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青年的温煦笑容一起撞入眼帘,才睡醒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都还在发怔。
是被微微冷的晨风吹得一激灵,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自己在做梦。
余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二哥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变出的魔法的?
这也太惊喜了吧!
少年被枕巾压出两道鲜艳红痕的白皙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紧跟着就变成了一个大大大的灿烂笑容。
“二哥!”
他连睡衣都没换,穿着拖鞋就从楼上笑着飞奔下来,眉眼飞扬,“这是要给我的吗?”
“当然,”祁望霄眼底的笑意更浓,“除了你,还有谁?”
他不容置疑地扶着少年的肩,把人让到了集装箱前,用一种诱哄人拆礼物的语气询问道,“看看,喜欢吗?”
“当然喜欢!”
余曜不假思索就笑了起来。
那双被集装箱里的大家伙吸引到挪都挪不开的琥珀色眸子此时更是如流星般熠熠闪亮。任谁都能轻易看出,他的这句喜欢完全是发自内心,绝不是寻常客气应答的那种。
祁望霄的唇角翘起更柔和的弧度。
他轻轻地松开了手。
余曜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集装箱前,伸手摸向眼前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充满力量感的犀利车身,感受着指尖堪比玉石般温润丝滑的美妙质感。
“可惜我还没有拿到赛车证。”
少年突然出声。
他还差半个月才满十八周岁,按照华国的法律,别说赛车照,考普通驾照的年龄都需要十八以上。
余曜围着光洁如镜,漆面都可以照出自己笑脸的火红赛车走了两圈,遗憾摇头,“驾驶证倒是——”曾经拿到过。
这句还没有说完就被祁望霄眼疾手快地捂住。
“?”
少年正要用眼神询问。
“砰——”
伴随着骤然飞起的彩带,常方毅、方昶、秋聆歌、闻鹤洋等人呼啦啦地就从集装箱的背后全部蹿了出来。
他们看上去个个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没睡,但拿着礼炮筒手舞足蹈的欢快劲头却是激动十足。
“Surprise!”
“我就知道小余一定会喜欢!”
“恭喜余哥喜提新车!”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们选出来的这款一定是小余最喜欢的!昨天的夜可算没白熬!”
七嘴八舌的祝贺声里,余曜很快弄明白了二哥为什么要拦住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也知道了这辆赛车居然是昨天夜里祁望霄带着大家一起组团去最近的赛车俱乐部仓库集思广益选出的。
购车款的最大头当然还是由手头最宽裕的祁望霄来出。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表达了自己作为师兄弟的一点心意,各队的教练们即便是本人没有到场,转账的金额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宛如过年发红包似的相互攀比。
总而言之,这辆如火焰熊熊燃烧般耀眼夺目的赛车其实是大家一起送给他的夺冠礼物。
一份来自华国队所有人的珍贵礼物。
完全出乎了余曜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在下楼之前,他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的一份惊喜。
而且起因只不过是自己昨天晚上随口对二哥说出的一点心愿。
这种被人珍重珍视,放在心上的感觉如同一股股暖流般漫过心尖,余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认真地扫过面前一张张期待希冀的面孔,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微微握紧。
“我很喜欢。”
少年人一贯清朗的嗓音难得涩了几分。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只是有点别扭自己往常面对记者时侃侃而谈的那些堪称圆融的话术技巧突然全没了踪影,以至于想了又想,才只能说出这干巴巴的四个字。
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余曜试图酝酿出更多的感谢致辞。
但大家显然都没有在意。
“铛铛铛,小余,你还没说呢,到底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秋聆歌自认为在众人中和余曜的关系最好,自然而然地就把胳膊挂到了自家师弟的肩膀上,。那张晒黑了的娃娃脸笑眯眯的。
“等你比完赛,师兄亲自教你练车!我去年刚拿了驾照,知识还都热乎着呢!”
拥有国际驾照的闻鹤洋就扬起下巴笑,“我也可以,余,我的驾照更有用。”
“嘁,”方昶作为在场唯二一个没有驾照的人,一点也不慌,拍着胸脯,“余哥,我们可以一起考驾照!”
谁说要有驾照才能帮忙。
他没有也可以陪考呀!
常方毅好笑摇头,倒也没戳穿自家这个年纪根本不够的小师弟的异想天开,反而拿出了自己的真材实绩。
“我的开车技术,小余你知道的,在首都的早高峰都不怕,我来教你再合适不过。”
秋聆歌眼睛一瞪,不乐意了。
“这么还抢起来了,我可是从单板到冲浪都跟小余一直在一起的,教开车当然也是我这个师兄的活儿!”
方昶站在自家师兄这边:“这事分什么先来后到,常哥一个带俩,我和余哥还能相互照应!”
“我也可以,”闻鹤洋努力地用蹩脚的口语据理力争,“我的驾照是国际的!”
原本和乐融融的小团伙眨眼间就因为谁来教余曜学驾照这个重要问题险些打破了头。
余曜上扬的嘴角都抽了抽。
不是,大家难道都没有想过,他自己其实有可能就会开车?
他拦在了针锋相对的几位队友之间。
“谢谢大家的好意,”少年顿了顿,“不过我早就学会开车了,只是因为年龄原因没有拿到驾照而已。”
余曜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看向被人群挤在一边的英俊青年,眼也不眨,“二哥曾经让人教过我。”
这话不掺一点水分。
只不过不是让别人,而是他自己亲自教过。
余曜从没有忘记过这段往事,但众人渐起的争执到底还是将这段回忆彻底从记忆长河里打捞出来,蒙上了一层温暖泛黄的底色。
是吧,二哥?
少年用清澈含笑的目光无声询问着。
被挤在人群外的祁望霄就同样温和浅笑地点了下头。
两人对视的目光穿过人群,也穿梭了一切紊乱纷杂的无尽时空。
“好家伙,又被捷足先登了!”
有人低低地吐槽了声。
余曜假装没听见,转移话题,“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如果附近有训练场,我可以开车带大家转两圈。”
正好也试试很久没练的车技,证明一下自己。
余曜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比上车溜几圈更能传达给大家自己对这辆赛车的真实喜爱,当然了,他其实也想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真的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菜鸡。
扮猪吃老虎是很嚣张。
但被当成猪的滋味多少还是有点憋屈。
余曜其实还有点怀疑自己是因为近几天高强度的比赛带来的好胜心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退,要不然为什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较劲。
不过大家对这个提议倒是一致赞成。
年纪最小的方昶更是眼睛都亮了,“余哥你一定要带上我!嘿嘿,我要坐余哥你的新车去兜风!”
余曜当然是一口答应。
“那就去这间俱乐部的训练场吧,”祁望霄在这种事上最有发言权,反正对他而言,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一群也是带。
“我的俱乐部跟他们一直有合作,现在打电话就可以清出一个闲场。”
“没问题!”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谢谢祁先生!”
“你们也可以和小曜一样叫我祁哥,”祁望霄黑得发青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并不吝啬对某人的身边人群释放善意。
“可是余哥不是叫的二哥嘛,”方昶在心里嘀咕一句,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伙一起叫了声祁哥。
余曜不知道自己这个最小的师弟心里的弯弯绕,见大家气氛欢快,有说有笑,唇角就弯了弯。
但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
一到练车场,新的争执马上就出现了——
谁能第一个坐余曜的车?
原本这个名额非祁望霄莫属。
毕竟是他以一人之力包圆了百分之九十九还多的购车款,大家伙拿出的那点零花钱基本上就是个零头。
但祁望霄腿脚不便,又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垫后,其他人自然就起了心思。
秋聆歌直接耍赖,拉开副驾车门钻进去就不出来,“我不管,反正我和小余这关系,第一趟的副驾驶一定是我的!”
拉力赛的赛车只能坐两个人。
其他人见状,纷纷争抢起第二轮第三轮的顺序来。
余曜:……
少年眉梢轻挑,神情古怪:“你们都不怕我的开车技术不行吗?”
都多少年没开了,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开成什么样。
秋聆歌哈哈笑,大手一扫空旷的赛道,“这也没什么障碍物,咱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开!”
反正也不会撞树上。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闻鹤洋努力拽词:“反正有护具。”
余曜:?
“虽然但是,”少年故意皱了下脸,“倒也没到需要带护具的地步吧。”
他只是试车,又不是飙车。
“你别管他,”常方毅抱着胳膊疯狂暗示,“反正到第二趟我坐你的车的时候不会戴护具的。”
“我连安全带都可以不系!”
方昶这话一出,就挨了几个师兄一顿安全教育的爆栗。
“这不是在训练场嘛,又不是大马路,”他委屈巴巴地认错,“反正我就是特想坐余哥开的车。”
一群人围在火红色的崭新赛车边嘻嘻哈哈。
远处的看台上,一个正在闷声灌水,时不时投来视线的棒球帽年轻人就被人压了压左侧肩头。
“休伯克,”紧挨着休伯克坐在台阶上的瘦高个年轻人语气惋惜,“我们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要买下那辆赛车了。”
休伯克神情失落地把矿泉水瓶捏得咔嚓作响,“但是它已经被买走了。”
他有些烦躁地摘下了自己的棒球帽丢到一边,不停地挠动着自己狮子般茂密杂乱的一头棕色卷发。
“那个余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华国人十八岁才能考驾照,他分明只是一时兴起!”
可偏偏就是这个一时兴起,就买走了自己心心念念,攒了大半年的工资想要买下的梦中情车!
“那可是能上东归赛道的特制改装车……”休伯克喃喃道,语气都开始变得愤怒,“现在却被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简直跟看马戏一样!
休伯克在赛车圈里以爱车如命著称,在他心里,那辆火红色的骄傲赛车拥有着最矫健灵活的肌肉线条,宽大坚韧的车轮足以承载世界上最险峻赛道的冲刺与转弯,那是只有最优秀的赛车手才能配上的速度与激情。
所以说,余曜一个玩人体极限运动的,为什么要来碰瓷这种需要精密操控的赛车项目啊喂!
休伯克现在郁闷又恼火,他也知道这事怎么都怪不到余曜头上,但就是怎么都免不了迁怒。
过分指责的话说不出来,但很快就变成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挑剔。
“哼,我就等着看他能开出什么花样!”
别连火都打不着,那可就闹笑话了。
休伯克虎视眈眈地盯着远处的火红赛车,一脸的苦大仇深。
训练场内,余曜也已经示意众人退后走远。
秋聆歌乐颠颠地开着玩笑,“小余,我这个冲浪世界第四,单板前前二十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余曜熟悉了一下车内的布置,深吸一口气,手握方向盘的姿态就有了秋聆歌异常熟悉的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出发!”
秋聆歌捧场似地在少年踩下油门的一瞬间欢呼出声。
结果,一片静寂。
第一下没打着火。
秋聆歌被噎了下,“没事没事,这车放仓库好久没开了很正常!”
他有点怕余曜被打击了自信心。
远处休伯克的神情也变得嫌弃无比。
但后视镜里的少年连眼都没眨,就第二次狠狠踩下了油门。
“嗡——”
发动机高亢的轰鸣响彻训练场上空。
火红色的赛车瞬间犹如猛兽般被当场释放!
“嗷——”
秋聆歌当场就尖叫出声!
不为别的,这也太快了吧!
第222章
“轰隆——”
余曜踩下油门的刹那,场边的所有人就看见,那辆火焰般燃烧的流线型赛车犹如一只低吼的猛兽般疾驰冲上赛道。
鲜艳的红色涂装在阳光下光洁如镜,映照出周围环境影像的同时,还在不断散发出流畅线条与冷硬金属融洽在一起时令人热血沸腾的沸腾气息。
“太酷了!”
方昶啪啪地鼓掌,瞬间变成了星星眼。
但坐在赛车副驾上的秋聆歌简直都要被吓死了!
“小、小余,”青年的舌头打结,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安全带,“是不是太快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好像正在背后追。
“快吗?”
余曜语气疑惑,却完全没有要松开踩住的油门的意思。
引擎不间断的巨大轰鸣声里,少年甚至还翘起好看唇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不是赛车的正常时速吗?”
能跑拉力赛的赛车,如果还用普通的速度驾驶,像蜗牛一样委屈巴巴的只能在地上爬行,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
所以余曜不仅没有减速,甚至还在短暂的百米赛道即将到头,秋聆歌已经尖叫出声的最惊险时刻,沉稳镇定地猛打方向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漂移大转弯!
“唰——”
宽大的轮胎高速摩擦地面,火花四溅。
突然转速的赛车如利刃般锋利地切割气流,掀起无数尘烟。
“砰砰砰砰砰砰——”
秋聆歌敢打赌,自己绝对听见了自己胸腔里面那颗正在疯狂起搏的心脏的猛烈跳动声。
“太、太……”
脸色青青红红的青年这会已经不仅是结巴了,几乎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他拼了老命才连滚带爬地解开安全带爬出车。
还是跌坐在地面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续上了接下来的话。
“……太刺激了,小余。”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段百米路再加一个大转弯,秋聆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再尝试余曜开的车了。
这是开车吗!
这特么是在玩命!
他可算知道祁望霄为什么要送赛车给自家师弟了,这种濒临生死极限的可怕刺激,也只有余曜才会喜欢并且玩得转了。
没看自己都快要吓吐了,驾驶位上的还跟没事人一样吗。
秋聆歌惊魂未定的脸色是一整个大写的服气。
他又喘了会儿,缓过来劲儿后就高高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车跟你,绝配!”
