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公子都把小侯爷带到偏房去了,肯定也不会说的。”
青石让绿蕉放心,抬脚走出了房间,顺手把门也关上。
偏房。
翠柳端着黑漆描金托盘进来上茶。
她给杜景上茶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没有认错剑。
原来他的好友就是梨园的主子。
翠柳上完茶出来,见青石站在门口守着,她轻声道:
“青石哥哥,我也要在这里守着吗?”
“不用,你去忙你的,我守就行。”青石道。
翠柳应声拿着黑漆描金托盘走了。
屋内。
杜景看着坐在主位上,俊美非凡又清冷疏淡的萧南瑜,视线下移,看向他怀里的小小幼童。
小屁孩儿的脸,越看越像萧南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南瑜不动声色,任由杜景打量他和萧以舟。
萧以舟也沉默不语,任由小侯爷叔叔跟看猴一样审视他。
盯着父子二人看了良久的杜景,率先打破沉默。
“萧兄。”他在巨大的震惊过后,感慨道,“看不出来啊,你瞧着一本正经的,没成想竟然也会养外室?”
养外室?
萧南瑜清冷的眉宇当即皱起。
他不喜欢这个词,也不喜欢别人将这个词套在姜沐言的身上。
但……
若不想在这个时候牵扯出姜沐言,似乎默认便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你得保密,绝不能告诉第二个人。”萧南瑜直接点明重点。
“放心,我肯定帮你保密,谁都不说。”杜景点头如捣蒜,语气非常的坚定。
杜景此刻表现得再坚定真诚,光凭他一张嘴,萧南瑜是信不过的。
所以,他开始了威逼。
“杜兄,此事若是从你嘴里透露出一点风声,你欠了赌坊几十万两银子,不敢告诉定远侯之事,定远侯一定会知道。”
杜景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瞒得那么死,萧南瑜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萧南瑜见他神色微变,没有利诱,继续威逼道:
“还有你私放印子钱,数额不小,此事若被告到官府,你身为定远侯世子,或许用不着享受牢狱之灾,但定远侯定会被你牵连,若有人推波助澜将事态闹得严重些,丢官罢爵也不是不可能。”
老底被人一下揭穿的杜景,惊得猛一下站起身。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萧南瑜!不带你这样威胁人的!”
杜景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瞪着萧南瑜。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不是才回京没多久吗?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萧南瑜稳坐不动,抱着同样安静镇定的萧以舟,神色清冷的望着杜景。
杜景被他清冷幽深的瑞凤眼凝视着,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站起身的他也不坐了,冲萧南瑜又是长揖到地的一拜。
“萧兄,愚弟对天发誓,你与梨园之事,我绝对绝口不提,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杜景这次发誓,除了坚定,还显得多了一分真诚。
萧南瑜的把柄落在他手上,可他也有把柄被萧南瑜捏在了掌心里。
这应该叫互帮互助,相互替对方遮掩。
“希望杜兄说到做到。”萧南瑜颔首。
想要让一个人乖乖闭嘴,打蛇打七寸,直接捏住对方把柄是有效的处理方式。
“我的事,也请萧兄替我多保密。”杜景这就是恳请了。
两人虽然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但把柄的大小与分量不一样。
萧南瑜养外室有私生子这事,充其量就是一桩风流韵事,败坏一点名声,其他的其实影响不大。
至少不会对萧南瑜的身份地位造成致命打击,也不会连累镇国公府诸人的官职兵权。
但杜景的事就不同了。
欠赌坊钱倒还好说,除了会被他爹狠揍一顿,其他的也影响不大。
但大燕朝严禁民间私放印子钱,此事也可大可小。
可像萧南瑜说的那样,若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一下,也确实会给定远侯府带去不小的灾难。
“杜兄放心,今日之前我一直替你保密的很好,只要你不将梨园之事往外说,我这边一切都好说。”
刚还一连威胁了杜景两次的萧南瑜,此时倒是一派平和温煦,很好说话的样子了。
“……”杜景看着萧南瑜这姿态,心里腹诽了一句老奸巨猾。
明明年龄和他一样大,但萧南瑜少年持重,还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了老谋深算的智谋,让杜景栽过不少跟头。
但以前栽的跟头全都没有今天的大。
他老底究竟什么时候被萧南瑜知道的,他一点都不知道。
杜景想到就郁闷。
但好在把柄是攥在萧南瑜的手上,就像萧南瑜说的,今日之前,他一直保密的很好。
且萧南瑜的人品,杜景是信得过的。
他说不会说出去,肯定就不会说出去。
“哎。”杜景叹气一声坐回了椅子上,满目幽怨的对萧南瑜道,“好歹是兄弟,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调查我底细呢?”
“我没有调查你,纯属意外知晓。”萧南瑜坦诚回答道。
他说的是真话,但看杜景想翻白眼的眼神就知道,杜景是不信的。
杜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压压惊。
他思来想去,还是很好奇,便问萧南瑜:
“萧兄,我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才回京没多久吗?京城的事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萧南瑜用四个字堵住了杜景的嘴:“无可奉告。”
杜景:“……”
他越看萧南瑜,越觉得萧南瑜腹黑。
瞧着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内里不知道有多腹黑,坑死他算了。
重要的事情商议完,双方交换完把柄,只能是舍身陪君子,拼命替对方遮掩私隐了。
杜景这颗心,起起伏伏之后,总算能稍微平复下来了。
他一盏茶进肚,人又恢复到一派风流,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轻松状态。
“萧兄,你这娃……长得可真像你,你可得藏好了,否则谁见了他,一眼就知道是你萧南瑜的娃。”
杜景自己的事不用操心,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萧南瑜怀里的萧以舟,就开始替萧南瑜操心了。
“嗯,我知道。”萧南瑜淡声道。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双生子。
今日若非凑巧,哎,巧的是真倒霉,否则也不会被杜景知道。
杜景看着萧以舟,看着看着突然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萧南瑜竟然有了私生子。
杜景因为和萧南瑜是邻居,两人又同一天出生的缘故,定远侯没少拿萧南瑜和他比。
可偏偏他从小到大,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几样能比得过萧南瑜。
私生子此事若曝光,镇国公府炸翻天不说。
他也能到自己老爹面前,好好地嘚瑟一番。
萧南瑜有私生子,他可没有,他这回比萧南瑜厉害了吧?
杜景转瞬又想到了陆承彦。
陆承彦也是个情路坎坷的,萧南瑜还未成亲就先弄出来一个私生子,以后情路更坎坷。
思来想去,还是他最幸福。
杜景摇着自己的折扇,越想越觉得自己幸福。
萧以舟看着嘴角上扬,笑了又笑的杜景,抬起小脑袋询问萧南瑜:
“爹爹,小侯爷叔叔笑什么?”
“傻乐,别管他。”萧南瑜回道。
事情该说的说完,两人也达成了一致意见,萧南瑜便要开始赶人了。
“小侯爷,没事就先回吧,我得出去一趟。”他对开心不已的杜景道。
“这就要赶我走了?那、那个……”杜景四下看了看,音量稍微压得低了些,道,“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嫂嫂呢?我这来都来了,不让我见一见吗?”
一个外室,按理说不该称呼为嫂嫂。
可萧南瑜还未成亲,这个外室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几率,成为萧南瑜的正妻的。
且杜景看萧南瑜很宝贝自己的私生子,从进屋就一直抱着。
既然萧南瑜疼爱外室和私生子,杜景也就给对方一个面子,勉为其难的称呼一声嫂嫂。
“不方便。”萧南瑜一口回绝。
姜沐言怎么可能会见杜景,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这么护着?我见一眼都不行?”杜景有点小小的不满。
他虽然风流,但朋友妻不可欺,他是有底线的人,又不会吃了萧南瑜的外室,用不着这么防着他吧?
“不行。”萧南瑜依然是果断拒绝。
杜景:“……”
真是够冷漠无情的。
杜景被萧南瑜请出门之际,回头又看了眼他怀里的萧以舟,忽然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我说萧兄,你跟这小子提起过我?他竟然认识我,开口就喊我小侯爷叔叔。”
可就算提过,应该也没见过他,不至于认得他吧?
杜景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算是吧。”萧南瑜随口敷衍着。
“可……”杜景还想说什么。
“杜兄快请吧,改日再聊,我得失陪了,今日我赶时间。”
萧南瑜是真的没时间陪杜景闲聊。
他爹镇国公世子,今日会从郊外军营回府,他得赶回去用晚膳。
杜景见状,只得先行离开梨园。
他走后,萧南瑜没有急着骑马上街。
他抱着萧以舟回正屋。
萧南瑜刚走到正屋门前,门就被人拉开了。
是姜沐言出来了。
“你怎么跟杜小侯爷说的,他不会把舟舟的事说出去吧?”
姜沐言澄澈的杏眸里全是担忧。
“娘放心,爹爹威胁了小侯爷叔叔,小侯爷叔叔会替我们保密的。”
回答姜沐言的是萧以舟。
萧南瑜和杜景的话,萧以舟听了全程。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但爹爹和娘将他和妹妹藏在梨园,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他和妹妹早就发现了。
今日也一样,爹爹不准小侯爷叔叔将他的存在泄露出去。
萧以舟小脑袋想不懂,为何要突然把他和妹妹藏起来。
可爹爹和娘都这么做,他便只好说服自己,爹爹和娘是为了他们好。
反正爹爹和娘肯定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琢磨不透的萧以舟,只能在心里感慨,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你威胁小侯爷?”
姜沐言以为萧南瑜是和杜景好好商议去了,没想到是威胁。
“别管用的什么手段,有效果就行,你放心,杜景不知道你和星星,他也不会把舟舟和梨园的位置说出去。”
萧南瑜一边解释,一边安抚着姜沐言,让她别太担心。
萧以星跟在姜沐言身旁,小脑袋高高仰起,看着全都比她高的三个人。
“小侯爷能替我们保密就好。”
萧南瑜说得这么肯定,姜沐言也只能信他了。
不信也没别的法子了。
萧南瑜将萧以舟交给姜沐言,他出门继续去街上。
此时,燕帝突然给姜沐言和三皇子赐婚一事,还没有大肆传扬开。
镇国公府就还没有人知道。
二夫人肖氏来到秋水苑,她见宋令贞在院中赏花,笑着走过去道:
“大嫂今日倒是闲情逸致的很。”
“二弟妹。”宋令贞唤着肖氏,也笑道,“闲情逸致谈不上,难得空闲,这才侍弄一下花花草草。”
二夫人肖氏与宋令贞闲聊了几句后,话锋一转,询问道:
“大嫂,我今日听三弟妹说,你有意将阿瑜和相府的大小姐凑对?”