余曜眼眸一弯,琥珀色的浅浅湖水里顿时波光流转。
他挑眉笑了下,算谢过了师兄的夸奖,目光就落在了站在观赛台前的众人身上。
“还有谁要上车的吗?”
少年扬声招呼的同时,还在忍不住地用余光打量着车里精密而复杂的仪表盘,显然是对这些能够改变赛车性能的贴心设计很感兴趣。
听到招呼声的方昶一通小跑赶来,兴高采烈地挤进副驾驶里。
“带我带我!余哥!”
他插着安全带,为自己抢到了第二的出发顺序高兴不已,完全不知道其他人是被余曜一上来的高速吓破了胆,这才慢了半拍。
“没问题,出发。”
余曜好脾气地答应着,同时启动赛车。
“哇哦!”
风里马上就送来了方昶惊慌又兴奋的高亢尖叫声。
“不是,祁哥,小余开车一直这么猛的吗?”
眼见赛道上的赛车如脱缰野马般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竞速盛宴,常方毅一脸怔忪地看向传说中教余曜开车的祁望霄。
祁望霄摇了摇头,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眼底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他最初学车只是为了方便带我出门,总是开得很慢。”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被路上超车的三轮车大爷嫌弃地瞪过。
“那怎么——”
常方毅不清楚过往,也没有发觉出祁望霄话里的漏洞,只是善意地挪开了自己可能落在青年拐杖上的视线。
“可能是想放松一下吧。”
祁望霄皙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握紧在被打磨圆润的原木拐杖扶手上,动听的嗓音如碎玉琳琅,带着隐晦的骄傲。
“毕竟他刚刚拿到了四块金牌。”
这句话成功说服了常方毅。
作为一名运动员,他再清楚不过,从外人的视角,单看比赛过程里说不定就会觉得少年总是一帆风顺,拿金牌如砍瓜切菜。
但这怎么可能。
小余再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就算赛前紧急集训了大半年,也不过多了些丰富的经验。
但如果经验多就能拿金牌,奥运会的台子早就该论资排辈,可事实上,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场景在竞技场简直是稀松平常,甚至某种意义上才是常态。
封闭大半年的连轴集训,紧张到马不停蹄的轮番上场,扛不住才是正常,扛得住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到金牌才是余曜。
所以玩玩赛车,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怎么了,常方毅代入一下自己,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一口气拿下不同项目的四块奥运金牌,现场脱光衣服冲上大街狂欢裸奔好像都挺正常的。
打住,自己在瞎想什么!
常方毅及时止住了脑海中的可怕想法。
只不过作为一名乘客,他还是不太敢上余曜的车。
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主动请缨把还在腿软的秋聆歌扶回了观赛台。
另一边的闻鹤洋也是同样。
虽然他很羡慕余曜这会儿的潇洒不羁,但作为一名前不久刚刚车祸骨折,还因此错过奥运的超级倒霉蛋,他真的对超高速的车很有心理阴影啊喂!
众人默不作声地达成默契。
所以等余曜把脸色煞白,但眼神晶亮的方昶送到观赛台后,再看向其他人时,就惊讶地发现大家伙这会儿看看天,天天地,就是不看自己和车。
反差之大,几乎让人怀疑这群人跟之前你争我抢的那些判若两群。
自己真的开得那么快?
都到了把大家吓到不敢上车的地步?
余曜抬起头,从内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亮得惊人的眼。
好吧,可能确实有点。
他对自己这种明显打了鸡血的状态多少心里有数。
只不过,其他人不敢上都很正常,余曜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送自己赛车的人,“二哥,你要上来吗?”
这是一句疑问句。
但余曜在问出口之前就已经排除了所有除肯定以外的回答,并且对此很有信心。
祁望霄显然对此并不意外,他的回应是落落大方地拉开车门,把拐杖递给帮忙的方昶后,就俯身坐到了驾驶位置上。
青年言笑晏晏,眉眼柔和,“我可是要当你的领航员的人。”
所以,又怎么可能不上车呢?
隐藏在陈述句里的反问句逗得余曜弯了弯眼,笑着回应。
“那二哥你千万要坐稳了。”
少年越来越熟练地又一次踩紧了油门。
于是火红的赛车嘶吼着,再度冲上赛道。
迎面而来的是百米长的近似直道,以及直道尽头的大拐弯区,场边的所有人都以为少年还会像刚才一样,在第一道拐弯的位置转向并且停下来。
这是看似危险实则很安全的做法。
就连场边一开始被闪了下眼的休伯克都对此嗤之以鼻。
但余曜却在赛场发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真正想要尝试的冒险。
牢牢握住方向盘的少年连余光都没有施于,只是从琥珀色的淡色眸中透出几分惊人的亮意。
“二哥,要试试吗?”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
但副驾驶位上的祁望霄却听得明明白白。
“我会给你报拐弯。”
眼若点漆的青年温和应道。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就放射出兴奋的光,握紧方向盘的指尖都开始因为即将到来的挑战而微微战栗。
“好。”
余曜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眼前空荡笔直的赛道上。
他余光里的两边风景在高速后退,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但还不够快。
少年将油门踩得最紧。
他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额前垂落的碎发也被风用力扬起。
宛如贴地飞行一样的快感甚至让余曜想到了自己曾经从死亡k2峰上的一跃而下。
但还不够!
无数次障碍追逐和短道速滑的经验告诉他,过弯才是检验一辆赛车的最核心硬件。
可自己要在最高的速度里完美过弯,就需要用最完美的车身姿态和最完美的操作手法。
听起来不算难。
但赛车不是他的滑雪板和冰刀,不会轻易的因为他调整身体部位的发力就能驱使。
所以,等等,什么是最完美的车身姿态?
余曜此时还不知道那些已经被赛车手们玩出花样的各式基操。
他唯一有的是远超常人的勇气和决心。
可这些都当不了饭吃,不正确的过弯只会让这辆赛车如乌龟般彻底翻倒。
而他和二哥此时甚至都没有戴保护头盔!
自己必须要想出解法。
不到十秒的倒数时间,余曜的脑海中已然闪过很多念头。
但还容不得他多想——
“转弯!”
副驾驶突然传来了领航员应有的声音。
余曜下意识地同时踩中了刹车和油门,但紧跟着,他又在两者都被踩到尽头时下意识地先松开了左边的那只脚。
刹车一瞬弹起。
油门仍然踩深。
同时接受到这两道指令的赛车发动机轰鸣着指挥着赛车如炮弹般弹射飞起。
没有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有的只是空气被撕裂时的尖锐呼啸,以及重达一吨的赛车在落地刹那的重重撞击。
“砰!”
火红的赛车以一种弹射加速的奇怪姿势落在了下一段赛道上。
“啊啊啊啊啊——”
观赛台上的方昶尖叫着蹦了起来,“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太厉害!”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没想到余曜居然连急转弯都能行。
“小余学的本来就是赛车吧?”
秋聆歌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我就说嘛!他开得那么快,肯定是车技过人!”
从死神镰刀下走过一遭的恐惧感一下消退,秋聆歌的兴奋劲儿也上来了,“嘿嘿,我可是第一个坐上小余的赛车的人!”
只这一句就让常方毅和闻鹤洋成功后悔。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此时正风驰电掣的赛车里,余曜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二哥,”少年抿了下发干的唇,坦诚道,“我刚刚是胡乱试的。”
他其实也就会那么一招,还是之前刷视频时无意间看见的,甚至这一招所针对的都只是赛车加速,压根就不是过弯。
但万万没想到,用在过弯上,似乎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不过也只能是这种足够宽阔的大弯了,如果是悬崖峭壁上的窄道,可能就会带来坠落的风险。
少年镇静地在心里总结道。
后怕是有。
但更多的是这居然也可以的兴奋和惊喜。
“下一个弯要到了,”祁望霄将少年眼底的光芒尽收眼底,微微笑着提醒道。
“嗯。”
余曜也没有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
事实上,他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
好像没有人提到过弹射起步这种加速战术可以用在过弯上?自己要不要多尝试几次,找到松开刹车的最佳转速和时间?
习惯于不断总结提升的少年俨然把自己的好习惯带到了完全陌生的新领域。
他完全不知道的是,自己操纵着赛车弹射过弯的方式在专业选手眼中看起来到底有多么的惊人。
休伯克的领航员已经惊得站了起来。
休伯克虽然极力镇定,但还是睁大了眼。
“这怎么可能?”
休伯克很确定他从余曜的身上看到了一个新手该有的所有问题。
甚至连那个灵机一动的弹射起步在他眼里都能挑出一大堆诸如车尾位置不对,车头抬得太高,没有预留间隔等等毛病。
但余曜偏偏就成功了!
他很天才地把风马牛不相及的技术和难题对上了号,为暴力过弯提出了全新的解法!
“难道这就是他拿到那么多不同项目金牌的原因?”
休伯克很难形容出自己此时的震惊感。
而这种震惊感在那辆火红的赛车停在观赛台前,下车的少年居然径直来到自己面前后又达到了新的顶峰。
“休伯克先生。”
休伯克万万没想到唇红齿白的来人竟然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他心情复杂地站起身,哪怕再埋怨余曜买走了自己心爱的梦中情车,最基本的礼貌还没有丢。
“你好,余,有什么事吗?”
余曜也很开门见山。
“请问您可以带我去东归赛道吗?”
简短的一句话,少年的语气甚至还很客气,却如同投入平静湖心的一块巨石,炸起无数涟漪。
休伯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啥啥不会,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新手要去魔鬼赛道?
我的上帝呀,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但眼前人似乎完全不顾及他的死活,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在奥运会彻底结束之后。”
休伯克一下瞪大了眼。
第223章
如果说对休伯克而言,余曜能一眼认出自己是第一重意外,说要去东归赛道是再一次的吃惊,那么少年口中的奥运会一结束马上去的补充条件就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心头震撼。
“啊哈?”
休伯克的双眼瞪得铜铃一般。
不是他不注意表情管理,实在是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比天还大的玩笑话。
一个24k纯新手。
别说赛车证,连驾照都没有的那种,居然想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跟自己一起去东归赛道?
开什么宇宙玩笑!
就凭他错漏百出,误打误撞的糟糕车技吗?
休伯克甚至有些恼火,还以为余曜是发觉到了自己盯着他的赛车看了半晌,知道自己觊觎这辆车,所以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余,”休伯克向来有一说一,“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耍我。”
他说着说着还撸起袖子,腮帮子气鼓鼓的,一本正经地亮出自己发达饱满的肱二头肌,威胁之意浓厚。
曾经在冰球场上一杆雪杖打遍无敌手的余曜:……
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找上休伯克是否正确。
虽然但是,这个人怎么看上去有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
余曜忍不住上下打量几眼,暗暗将眼前正在秀肌肉的棒球帽青年跟自己曾经在赛车比赛视频里看见过的那个充满热血和激情的年轻冠军图像进行对比。
其实早在试车之前,余曜就已经认出了在看台上盯着自己赛车不放的熟悉面孔。
但凡玩过赛车,尤其是近些年关注拉力赛的,大概也没几个不认识这位拉力赛场上的新秀。
毕竟这可是在去年以一辆配置老旧的淘汰赛车一口气拉爆现今最高配置的明星俱乐部强捧选手,一举拿下了东归赛道之王称号的赛车界黑马。
自己想要去东归赛道的话,休伯克无疑是最合适的领路人选。
但休伯克显然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
余曜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
还是在注意到休伯克的目光不停地流连在自己的赛车上,神情里有失落有不甘,还有几丝隐隐约约的羡慕嫉妒恨之后,心念才动了动,大概猜出了点端倪。
“休伯克,”余曜决定换一种对方能懂的简单沟通方式,“你很喜欢我的赛车吗?”
他的语气直白又温和。
休伯克本来就在看着那辆火红火红的赛车出神,潜意识地连连点头,“当然!要不是——”
下一秒,青年反应过来,猛然激动。
“什么意思,你愿意把赛车转卖给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休伯克甚至已经想好自己要把什么东西卖掉才能凑够钱买下这部赛车了。
但余曜却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份礼物是来自大家的心意,他卖什么都不可能卖赛车。
休伯克才要兴奋的眉眼一下耷拉下来。
“你就是在拿我寻开心!”
棒球帽青年愤愤地一屁股坐回台阶上,眸光闪闪地紧盯着少年的背后,“我早晚有一天会挣够钱买到比这更好的赛车!”
简简单单一句话试探出休伯克的心意,余曜差不多就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看上去脾气跟雅克差不多坏的家伙了。
说起来也够巧,自己似乎总是能遇到这种容易炸毛的新朋友。
好在他们好像都很好哄。
余曜很随意地坐到休伯克身边的台阶上,一开口就是财大气粗,“休伯克,我很喜欢东归赛道,如果你能带我去那里,或许我可以送给你一辆赛车作为报酬。”
注意到青年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赶在他指向自己的赛车之前,少年飞快补充道,“但是这辆绝对不行。”
休伯克大失所望:“为什么不行!”
对于这位未来可能的队友,余曜很愿意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
“因为这是我收到的夺冠礼物,”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好奇望来却始终没有上前打扰的一排脑袋,眼神柔和,“是我的朋友们一起凑钱才买下的。”
休伯克疯狂摇头:“可我就喜欢这辆。”
他想起少年刚刚驾车飞驰在赛道上的情形,代入了一下自己,酸得能拧出一整碗醋汁子。
“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都想好马上就来带它回家了。”
余曜也知道自己这次才是夺人所好的那个,难免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以请俱乐部重新为你改装一辆,和这辆一模一样的那种。”
那也不是这辆了。
休伯克心里难受,直勾勾地盯着赛车不说话。
余曜也很耐心地等待着。
两个不同赛道上的顶尖运动员并肩坐在大太阳下的台阶上暗自较劲,只不过他们一起看赛车的模样太专注,沉默之中气氛感十足。
休伯克的领航员、已经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盖伊就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摸摸拍了张,然后咳咳几声走上前来打圆场。
“休伯克,算了,”盖伊大力拍着搭档的肩,拼命地挤眉弄眼,“余已经拿出了他最大的诚意。”
一辆赛车动辄百万,这辆顶配版的更是高达八位数。
带个人去东归赛道就能换辆车?
世界上最定级的赛车手都不敢做梦这种好事!
错过了余,他们可不会遇见更大方的雇主。
休伯克当然能明白队友的意思。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难过了这么一阵子,见余曜请他出山的态度如此之好,诚意十足,心里难免就好受很多。
只不过多少还有点意难平。
休伯克憋了又憋,好一会儿,才憋出一条自以为过分的为难人计策。
“我听说华国人年满十八才能考驾照,”休伯克边说边翻手机,“我记得你的官方年龄还差半个月就满十八周岁。”
他确认了一下,抬眼时就对上少年似乎已经了然的澄澈眸子。
休伯克莫名心虚一下,但余光瞥见心爱赛车,就理不直气也壮地挺了挺腰杆,“想跟我去东归赛道?当然没问题!但我要在月底之前见到你的驾照!”
离月底还有二十来天。
去掉余曜成年才能考的限制,再去掉他的攀岩比赛时间,基本上就是要求少年国际驾照的三个科目几天之内一次过。
“会不会太苛刻了,”盖伊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余就算是会开车,理论科目也需要时间。”
国际驾照的理论科目和华国的本国驾照可大有不同。
但休伯克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也不打算占余曜的便宜,叉着腰站在了少年面前信誓旦旦。
“我不要你的全款赛车,我自己就有积蓄,如果你能在月底之前拿到国际驾照,就只需要出我不够的那部分。”
“休伯克!”盖伊一下急了。
休伯克一把按住搭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居高临下,“余,你能做到吗?”
这个要求听起来过分。
但休伯克似乎很急,他甚至忘记约定拿不到驾照之后的后果。
余曜看着面前虚张声势的棒球帽青年,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在生物馆里看见过的炸毛灰兔子,唇角都有点止不住地想要上扬。
但他很不喜欢自己此时的仰视视角。
少年强忍着笑意迈上了和休伯克同级的台阶,坦荡荡地平视对方。
休伯克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故意报复人的事情,心里虚得厉害,见状还以为余曜要认真跟自己理论,嗓音抖了下,“其实……”
其实月初也不是不可以……
他正打算让步,就见少年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摊开,莹白如玉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他心心念念的那把雕刻豹子头的赛车钥匙。
休伯克一头雾水:“啊?”
余曜歪头笑了下,“如果我在月底之前拿不到驾照的话,我会送你一辆同等配置的赛车,这把钥匙就是抵押物。”
休伯克愣住。
因为队友太大方而垂头丧气的盖伊眼疾手快地抢过钥匙,一把捂住搭档的嘴。
“那就一言为定!”
余曜的目光却停在休伯克的脸上。
似乎拗不过搭档,休伯克只得呜呜呜地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了。”
余曜笑了笑,走出几步跳下台阶,把自己成功搞定了一位东归赛道王者的事情说给了抓耳挠腮等待着的朋友们。
“虽然但是,这酬金可真贵!”
年纪最小的方昶忍不住地咂舌。
“也算正常吧,”半个社会人的常方毅对此倒是接受度良好,“咱们用的气步枪最贵也就十万左右,一辆好的赛车都要上千万,只能说赛车真是个烧钱的运动。”
说到这里,他隐晦地看了眼祁望霄。
毕竟这辆赛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货款都是打这位大佬的私人账户出的,足以见得,谁才是现场真正的有钱人。
不过小余应该也不差钱。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也都想到了这里。
嘶,有点羡慕。
柠檬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沸腾了一下,但想想这两人身上浓到散到散不掉的卷王气息,就又很快消散无形。
“不如我们一起合个影吧!”
秋聆歌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这么贵的车合过影,热情提议道。
余曜也正有此意。
少年很珍惜自己收到的这份礼物,很想把这样好的时光在此时定格保存。
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到了赛车前。
大家很自觉地中间的c位留给了余曜,又请了场地的工作人员帮忙,一连拍下了好几张满屏幕的笑脸比耶。
但余曜总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休伯克!可以过来一下吗?”
他突然望向观赛台的方向。
不明所以的休伯克和盖伊就接连跳下台阶走来,“什么事?”
余曜主动邀请,“你要和我们一起拍照吗?”
虽然不能把赛车送给休伯克,但一起合张影还是可以的。
休伯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顿了顿,心里莫名生出些暖暖的,绒绒的柔软触感。
“那也行吧。”
微微涨红了一下脸的棒球帽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挤到了陌生人中间。
但大家伙显然都很好说话,热情把余曜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新来的朋友,“别客气,就站这里!”
盖伊也接过了工作人员手里的相机,大包大揽:“来来来!大家看向我!”
余曜又一次看向了镜头。
盖伊一声大吼:“都笑起来!”
大家下意识地咧嘴,齐刷刷地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咔嚓——”
红色赛车和赛车前一群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笑脸就被定格在蓝天白云沥青跑道的大背景里,这张照片上传到网络上后,很快引起了网友们的十级地震。
群众的眼睛向来雪亮。
所以出现在余曜身边的陌生面孔没多久就被认出了真实身份。
【是我眼花了吗,站在余身边的居然是制霸东归赛道的休伯克】
【他们的背景里还有赛车!】
【不要告诉我余马上就要去玩赛车……他的攀岩比赛都还没有开始,下一个目标就已经定好了吗!】
大家都有几分喜出望外。
可紧接着,理智和关切都接踵而来。
【我是很想看小余玩赛车,但他还没有到法定领驾照的年龄吧,真的能开?】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在网上异常活跃的盖伊的解答。
盖伊嘴上没把门的,直接把余曜和休伯克的变相赌约漏了个底朝天,连一辆赛车的巨额赌注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一大票网友们当时就目瞪口呆。
【卧槽,一辆赛车!】
【这赌注也太豪横了吧】
【让我算算,小余拿到一个奥运冠军的国家队奖励大约是……省队奖励大约……企业赞助可能有……】
【他说不定赌上了自己整场奥运的收益!】
赌上一辆赛车,就赌驾照三科目一次过?
不少考驾照被卡n次的苦手当场就流出了一把辛酸泪。
【鬼知道我居然卡在科目一好几次了】
【有卡在科目二的吗,举个手】
【科目三没过的集合!】
这还是大家伙第一次感觉到离余曜原来也可以这么近,兴奋之余,踊跃地分享起了自己考驾照的各种经历。
也有很多脑筋灵活的驾校培训基地马上嗅到了商机。
所以余曜再打开自己的商业合作邮箱时,冷不丁就被蜂拥而至的邀请函糊了脸。
其中不乏言语暗示自家基地跟汽联关系匪浅,师资雄厚,绝对包过的。
不是,自己看上去像是考驾照不过的那种人吗?
余曜越看越是一脸的黑人问号。
第224章
余曜不是不能理解自己每次进入新领域后,网友们对他可能取得成绩的担忧。
毕竟老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在进入新的领域后就能很快适应并且取得成绩。
但一个驾照而已,自己又怎么可能考不过。
余曜草草往下翻阅了几下,见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就啪得一声关上笔记本,起去接水。
爬满雨水的落地窗上,映出的少年脸上神色淡淡,一看就是对赞助商提出的高额佣金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余曜也确实不怎么关注这些。
在他眼里,钱够花就行,多了能做实事更好。
所以发现自己想考驾照的消息才传出去就收到了这么多的合作邮件后,他也只是打算照旧把这些事情一股脑都交给赵威明处理。
比起一门心思去数自己账户上有多少个零,余曜觉得还不如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利用好剩下九天难得的空闲假期才是正经。
考驾照和攀岩比赛都是迫在眼睫的事情。
但如果非要把自己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按照重要次序和日程排个序,相比较比赛结束,年满十八周岁之后才能开考的驾照,余曜觉得,还是摆在面前的攀岩比赛更值得关注。
这可是自己参加本次奥运的最后一场比赛。
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一个最完美的收官结尾。
至少一块金牌是绝对不能少的。
余曜沉思着,低头看向自己正端着水杯的手。
指节修长,皮肤白皙,卖相是还行,但指腹处前年在酋长岩上日日夜夜磨出的茧已经长平不少,得亏有奥运前的高强度集训才又有了要重新变硬的趋势。
或许自己这几天可以把时间都消磨在岩馆里?
但是这里离最近的岩馆又有点太远了,接下来几天的天气还都很糟糕。
赵教前些年受过伤,一到这种天气就胳膊疼腿疼,出门就是遭罪;宋教年纪又大了,这种天气状况还劳动他老人家好像也不太好……
余曜正想着,一股淡淡的灰色香根草气息从背后对抗着窗外暴风雨的冰冷气息扑鼻而来。
“起风了,怎么还站在这?”
余曜一回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神情,肩膀上就被搭上了一件带着同样淡淡香根草气息的薄外套。
“二哥。”
余曜很习惯地任由来人替自己把外套披好。
祁望霄眉眼温和,肩膀上扛着小七,黑猫毛茸茸的尾巴缠绕在他的喉结位置,一下一下拂动着,看着就让人手指痒痒。
“有什么心事吗?”
余曜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猫尾巴。
结果扑了个空。
黑猫灵巧地一抽尾巴,少年的指腹刚好就抵在了青年喉间那块正在滚动的凸起,触手细腻温热,像最润泽的羊脂白玉一般,却又会上下滑动。
手感很好。
余曜不受控制地摸了摸。
下一秒反应过来之后,少年飞速抽回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地望向窗外雾气蒙蒙的磅礴雨幕,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做过。
“这样的天气,”余曜努力压下从脖颈一路漫上脸颊、耳根的热度,想到自己的计划就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出门,也没有教练。”
其实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的是在家里睡大觉。
席卷一切的凄风苦雨把温暖卧室隔绝成小小的一方天地,如果搭配上一盏暖黄的灯,热茶,再有一个可以畅谈心事的人……等等,说好的睡大觉呢。
余曜连忙止住了自己脑海中开始跑偏的想象,却还是忍不住从余光里不着痕迹地瞥了祁望霄一眼。
见对方始终面无异色,才松了口气,撑着下巴把手伸出窗外,放任冰冰凉凉的硕大雨滴顺着自己的掌心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耳根红彤彤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故作镇定的兔子。
祁望霄自然也不会揭穿。
只不过比起因为这一点意料之外的触碰而心生欢喜,停驻不前,他更习惯于直接替少年解决问题,提供一切困难的有效解法。
青年别过脸,不去看落地窗里同样耳尖红彤彤的自己。
“我打电话叫车。”
“至于教练,”祁望霄显然也想到了赵威明和宋双成的身体状况,温润的嗓音里难得透着几分为难,“等去了再说。”
也是,行动起来总比坐以待毙强。
余曜很快摆脱掉那点还未成形的曲折心思,转身去屋里收拾自己的攀岩设备。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一个绣着胖嘟嘟黑猫的镁粉袋,一只可以别在腰间的保温杯,差不多就是他玩抱石的全部家当。
他跟着坚持要去的祁望霄一起出了门。
安保团队的司机就驾驶着车,孤注一掷地闯过瓢泼大雨,呼啸着冲向离奥运村最近的岩馆方向。
一路上,雨越来越大。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顶上迸射出清脆声响,仿佛在奏响一首急促的交响乐,车窗外的能见度更是低到惊人,一道道蜿蜒透明的水痕将窗外的全部世界冲刷得一片迷蒙。
余曜出门前没有看本地的天气预报,还不知道自己此时正穿行在f国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里。
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会被道路的积水困住。
作为曾经在f国常住过好一阵的资深运动人士,他很清楚和网上水军宣传的不同,f国的公共交通设施十分落后,大雨漫灌地铁的新闻时有发生,路上积水也是常事。
好在他们今天坐的是底盘高的suv轿车,应该没有这种烦恼。
余曜留神倾听着车外的声响,尤其关注车轮破水时的哗啦动静。
这辆具有越野性能的suv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哪怕车轮不时地轧入水坑,呲起大半人高的晶莹水墙,高大流畅的车身始终保持着平稳,很快将颠簸水坑甩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有惊无险。
余曜此时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渐渐放松了心态,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模糊的哥特式建筑影子出神,暗暗复习起自己攀岩时的各种技巧。
一旁的祁望霄见状,也悄悄放轻了自己在笔记本上处理文件时的敲击键盘动作。
温暖宽敞的车内一片岁月静好。
但在这辆suv的目的地,奥委会指定的赛前训练岩馆里,负责蹲守运动员赛前训练的媒体记者们此时几乎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我看不会有人来了!”
有人把摄像机往外壳湿漉漉的包里一收,一脸怨气,“这么大的雨,除了我们这种住在附近的,还能有谁来?”