宋令贞微笑着颔首。
此事不能在外人面前明说,但自家人面前倒也无妨。
“大嫂,可姜家的家世,会不会太高了点?丞相是可以一品大臣。”二夫人肖氏担忧道。
镇国公下令,不许萧家孙辈嫁娶的门第太高。
二夫人肖氏倒不是觉得,自己儿子娶妻往底了娶,而萧南瑜现在往高了娶,心里不平衡。
她是真的担心会因为此事,给萧家带来灾祸。
“哎,你的担忧我明白,我也同样担忧。”宋令贞叹息着解释道。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姜家女儿郎的名节毁在阿瑜手上,和陆家的亲事也作废了,萧家不管会显得太凉薄、太不仁义,阿瑜还是得担起责任来,此事公公婆婆也是点了头的。”
没有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的允许,宋令贞也不敢贸然登相府大门,去和陆巧说,萧南瑜可以对姜沐言的亲事负责。
“大嫂说的倒也在理,撒手不管确实不太好,只是姜家那边得明年春闱放榜之后再议亲,阿瑜的亲事岂不是也得拖到明年再议?”
这是二夫人肖氏担忧的第二个问题。
萧南瑜是长子,他的亲事往后拖,她儿子的亲事就得跟着延后。
“事已至此,只能是这样了。”
宋令贞宽慰着二夫人肖氏,也是在宽慰自己的心。
萧南瑜的亲事,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急。
可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阻拦着萧南瑜早早定亲成亲,她急也没办法。
两位夫人正说着话,宋令贞的贴身嬷嬷急匆匆的走进秋水苑。
“世子夫人不好了。”
夏嬷嬷神色焦急的走到宋令贞面前,福礼后道:
“世子夫人,二夫人,姜家大小姐被圣上赐婚给三皇子了。”
“什么?”宋令贞惊愕反问道。
二夫人肖氏更是被震惊的差点没反应过来。
就在刚刚,她还和大嫂说姜沐言和萧南瑜的亲事,怎么一转眼,姜沐言就和三皇子被赐婚了?
“姜家哪位小姐?大小姐姜沐言?被赐婚给三皇子了?”
惊疑过后的宋令贞,看着夏嬷嬷就是一连串的追问。
“世子夫人,老奴听得千真万确,就是是相府大小姐姜沐言和三皇子被圣上赐婚了。”夏嬷嬷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怎么会这样?”宋令贞眉头紧蹙,心头隐隐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态发展。
姜沐言名节受损,三皇子不介意吗?
圣上也不介意?
还亲自下旨把姜沐言赐婚给了三皇子?
为何?
宋令贞脑中灵光一闪,顿觉脊梁骨窜起一股寒意。
圣上这是担心萧南瑜会把姜沐言娶进门,所以早早给姜沐言赐婚,绝了萧家的后路。
宋令贞的十根手指搅在一起,揪紧又揪紧。
她明白萧南瑜在文德门前,因为救姜沐言而抱了她的举动,被圣上疑心且忌惮上了。
心思飞快翻转的宋令贞,紧绷的心神突然一松,叹了口气。
“哎,罢了。”
萧家本也是秉承着担起责任的目的,才想向姜家提亲的。
且现在也还未正式提亲。
皇家插上这一手,萧家和姜家也就再无可能了。
这样一来,萧家没法对姜家的亲事负责,也算不得是萧家的过错与凉薄。
毕竟圣上都赐婚了,谁还敢和皇子抢亲事。
罢了罢了。
姜家的门第太高,娶了姜家女容易遭圣上忌惮。
不娶也好。
宋令贞思来想去,此事也算不得太坏。
姜沐言现在名花有主,萧南瑜不可能再娶她,也就不用再继续等着她,等到明年春闱过后再替他议亲了。
梨园。
上街回来的萧南瑜,递给萧以星一串冰糖葫芦,给萧以舟一包八仙辣糕。
他走到姜沐言身旁,低声道:
“我在街上看到相府的下人四处寻人,似乎是在寻你,你要不要先回相府?”
姜沐言眉头微拧,先看了眼各自吃东西的两个小家伙,才轻声反问着萧南瑜:“相府又出事了?”
“不清楚,你先回去看看吧。”萧南瑜道。
姜沐言颔首。
她起身,看着吃得眉眼弯弯,笑容比冰糖葫芦还甜的萧以星,忽然就不忍心告诉小家伙,她要走了。
可她之前也答应过两个小家伙,不会再偷偷离开的。
“星星,舟舟。”姜沐言蹲下身去,揉揉萧以星肉嘟嘟的小脸儿,又摸摸萧以舟的小脑袋,不忍心却还是得开口,“娘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嘴里还含着一口糖葫芦果肉的萧以星,突然就觉得冰糖葫芦一点都不甜了。
刚咬了一口八仙辣糕的萧以舟,也突然不想吃辣糕了:“娘……”
姜沐言看着不想让她离开的两个小家伙,鼻尖发酸的将他们拥入怀中。
“宝宝乖,娘过些天就来,或者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姜沐言眼眶微红的哄着两个小家伙。
“好。”萧以舟闷声闷气的回答着。
“嗯。”萧以星也闷闷的点了一下头,粉嫩嫩的小嘴儿瘪着,隐忍着没哭出来,干净大眼却泛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水雾。
姜沐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脸颊,心疼的不忍心再看,站起身就转身离开。
要走就得干脆点快点走,否则她就不想走了。
萧以星和萧以舟目送着姜沐言离开。
当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时,萧以星一直隐忍着的泪水终是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悄然滑落。
晶莹的泪水划过她婴儿肥的小脸颊,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可她硬是忍着没哭出声来,只默默流着眼泪。
萧南瑜心疼的抱起她,也将萧以舟一并抱起,温柔又耐心的哄着娃。
“乖,娘还会回来的,爹爹在呢。”
萧以星用泪眼朦胧的干净大眼看了他一眼,一头扎进他肩窝,闷声闷气的抽泣着。
不想娘走,一点都不想,想天天都和娘在一起。
相府。
急匆匆回到相府的姜沐言,一跨进相府大门的门槛,就看到了满院子的箱笼。
一个又一个箱笼满满当当快将院子塞满了。
且箱笼全都打开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布匹绸缎等等贵重物品。
“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姜兰芝看到姜沐言,语气酸得不行的恭维道,“不对哦,以后得唤长姐三皇子妃了。”
第57章
三皇子妃?
姜沐言眉头微拧, 目光紧盯着姜兰芝:“什么三皇子妃?”
按照两个小家伙所言,未来嫁与三皇子为妃的应该是秦瑶,跟她可没有关系。
可姜兰芝此话的意思,怎么感觉三皇子妃是她?
“长姐还不知晓吧?圣上给长姐赐了一门好姻缘, 长姐要嫁入皇室成为皇家之人了。”
姜兰芝语气很酸, 酸得满院子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酸味儿了。
可她看到一脸懵的姜沐言, 突然就发现自己有点嫉妒不起来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命好。
别人再怎么跟她争跟她抢, 也是争不过她的。
也许姜沐言就是这样的人。
生下来就占着嫡长的名头,从小就受尽了宠爱。
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对她死心塌地。
和表哥的亲事没了, 还没伤心两天, 又有天家亲自送上一门更好的亲事。
让人羡慕又嫉妒。
但姜沐言嫁给三皇子,姜兰芝在羡慕嫉妒之余,心里还挺乐见其成的。
姜沐言名节受损全因萧南瑜。
姜兰芝之前一直在担心, 姜沐言没法嫁给陆承彦之后,是不是会逼萧南瑜娶她。
毕竟是萧南瑜毁了她的亲事, 让萧南瑜为此负责似乎也挺在理的。
现在好了。
萧南瑜不用被逼娶姜沐言了。
一心倾慕萧南瑜的姜兰芝, 又可以继续幻想,她和萧南瑜也不是全无希望。
“圣上给我和三皇子赐婚?”姜沐言听得秀眉紧锁,看着一脸艳羡的姜兰芝反驳道,“这不可能!”
这个赐婚对姜沐言而言是晴天霹雳。
她被劈懵了一瞬间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第二反应还是不可能。
很多事情都证明,萧以星和萧以舟之语不假, 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两个小家伙今日还跟她说,秦瑶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还和三皇子生下了一个嫡长子。
她现在回到府中就被告知,她被赐婚给了三皇子, 她怎么可能会信。
可她不信,这满院子的赏赐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这满院子的赏赐,这可全都是赏赐,并不是聘礼。”
姜兰芝见姜沐言面上并无惊喜,反而是惊吓难以接受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
嫁给皇子,多大的荣耀,且是正妃,姜沐言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她一个失了名节的人,天家不嫌弃她,反倒给她赐婚嫁入皇室,她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且看看这些赏赐,贵重到随便一样都可以当传家宝了。
之后的聘礼,还不知道得贵重成什么样。
姜兰芝想到此又眼热了起来。
她若也能得这些赏赐该有多好,以后出嫁当嫁妆,后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姜沐言看着满院子的金银珠宝,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这不对。
事态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她怎么可能会嫁给三皇子?这不可能的。
脸上愁云密布的姜沐言,看到从前厅出来的陆巧,忙走过去。
“娘,怎么回事?圣上当真给我和三皇子赐婚了?”
姜沐言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从陆巧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奈何她看到陆巧点头了。
“是。”陆巧肯定道,脸上的忧愁不比她少,安抚的拍了拍她手,道,“你也别太担心,你爹爹入宫去了,或许能带回来好消息。”
姜文櫆和陆巧不想姜沐言嫁入皇室,姜沐言自己也不想嫁,陆巧是知晓的。
一旁的姜兰芝,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叫别担心,还带回来好消息?