“是呀,雨太大,比赛还有好几天,我看今天不会有人来了。”
“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我看,我们直接回酒店休息吧。”
唱衰的论调弥漫在蹲守的人群里。
哪怕知道余曜有可能会出现,望着门外让人仿佛置身于洪荒之中的如注暴雨,绝大多数记者都打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回酒店吧。”
“诶,你的伞借我蹭蹭!”
“打什么伞,你不是穿了冲锋衣吗,把帽子戴上就行。”
“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不需要打伞的好不好,至少我的设备器材都需要伞!”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如热水般滚了又散,一大清早就匆匆来蹲人的媒体记者转眼就散了七七八八。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
临街二楼的咖啡卡座里,《点岩》周刊的记者计航就正在摆弄自己的直播镜头。
因为迟迟没有运动员出现,直播间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猫三两只,不少还是攀岩的骨灰粉,在弹幕里嚷嚷要是余曜一直不来的话,让计航带着他们去逛逛这家岩馆。
计航一一好脾气地应下。
只是在弹幕不断催促时,还是忍不住分神望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再坚持:“再等等。”
【还等什么】
【这都快中午了,小鱼不可能来了吧】
【雨越下越大了,其他运动员都没来,小鱼前一阵赶趟儿似地参加了一堆比赛,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弹幕看上去有理有据。
但不知为什么,计航就是莫名觉得,谁都可能会不来,但余曜一定会来。
这种坚信没有依据。
计航只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h省选拔上见到余曜时,那个名不见经传被所有人忽略,却给全体观众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和惊喜的鲜亮少年。
他也一直关注着余曜的成长之路。
和这些年遭遇的种种困难相比,倾盆的暴雨算什么,根本就不可能阻挡余曜赶来岩馆备赛的决心。
计航心里这样想,却不好明目张胆地替余曜立flag。
他只是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安抚着弹幕里越来越焦躁的气氛,想要在少年出现的第一时间,捕捉到以天地暴雨为背景的,少年一往无前地出现在岩馆前的现身照片。
但弹幕里的不耐烦还是满到了溢出屏幕。
右上角的观看人数不断减少。
就连摸过来想要远程关注的同行都失望地退了出去。
【我们去逛岩馆吧】
【主播,再等下去,小鱼也不会出现的】
【哎呀,这么大的雨,小鱼不可能会来的啦】
稀稀拉拉的弹幕不断飘过。
计航甚至收到了远在国内的主编发来的消息:“不用等了,f国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就算是为了安全,华国队也不会让余曜出门的。”
二楼的一扇窗户在此时被大风吹开。
系着黑领带的服务生手忙脚乱地从咖啡吧台出来去关窗,短短几秒的功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这雨也太大了!”
头发微卷的年轻人摇头晃脑地对全场唯一的客人笑着抱怨。
计航的心都凉了半截。
算了,可能确实是天气的缘故。
计航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打算把支架卡住的手机拿过来,到岩馆的内部走几圈,也好给这一次的直播留一个圆满的收尾。
但还没等他将手机从支架取下,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难道——
计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举起支架,快步走到栏杆边。
低头时就见一辆车身线条粗犷,充满了力量感的suv轿车打着刺眼的白灯,一路穿破重重雨幕,精准无误地刹停在了一楼岩馆的正门口。
【这车帅气!】
【这么大的雨居然真的有人出门】
沉寂半天的弹幕一下热闹起来。
计航的心也怦怦怦地重新急促跳动。
难以言喻的第六感一刹那袭上心头,他顾不得解释,举着支架就从旋转玻璃楼梯一路小跑来到了岩馆大门口。
【主播怎么了?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啊啊啊,该不会是小鱼来了吧!】
直播间仅存的观众们惊喜地敲动着键盘。
suv的车门也在此时被骤然推开。
“砰——”
轻微的一声响,一朵足以容纳两个人的大黑伞如花般盛放在声势浩大的雨幕中,溅起一片片水花。
来人的面容被遮挡一瞬。
但等伞面再抬起时,计航的摄像头屏幕里就出现了一张所有观众都耳熟能详的俊秀脸庞。
弹幕静默只一瞬,瞬间爆炸!
【啊啊啊啊啊】
【是余曜!】
【他居然真的冒着大暴雨来岩馆了!】
仅存的观众们敲打出成千上万的气势。
计航激动地屏住呼吸,手一抖,少年撑伞走进岩馆,背后是漫天盛大雨幕和投射出两道白炽光柱的suv汽车的照片就出现在他的手机相册里。
计航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张故事氛围感拉满的照片一经上传,一定会为他们周刊吸引来难以想象的巨大流量。
但此时比发图更重要的是搭讪。
计航兴奋地在心里感谢了下那些没有坚持到底的同行,拉拉领带,鼓起勇气上前自我介绍。
“你好,余曜,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采访过你的记者,《点岩》周刊的计航。”
计航很聪明地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他是在h省选拔赛时采访过余曜,但那已经太久远,倒不如把话说得含糊些,说不定还能引起被采访对象的回忆和注意。
余曜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停了下来。
那双清凌凌的琥珀色眸子如同一面照彻人心的镜子。
计航莫名心慌一下,又很快打起精神,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马上就要比赛了,请问一下,方便我作为随行人员记录一下你的备赛训练日常吗?”
计航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
但不厚脸皮的人是当不了记者的!
他边维持着和善笑脸,边绞尽脑汁琢磨要怎么跟眼前人拉关系,怎么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
见余曜一直没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第一句起了作用,马上就在脑海里开始疯狂组织语言,试图夸大一下自己最初的报道作用。
计航心里很清楚,只要能采访到余曜,他今年的KPI都能超额完成!
而且,对于体育记者而言,再没有比独家采访到余曜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怀揣着这样简单美好的心愿,他紧张激动到手都有点抖,引得弹幕一片吐槽。
【主播冷静!】
【哈哈哈,怎么可能冷静,我要是能被小鱼记住,我也冷静不下来】
事实上,余曜压根就没想起来眼前记者到底有没有采访过自己。
他接受过的采访实在太多了。
打过照面的媒体记者更是数不胜数。
毫不夸张的说,体育界与他专业相关的知名记者百分之九十往上应该都曾经出现过在他比赛现场的采访人群里。
唯一能让他停驻的理由,是眼前人熟悉的华国口音以及黑发黑眼的东方面孔。
对于同胞,余曜一向宽容友善。
所以在计航还在绞尽脑汁的时候,余曜就已经语气温和地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
“只不过,”少年也有自己的要求,“也希望您能尽可能地不要干扰我的训练。”
计航愣了下,大喜过望,“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他乐颠颠地跟在余曜身后一起进了岩馆。
岩馆老板也没想到这么大的雨天还会有人光顾,正在指挥工作人员清理岩壁,见余曜来了,高兴之余,也有点头疼。
“只有这,这,这几面岩壁是清理完成了的,”岩馆老板殷勤地把人带到了软垫前,“其他的还要等一会。”
余曜打量几眼,说实话,有点失望。
基本上都是v8-v10左右的线路,换算一下最难也只有5.14a出头。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余曜觉得自己没必要挑挑拣拣。
他把镁粉袋系在腰间,把水杯交给祁望霄,热身一会之后,就走到岩壁前开始观察路线。
少年仰头思考的背影专注认真。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计航和直播间里观众们一起紧张起来,在余曜终于伸出手时激动不已。
可偏偏就在此时——
“等等!”
一道熟悉的久违嗓音从身后传来。
是他!
才抓住出发岩点的少年一下回了头。
第225章
这声等等一出,还没等直播间的观众们反应过来,分明已经摸上岩点的少年立刻就冲出了屏幕之外。
【是谁?】
【这声怎么有点耳熟!】
【快点把镜头转过去,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让小鱼放弃攀岩马上回头!】
弹幕里议论纷纷。
举着手机支架的计航则是在回头的当场霍然起身,满脸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是的,不是他怎么来了,而是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计航很确定自己昨晚睡觉之前还在吃瓜群里刷到过这人刚刚死磕成功优胜美地公园里那条定级为5.14c的“灾难”路线的新闻。
据他所知,从j州到f国至少也需要整整十二个小时。
现在才不过是上午十一点半。
这人来得也太快了吧!
计航在心里哇哦一声,赶忙将镜头对准来人,连珠炮似地开口解释,“这就是国际上最擅长制定动态线路的鬼才唐清名,他是第一个完攀酋长岩路线的华国攀岩运动员,更是余曜的挂名主教练……”
其实哪里用他解释,观众们早就听见了画面之外余曜的那一声“唐教”,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呼,可算是赶上了。”
镜头一转,所有人就见到这位被淋成落汤鸡的不速之客脸上洋溢着终于见到徒弟的灿烂笑容,他胡乱把沾满雨珠的冲锋衣帽子一掀一脱,只穿着件T恤衫就走近前来。
“小余,好久不见!”
是真的好久不见。
余曜上一次见自家教练还是在x-games的比赛上,算算都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半的时光。
能在岩馆里得见故人,酋长岩上曾经的日日夜夜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余曜轻轻地抿了下唇,唐清名就猜出了徒弟的些许心思。
他擦了擦手,把临出发前应某些人之请特意拍摄的照片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
“艾莫斯和老迈尔斯很想念你。”
余曜探头去看,就见照片里胖乎乎的老迈尔斯正强压着臭着脸的艾莫斯高举起一盘加满番茄酱的意大利面,喜笑颜开地对准镜头比心。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背景里的山石边缘上,分明有一二三四五只棕黄色的胖鸟正在探头探脑,张大嘴作“呱啊”状。
余曜琥珀色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
“这是?”
“你都有两年没去酋长岩了,小西一家都添新丁了。”
唐清名调侃笑道:“这下子西点林鸮的四个字可都用完了,你要是还想给这个小不点儿起名,怕是要好好动动脑筋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
余曜顿了顿,心底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过去,一种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两人间的寥寥几句对话也让直播间里不少追过那场黎明之墙冒险的观众们梦回当初。
【猛女落泪,原来真的已经过去好久了!小西家的三胎都生出来了,我还记得小鱼冒雨攀爬,到达山顶时天边出现彩虹的感动!】
【呜呜呜,泪目,小鱼,我们什么时候回酋长岩再看看吧】
【一人血书,小鱼真的不要一直赶路啊,偶尔我们也可以回去看看,那些来时路上也有很多牵挂的】
彻底沦为画外音的计航看着弹幕,也想到了自己当时喝着咖啡,熬着大夜,就为了盯着屏幕上一点点徒手向着悬崖峭壁不断前进的少年背影,忍不住揉了揉眼角。
屏幕内外的气氛突然变得煽情。
还是余曜自己最先从这种怀旧的气氛中醒过来神,看着自家教练允诺道,“我会找时间回去看看大家的。”
他答应得似乎很轻易。
但这并不是说余曜不重视亦或者只是说说而已。
他其实早就把故地重游的计划放在了心里,只是一路走来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一一实现而已。
只不过现在看来,感情债这种东西好像只会越欠越多。
别的不说,光是动物界就有小西一家鸟,虎鲸三大只,还有正在跟星辰约会的橙子糖……
余曜努力挥散掉满脑门的官司,说起正事来,“唐教,你是来帮我训练的吗?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运动员训练时必须有教练在侧是华国队的铁律,赵教和宋教都来不了,唐教反而出现在这里,显然只有这一个目的。
余曜很肯定眼前的教练一定是为自己而来。
唐清名挑挑眉,对此不置可否,但却很自觉地走到了岩壁下教练应该站在的守护位置。
只不过他的画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拽和恶劣。
“希望你没回酋长岩的这两年还没有忘记曾经在酋长岩上学会的技巧。”
余曜弯了下唇,没解释,只是很快继续起了自己之前就在进行的事情。
师徒间的叙旧短暂温馨。
少年攀岩的背影却是一如往昔般果断凌厉。
只是5.14a的线路而已。
余曜仰头看着这条曾经困倒无数岩馆来客的高难度路线,几秒钟,脑海里就出现了好几种可供攀爬的路线方案。
高速计算的大脑当机立断地择定出其中最适合自己的那个。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余曜就已经抓住了标志起步的红色岩点。
他蜷了下身体,用脚尖触碰岩点起步后就一跃而起,久违的失重感随即激活了在岩壁上不断攀升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愉悦。
余曜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实现共同的目标而活跃努力。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有成就感。
尤其是成功抓住top点的那一刻——
余曜一路攀爬到在岩壁路线的最上方才停了下来,他灵活地转过身,背靠岩壁维持住抓握top点的平衡。
唐清名适时看了眼计时器,少年居然只用了一分半就成功完攀了自己作为热身的第一条线路。
“还不错。”
唐清名看不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但弹幕里的观众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笑嘻嘻地大肆拆台。
【哟哟哟,什么叫还不错】
【唐教你知道你的嘴角比AK都难压吗】
【这是什么傲娇教练,明明就满意得不得了,偏偏还要端着说一句不错,承认吧,我们的小鱼就是超级厉害!】
【就冲余曜这个利落劲儿,我瞅着攀岩的功夫一点都没落下,这枚奥运金肯定还是咱们的!唐教你有本事在奥运会领奖台上也说还不错啊】
各式调侃的语气看得计航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没忍住自己的分享欲,像往常把手机拿到同事面前一样展示给了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祁望霄。
等反应过来之后,才讪讪地道歉,火速抽回手。
但祁望霄早就看清了弹幕里的字眼。
青年自动忽略掉了有关唐清名的部分,剩下的部分就勾出如画眉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
计航偷偷瞥了好几眼,很是好奇这位总是和余曜同场出现的大佬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不过作为媒体人,他比观众们了解得多的多的多,不止知道祁望霄的身份,还知道他和余曜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要不然的话,之前祁家为什么把植物人苏醒的希望都寄托在余曜身上?
又是什么人才能唤醒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计航不敢深想,唯恐自己当真窥破些不得了的隐秘。
不过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余曜又不是靠牺牲个人隐私来获取名气的明星网红。
他的每一分荣誉,都是靠他自己真材实料地挣来的。
君不见这种百年罕见的大暴雨,整个奥运村都没有第二个运动员来岩馆备赛,偏偏住得最远的余曜风雨无阻地赶了来,二话不说就开始训练筹备。
就冲这股劲儿,还有谁!
“好!”
计航在少年又一次完攀一条5.14b的线路时用力鼓掌,主动地充当起了气氛组。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都在纷纷叫好。
他们没有忘记在兴奋之余把直播链接慷慨地分享出去,屏幕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很快就开始以指数倍的增长速度直线飞升,不多时就达到了惊人的百万观看量。
而这个数据还在不断增长。
不少原本退出去的媒体记者看见这一幕都后悔到捶胸顿足。
他们想要再出门。
但外面的雨更大了,f国官方也发布了建议市民无事不要外出的道路大规模积水通告。
“这下好,”最先提议大家离开的记者躲在自己的卧室里不敢出门,“我怕我出去就要被人蒙上麻袋打!”
他后悔到肠子发青。
如果之前再等等就好了。
再等等说不定就能蹲到余曜了。
话说回来,这么大的雨,余曜为什么会来岩馆!
明明大家都没有来训练的好不好!
濒临崩溃的记者不知道的是,其他要参加比赛的攀岩运动员此时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崩溃。
远在优胜美地公园,此时正在呼呼大睡的艾莫斯大半夜的就被一群旧日朋友的消息震动吵醒。
打开一看,全是吐槽自己终于遇到了那位绝世卷王。
顶着一头鸡窝毛睡眼惺忪的艾莫斯看着看着就乐了。
他敲敲打打,只用一句简简单单的反问就让大家成功闭了嘴:【黎明之墙上的大雨都没有拦住余,他怎么可能不去岩馆呢】
奥运村里,原本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出门的攀岩运动员们在收到这条回复后沉默了一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推开房门穿上了雨衣。
不管怎么样,输人不输阵!
大家苦哈哈地顶着瓢泼大雨赶往岩馆。
以至于没多久,余曜就发觉到岩馆里的人好像渐渐多了起来。
大家居然都来了?
“这么大的雨,”少年看了眼被打得噼里啪啦的窗,不由感慨,“大家都好勤奋。”
看来自己也要更勤快才行。
余曜很快继续埋头磕线。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拳头都in了。
但还是不得不咬牙跟着余曜一起卷起来。
f国的暴雨一连下了八天,本该人迹罕至的岩馆就爆火八天。
还以为这个月要亏损的岩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按理说应该生龙活虎的攀岩运动员们则是个个苦不堪言。
顶着暴雨天天陪着打卡就算了。
为什么余曜住得最远还能来得最早。
来得最早还一点都不瞌睡,整个人从早到晚都精神奕奕!
无数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黏在余曜背后。
他有所察觉,但毫不在意。
反正比赛都近在眼前了,有什么不满和看不惯,大家完全可以赛场上见真章。
又一次经历复杂目光的集体洗礼时,从5.14d路线上跳下来的余曜毫不退缩地望了过去,结果反而是对方先收回了视线。
就这?
余曜有点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少年琥珀色的标志性眉眼弯成了下弦月的清泠弧度,好看是好看,就是多少有点欠揍。
“你你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一个红头发黑眼珠的高大青年愤怒不已地冲到了余曜面前,一米九的身高直接将少年逼进阴影。
【我天,明天就要比赛了,这人想干嘛】
弹幕一下轰动起来。
第226章
眼见红头发维克多气势汹汹地冲到余曜面前,高高挥舞起斗大的拳头,直播间观众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人要打人!
担忧和紧张瞬间爬上心头。
【有没有人能管管!】
【我天,小鱼快跑!】
【别冲动!赛前斗殴会被制裁的!】
雪花似的呼喊弹幕纷纷扬扬,却都落不到暗潮涌动的岩馆现场。
与直播间里集体干着急的观众完全不同,岩馆现场,来自不同国家的运动员此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与维克多相熟的西方面孔大多紧皱眉头,也有人下意识地朝这边快步走来,看上去似乎是打算来阻拦维克多的一时冲动。
但与余曜有着同样出自东方的容貌的几个,几乎个个都原地不动。
仔细看,甚至还能从他们的神情来辨别出不甚明显的幸灾乐祸和暗暗期待在里面。
一看就是r国/h国的坏家伙!
计航愤愤想道,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拦在余曜面前的红发选手身上。
余曜的目光此时此刻也落在这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身上。
说陌生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相熟。
事实上,余曜早就从各类比赛视频上认识了这位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在抱石项目里极其罕见的超高个子选手。
因为这个身高,哪怕维克多的世界排名常年在五到十名之内徘徊,余曜都一直觉得,维克多的攀岩能力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水准。
毕竟世界级比赛的定线会综合考量所有选手的身高,太高或太矮都会很吃亏。
余曜自己就曾经吃过年少个矮的亏,在h省选拔赛上卡死在起步位置怎么都上不了墙。
维克多的弱点则是在身量太高,除去可以暴力破线的情况对他而言可能会有些便利,绝大多考验肢体灵活度和空间严格受限的线路对他而言都是一记绝杀。
但维克多偏偏就是能靠自己号称力量感天下第一的手指杀出一条血路,以勇于冒险的硬朗风格风靡整个抱石世界。
余曜曾经研究过维克多的比赛视频。
一直以为对方应该是一个性格和比赛风格同样稳健的选手。
但现在看来,对方的脾气怎么好像很暴躁的样子。
余曜心里这样想,眼神就忍不住带出了点异样。
本来就在崩溃边缘的维克多看在眼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轰隆一下就垮了。
“我说!余!”维克多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能在家里歇歇吗!你都已经拿到四块金牌了!”
明明家里的金牌多到放不下了,还有黎明之墙的壮举护身,为什么还要带着大家一起卷啊喂!
维克多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
他好不容易才跟俱乐部经纪人请了几天假期,打算趁着这次来f国的机会,带自己快要结婚的未婚妻一家去定制挑选婚纱,并商量比赛后的结婚事宜。
现在倒好,因为余曜冒着百年大暴雨备赛的消息传出并上了热趋,他的经纪人强硬取消了假期,强迫他必须来和余曜一起备赛,美其名曰蹭热度的同时还可以避免被支持者们质问为什么不如余曜勤奋。
假期泡汤了。
婚纱定制也水了。
早就不满他行程紧密,常年没有时间陪伴爱人的岳母一家人心疼女儿,连夜带着他的未婚妻飞回o国,表示要重新考虑他们的婚姻可能。
好好好,你这个卷王!卷得我老婆都没了!
呜呜呜,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追上的老婆!我的老婆!
维克多打小就因为爱哭被认定为缺少男子气概,异性缘一直很一般,好不容易才追到女神成功脱单,现在却很有成为成为单身狗的危机,一把辛酸泪无处可诉,只能全部发泄在磕线上。
结果余曜不仅比他磕得多,还磕得又好又快,现在还对着他们这些被卷到的受害者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忍不了!
维克多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嵌着黑眼珠的眼睛框也红红的,“余!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几天吗!在华国放假犯法吗!”
他自以为自己这句质问气壮山河。
所以在看见余曜终于愣住时就没忍住,狠狠地吸溜了一下鼻子。
这一声鼻涕声甚至比质问更响亮。
赶来劝合的其他选手纷纷停下了脚步。
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愣住了。
【嘎,什么情况?】
【这人叽里呱啦在说什么,居然还哭了,怎么一脸血泪控诉的样子】
【好像是d国语,让我倒回去找找同声传译】
【小鱼是被问住了吧,这人太搞笑了,他也不想想他说了一大堆,小鱼有可能压根就没听懂】
维克多很快也想到了这一茬。
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大仇得报感一泻千里。
但他还是一脸郁卒地死死盯着余曜,仿佛非如此不能发泄出失婚大龄青年这些日子以来有被卷到的压力和不满。
他不知道余曜其实是听懂了的。
d国语多少也算是老牌国际语言,余曜虽然学得不精,但听懂这几句日常话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他怔住的原因是有朝一日居然亲眼目睹了一个比自己高上足足一头的一米九红头发壮汉在自己面前边怒吼边疯狂掉小珍珠。
余曜:……?
他有点不懂且大为震撼。
但见维克多的眼很快又红了,也只得摸摸口袋,默默递过一张卫生纸,绞尽脑汁地酝酿语言。
“你别哭了,”余曜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正常的训练而已,为什么会有人哭着求自己休息。但看着这人哭得又着实可怜,少年莫名其妙地皱着脸,认真安慰道,“我一会就回去休息了。”
余曜本来就打算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倒不是全因为维克多的缘故。
只不过明天就是正式比赛,攀岩又是很耗体力的运动,早点回去的话还能早点睡觉,可以确保明天的精力满满。
维克多的哭求只是让返程提早了一点而已。
余曜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少年绝对没有说场面话的意思。
所以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镁粉袋系紧收进了背包里,又坐在软垫边把攀岩鞋也换了下来,然后走去水池边洗掉手上残留的霜粉。
只不过在经过的维克多面前时,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补了句,“所以你别哭了。”
怪瘆人的。
余曜努力忍住才没有去摸自己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维克多噙着两大泡眼泪,傻呆呆地目送少年离开的背影,一脸呆滞。
在场的其他运动员也都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余这就走了?”
【啊?这是什么离谱发展】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懵了。
【小鱼被这个红头发哭走了?】
【卧槽,我第一次见这种对付对手的手段,去对手面前哭吗】
【我刚刚真以为这个傻大个要动手,结果他怒气冲冲地冲过去就开始委屈落泪,高,实在是高,我要是小鱼我也受不了,妈呀,这是什么猛男落泪】
这个离谱的事情发展很快被传到了网上。
直播间的这一小段视频也成为网友们开启逐帧学的新教材。
结合着维克多已经被翻译成多国语言的原话,大家逐渐发展出了示弱说,以柔克刚说,眼泪威胁论,那些不为人知的新仇旧恨等等等更加离谱的猜测。
但网友们几乎都认可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发现,那就是——
余曜居然会因为眼泪心软!
【维克多这个五大三粗的红头发大汉都能哭到余曜心软,那是不是说……嘿嘿嘿,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懂了,下次想看余尝试什么项目,去他面前哭就好了】
【遇余不决,哭就完事!】
无数主打调侃的表情包也应运而生。
画面总少不了一个嗷嗷大哭的红头发火柴人和一个黄豆流汗的黑发小人。
网友们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哭就能解决余曜。
但是这位自打横空出世后未尝一败,仿佛生来就没有弱点的少年难得显现在世人面前的柔软一面还是让不少人为之动容。
有弱点的人或许不会成神。
但也因此才能以凡人之躯向神明正式宣战。
无限感慨之余,并没有多少人去好奇维克多崩溃的真正原因。
这让以哭包形象被送上热趋却没有成功吸粉的维克多又挨了俱乐部经纪人一顿狠狠的批。
但这回他没有再迁怒余曜。
维克多挨骂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直到大半夜从梦里惊醒都还在狠狠拍大腿。
该死,余不会真的是被我哭走的吧!
维克多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这位徒手征服过黎明墙的传奇少年正式对垒赛场时的惊心动魄,但绝对不包括自己掉金豆子把他哭走!
我的上帝啊,我都做了什么!
凌晨两点,维克多还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在床上嗷嗷打滚。
同样的风雨交加深晚,余曜却睡得格外香甜。
他的手机摔碎了屏幕送去维修,没上网,自然也就没看见网友们五花八门的吃瓜猜测。
准确来说,余曜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米九高的哭包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什么事不能接受,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开阔的眼界才更能让他包容所见的稀罕不同。
余曜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在赛场报道时再见维克多时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这让不少支持新仇旧恨论的吃瓜群众大失所望。
也让维克多本人难以接受。
凭什么!
自己昨天晚上辗转了一夜都没睡好,连未婚妻都没想就光想余了,结果他竟然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维克多人没动,眼神却无比怨念地追随着少年的背影。
这一幕果不其然就让某些什么都敢磕的吃瓜群众原地死灰复燃。
【我就说他们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不怎么认为,很明显,维克多看上去特别在意余,余却没多看他一眼,单箭头罢了】
【我猜一定是余在酋长岩上的表现征服了维克多,所以他才会念念不忘,激动落泪,哦,这是什么来自宿敌的惺惺相惜!】
擅于脑补的网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凑出了各种宿敌相见的曲折戏码,手快的甚至已经写起了同人文。
无意中刷到的祁望霄:……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少年回眸望来时的温和笑容。
小曜和维克多?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能脑补?
现在的网友们都那么无聊吗?