难道说,爹爹火急火燎的入宫,不是去谢恩的?
“母亲。”姜兰芝也走到陆巧的面前,试探道,“嫁入皇室是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大好事,难道爹爹不想让长姐嫁入皇家?”
陆巧看了眼佯装乖巧的姜兰芝,低声呵斥道:
“谁跟你说过,你爹爹不想你长姐嫁入皇家?此话若传入天家耳中,天家觉得相府竟胆敢嫌弃皇子,你是怕整个相府倒得不够快吗?”
姜兰芝被训得心神紧绷,自知是自己失言了。
就算她看不得姜沐言好,也绝不会想要相府因姜沐言而出事。
“母亲教训的是,兰芝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姜兰芝低头认错。
“不该你问的你莫多问,也莫要在外人面前瞎说。”
陆巧端着主母的架子敲打姜兰芝。
敲打完她拉着姜沐言的手进入前厅。
姜兰芝看着陆巧、姜沐言携手入厅的背影,心中又升起一丝不满。
陆巧只会训斥她,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娘,圣上怎么会突然给我和三皇子赐婚?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爹爹事先也不知晓此事?”
姜沐言确认赐婚一事,心里就开始焦急起来了。
她和陆承彦的亲事刚作废,怎么又凭空掉下来一桩亲事,老天爷没看到她和萧南瑜还有两个孩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吗?
“你爹爹确实不知,所以他急匆匆入宫去了。”陆巧回答道。
她拉着姜沐言坐下,明明自己也很担忧,却还是柔声安抚着姜沐言:
“不过你爹爹临走前说,让我不要太过担心,此事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赐婚圣旨都下了,爹爹要怎么回旋?”姜沐言没法不担忧。
哪怕她已经从小家伙的口中得知,嫁给三皇子当正妃的人是秦瑶。
可现在她和三皇子被捆绑在一桩亲事上,她又怎么能不焦心。
且这婚事还是圣上敲定的。
姜沐言想不明白,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相府小姐,怎么就得了圣上的另眼相待被赐婚了。
且三皇子……她和三皇子更不熟。
“你爹爹自有办法,等你爹爹回来便知晓了。”陆巧道。
姜沐言坐在厅中,看着厅外院中一箱箱的赏赐,眉头紧锁。
眼下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了。
等入宫的爹爹回来。
皇宫,御书房。
姜文櫆跪在地上,对着燕帝行跪拜礼重重叩首后,抬起头就一针见血道:
“皇上是否担心小女会嫁入萧家,所以才匆匆赐婚?”
这个赐婚圣旨来的太突然了。
姜文櫆身为丞相,朝中权臣,竟然都没人提前和他透个口风,或者询问他是否同意婚事,直接就下旨赐婚了。
这就只能说明,赐婚这事对燕帝而言,或许也是临时起意。
他才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燕帝应该担心事先问询他的意见,他会不同意。
所以干脆问都不问他,直接就下旨赐婚了。
“爱卿似乎不满意这桩婚事?”燕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文櫆。
姜文櫆是权臣,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宠臣。
燕帝很欣赏他,也挺信任他的,这对多疑的燕帝而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满朝文武大臣中,也只有姜文櫆一个臣子,能得到燕帝断档层次的信任。
由此可见,姜文櫆这个丞相有多不一般。
“皇上,三皇子是天子之子,人中龙凤,若能成为三皇子的岳父,是臣的荣幸。”
姜文櫆先夸了三皇子一通,紧接着话锋一转道。
“但皇上,臣向皇上保证,小女绝不会嫁入萧家,求皇上收回成命,小女年岁尚小,又自幼被臣宠坏了,堪当不了皇子妃的尊位。”
姜文櫆这就是在婉拒了,婉拒燕帝赐下的婚事。
他拒绝,燕帝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威严,瞧着倒没有多生气的样子。
“天子一言九鼎,圣旨岂可收回?”燕帝不咸不淡的说道。
姜文櫆或许是所有朝臣中,最了解燕帝心性的臣子了。
所以他看着燕帝,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
因为他猜测的不错,燕帝不想姜沐言嫁入萧家,至于姜沐言最终会不会嫁入三皇子府,燕帝似乎不太在意。
“皇上,若臣之女嫁与三皇子,臣便与三皇子绑在了一条船上,三皇子参与争储,臣该当如何?”
姜文櫆挺直脊背,一身忠肝义胆的正气,就这么直视着燕帝反问他。
“有老大和老二在,老三当不了太子。”燕帝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在他的心中,似乎从没考虑过,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皇上!”
姜文櫆再一次叩首,铿锵有力道:
“可臣若成了三皇子的岳父,就算不为了小女日后的荣华富贵,为了大皇子或二皇子登高位后,小女不会守活寡或跟着三皇子陪葬,臣也必定会劝三皇子争储,且一定会全力助三皇子!”
“所以皇上若没有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意思,请不要将小女指婚给三皇子!”
姜文櫆这一番话皆是心声。
若燕帝执意将姜沐言嫁给三皇子,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三皇子推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你敢威胁朕?”燕帝双眸微眯,眼神危险的看着姜文櫆。
姜文櫆这番话,换作任何一个臣子都不敢说,更不敢当着燕帝的面说出来。
可就因为姜文櫆敢说,好听的不好听的他都敢说,所以燕帝才喜欢他的直抒胸臆。
且燕帝心里清楚,姜文櫆不是一个只会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他是一个有谋算有手腕还能干实事的能臣。
他说会助三皇子登高位,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臣不敢!”姜文櫆再次重重叩首,“臣是在劝陛下三思。”
“朕三思过了,待老三成婚后,朕便给他封王,让他自去封地。将来不论是老大还是老二登位,依爱卿之才,必定也会受新帝重用,老三和令嫒在封地不会有危险。”
燕帝将姜沐言赐婚给三皇子,其实也有保三皇子的意思。
姜文櫆只要在朝中一日,他就一定会全力阻止新帝动三皇子,因为动了三皇子也就等于动了姜沐言。
姜文櫆极其宠爱嫡长女之事,燕帝也是有所耳闻的。
“皇上,三皇子虽仁厚宽和,可皇上当真以为三皇子就真的温和不争,一点都不想坐上九五之尊之位?”
燕帝想让三皇子去封地,以为三皇子就会安安分分的去?
在姜文櫆看来,就算三皇子去了封地,早晚也是会杀回京城来的。
“你此话何意?”燕帝听出了姜文櫆的弦外之音。
“皇上,臣有本要奏!”
姜文櫆再拜,并从官服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本奏折,显然是有备而来。
姜文櫆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嫁入三皇子府。
为了不搅合进几位皇子的争储斗争中,只能选择背后捅三皇子一刀了。
御书房的君臣,还在为姜沐言和三皇子的婚事操心。
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也在为此时操心,或者说是气愤。
大皇子、二皇子差点气到跳脚。
他们提出将姜沐言嫁入皇家,是想自己占便宜,结果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三皇子捡了一个大便宜。
但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气多久,宫中又再次传出旨意。
第二道颁布给相府的圣旨,倒没有直接说姜沐言和三皇子的婚事作废。
只说翰林院编修听错圣意,写错了圣旨。
正确旨意是圣上念丞相姜文櫆劳苦功高,赈灾任务圆满完成,特地嘉奖相府,封相府嫡长女姜沐言为端福县主,赏赐金银珠宝无数,且最后特意提了一句,端福县主的婚嫁事宜一切由相府做主。
姜沐言的婚嫁由相府做主。
潜台词便是,此前的赐婚圣旨可以不作数,若相府不想让姜沐言嫁与三皇子,那便可以不嫁。
当然了,若姜文櫆想让姜沐言嫁三皇子,自然也可以继续嫁。
可姜文櫆入宫后,求来的是这样一道圣旨,所有人便都明白,相府是绝对不会让姜沐言嫁给三皇子的。
各皇子府听闻旨意。
大皇子、二皇子自然是欣喜若狂。
否则真让姜沐言嫁进三皇子府,也等于三皇子背后多了一个丞相府的巨大助力。
三皇子听闻后,倒也没有多失落,只温和一笑道:
“哎,相爷不厚道,定是把我给卖了。”
从三皇子此话可以听出,他和姜文櫆在私底下,是有过不为人知的交易的。
只是这交易是什么,又交易过多少次,恐怕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三皇子的贴身长随听他这么说,当下焦急道:
“殿下,相爷背后捅刀,这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看了眼神色焦急的长随,他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急。
姜文櫆只是不想将姜沐言嫁给他而已,肯定不会把他所有老底都揭露给燕帝。
否则,姜文櫆也讨不了什么好。
“无妨,赐婚没了便没了,我本也没想娶相爷之女,是父皇不想让姜家女嫁与萧家郎罢了。”
三皇子温润和煦的俊逸面庞上,是一双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
姜文櫆看似老奸巨猾,其实和镇国公很相似。
党争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但只要能登上帝位,不管是哪位皇子以何种手段登上的帝位。
那不管是镇国公还是姜文櫆,都会为了大燕国的百姓黎庶,支持新帝,辅佐新帝。
所以三皇子从不去拉拢镇国公和姜文櫆。
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他能坐上帝位,镇国公和姜文櫆都会成为他最忠心的臣子。
相府。
姜文櫆还在宫中,第二道圣旨是比他还先到相府的。
亲自接了第二道圣旨的姜沐言,看着捧在掌心的明黄色圣旨,人都快傻眼了。
端福县主?
她和三皇子的赐婚没了不说,圣上还封了一个县主给她?
陆巧亲自将传旨太监送出门,还笑容满面的塞给对方一个大红包。
陆巧是真的开心,她回来看到姜沐言跟傻了般呆站着不动,不免好笑道:
“我儿这是高兴过头了?”
“……娘,这圣旨是真的?我怎么有种不安的感觉?”捧着圣旨的姜沐言,心神真平静不下来。
赐婚圣旨还可以收回?