祁望霄难得眼尾抽搐几下,强迫着自己往下看,直到看见自己终于出现在某些文中并且作为主角之一登场时才松开了攥住拐杖的手。
只不过——
金盆洗手后全球追爱的□□大佬?死了都要爱的傲慢贵族?美强惨且性格扭曲却对主角忠犬不贰的病娇白脸?
祁望霄薄而不厉的唇都抿成一线,看着这些认识却陌生的字眼,鲜少为外界所动的心弦都狠狠颤了几下。
偏在此时——
“二哥?”
祁望霄手一抖,他的手机就遭受到了和余曜的相同的命运。
“看来也要去拿去修了。”
余曜有点惋惜地想要伸手去捡。
“我自己来,”祁望霄及时打断,努力捡起的同时飞速按灭了布满蜘蛛纹的屏幕。
青年的眉眼这才舒展了几分,“已经拿到号了?”
“嗯,比较靠前的出场。”
预赛一般是一组一起上,第一组其实也就是第一位。
余曜对这个号码没什么异议。
攀岩的比赛,他最多只参加过华国全锦赛,世界排名约等于没有,预赛轮在第一组再正常不过。
所以他也只是来拿走自己的设备。
余曜很快又赶回了候场区。
即将参加比赛的选手差不多也都已经赶到了这里。
余曜排在了最前面出场,所以他几乎马不停蹄就投入到登场前的热身之中。
少年目不斜视,动作标准。
一看就是没有被外事外物干扰缠身。
也看得维克多更加郁闷。
可郁闷归郁闷,他很快也投入到自己的准备工作中。
一个合格的运动员,把比赛放在第一位是最基本的素养。
舆论最核心的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现场的其他吃瓜运动员见状,也都陆陆续续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攀岩比赛的后台很快热火朝天起来。
很多人都憋着一股劲,尤其是以去年世锦赛的第一、二名坂本拓真和艾蒂安最为雄心勃勃。
余曜是有黎明之墙的成就在先,但他从未参加过任何大型的国际比赛。
人工岩壁和自然岩壁可是真的有壁,一点微妙的差距就足以决定胜败,自己要是能成为打破这位运动巨星不败金身的第一人……
有些人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就连维克多都对金牌很有想法。
不止是打败余曜的诱惑,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拿到奥运金牌就能说服未婚妻的家人,把未婚妻追回来。
各怀心思的运动员们不由地期待起余曜的出场。
已经等得着急的观众们也都在各大直播间里催促不已。
【快快快,我等着看小鱼拿第五块奥运金!】
一片焦灼的空气里,赛场的广播声姗姗来迟。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男子组抱石比赛正式开始!”
第227章
男子组抱石预赛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
运动员还没有入场,大台五套的解说员就已经就位。
先是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场白,紧接着就是针对赛项规则的讲解。
不同于其他国家转播台照本宣科的介绍,华国解说员再清楚不过后台的观看数据到底所为何来,所以赛事的讲解一开始就是贴着本国观众们的认知来。
“相信大家对于抱石比赛应该都已经有所了解,”解说员故意停顿了下,果然引发了直播间一片我懂我懂的欢笑附和。
解说员也笑:“但本次奥运的赛项说是抱石赛,其实并不是很恰当。”
“原本国际攀岩联合会释放的讯号是要将抱石和难度攀岩独立成两个单独的赛项,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最终依然沿用了上一届奥运的赛制,所以这项比赛的标准名称应该叫做个人两项全能赛。”
“除去大家都熟悉的抱石环节,我国参赛选手余曜在上午尝试完四条线路后,下午还需要参加难度攀岩的赛项。两个赛项各占一百分,按照选手们在两项赛事的总得分排名晋级决赛。”
简单介绍了一番规则后,镜头里的运动员们都已经进场。
解说员无意在此时就详细展开解说难度攀岩的规则,干脆话题一转,落到了所有观众们都关注的重点。
“看,我们的余曜已经站到了岩壁的一号线前!”
其实哪里用解说员提醒,画面里白T恤天蓝宽松短裤的少年甫一出场,实时直播间的弹幕转瞬间就振奋起来。
【啊啊啊,终于等到你】
【小鱼加油!小鱼必胜!小鱼冲冲冲!】
【我们小鱼就是最棒的!我们华国就是最棒的!】
数不清的加油字眼充斥屏幕,比潮水还要汹涌,充满了对本国运动员的敬意和赞赏。
比赛现场人声鼎沸的观众席里,支持余曜的呼声也是最高。
没办法,手握九块奥运金,正在冲击第十块的运动员在全世界都是瑰宝般的存在,更别说他还一直在极限运动的领域大放异彩。
“天才已经不足以形容余了!”
祁望霄坐在最前排,一片喧哗声里都能听见隔壁的观众信誓旦旦地大声道,“这块全能赛的金牌也一定是余的!”
祁望霄下意识看了说话人一眼。
结果对方见他有一张东方面孔,兴头更足,不断追问,“你是华国人?你们是怎么培养出余这样的运动员的?”
这话真不好答。
祁望霄文气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拐杖,哪怕他自己就是全世界唯二的另一个真正知道真相的人。
毕竟有些事往往是旁观者清。
祁望霄一直都知道,余曜在心里一直把自己的成功大部分归结于穿书世界里许许多多次作为运动员的训练经验。
但祁望霄从来不这么认为。
如果经验多就能拿冠军,毫无疑问,浸淫此道多年的教练们才该是领奖台上的最常客。
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竞技体育向来是残酷的。
依祁望霄看来,经验这种后天能够习得的技能在天赋和努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优越的天赋才能保证少年在不同项目间的融会贯通,一通百通;严于律己,孜孜不倦的勤奋刻苦则是将天赋完全发挥出来的真正利器。
但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
所以祁望霄只是笑着点点头,转而把目光重新放回台上。
他旁边的人愣了下,嘟嘟囔囔:“也对!余这样的运动员在华国一定是熊猫一样的国宝,怎么可能轻易告诉我们!”
话中的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祁望霄听在心里,唇角都轻轻扬起,还是视线对上了台上的少年,才稍稍收敛了些。
青年假做不经意地整理了下袖口的位置。
他在余曜面前一贯是重视形象的。
只不过这点动静在此时并没有引起余曜太多的注意。
余曜的视线只在祁望霄身上短暂定了下就很快收回。
原因无他。
吵。
太吵了。
实在是太吵了。
余曜被迫扫过满场欢声雷动的涨红面孔,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观众席离比赛台太近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物理伤害。
他的耳朵都有点被震疼了。
少年忍不住揉了揉耳廓,结果这个略显孩子气的动作顷刻间就引发了观众们更热情的调侃。
“哦,天呐,他简直太可爱了!”
观众席上欢快的姨母笑仿佛近在咫尺。
余曜:……
他选择面无表情地站着,等待发令员的指令。
攀岩比赛热度往往一般,其他选手有不少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滔天的热情,有人激动到脸红,也有人瑟缩地后退半步。
但大家显然都很清楚观众们集体暴动的原因,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队伍最前面的方向。
直到发令员的一声枪响,大家伙才赶紧走到各自的线路上,边往手上打粉,边观察自己的线路。
预赛和半决赛轮可没有决赛轮预留的可以提前两分钟观测线路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把观测线路的时间压缩到最短。
三号线的黑短袖选手干脆选择直接开爬,主打的就是一个先爬再说。
很快,其他路线的选手也都陆陆续续上了墙。
深灰色的岩壁上从左往右依次分布着数组路线。
选手们又是一起上场一起计时。
虽然大家爬的路线难度风格都不尽相同,但观众们还是很难不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最先起步的三号线选手不出意外地从观众群里收获到了最多注意,哪怕他的第一次尝试很快失败,也得到了观众们善意的唏嘘声。
其他选手的境况也大致相同。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反而是迟迟没出发的余曜。
如果换做是其他选手,观众们大概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催促,甚至可能因为等得不耐烦,直接喝倒彩。
但对象换成是余曜,大家反而肃然起敬。
“我猜他一定在憋大招!”
【小鱼绝对是在找最优秀的解法】
连唐清名、赵威明和宋双成三位在台下排排坐的教练相互交换了下眼色,眼底里都尽是从容。
大家不仅不急躁,反而因为余曜的停滞不前对少年接下来的表现产生更大的期待。
哪怕比赛已经开始了一分钟。
哪怕其他选手里甚至已经有人触碰到了低zone点,拿到了第一个5分,正在朝高zone点进发,尽可能拿到第一个10分,大家都还是信心满满。
“那可是余曜!”
绿眼珠的乔恩揽着自家哥哥的肩,猴儿似地来回摇晃,“余曜绝不出错!”
乔瑜被摇得头晕,却怎么都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就算是观察路线,也不需要那么久吧?余曜的大脑平时在攀岩路线的判断上就跟超级计算机似的,半分钟对他来说都有够久的,这都一分钟过去了。
教练们渐渐的也都意识到了这点。
唐清名还能稳得住,宋双成也只是扶了扶眼镜,被两人夹在中间的缓冲区赵威明长久不跟比赛,心里的不安最浓,眉头也皱得最紧。
“该不会又抽筋了吧?”
他想到黎明之墙最后那段时的意外,下一秒就“啪”地一下打了自己的嘴,“呸呸呸!乌鸦嘴!”
赵威明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乌鸦嘴名副其实。
因为余曜一直没出发的原因还真就是因为在他打算上墙的前一秒,正要迈开腿的一刹那,一股抽筋时才会有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如毒蛇般咬上了他的右腿。
一定是前几天的磕线强度太高了。
余曜最先想到这个原因。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赛制取消改革的通知是比赛前一个月才下达的,也就是说自己只剩下这几天的功夫研究这个之前就没怎么关注过的难度赛项。
其他选手之前或多或少从事过两项一起的训练,甚至有人本身就兼项了难度攀登。
余曜在难度攀登上却是个实打实的新人。
虽然攀岩技巧都是通用的,难度攀登从某种意义上说跟酋长岩上的大岩壁攀登基本类似,但到底是一个新项目,余曜也不敢托大,在岩馆备赛的时候把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难度攀登上。
当然了,抱石也没有落下。
一来二去,他的训练量是其他人的数倍,抽筋什么的好像就……也挺正常?
余曜一时动弹不得,干脆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岩壁的路线上。
他在脑海里模拟着不同的方案和路线,计算着自己的体能极限,很快就在意识里不厌其烦地将眼前的线路攻克了一遍又一遍。
基本上做到了一遍比一遍快,一遍比一遍尽善尽美。
出师不利对少年而言似乎完全没有影响。
受影响的满打满算就只有满场的观众。
随着岩壁上最简单的四号线被攻克,全程第一个单线路满分25分出现,大家伙的心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全靠一腔信任拦着,才没能当场催促嘘声。
可即便如此,祁望霄也听见了后排观众克制着的很小声的嘀咕。
“快呀!等什么呢!”
“好紧张,这条线很难吗?”
“余在等什么?还是他想一鸣惊人?”
观众群逐渐蠕动不安,焦躁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谁真的会觉得余曜是被眼前的线路难倒,他们只是单纯疑惑,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多数人都只是眼睁睁看着余曜不动如山。
然后,在只剩下一分半钟时,少年突然就开始了攀爬!
“啊啊啊啊——”
随着余曜蜷起身体,双手双脚触碰到那个贴满四个胶条的start位置起步,观众们激动振奋的尖叫声如约而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余曜已经成功了呢。
候场区里正在面壁的众人还真就以为余曜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条线。
维克多虽然有点奇怪余曜为什么会用时这么久,但很快,他的疑问就变成了,观众们的尖叫声为什么一波比一波高,比赛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比赛当然没有结束。
甚至一秒比一秒精彩!
缓解抽筋疼痛的几分钟里,余曜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面前线路的解法,效果也很显著,他上岩壁后的动作只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抓点,推起,勾脚,转身……
每一个动作连幅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呈现在观众眼里,就是稳稳当当钉在岩壁上的那道背影,每一寸轮廓用力时的弧度都完美如古希腊最崇尚人体美学的雕塑。
大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年人线条优美的手臂,富有张力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双腿上,不含一丝狎亵,满满的都是欣赏神色。
没有一个人舍得多眨哪怕一次眼。
玩攀岩的身体都漂亮。
但得天独厚到余曜这份儿上,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到底还是少见。
更别说这样具备独特骨感美的东方人骨架居然能分分钟就爆发出比其他组员更加强大的力量,在岩壁上如履平地。
不少人吃惊的舌头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来,岩壁上,少年骨节分明,被吊顶白炽灯照得如同雕刻品般的手掌就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最高处的top点。
余曜才在岩壁上回眸浅笑。
上方屏幕上就显示出了第一条线的最终战绩。
Lowest Zone(√)
Highest Zone(√)
Top(√)
总得分:25(满分)
姗姗来迟的战果弹指间快得猝不及防,旁边最早出发的三号线选手甚至才拿到自己的第二个zone点,离top还很有距离。
“这也太太太快了!”
【小鱼赛高!】
噼里啪啦的掌声汇就成场馆内连绵不绝的回响。
显然是余曜不出意外地拿到了满分。
维克多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很快又鼓舞起信心。
还有三条线呢!