爹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收回不说,竟还让圣上给她封了一县主。
“这有什么不安的?”陆巧的心态比较好,安抚着她道,“你爹爹出门前就让我别担心,娘知道他一定能解决这件事,你也别再担心了。”
姜兰芝站在一旁,看着姜沐言手中的圣旨,感觉自己嫉妒疯了,又感觉自己快嫉妒不起来了。
县主!
姜沐言竟然被封县主了!
为何她不是相府嫡女,若她是相府嫡女,这个县主就会是她的了。
先是三皇子妃,现在又是县主。
姜兰芝眼睁睁的看到,她和姜沐言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了。
相府的主子们,一个个心思各异。
相府外。
有两匹马一左一右的疾驰而来。
萧南瑜在告知姜沐言相府可能出事,让她回相府之前,就派人去打听相府出了何事。
他从梨园离开后,去问了问情况。
得知圣上竟然给姜沐言和三皇子赐婚了。
他连镇国公府也不急着回来,骑马就直奔丞相府而来。
此时,传旨太监刚离开不久,萧南瑜并不知道宫中已经下达了第二道旨意。
他在相府门口一跃下马,看向同样急奔而来的另一匹马。
骑在那匹马背上的人,他认识。
稍微慢了一步的陆承彦,翻身下马后也朝萧南瑜看了过去。
“……”萧南瑜静默不语的看着陆承彦。
陆承彦这时候疾驰而来,应该是和他一样,为的同一件事。
“萧大公子为何来此?”
陆承彦看着风骨清隽的萧南瑜,率先开口道。
“陆大公子又为何来此?”萧南瑜神色自若的反问他。
陆承彦冷沉如冰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萧南瑜,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萧南瑜也眸色幽深的看着他,不甘示弱的定定回视着。
半晌后。
还是陆承彦先开口。
“萧南瑜。”陆承彦直呼萧南瑜的名字,带着点不客气的意味,“你心悦姜沐言?”
陆承彦问出的是疑问句,可他心里清楚,答案是肯定句。
萧南瑜抿了抿唇,就在相府门口,肯定回答道:“是。”
“……”陆承彦这回沉默了。
萧南瑜看着他,却又道:
“陆大公子,你与姜大小姐的亲事已然作废,就算我心悦于她,与你也无关吧?”
陆承彦薄唇一下紧抿,身侧的手也暗暗握成了拳头。
“亲事作废,不代表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陆承彦冷声道。
萧南瑜也不与他争论,只道:“你若还有机会,那你我便是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四个字,也不过是萧南瑜的安慰之语罢了。
他太清楚,姜沐言最后所嫁之人一定是他。
哪怕现在有圣上的赐婚,她最后嫁的人也必定是他萧南瑜。
萧南瑜的安慰刺痛了陆承彦的心。
公平竞争。
陆家内部的阻力太大,他的竞争哪里公平了。
“你别忘了,还有三皇子,圣上给阿言赐婚了,你也是为了这事来的吧?”陆承彦的声音更冷了。
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萧南瑜,就够让人烦的。
现在又弄出来一个三皇子,还是圣上赐下的婚事。
陆承彦看着萧南瑜,忧心的是,他和萧南瑜在这里争锋相对,怕是最后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姜沐言会花落三皇子府。
萧南瑜确实是为了赐婚之事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入相府了解详细情况,就在相府门口和陆承彦遇上了。
两人对峙间。
前方巷子口,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萧南瑜眼力好,远远认出是相府的马车,且看马车规制,马车里的人应该是姜文櫆。
陆承彦见萧南瑜看向他身后,他也回头看去。
他也看出马车上的人应是姜文櫆,便不急着入府了,就在相府门口等着。
入宫归来的姜文櫆。
没想到自己一下马车,会在家门口看到萧南瑜和陆承彦。
“相爷。”萧南瑜朝他行礼。
“姑父。”陆承彦也向他行礼。
“你二人怎会在此处?”姜文櫆看看左边的萧南瑜,又看看右边的陆承彦,询问道。
陆承彦会来,姜文櫆能猜到原因,定是听说了圣上给姜沐言和三皇子赐婚了。
但萧南瑜……他来做什么?
“姑父,圣上怎么会突然给阿言和三皇子赐婚?此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承彦不拐弯抹角,也一点废话都不少,直截了当的就问出了心中疑惑。
姜文櫆看着陆承彦,轻轻一笑道:
“圣上颁发了第二道旨意,你还不知道吧?”
萧南瑜眉心微动,听姜文櫆语气轻松,似有转机?
“相爷,敢问第二道旨意是什么?”萧南瑜急忙追问道。
姜文櫆的目光转到萧南瑜身上。
这小子这么急,莫不是……也心仪他女儿?
姜文櫆审视着萧南瑜,以过来的睿智眼光,越看越像那么回事。
萧南瑜姓萧,镇国公世子的嫡长子,未来的镇国公。
他喜欢姜沐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萧家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对姜家也不太好。
哎。
姜文櫆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萧南瑜他倒是很欣赏,可惜了,他姓萧。
且他已经在御书房跟燕帝保证过,不会把姜沐言嫁进萧家。
既然姜家和萧家无法成为亲家,姜文櫆就权当没有看出萧南瑜的心意。
他对萧南瑜和陆承彦道:
“翰林院编修写错了圣旨,圣上是要封阿言为端福县主,她的婚事由相府全权做主,圣上不会插手。”
萧南瑜和陆承彦闻言,齐齐静默了下来。
他们都没想到事情转变的这么快。
翰林院编修写错了圣旨?
这一听就是个借口。
但不管怎么说,姜沐言不用嫁给三皇子就好。
“姑父,所以阿言和三皇子的婚事作废了?”陆承彦想再确认一遍。
今日之前,他一点都不喜欢亲事作废这四个字。
因为这四个字就像是在说他和姜沐言。
可今日,他听到姜沐言和三皇子的婚事作废,顿觉婚事作废这四个字,也没那么难听。
“也不能说是作废,毕竟阿言和三皇子从来就没有过婚事,乌龙一场而已。”
姜文櫆纠正着陆承彦的用词。
姜沐言还未及笄,在婚嫁一事上,就接连弄出两次亲事作废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姜文櫆坚决否认,姜沐言和三皇子有过婚事。
萧南瑜这下放心了。
乌龙了最好,省得他还得跟皇子抢妻子。
三人在相府门口说着话。
姜文櫆似乎没有要请萧南瑜、陆承彦入府的意思。
在前厅院中的姜沐言,捧着圣旨想去给陆巧,却在走到一半时,忽然扭头朝门外看去。
眼角余光似瞥到一抹熟悉身影的她,这一看就看到了萧南瑜在相府门口。
萧南瑜来了?
那他怎么不进来?
进不来?
姜沐言犹豫了一瞬,拿着圣旨朝外走去。
她走到相府的朱漆大门前,才看到府外高阶之下,不只有萧南瑜一个人。
陆承彦也在。
她爹爹也回来了。
姜沐言看到陆承彦和姜文櫆,没有抬脚跨出门槛,拿着圣旨的纤细玉手轻扶着门框,软绵绵的甜嗓清脆唤道:
“爹爹。”
一时之间,高阶之下的三个人全都扭头看向了她。
萧南瑜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中。
她手中明黄色的是圣旨。
是她和三皇子婚事作废的圣旨吧?
思及此,萧南瑜目光上移又落在姜沐言脸上,清冷疏淡的瑞凤眼似铺上了一层温柔之色,旁若无人的凝视着她。
姜沐言知道萧南瑜在看她。
也感受到了他略微炙热的目光。
可就因为他的目光有些炙热,所以她才不敢当着姜文櫆的面回视他。
“乖女,你怎么出来了?”
姜文櫆看到姜沐言,立即撇下萧南瑜和陆承彦,拎起官服下摆走上高阶。
被留在高阶之下的萧南瑜和陆承彦:“……”
他们好像被故意冷落了。
“爹爹,这是圣旨。”姜沐言将手中的圣旨双手捧着递给姜文櫆。
“嗯,爹爹知道。”姜文櫆接过圣旨,并没有打开看的意思。
“爹爹,我和三皇子的婚事……”姜沐言说着说着,忍不住看了眼高阶之下望着她的萧南瑜,有些心虚道,“当真就这么没了?”
“自然当真,圣旨已下,还能有假?”姜文櫆肯定点头。
姜沐言:“……”
她和三皇子的婚事,不也下了圣旨,还不是转眼间就没了。
虽然姜沐言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
但爹爹都这么肯定的说没了,她应该可以放心了。
“乖女放心,日后爹爹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姜文櫆抬手轻轻抚了下姜沐言的发髻,满目都是疼爱。
“嗯嗯,我信爹爹。”姜沐言甜笑着点头。
她一直都知道爹爹待她好,最疼她了。
“乖,我们回府吧。”
姜文櫆右手拿着圣旨,左手随意一挥,示意姜沐言转身回府。
姜沐言看着自己爹爹,有些惊讶。
这就回府?
门外还杵着两个人呢,不管了吗?
“爹爹。”姜沐言想了想,又看了眼高阶之下眼也不眨望着她的萧南瑜,忍不住开口提醒姜文櫆,“萧大公子和表哥还在外面呢。”
第58章
陆承彦能感觉的到, 姜沐言嘴上说着他和萧南瑜,可她刚才看下来的目光,只给了萧南瑜,并没有看向他。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吗?
陆承彦本就冷沉的眉眼, 越发的沉了下来。
萧南瑜的关注点, 却和陆承彦不同。
他隐隐觉得姜文櫆那一句话。
‘日后爹爹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句是说给他听的。
姜家不再让姜沐言嫁进陆家,难道将萧家也排除在外了?