他蓄足气力上了场,竭尽所能地同样完攀掉了自己的第一条线。
但余曜很快就完攀了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结束得也毫无压力。
维克多卯足了力气追,拼尽全力也拿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准,甚至把世锦赛冠亚军的坂本拓真和艾蒂安都压在身后,也才勉强跟余曜打了个平手。
前提是——不计算双方的尝试和脱落次数。
但维克多还是一下抖了起来。
下午的难度赛可是他的兼项,是他自己的领域。
余,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维克多单方面地把余曜当做了自己最强劲的假想敌。
余曜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在发觉维克多似乎颇为注意自己时战略性地选择了远离。
猛男落泪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眼见维克多跃跃欲试地想跟自己搭话,少年果断地选择跟着教练们一起尽快离开。
余这是在躲自己吗!
维克多一阵暗爽,咳咳咳好几声后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他甚至注意到余曜的某位教练临走时多看了自己一眼,对,就是玩户外很厉害还经常在国际大赛定线的唐。
维克多的信心更膨胀了。
他不知道唐清名只是单纯看他那头红毛有点眼熟,想到了总是跟在身后的某个人。
还以为是自己的出色表现引起了余曜的教练的关注。
下午的难度赛,自己要抓住机会!说不定就有可能赶超余曜!!
维克多想到金牌,暗暗下定决心。
同样的决心也出现在了余曜这里。
“不就是比拼在规定时间里谁爬得最高么,”面对教练们的担心,余曜拧着矿泉水瓶盖,一脸平静,“我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可能是满分只有一百分
早就做惯了150分卷子的少年不甚满足地想道。
但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228章
上午的抱石比赛结束在中午十二点,所有选手按四条线总成绩排名。
观众们在座位上一抬头,就看见大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余曜和维克多,还有一位x国选手以四条线全完攀的满分成绩并列第一。
散场的提示音里,收拾东西离席的观众们议论纷纷。
【呼,我就知道,余果然拿到了第一!】
【维克多这次也出息了!】
【诶诶诶,这个约翰尼是谁?我怎么没有印象?】
不少人都不可避免地被这匹突然闯入第一排行序列的黑马吸引。
余曜也注意到了这个稍显陌生的名字。
在他看来,维克多拿到满分并不稀奇,甚至可以说在场上的时候,余曜就已经遇见到了这个结果。
说来很巧,预赛的四条线刚刚好都是可以依靠身高优势暴力破解的技巧线,全都在维克多的舒适区之内。
如果维克多连这都拿不到完攀,完全可以哭着找块豆腐撞死。
但这位叫约翰尼的选手……
余曜把平板上的进度条往回拉,通过线路岩点的高度,轻而易举地估算出了对方的身高大约在163到168之间。
男子组很罕见的小个头。
偏偏却能在这次个子高才占优势的预赛轮里脱颖而出。
余曜在回程的车上把约翰尼的比赛过程反复看了好几次,都觉得这个似乎异常擅长动态线的选手攀岩的风格有点眼熟,好像近期在哪里看见过。
但仔细去想,又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
自己到底在哪儿看见过来着?
余曜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却怎么都抓不住稍纵即逝的灵感头绪。
还是司机师傅见少年坐在后座上一脸沉吟,甚至都忘记下车,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才惊呼道,“这人飞檐走壁的时候就像只猴子!”
荒岛上那一群猴子飞快爬上椰子树的景象瞬间浮现在少年脑海。
余曜定睛一看,还别说,司机师傅形容得相当到位。
约翰尼身材瘦小,在岩壁上又习惯用身体蜷缩起来一抓一蹬的弹跳动作,如果换上一身毛茸茸的棕毛,说不定真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只矫健灵活的热带猴子。
也算是很特别,足以让人一眼难忘的攀岩风格了。
余曜还是第一次见人类灵活化用动物的动作还能这么惟妙惟肖的,坐下等待上菜时难免多看了好几眼,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乔恩看见,都顾不得往嘴里扒零食的动作,惊呼:“小曜,你不会是想跟他学吧?”
这个熟悉称呼让祁望霄蓦得抬眼看了乔恩一眼,见余曜对此没有什么反应,才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余曜没注意到乔恩用了其他人很少使用的称呼,注意力都在问话的内容上。
“不会。”
少年没有想贬损同行的意图,但约翰尼的动作确实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我还是更喜欢舒展一些的攀岩姿态。”
猴子的动作敏捷,灵活,却也总是弓腰驼背,手脚不停,充满着未开化的野性。
已经穿上衣服开始直立行走的人类转过头去完全模仿猴子的举止,总给人一种退化回原始社会的奇怪感。
不过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约翰尼如果将这种还没有人尝试过的动物风格带到赛场上,没准就会给全世界爱好攀岩的运动者带来些新的启发,说不定就会有人喜欢他的独特风格。
余曜对此持开放态度,也无意大加评价。
感觉奇怪也只是因为从很多细节上看,约翰尼似乎是个完完全全的野路子,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科学的攀岩教学。
约翰尼的那个五大三粗教练更是一股流氓兵痞的恶霸架势,完全不像是什么正经教练。
余曜出神一瞬,见乔恩饥肠辘辘的目光已经黏在端上来的菜上,早就把刚刚的问话抛到爪哇国,就点到为止地住了口。
桌上荤素搭配的菜肴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余曜忍不住多看了眼那个在这种场合总是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默默陪伴的某人。
不得不说,自打二哥到来,还顺带着带来了华国的厨子,他们的伙食有了很大的改善。
祁望霄若有所感地抬眼回望。
视线相撞,两人同时眨了眨眼,正要笑起——
“小余,别愣着,赶紧吃啊!”
几个教练不约而同地从不同方位转动转盘,试图让最辛苦的徒弟赶紧吃上热菜。
余曜笑着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一上午的繁忙比赛就是最好的开胃剂,比赛和观赛了大半天的一桌子人很快就干掉了一桌子的菜。
大约二十分钟后。
“嗝——”
赵威明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看向徒弟,“下午还有难度赛,午休时间不多,具体的复盘就到晚上再说吧。你还没有参加过难度赛的正式比赛,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
唐清名也赞成,不过他还是有话要说。
“按照计分新规则,抱石拿到三个点就能拿到25分,如果按照预赛轮的难度,说不定你们拉开分数的关键最后会落在难度赛上。”
宋双成最是人老成精,目光毒辣,计划也最是稳妥。
“预赛和半决赛的名次都不要紧,小余你完全可以用这两轮来熟悉一下难度赛的现场,到决赛再发力。”
三个教练的意思都很明确。
难度赛说不定就是本次比赛取胜的关键,一定要稳扎稳打。
余曜悉数听取,但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
“预赛是为了淘汰部分选手,定线中规中矩,后面的半决赛和决赛才是重头戏,难度风格应该都会有所区分。至于难度赛,我心里大概有数,也会好好对待的。”
抱石越往后越难这种事,三个教练当然知道,之所以说得轻巧不过是为了减轻徒弟的心理负担。
但现在既然余曜自己都说出来了,他们也就不再避讳。
唐清名到底还有一重定线员的身份,对接下来的抱石风格有所猜测。
“这几年为了加强比赛的观赏性,动态风和跑酷风风靡赛场,但攀联不可能取消优胜美地的自然风和奥林匹克风格的线路,大概率会同时采用。”
“这样也好,”赵威明很是乐观,“小余没什么短板,百花齐放也不怕。”
宋双成也这样想。
但他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下午的难度赛。虽然知道余曜和自己以前带过的运动员都不同,心性最是坚毅,还是忍不住擦着眼镜欲言又止。
“总之一定不要着急,小余。”
他很清楚余曜的胜负心,大概率在下午的难度赛也会拼尽全力。
但作为教练,他总是希望徒弟能稳妥些,轻松些,不要总是那么累,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余曜能听得懂,即使不大认同也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宋教。”
一场简单的复盘就着餐后的茶水平稳结束。
“那就先散了吧,”赵威明这些年负责余曜的大小事宜,很有几分主事人的自觉,“也让小余休息休息。”
这个提议没有引起任何异议。
余曜回到已经开凉空调的卧室,把眼罩一戴,枕头一放,就争分夺秒地进入梦乡。
他打算用一场香甜的午睡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
余曜很快睡了过去。
同样在奥运村里,其他选手的复盘环节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去年世锦赛拿到第一、二名坂本拓真和艾蒂安在预赛轮发挥失误,分别有一条线没有拿到top,此时正被自己的教练训得狗血淋头。
维克多倒是拿到了满分,但因为赛前闹出的热趋,正被自家经纪人按在电脑前,面数据思过。
“那可是一千粉丝!活的!”
维克多的经纪人痛心疾首:“我自掏腰包给你买的僵尸粉也才一万个!”
“但不是还涨了几千新粉嘛,”维克多很不服气,“这也是活的。”
经纪人脸都绿了,“那能一样吗!你就算是都涨回来也掉了不少,这些新粉说不定就只是凑个热闹,那些老粉才是你的铁杆粉丝!”
他说着说着就给维克多下了最后通牒。
“下午的难度赛是你的兼项,你要是输给余,我就扣光你下个月的奖金!让你连追妻的飞机票都买不起!不,是连给朱丽娜的跨国电话都打不起!”
提到未婚妻朱丽娜,维克多瞬间投降,抽了抽鼻子再三保证:“抱石我可能不如余,但难度是我的强项,他一定比不过我!”
同样的保证也出现在约翰尼口中。
只不过相比较于维克多和自家经纪人看似严苛实则还有回旋余地的相处模式,约翰尼和自己的教练关系显然无比生硬。
只有官方提供的几样简陋家具的奥运村房间里,廉价食物的气息和刺鼻的难闻味道被空调赌注,完全没有散去。
约翰尼的教练坐在吧台上抽着雪茄,趿拉着冒着热烘烘脚汗味道的旧皮鞋,看着约翰尼瑟瑟缩缩地收拾桌上吃剩饭菜的样子就来气。
“约翰尼!”
他高声喊道,被叫住的少年就猛然一个激灵,“到!”
动作之快,仿佛喊慢一点就要遭受毒打似的。
约翰尼的教练显然对此很是满意。
只不过想到约翰尼在上午的比赛里并没有一鸣惊人,才要转好的心情就不美妙起来。
“下午比赛前,想想你的家人!”
教练吞云吐雾,威胁的方式简单粗暴,“只有你拿到了金牌,他们才能吃得饱肚子!”
约翰尼努力支棱的脑袋就耷拉下来,很是驯顺地大力点头。
“我会的,教练!”
他是真的很想拿到那块金牌。
奥运冠军对他而言,不仅意味着不用再起早贪黑和猴子们一起辛辛苦苦地摘椰子,还不用再遭受雇主时不时的鞭子毒打。等有了名气之后,自己和家人也不会再被那些有钱有权的大人物随随便便打杀掉。
在一个法律完全是薛定谔存在的落后贫穷国度,这是出身贫民窟的自己的唯一机会。
约翰尼用力按住鼓鼓囊囊的裤兜口袋,略显黯淡的浅棕色眼睛渐渐坚定起来。
墙壁上的时钟一格一格地跳动着。
下午两点,即将参加攀岩个人两项全能赛的选手们准时抵达场馆。
与他们同时抵达的还有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麻麻的观众人群。
“请大家有序排队进场,”广播里的女声字正腔圆,“攀岩男子组难度赛即将正式开始!祝大家观赛愉快!”
余曜在广播声里抬起头,入目就是候场室的电子大屏幕。
在他的名字后面,抱石一栏写着分数100,难度赛一栏还空着,等待着他用接下来的行动填写。
自己能再拿到一个100吗?
余曜琥珀色的瞳孔里光华流转,正思索间,就被人拍了下肩。
“谁?”
他回头,却没有看见人,被注视到的大家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自己。
什么情况?
余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229章
“怎么了,小余,在看什么呢?”
赵威明的话打断了余曜寻找拍肩人的视线。
余曜实话实话:“刚刚有人拍了我一下。”
这下赵威明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越过蹲在肩膀上的肥肥黑猫,努力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发出了真诚的灵魂质问。
“我一直在你后面,没看见有人过来啊。”
余曜:???
余曜:!!!
总不能是青天白日里见鬼了吧?!
余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刚刚的触感实在太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余曜都想把溜出去玩完全不着家的7878揪回来问问,自己的原生世界确定没有任何灵异元素吧。
但7878自打学会顺着网线爬就彻底放飞自统,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都是常事。就算真的回来,往往待不到几分钟就又提统跑路,还要美其名曰世界那么大,统要出去看看,不打扰宿主的个人生活。
余曜有时候都怀疑7878的意识体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活脱脱就是个稚气未脱的调皮鬼。
自己该不会是在雇佣童工吧?
少年忍不住翘了下唇角,正想着事,突然,右肩膀又被什么拍了一下。
不是吧,还来?
余曜在回头之前果断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那个拍自己两次的……毛绒绒?
等等,这个带毛还温热的触感!
少年惊得一松手,下一秒,被他一把抓住的小东西就从置物架上跳下来,跑了个没影儿。
但余曜视力极好,一眼就看清了捣乱是个几厘米长的灰色小毛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种个头不大,擅长攀爬的小动物。
“小余,没咬着你吧!”
赵威明这回也看见了那个小东西,见余曜伸手去抓,吓了好大一跳,赶紧过来查看少年的手指。
被咬伤在比赛前都是大事,更别说被动物咬伤还很有可能感染上疫病病毒!
翻来覆去检查几遍之后,见余曜的整只手完好无损,赵威明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极其不满。
“赛方太不靠谱了,怎么能把动物放进场馆里!”