姜文櫆的佯装看不见被姜沐言戳破,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萧南瑜、陆承彦一眼,只对姜沐言道:
“他们只是路过, 马上就走了, 阿言乖,跟为父回府。”
姜文櫆拍了拍姜沐言的肩膀略作安抚,旋即轻推着她转身, 强势让她跟他回府。
被迫跟着姜文櫆回府的姜沐言,忍不住回头往门外看去。
萧南瑜站在相府大门的高阶之下, 视线紧随着她。
哪怕两人在梨园见过, 刚分开不久,可她依然能感觉到,萧南瑜还不想离开,似想再多看她几眼。
但爹爹不让他进门,她也没办法。
姜沐言也感觉到了陆承彦在看她。
可她不敢去看陆承彦,不敢给陆承彦任何的回应,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
她和陆承彦绝无可能。
可陆承彦执拗,她若给出一丁点的回应, 让他看到两人还有一丁点的希望,他都绝对不会放手的。
所以姜沐言仅看了萧南瑜一眼, 便收回了视线,没往陆承彦的方向看过去一丝一毫的眼神。
陆承彦待她一向细腻贴心,所以她这种细微动作落在他眼中,便成了一根根细针扎进他的心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陆承彦心中明白。
她又一次在行动上,无情的拒绝了他。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了。
陆承彦冷沉沉的漆黑眼眸,深深凝视着姜沐言清瘦的背影,哪怕她不看他,眼中再无他,他也舍不得收回视线。
相府大门在姜文櫆的示意下,被门童缓缓关上,无情的阻隔了萧南瑜和陆承彦望向姜沐言的眼神。
姜文櫆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都无可能,那就都不要来打扰他的女儿。
萧南瑜是这样,陆承彦更是这样,最好日后都和他的女儿再无瓜葛。
相府大门一关。
被留在门口的萧南瑜和陆承彦,就显得有些孤独落寞了。
被迫收回目光的两人,忍不住朝对方看去。
视线对上的一瞬,两人眸中神色都更冷了一些。
萧南瑜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一跃上马,调转马头,一夹马肚就策马离开。
陆承彦见他走得干脆利落,他冷沉的目光忍不住又投向相府大门。
朱漆大门紧闭,无声又无情的拒绝着他靠近姜沐言。
深深凝视相府大门的陆承彦,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上马。
他离开的也没萧南瑜那么潇洒,他只轻轻夹了夹马肚,马蹄慢腾腾的哒哒着,不紧不慢的走在相府门前的巷子里。
相府内。
因失身给小厮而整个人处于崩溃状态的姜雅朵。
在慢了一步听到圣上旨意,说是姜沐言被赐婚给了三皇子,以后要当三皇子妃,圣上还赏赐无数珍宝之后,就疯魔了一般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收拾穿戴整齐来了前厅。
当她看到一箱又一箱耀眼夺目的珍宝,满满当当摆了整整一院时,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她人都傻眼了。
好像也就在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姜沐言被赐婚要当三皇子妃,是真真切切的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满满一院子。
要是能拥有这些金银财宝,她不得想打多少首饰就打多少首饰,想买多少衣裳就买多少衣裳。
“三妹,你怎么出来了?”
姜兰芝看到姜雅朵,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做出那般丢人的事情,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反省,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姜兰芝深觉自己以前小看了姜雅朵。
姜雅朵是真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相府女儿郎的名声被姜雅朵凭一己之力全败坏了。
“二姐,这些都是圣上给未来三皇子妃的聘礼?”
姜雅朵指着满院子的珍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嫁给皇子,待遇也太好了。
“不是聘礼,是赏赐,长姐已经不是三皇子妃了,长姐被封为端福县主了,这些都是圣上给端福县主的赏赐。”
姜兰芝看着神色震惊,眸底难掩贪婪的姜雅朵,她自己语气也酸溜溜的。
如果她也被封一个县主,她就不会在身份上配不上萧南瑜。
萧家肯定也不会再嫌弃她只是一个庶女了。
“什、什么?”信息量太大太震惊,姜雅朵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三皇子妃了?
端福县主?
姜沐言被封了县主?
“为什么?”姜雅朵激动不已的朝姜兰芝走去。
她伸手想拉姜兰芝的手臂,却被姜兰芝十分嫌弃的躲开。
姜雅朵可是被下人玷污过的,她可不想被姜雅朵碰到。
“二姐,圣上给长姐封了县主,那我们呢?也给你和我封县主了吗?”
姜雅朵心存着一丝希翼,眼巴巴的看着姜兰芝,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她也成了县主,或许她就不用被迫嫁给一个小厮了。
“三妹,你异想天开什么呢?我倒也想成为县主,可圣上凭什么一下子给我们相府封三个县主?姜家能出一个县主就已经是天恩了,痴人说梦也不是你这样的,你想的倒挺美。”
姜兰芝虽然也很想成为县主,可她没姜雅朵这么天真,这么荒唐的话也说得出口,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赐婚呢?不是说圣上给长姐赐婚了吗?怎么长姐又当不了三皇子妃了?”
姜雅朵径自忽略姜兰芝话语里的讽刺,心急的追问道。
“那你得去问爹爹,爹爹入宫后,圣上又颁了第二道旨意,长姐从三皇子妃变成端福县主,和三皇子的婚事没了。”
陆巧不让姜兰芝瞎说,姜兰芝自认为她没有瞎说,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姜雅朵细细一想便明白。
姜文櫆不想让姜沐言嫁给三皇子,才会入宫去斡旋,将赐婚圣旨扭转成了册封县主的圣旨。
再看看这满院子的赏赐,姜雅朵心里就越发的嫉妒姜沐言了。
爹爹那么疼姜沐言就算了,怎么被赐婚这种好事也降临到姜沐言的头上。
如果被赐婚的是她,这满院子的财宝也就全都是她的了。
满心满眼都是嫉妒的姜雅朵,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都是相府小姐,凭什么她和姜沐言要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快要嫉妒疯的姜雅朵,一扭头看到姜沐言和姜文櫆一起走进相府。
他们父女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又温馨。
姜雅朵瞬间眼红到想哭,爹爹对她从没有过这样慈爱宠溺的神色。
觉得自己人生一片灰暗,未来全毁了的姜雅朵,气愤与冲动上头,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朝着姜文櫆和姜沐言就冲了过去。
“爹爹!”
姜雅朵双目赤红的冲到姜文櫆面前,张嘴就又委屈又愤怒的说道。
“爹爹不想让长姐嫁给三皇子,我可以嫁啊,爹爹为何宁愿毁婚,也不愿让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女儿也是您的女儿啊!”
姜雅朵这番话一出,前厅所有人顿时安静无声。
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都不敢说话。
姜兰芝更是心惊不已的看着姜雅朵。
姜雅朵是真的疯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她都不敢妄想嫁给三皇子,姜雅朵都被下人玷污了,竟然还敢肖想三皇子。
“我看你是疯魔了,哪个皇子会娶一个庶女当正妃,还是一个失了身的庶女,你休要异想天开。”
姜文櫆黑沉着脸训斥姜雅朵。
“当不了正妃,侧妃女儿也是愿意的!”姜雅朵这会儿也不怕姜文櫆了,声音很大的喊道。
妾室怎么了,再怎么样都比嫁给一个下人要好。
“你愿意,三皇子可不愿意!”姜文櫆的脸色越来越黑沉了。
“爹爹又没有问过三皇子!怎知三皇子不愿意?”
姜雅朵为了不嫁给玷污她的小厮,也是豁出去了。
这时候还要什么脸面,她的脸面早就没有了。
姜文櫆真是被姜雅朵气得不轻。
堂堂皇子,若娶一个庶女当侧妃,已经是抬举庶女了。
娶一个失了身的庶女当侧妃,傻子皇子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我看你是真疯了。”姜文櫆黑着脸训斥姜雅朵,转眸命令护院,“将三小姐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院门半步!”
“是!”
两个护院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姜雅朵就走。
“爹爹!爹爹就算嫁不了三皇子,我也不要嫁给一个下人!爹爹……”
姜雅朵踢蹬着踩不到地面的双脚,不想走却还是被架走了,眼看着离姜文櫆越来越远,她哭喊了起来。
姜沐言就这么看着姜雅朵哭喊着,被护院强行带了下去。
待前厅安静下来后,姜沐言轻声问姜文櫆:
“爹爹,真的要将三妹嫁给那个小厮吗?”
失身给一个小厮,还被当众揭穿,相府脸面丢尽,定然也没有任何一个京中世家会娶姜雅朵进门了。
虽然做出那种龌龊苟且之事,也算是姜雅朵咎由自取。
可姜雅朵毕竟也是相府的小姐,把她下嫁给一个小厮,确实也是委屈了她。
“此事你不必担心,爹爹自会处理。”
姜文櫆拍了拍姜沐言的手背,让她勿为这件事忧心。
没了姜雅朵的大吵大闹,姜文櫆看着满院子的奇珍异宝,让人全部抬回姜沐言的扶摇阁。
“爹爹,这些赏赐让娘收入库房便好,不必放在我那边。”姜沐言对姜文櫆道。
“既是圣上给你的赏赐,你便自己好好收着。”姜文櫆摇了摇头,让人继续往姜沐言的扶摇阁搬。
一旁的姜兰芝,听得眼热不已。
这么多的金银财宝,爹爹就真的全都给姜沐言一个人了?
要是给她一半该多好,不,就是给她三分之一也好啊。
姜文櫆让姜沐言先回院子,他自己朝陆巧走了过去。
姜沐言和抬着一箱箱珍宝的下人,朝扶摇阁而去。
姜兰芝犹豫片刻,跟上了姜沐言的步伐。
“长姐。”
姜兰芝放软了语调,想要亲近亲近姜沐言去挽她手臂,却被姜沐言不留痕迹的避开。
姜兰芝也不恼,正巧看到好几个硕大的红石榴宝石,被人抬着从身旁走过,她用闲聊的口吻道:
“长姐,你瞧那个红石榴宝石,又大又红,石榴象征着多子多福,圣上赐这样的宝物给长姐,定是希望长姐多子多福。且那般大的红石榴宝石竟足足有五六个,都可以当作传家宝传下去了。”
“嗯。”姜沐言觉得姜兰芝有些聒噪,淡淡应了一声。
姜兰芝亦步亦趋的跟在姜沐言身旁,看着一箱箱的财宝被下人抬往扶摇阁,羡慕又眼红。
这么多珍宝,姜沐言难道不应该送她几件吗?
“长姐,这个蓝宝石竟被做成了一个狸奴的样子。”
姜兰芝忽又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难掩惊喜的感叹道。
“好惟妙惟俏的狸奴,仿若真的一样,这也当作一个传家宝了。”
姜兰芝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沐言,却见姜沐言看也不看她说的珍宝,只轻轻颔首敷衍了她一下。
是她说的不够明显吗?
姜沐言听不出来她想要这些珍宝吗?
“长姐,你看那个绿宝石,我从小就最喜欢绿宝石了,若我能得那样一个绿宝石做嫁妆就好了,有了这些奇珍异宝做压箱底的嫁妆,日后嫁了人在婆母手底下讨日子过,也得过得有底气些。”
姜兰芝说完也不看姜沐言了,眼睛像是黏在了从身边走过的一箱箱宝物上,看得眼花缭乱,各个奇珍异宝都想要。
那一箱箱的金子、银子,她也想要。
姜沐言终于肯看姜兰芝了。
她眸色淡淡地瞥了姜兰芝一眼。
原来她是想要这些赏赐。
这可不行。
姜沐言继续装不懂,不给姜兰芝半点回应。
这一日过后。
丞相府再次成了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姜雅朵失身一个下人,到姜沐言被赐婚给三皇子,又紧接着取消婚事被封为县主,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全都出自相府。
有人言,相府最近多灾多难,姜沐言的亲事更是多灾多难。
且圣旨岂可儿戏,可一天之内,先是赐婚,后又收回成命,不就跟儿戏一样。
不论外界如何议论相府,相府内倒是挺平静的。
只除了姜雅朵的院子。
姜雅朵被姜文櫆下令关在院中,晾了她好几日后,姜文櫆才踏入了她的院子。
姜文櫆跨入门槛,看到披头散发躺在软榻上,衣裳也松松垮垮没穿戴整齐的姜雅朵,顿时连进去坐一坐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就站在门口,对姜雅朵道:
“不想嫁小厮?”
姜雅朵知道有人进来,但她以为是下人奴婢,便连眼睛都没睁开。
乍然听到姜文櫆的声音,她猛一下睁开眼并坐起身。
“爹爹?”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文櫆,她盼了那么多日他都不来,她以为爹爹再也不会来见她了。
“你不想嫁给那个小厮?”
姜文櫆看着颓废如一滩烂泥的姜雅朵,温雅脸庞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
“不想!”反应过来的姜雅朵,摇头摇得很快很坚定。
“还想拥有荣华富贵?”姜文櫆又问。
“嗯!”姜雅朵点头如蒜。
爹爹不会再逼她嫁给下人了是吗?
呜呜,她就知道爹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毁了一辈子的。
“行。”姜文櫆轻轻颔首,道,“有一个江南富商愿意娶你,他人在京中,过些天你跟他回江南,他会好好待你,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不堪的过往。”
这是姜文櫆能为姜雅朵寻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姜雅朵失身给下人之事,京中人尽皆知,不会有任何一个京中世家娶她。
寒门出身官职低的青年才俊,像徐非雪所嫁的京畿县尉,九品芝麻官一类的小官,也都嫌娶她丢人,在同僚中抬起头来做人。
所以,要想姜雅朵婚后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姜文櫆只能将她远嫁。
她还想要荣华富贵,也只有富商能满足的了她。
姜雅朵一听就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姜文櫆会安排她嫁给一个低贱的商人。
“爹爹!商人低贱!我不嫁!”姜雅朵难以接受的大喊着。
“不嫁也得嫁,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嫁小厮,要么嫁富商,你自己选。”姜文櫆面无表情的说道。
“爹爹偏心!长姐也失了名节,你却还尽心尽力的护着她,换我失了名节,你就要一脚将我踢出府!爹爹偏心!”
姜雅朵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她不想嫁给小厮,也不想嫁给低贱商人。
她可是相府千金,就算嫁不了陆承彦,嫁个门当户对的庶子当正妻,或者高嫁当一个妾室,也是可行的。
要她低嫁,还是低那么多的嫁人,她不要。
“你们名节失得能一样?阿言可没有失身给别人,还被人当众看见。”
姜文櫆看着拎不清的姜雅朵,话都不想和她多说了。
“爹爹偏心!爹爹就是偏心!如果换作是长姐失身,爹爹绝对不会将她嫁个一个低贱的商人!”
姜雅朵想要自己凄惨的命运,眼泪绷不住往下流。
“对,我就偏心了,你今日才知道?”
姜文櫆知道自己偏心,也从没否认过自己偏心,他看着状如疯癫的姜雅朵,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你跟江南富商离京,不走你就嫁给那个小厮。”
姜文櫆说完,转身就走。
“爹爹不要!我不要嫁给低贱商人!”
姜雅朵想要追出去,急着下软塌的她一个不慎,从榻上摔了下来。
她急忙爬起来往外追,门却被一直守在门外的粗使婆子关上,锁住。
“爹爹!”姜雅朵猛拍房门,却始终没有唤回姜文櫆。
陆巧在院子外等姜文櫆。
姜文櫆看到她,忽然想起和姜雅朵同流合污,妄图陷害陆承彦的婢女红桃。
那个婢女之前还是姜沐言的贴身婢女。
“你昨日说,红桃一家还没来得及发卖出去?”姜文櫆询问陆巧。
“嗯,前两日事多,我忘了叫人牙子来。”陆巧回答道。
“不必发卖了,把他们一家子的卖身契给姜雅朵,让他们跟着去江南伺候她。”
姜文櫆最终还是心疼姜雅朵,去了江南会孤立无助。
既然她和那个婢女合得来,那便一并打发去江南。
“好。”陆巧点头,反正只要红桃一家子能打发出相府就行。
姜雅朵此番嫁去江南,往后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回相府,再也见不到她。
跟着她去江南的红桃一家子,自然也不会再出现在姜沐言的面前碍她眼。
“相爷,周姨娘如何处置?”
陆巧跟在姜文櫆身旁,和他一道走在回廊下,轻声询问道。
姜雅朵的生母周姨娘,这些天也一直被关在院子里,但姜文櫆一直没说要如何发落她。
“送她去家庙清修,给她不成器的女儿祈福,终生不得离开家庙。”姜文櫆眸色沉沉道。
“好,此事我会安排好。”陆巧默默点了一下头。
相府后院妾室多,但陆巧轻易不会动那些妾室。
前两日,老夫人将陆巧唤了过去,话里话外的暗示陆巧,让她替周姨娘在姜文櫆说说好话。
老夫人怕姜文櫆一怒之下,直接让人打死周姨娘。
陆巧没有听老夫人的话,在姜文櫆面前给周姨娘求情。
因为她心里清楚,姜文櫆应该不会要了周姨娘的小命。
这么些年来,被姜文櫆下令送去家庙的妾室,周姨娘是第一个。
姜沐言知道姜雅朵要嫁去江南,且是嫁给一个商人时,垂眸静默了许久。
她虽然不太喜欢姜雅朵,但从没想到过,姜雅朵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是夜。
许是因为姜雅朵的事,她躺在拔步床里,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她起身下床,披着一件外衣朝窗棂走去,想看看窗外的夜色。
可她还没走到窗棂前。
窗棂忽然就开了。
她脚步猛地顿住,惊愕看着从窗棂闯进来的修长黑影。
姜沐言:“……”
这道黑影她太熟悉了,不用仔细看,她都认得出来是萧南瑜。
这人到底是翻窗翻习惯了,还是夜闯她闺阁夜闯习惯了?
不过,今夜的萧南瑜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上身格外的大,似乎膨胀了一圈。
“娘?”
萧以星的声音轻轻响起,旋即惊喜道:
“娘,你是不是知道我和哥哥要来,所以特地起来等我们呀?”
第59章
乍然听到萧以星的声音, 姜沐言人都懵了一瞬,随后就也惊喜了起来。
“星星?你和哥哥都来了?”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的姜沐言,一脸惊喜的朝萧南瑜走去。
稍微走近后,她便看到萧南瑜怀里抱着两团黑影, 不就是两个小家伙嘛。
黑暗中姜沐言也没看清哪个是萧以星, 哪个又是萧以舟, 她抬手就朝其中一个伸过去要抱。
萧南瑜顺势将右边的小家伙给她,萧以舟还被他留在怀里抱着。
“娘, 我也来了哦。”萧以舟的小奶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也想被娘抱抱,娘的怀抱香香的, 被娘抱着可舒服了, 可娘力气没爹爹大,没法在站着的时候同时抱他和妹妹。
姜沐言抱好萧以星,摸黑伸手去摸了摸萧以舟的小脸儿, 温柔浅笑道:“舟舟乖。”
“娘,我和哥哥都很乖的, 爹爹说, 只要我们乖乖的,就带我们来见娘。”
萧以星奶声奶气的解释,她和萧以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超级乖哦。
“嗯,娘知道我们星星和舟舟都很乖。”
姜沐言眉眼间都是笑意,凑到萧以星面前, 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又嫩又滑的小脸蛋,再深深吸一口。
小家伙身上的奶香味怎么闻都闻不够, 越闻越舒心。
“娘~”萧以星被吸得软软撒着娇,搂着姜沐言脖子也凑到她脸上猛亲了好几口。
‘啵~啵~啵~’的亲吻声, 听得萧南瑜是羡慕不已。
奈何室内漆黑,他眸色再幽暗,以姜沐言的眼力就是看他一百眼,也是看不出他深藏起来的心思意欲为何的。
萧南瑜不敢表达出来他想干什么,他怀里的萧以舟,却是敢说的。
“娘,我也要亲亲。”
萧以舟人被萧南瑜抱在怀里,心思都飞到姜沐言身上去了,小小身子也一个劲儿的朝姜沐言倾去。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和她撒娇,姜沐言哪舍得拒绝。
她脚步往前挪了半步,靠近萧以舟一些,也更靠近了萧南瑜。
远远看去,就好像姜沐言也被萧南瑜抱在了怀里一样。
长发披肩,衣着单薄的姜沐言,微微垫脚凑到被抱高的萧以舟面前。
她粉润唇瓣在小家伙长着小奶瞟的脸颊上吧唧一口,亲出了‘啵~’的一声轻响。
“哈哈……”萧以舟奶呼呼的小脸儿当即笑开,高兴的笑声轻轻溢出,“娘,还想要亲亲。”
娘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曾亲过他了。
“……”萧南瑜看着在他怀里咯咯笑的奶团子,只觉小家伙也太得寸进尺了。
亲了一次不够,竟然还要再亲?
他还一次都没有呢。
姜沐言被萧以舟的笑声感染,也轻轻笑了起来,小家伙这么可爱,她当然乐于满足小家伙的心愿,便又踮起脚尖凑上去亲。
姜沐言怀里是抱着萧以星的。
她凑过去亲萧以舟,怀里的萧以星也跟着凑到了萧南瑜的怀里。
萧南瑜清冷幽深的目光,于黑暗中紧盯着姜沐言。
她们母女一起凑过来,他除了闻到奶团子身上的奶香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玉兰香扑面而来。
萧南瑜心里清楚,这是姜沐言身上的味道。
很淡很淡的香气,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得到。
‘啵~’姜沐言又亲了萧以舟一下。
“哈哈……”萧以舟这回笑得更开心了,开心到小脑袋瓜摇来摇去,小奶音乐呵呵道,“娘,不够。”
萧南瑜:“……”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萧以舟也这么会撒娇?
“不够呀?”姜沐言也被小家伙乐得轻笑出声,“那就亲个够。”
她复又凑过去亲萧以舟,吧唧吧唧一下又一下的亲着,把萧以舟亲得笑声不停,开心地在萧南瑜怀里一个劲儿的扭着小身子。
萧以舟扭着扭着笑着笑着,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被亲害羞了,小脑袋一歪就笑着蹭进萧南瑜肩窝。
姜沐言本着满足小家伙,亲他亲个够的心思,脑袋也跟着往前凑想再亲几口。
结果她这一前倾就重心不稳了。
她连人带萧以星一起扑向了萧南瑜。
萧南瑜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突然扑过来,空闲着的右臂就条件反射的往前一搂。
他牢牢抱住姜沐言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她扑进他怀里的重量。
更为要命的是。
姜沐言这半摔不摔的一个前倾,额头竟磕到了萧南瑜。
且是磕在了……他的薄唇上?
黑暗中被萧南瑜抱住的姜沐言,根本不敢动。
她睁着清亮澄澈的杏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轮廓,好像是萧南瑜的脖子?
那她额头上碰到的是萧南瑜的下巴?
可触感似乎不对,下巴应该会很硬,她额头碰到的物体却很软,好像是萧南瑜的嘴唇?
这个想法一闯入脑中,姜沐言顿时浑身一僵,更不敢动了。
萧南瑜也不敢动。
他不用猜,他眼睛清楚的看到,自己亲上了姜沐言的额头。
甚至于她额前细碎柔软的胎毛,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一根又一根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嘴角。
萧南瑜修长挺拔抱大又抱小的身体不敢动,一双瑞凤眼却一连闪烁了好几下,可见他的心绪一点也不平静。
看姜沐言亲两个小家伙,萧南瑜心里着实羡慕,也很想知道,被她亲会是什么滋味。
可没想到,她还没亲他,他先亲了她。
虽然只是亲的额头,可这也是目前为止,他和姜沐言之间最亲密的行为了。
“大、大小姐……”
在外间守夜的绿蕉,听到内间动静醒来,没想到绕过屏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
她是又震惊又紧张,紧张到都结巴了。
黑暗中站在窗棂前的那一大团黑影,她虽然一时没认出来,但她听出了萧以舟奶声奶气的笑声。
萧以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相府,不是梨园!
而且姜沐言和萧南瑜怎么贴的那么近?
就好像他们是抱在一起的一样。
突然听到绿蕉声音的姜沐言,被吓得一个激灵。
此刻她整个人还扑靠在萧南瑜怀里,急于从萧南瑜身上起来的她,抬手一搭就搭在了萧南瑜的手臂上,她推着他手臂借力站好,立马就连连后退好几步,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姿态。
“……”萧南瑜看着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绿蕉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朝他们走近两步,又不敢走得太近,提心吊胆的小小声道:
“大小姐,萧大公子怎么来了?两个小主子也来了,这要是被人看到,可怎么得了?”
萧家这位大公子也太大胆了。
夜闯相府就算了,竟然还带着两个孩子来,他就不怕出个意外什么的?
“绿蕉,你去外面守着,真有人来就提醒一声。”
姜沐言朝绿蕉看去,吩咐道。
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怀里抱着萧以星,她确实不舍得就这样让他们走。
而且都子时了,整个相府一大半都陷入了沉睡中,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突然来扶摇阁。
“……”绿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她在黑暗中看不清姜沐言是何神色,犹豫片刻最终默默退了出去。
罢了。
她去外面守着,真有人来再让萧南瑜和两个孩子躲起来。
但绿蕉心中还是很不安,总觉得这样不妥。
太危险了。
在梨园就算了,在相府萧南瑜怎么也敢乱来?
而且刚才……他们是抱在一起吗?
内心忐忑的绿蕉,越想越忧心,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姜沐言的闺房里。
短暂的安静过后,萧以星的小奶音打破了沉静。
“娘,星星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星星想和娘一起睡。”
萧以星的小肉手紧搂着姜沐言,似乎只要她搂得够紧,姜沐言就会答应她一样。
姜沐言没有立即回答萧以星,而是朝萧南瑜看了过去。
就像她不知道萧南瑜会带两个小家伙来一样,她同样不知道,萧南瑜准备什么时候带他们走。
萧南瑜似乎知道姜沐言看她是何意思,轻声道:
“天亮前我带他们回去。”
就是可以让两个小家伙陪她一整晚了。
姜沐言心里挺开心的,抬手揉了揉萧以星奶呼呼的小脸蛋,温柔道:
“好,星星今晚就跟娘一起睡。”
“我也要,娘,我也要和娘一起睡。”萧以舟立马接话道。
妹妹都一起睡了,不能落下他。
“好。”姜沐言柔声应着,抱着萧以星朝拔步床走去。
不敢说也要一起睡的萧南瑜,抱着萧以舟默默跟在她身后。
姜沐言走到床榻前撩开纱幔,将萧以星放了进去。
萧南瑜犹豫了几息,上前也将萧以舟放在床榻坐着,俯身给他脱鞋脱衣裳。
脱去外衣的萧以星,开心地在姜沐言床上翻滚着。
“娘的床榻好香啊,和以前一样香。”萧以星抱着柔软的薄被,蒙头就盖在了自己脸上。
“你以前也在这张床榻上睡过?”姜沐言轻笑着询问。
“睡过呀。”萧以星掀开薄被,两只干净大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小手一伸指着萧以舟道,“哥哥也睡过。”
然后她小手指再一伸,指着站在床前的萧南瑜:“爹爹也睡过。”
姜沐言:“……”
刚才她就不该多问。
“……”萧南瑜只能沉默再沉默。
姜沐言看着在她床榻上翻滚的两个小家伙,不得不再面对另一个问题。
她斟酌片刻,转头对站在她身旁的萧南瑜道:
“今晚他们两个跟我睡,你怎么办?”
“……”萧南瑜看着姜沐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随手往她床头一指,回答道,“我坐床边靠着小睡一下就行。”
“你这样睡不好的,也太累了。”
姜沐言蹙眉,不忍心让萧南瑜在她床头坐一晚上。
萧南瑜见她不太赞同的样子,清冷眸光闪了闪,声音压得极低极暧昧道:
“那总不能……我与你一起睡吧?”
第60章 二更
姜沐言被萧南瑜的反问吓了一跳, 立马摇头如拨浪鼓。
一起睡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都还没有成亲,怎么能一起睡,断断然是不行的。
萧南瑜也一直在克制着,他只是这么问, 并没有真的想和姜沐言睡一张床榻上, 毕竟对他而言也太越轨了。
可见她摇头, 还摇得这么坚定,他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要不你去外间软塌上睡?”姜沐言几番犹豫后, 对萧南瑜提议道。
萧南瑜摇头拒绝:“外间是你的守夜丫鬟在睡。”
“让绿蕉进来我床边打地铺,在外间给你换个新床铺。”姜沐言再次提议道。
“要不……我在你床边打地铺?”
萧南瑜也犹豫着, 反向提了一个建议。
虽然他没打算睡, 但相比在外间软榻上睡,他更想在她床边打地铺。
“……”姜沐言没有立即松口。
萧南瑜是萧家大公子,让他打地铺, 总觉得委屈了他。
“为什么呀?”听到他们对话的萧以舟,不解追问道。
“娘, 爹爹以前都是和我们一起睡的, 娘的床榻大,能睡下四个人的,为什么不让爹爹一起睡?”
小孩儿天真的问话,让姜沐言和萧南瑜再次沉默了起来。
没法跟小家伙解释。
以前,姜沐言从没想过要和两个小家伙解释,因为她一直认为他们还小, 应该听不懂,解释不清楚。
可这些时日的相处, 她发现两个小家伙是很聪慧的,或许解释后之后, 他们是能听懂一二的?
姜沐言看着停止翻滚,同样睁着天真大眼,用疑惑眼神看着她的萧以星,忽然扭头低声对萧南瑜道:
“你有没有跟他们解释过,其实我们还未成亲?”
“一开始提过一次,但他们不信,两个都很坚定的跟我解释,是先成亲才有了他们的。”萧南瑜也低声回答道。
两个小家伙反驳他的时候,语气太过坚定,眼神也太过于认真,似乎只要他反驳,就是在伤害他们幼小的心灵。
所以那次之后,萧南瑜就没再试图跟他们解释了。
“或许仔细跟他们说说,他们能听懂?”
姜沐言这话的意思,就是她想跟两个小家伙坦白了。
萧南瑜清冷的眸子定凝她片刻,缓缓点头:“可以试试。”
他也同意,姜沐言就准备付诸行动了。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对翻滚到床榻里侧的萧以星道:
“星星,你过来些,娘有话和你们说。”
萧以舟见状,四肢并用也朝她爬了过去。
姜沐言抱住先爬到她面前的萧以舟,眼角余光瞥到萧南瑜还站在一旁,便抬头对他道:
“你也坐下吧。”
这一说不知要解释多久,他一直站着也太累了。
萧南瑜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慢腾腾的俯身,也坐在了床榻边沿。
距离较远爬得比较慢的萧以星,见姜沐言已经抱着萧以舟了,她便调转方向爬进了萧南瑜怀里。
“舟舟。”姜沐言抬手揉了揉小家伙可爱的小脸蛋,像怕吓着他们一样,声音很轻的询问道,“你们知道娘和爹爹,为什么要把你们放在梨园吗?”
姜沐言对萧以舟说完,抬眸又朝萧以星看了过去。
室内没点灯,触目所及昏暗一片,但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视野还是有一些清晰的。
萧以星见姜沐言看她,她紧接着抬头看了看抱着她的萧南瑜,又低头和萧以舟对视。
两个小家伙看着对方,似乎在黑暗中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他们双双静默了片刻后,萧以舟先开口:
“不知道,我们一直觉得娘和爹爹有点奇怪。”
萧以舟和萧以星早就觉得奇怪了,但两个小家伙只敢在私下里交流,没有和萧南瑜或是姜沐言表露过。
“哪里奇怪?”姜沐言语气柔和,循循善诱的追问道。
“就比如让我们住梨园,不让我们回镇国公府,现在来相府也要偷偷摸摸的,就很奇怪。”
话题是姜沐言和萧南瑜主动提起的,既然他们询问,萧以舟也就坦诚的说了出来。
萧以星软绵绵的小奶音也紧接着道:
“还有不让我们见外人,像上次小侯爷叔叔去梨园,娘就不让我见他,娘和爹爹也不带我们上街玩了,就好像我和哥哥见不得人,所以要把我们藏起来一样。”
见不得人这四个字,瞬间就让姜沐言和萧南瑜心疼了起来。
“我们星星和舟舟很好,是很乖很好很聪明的孩子,你们没有见不得人。”
姜沐言连忙安抚两个小家伙,语声柔和的解释着,不想给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
“爹爹和娘让你们住在梨园,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们不好,你们也没有见不得人,是爹爹和娘的原因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知道吗?”
萧南瑜也安慰着两个懵懂又敏感的小孩儿。
萧以星和萧以舟听了他们的解释,又朝对方看去。
这一次对视,两个小家伙的眼神与面色,都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半晌后,小眉头紧锁的萧以舟,一脸痛心又语出惊人道:
“娘,爹爹,你们是和离了吗?”
这回轮到姜沐言和萧南瑜对视了,两人猛然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带着惊愕之色。
两个小家伙的小脑袋瓜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没、没有。”姜沐言连忙解释道,“没有和离。”
“没有和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萧南瑜也赶紧解释,语气非常笃定,绝对没有半分敷衍。
萧以星和萧以舟再次对视,两个小家伙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有和离就好。
只要他们还是一家人,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娘,爹爹。”萧以星先看看姜沐言,又抬头看萧南瑜,天真懵懂的干净大眼写满了疑惑,道,“不是我们想的这样,那是怎样的?”
姜沐言也朝萧南瑜看了过去,又看看两个迷茫不解的小家伙,怕吓到他们一样,小心翼翼地轻声解释道:
“其实呢,娘和爹爹还没有成亲。”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姜沐言话落之后,她的整个闺房就陷入了针落可闻的死寂之中。
萧以星和萧以舟都怔怔地看着对方,眼里的疑惑更加的多了,且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娘,怎么可能没成亲?你和爹爹没成亲,那我和妹妹从哪里来的?”
萧以舟抬头反问着头顶的姜沐言。
“是啊。”萧以星也连连点头赞同,“娘,我和哥哥虽然还小,但记得不少事情,娘明明也住在镇国公府,唤祖父爹,唤祖母母亲,娘就是嫁给了爹爹呀,怎么会没成亲呢?”
姜沐言看着一脸天真连连反问的两个小家伙,突然就有些头疼了。
等下解释了,他们真的能听懂吗?
“娘和你们爹爹……”姜沐言说着下意识看向萧南瑜,却在目光触上他清冷眼眸的一瞬,话语莫名的顿了下。
她复又垂眸,对两个小家伙道:
“娘和你们爹爹要明年才会成亲,现在还没有成亲,所以娘现在还住相府,不住镇国公府。”
明年成亲这个事,姜沐言是按两个小家伙的年龄推算出来的。
如果不出意外,事情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萧以星和萧以舟这对双生子,看着黑暗中的对方,四眼迷茫,显然没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对呀。”萧以舟皱紧了小眉头,“没成亲娘为什么会住镇国公府,还和爹爹生下了我和妹妹?”
萧以星夜想不明白,娘和爹爹明明就已经成亲了嘛,为什么明年还要再成亲一次?
“你们别急,爹爹和娘一点一点给你们解释。”
萧南瑜伸长手臂,细心地揉了揉萧以舟皱紧的小眉头,给他揉得抚平之后,才收回手。
萧以星和萧以舟点头,认真听姜沐言和萧南瑜解释。
“你们现在是四岁对不对?”
姜沐言换了个方式,垂眸询问着萧以星和萧以舟。
“嗯。”
“是四岁。”
两个小家伙连连点头。
“那你们记得娘和爹爹多少岁吗?”姜沐言再次反问两个小家伙。
“记得。”她怀里的萧以舟道,“娘二十岁,爹爹二十五岁。”
“但娘现在才十四岁哦。”
姜沐言声音很轻,语气很柔,但听在萧以星和萧以舟的耳朵里,却跟晴天霹雳差不多。
两个小家伙瞬间睁大了眼睛,似震惊又似不信,更多的是茫然与懵懂。
“你们爹爹今年也才十九岁。”姜沐言对萧南瑜怀里的萧以星道。
萧南瑜看着两个懵懵的小家伙,接着道:
“也就是说,爹爹和娘要明年才能成亲,后年才会生下你们,且要六年之后,你们才会长到现在这么大。”
萧以星:“……”
萧以舟:“……”
两个小家伙的脑子一直在转,却又怎么都转不明白,转来转去最终成了一摊浆糊,更迷茫懵懂了。
“我、我好像明白娘和爹爹的意思了。”
萧以舟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缓缓道:
“就是十四岁的娘和十九岁的爹爹,不应该有我和妹妹。”
他们的娘和爹爹,现在应该是二十岁和二十五岁。
姜沐言立即点头表示肯定,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家伙聪明的小脑袋瓜。
“那我和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遇到十四岁的娘和十九岁的爹爹呢?”萧以舟疑惑道。
这个问题,姜沐言和萧以舟也很疑惑。
他们去相国寺,也没能从光衍大师的口中找到答案。
“这个问题娘和爹爹也不清楚,但现在的问题是,十四岁的娘还没有和你们爹爹成亲,所以不能住在镇国公府。不应该在今年出现的你们,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们的存在,所以得安排你们住在梨园。”
姜沐言解释道。
她这么说,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能不能听懂。
萧以星的小眉头也紧紧皱着,似懂非懂道:
“因为娘没成亲不能住镇国公府,所以我和哥哥也不能住镇国公府,是吗?”
“嗯。”萧南瑜点头,大掌扣在她头顶轻抚着,无声的安慰小家伙。
“哎。”
萧以星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接受的挺快,小肩膀一耷拉,叹气道:
“我就说嘛,为什么有家不让我们回,梨园虽然也挺好,但没有镇国公府住着舒服,原来是娘才十四岁,还没有和爹爹成亲,所以我和哥哥不能回家住。”
“哎。”萧以舟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也很想回镇国公府。
姜沐言见两个小家伙虽然唉声叹气,但已然是接受了现实的样子,便顺势追问起一直没搞懂的事情。
“星星、舟舟,你们仔细想想在找到爹爹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姜沐言询问道。
按萧南瑜的说法,两个小家伙是突然出现在镇国公府门口的。
可到底怎么出现的呢?
难道真是从天而降的?
“就出门玩啊。”
萧以星回忆着以前的事,口吻天真又认真道:
“我们一家人全都一起出去玩,然后娘让我和哥哥闭眼,说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回家了。”
“嗯。”萧以舟跟着点头。
“等我和妹妹睁开眼睛,就出现在了巷子里,然后娘和其他人全都不见了,就我和妹妹两个人,我认出那个巷子离镇国公府不远,就牵着妹妹的手回家,然后在家门口遇到了爹爹,再然后爹爹把我们塞进马车,之后就不让我们回镇国公府了。”
萧以舟条理清晰的说道。
“那个巷子是荣安巷,就在镇国公府前面一条巷子,他们突然出现的时候是正午,巷子里没人,所以也没人看到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早就仔细调查过的萧南瑜,对姜沐言道。
姜沐言看着萧南瑜,从两个小家伙的话语里,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她问道:
“一家人全部出去玩?是镇国公府所有人都去玩吗?”
“是啊。”萧以星点头肯定道,“我们家所有人都出门玩呢。”
萧南瑜这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了。
镇国公府因为镇国公和镇国公老夫人还健在的缘故,一直没分家,三代同堂人口众多,不可能整个镇国公府所有主子都出门玩。
“星星,你详细说说都有谁一起出门玩?一个一个数。”
萧南瑜眸色严谨的对萧以星道。
“就太婆、祖母……”萧以星很听话的开始数人,从辈分大的往下数,她嘴里的太婆是镇国公老夫人。
“二叔婆、三叔婆、四叔婆、娘、二婶婶……”
萧以星念的好几个婶婶,都是萧南瑜兄弟的妻子,现在都还没娶进镇国公府。
“还有二弟、三弟、四弟、二妹妹、三妹妹,全都一起出门玩了。”
后面这些和萧以星同辈的弟弟妹妹,显然是还没有出生的。
“你听出问题了吗?”姜沐言神色凝重的看向萧南瑜,轻声道,“除了没出生的小弟弟,星星数的家人里,没有一个镇国公府的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