余曜想了想刚刚被自己抓住后只会逃跑没有咬人的毛绒绒,“应该是被人驯养的。”
赵威明更生气了,“那到底是谁把动物带进来的!”
“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阴谋论,说着说着就作势要去找赛方的工作人员。
只是腿还没迈开,就被自家徒弟突然拦住。
赵威明不明所以,刚想说什么,顺着自家徒弟的目光就看见了约翰尼犹犹豫豫的身影和他怀里躲躲闪闪的毛绒团。
破案了。
余曜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怀里抱着的同样瘦瘦小小的灰毛猴子。
看来之前拍自己肩的应该就是这个小猴子了。
余曜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谁家好人会把猴子带进奥运赛场?
余曜倒也没觉得约翰尼是故意带猴子来抓咬自己的。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是个人都不能干这种蠢事。
但赵威明却如临大敌。
竞技场向来面上光鲜,但背地里喜欢使些龌龊手段的小人从来不少。
这个约翰尼看起来可怜巴巴,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故意伪装,要不然他带个猴子来赛场干什么。
赵威明清了清嗓子正要质问,但这次又是被自家徒弟抢了先。
余曜赶在自家教练开口之前主动走到了约翰尼的面前,“你好,约翰尼,请问这只猴子是你带进来的吗?”
少年的唇角仿佛天生带笑,语气听起来也很是温和,自带一种欺骗性很强的无害感。
“它似乎……认识我?”
不然的话,在场这么多选手,为什么这只小猴子只拍自己的肩膀,还是一连两次。
余曜并不是毫无戒心,只是在没有定论之前,他更愿意把人往好了想,并不想让教练直接把事情闹大。
只不过——
余曜看着对面因为自己的问话更加瑟瑟发抖的瘦小少年,不由得有点怀疑自己的试探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不应该呀。
余曜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试图酝酿出更温和的语气。
但约翰尼咬了咬牙,抢在他之前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磕出了令人牙酸的骨头碰撞声。
“对、对不起!”
约翰尼的通用语带着非常浓厚的口音。
他死死抱紧自己的小猴子,苦苦央求的嗓音听起来快要哭了一样,“波比它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告发它!它会被打死的!”
余曜一怔。
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约翰尼已经双手撑地,看上去很有几分余曜要是不原谅,他下一秒就要砰砰砰来上几个响头的架势。
被瘦小少年抱在怀里的瘦小猴子仿佛也意识到了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嗖的一下蹿出来,双手合十地在主人身边扑通跪好,一个劲地冲着师徒两人疯狂作揖。
有被一大一小下跪的场面震撼到。
余曜整个人被惊得心弦一颤,赶紧和自家教练上前拉人。
“你先起来,”余曜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尽最大努力地柔和着声调,见约翰尼坚持不起来,立即补充一句,“我没有受伤,也不会向赛方举报你的小猴子。”
约翰尼这才抱紧自己的小猴子,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
只不过他人虽然是站着,却把自己尽可能地蜷缩得很紧很小,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脑袋都要埋到胸口,像极了躲避棍棒毒打时的自我保护姿态。
余曜和赵威明对视一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都有几分沉重。
但当务之急是要堵住旁观者的嘴。
刚刚的一幕要是被人断章取义地传出去,一定会引起风波,不止是约翰尼的小猴子,他们两个当事人都要被卷入舆论漩涡。
幸好他们站在了拐角盲区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余曜环顾四周,一转头,就对上了维克多格外惊恐的目光。
余曜:……
他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把事情简短地说了说,“……误会一场,维克多,麻烦你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
维克多神情惊慌地听完了原委,这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在搞赛场霸凌呢。”
赛场霸凌是什么鬼?
余曜忍无可忍地抽了下眼角。
不过讲道理,如果他站在维克多的视角,大约也会这样想。
约翰尼突如其来的下跪举动实在是超过了正常人的想象。
余曜的目光在约翰尼露出的胳膊上顿了顿,很快就认出那些痕迹是纵横交错的鞭伤、烫伤和各种割刮疤痕。
也就是约翰尼的肤色棕黑,才不太明显。
再结合着约翰尼的国籍——
余曜从前就听说过某些落后小国的生存环境一塌糊涂,统治阶级贪婪暴戾,寻常平民生活困苦,人命如草芥,但具象化到自己面前,还是引发了难以言喻的心灵震动。
吉特小镇冬日里的那些流浪小孩又浮现眼前。
余曜再看向眼前这对仿佛只有彼此能够相依为命的少年和小猴子,眼底的神色都变得深邃而沉静。
这是面对无力反抗的弱者时的怜悯和同情,藏得很深,尽可能地不想让当事人因为察觉到而感觉难堪失落。
但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大家跟我过来吧。”
余曜把人都带到了候场区的角落里。
左右他们几个都是最后一组上场,站在一起也不突兀。
余曜尽可能地顾全到所有人的面子。
眼下他帮不了约翰尼太多,但尽可能把事情压下不闹大还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的。
见当事人真的不打算追究,约翰尼可算是找了主心骨,他一下接一下地抚摸安慰着躲回裤兜里的小猴子脑壳,嗫喏地解释起来。
“谢谢你,余,谢谢你没有告诉我的教练。波比不伤人的,它只是认出了你,想要打个招呼……”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
余曜一开始还以为约翰尼怕的是引发舆论的后果,但没想到他更怕的是自己的教练。
以及,“它叫波比?”
余曜一下想到了那个喜欢吃菠菜的大力水手,眼里多了点笑影,“它居然认识我吗?”
他的语调里带着点好奇。
约翰尼点点头,把挂住自己手指的小猴子捧给了几个人看,木讷里带着点自豪,“我希望它也拥有波比的大力气,这样才不会像它的父母一样被活活打死。”
约翰尼的神情黯然一下,但很快又替自家小猴子高兴起来。
“波比很聪明,教练经常给我看你的比赛视频,它一下就认出你了。”
像是看出了余曜和维克多的跃跃欲试,约翰尼抿抿唇,鼓足勇气,把正在尴尬挠头的小猴子往两人面前一放。
“你们要摸摸看吗?波比很乖的!”
赵威明下意识想阻止。
野生动物身上总是携带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菌病毒。
余曜却从约翰尼抬起头时露出的那双很大很亮的黑眼睛里看到了打开心门的一把钥匙。
反正自己包里带了消毒液,大不了一会避开人洗洗手。
余曜大大方方地揉了揉那个和主人同样羞涩的小猴子的脑袋。
“手感很好。”
余曜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不是安慰话,触手就是茂密的绒毛,他甚至错觉自己摸到了什么材质名贵的绒毯,也足以见得波比的小主人把小猴子照料得很好。
“吱吱吱——”
原本安静的小猴子欢快地叫了起来。
“波比喜欢你,”约翰尼垂着长长的睫毛翻译道,麻木黢黑的瘦瘦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的模样,“它喜欢爬树最厉害的人。”
维克多没忍住也摸了两把,当场高兴得吱哇乱叫,“我竟然摸到了猴子!”
这个一米九高的大个子神情悲痛地回忆起曾经去动物园的经历:“动物园里的猴子都很凶悍!他们抢走过我的水和食物!还不让我摸!”
余曜和约翰尼都忍不住笑。
维克多立刻控诉地看向余曜:“你还笑!我听说那些猴子都是从华国运来的!来自你们那里一座很出名的山!”
“峨眉山?”
余曜挑了挑眉,摸出才修好的手机,把峨眉山猴子早就被控诉的种种恶行播放给他们看。
约翰尼还是第一次见没有被人用铁链拴着干活,还敢抢人东西的野生猴子,和自己的小猴子一起震惊地睁大了眼,“它们脾气好大!不会挨打吗?”
“国家保护动物,谁敢管?”
余曜指着屏幕里挨了猴子一个大比斗也不敢还手的倒霉游客,故意耸了耸肩,“在我们的国家,打猴子会进监狱的。”
“真好。”
约翰尼羡慕不已,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秀气的酒窝,一脸神往。
这个神情才算是有了点符合年龄的孩子气。
余曜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端倪。
作为一个能够在不动声色间就跟各国记者博弈到有来有回的语言大师,如果余曜愿意,他往往会是最好的气氛调节者。
于是乎,在少年有意无意地套话和安慰鼓励话里,三个背对着镜头的年轻人连背影都透着欢快。
完全不像是在第一场比赛里旗鼓相当的对手。
倒像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哟呵,这是又有新朋友了?】
【恭喜小鱼,圆满实现打一次比赛交几个朋友成就】
【我敢打赌余曜绝对是e人!i人实名羡慕!】
观众们从直播间一扫而过的镜头里看见这一幕,乐呵呵地调侃起来。
他们等待着最后一组比赛的开始。
余曜也在等待候场的时间里大概摸清了约翰尼的情况。
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就是:下等人家庭出现了一个擅长爬树的天才,被种植园地主发现之后被带到奥运会上试试运气。
除去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一个星期都不放假一天的种植园这种事,余曜同样震惊的是,约翰尼真正的教练其实应该算是波比的父母,那对和他一起被囚禁在种植园里日夜不休摘水果的猴子夫妇。
现在的所谓教练不过是花钱从种植园园主那里“雇佣”约翰尼赚取名气的雇主。
难怪约翰尼攀岩的动作像猴子。
余曜为自己先前随意地点评对手风格感到抱歉,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有点想帮帮约翰尼和他的小猴子。
但摆在面前的就是比赛,真正的帮助也不是给一张支票那么简单。
还是等比赛完了再跟二哥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余曜自觉自己并不是什么同情心爆表的圣父圣母,也知道自己或许救不了很多人,但都摆在面前来了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余曜心绪转动,但很快,他选择暂时默默地压下了繁多的想法。
约翰尼对此完全不知情,但经过这么一会儿的交谈,他已经凭借小兽般的本能感受到了少年对待自己时的友善和用心。
余是全世界都闻名的大明星。
但他没有看不起自己!
约翰尼开心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直到他们这一组的线路演示结束,即将被带去比赛,都还有点平静不下来。
但奖牌是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的。
约翰尼很清楚这枚奖牌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甚至对波比都意味着什么。
但感谢也需要表达。
“余,加油!”
临出场前,约翰尼组织了半天语言,很认真地对余曜说道。
他怀里的小猴子吊在松松垮垮的T恤领口,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却也努力地空出一只毛绒绒的爪子用力招呼了几下。
余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谢谢,你也是。”
然后就和维克多一起走出了后台。
面对扑面而来的掌声,乐呵呵的维克多终于切换到了比赛模式,还没有走到岩壁上的两条线前,就已经战意昂扬。
“余,”他用朋友间才会有的熟络语气对身边人挑衅道,“要比比看我们谁最先爬到终点吗?”
余曜抬眼望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高达十二米的巨大岩壁,岩点很多,密密麻麻,但却用相同颜色的挂索在其中标记出了两条三米多宽的限定路线。
负责他们两人安全的保护员也已经在岩壁下一左一右就位,活脱脱像一对门神。
余曜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难度攀岩,是自己之前从未在任何比赛中尝试过的崭新领域,维克多挑衅自己的信心也来源于此。
但那又怎样?
“当然没问题。”
有着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眸子少年语气轻快地答着,旋即在观众们的欢呼声里长腿一迈,走上台去。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会意,在直播间里振奋喊道。
“我国小将余曜已经就位!”
“出发!”
第230章
比赛开始在即。
凸凹起伏的岩壁前,余曜和维克多分别开始穿戴自己的保护器。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趁此时机,见缝插针地开展科普:“大家可以看到,预赛轮的岩壁上有两条线,一条红蓝,一条黄绿,可以容纳两名运动员同台竞技!”
余曜被分配到了左边的红蓝线上。
在解说员隔着屏幕说起,这样的新规则布局有一定考量是为了将水平相当的对手放在同一场次进行鲜明对比时,他正抬头,看了好几眼维克多面前的黄绿线。
不为别的,单纯就是想多看一眼。
虽然赛方规定了每一位选手必须攀爬完难度赛AB分组的两条线路,也就是说他一会也要爬维克多的线。
预赛轮的这两条线路也已经在候场室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了好半天赛方规定的固定线路解法,可以说照做就行。
但余曜还是对黄绿线更多一些向往。
它看上去似乎更有趣。
少年眼都不眨地把最高5分区的几个圆润光滑的黄色岩点一一看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直到保护员确认两人间的安全带已经正确连接并收紧,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转头的小动作实在有些明显。
直播间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解说员一下笑了起来,“余曜似乎对维克多的线很感兴趣。”
【对啊,小鱼为什么一直在看维克多的线】
【!他是不是看出来维克多的线比他的更难!】
直播间的观众们这会儿已经看了好半天比赛,哪怕是人群中最不懂攀岩的人也看出了些端倪。
红蓝线上倒还有人时不时就拿到了80+的高分,艾蒂安更是拿到了直逼满分的97.00分。
但在黄绿线上,即使是坂本拓真都只能铩羽而归,最终只拿到了对于上届世界冠军而言相当惨烈的75.1分。
对比之悬殊,观众们都默认了第一条线就抽到黄绿的简直是倒霉鬼。
试想,预赛的第一条线就被严重打击了自信心, 第二条发挥失误的可能性简直太大了!
怀抱这样的心态,大家伙看见余曜出现在红蓝线前时简直不能更惊喜,但这样的惊喜在注意到余曜似乎对旁边的黄绿线更感兴趣时就变成了惊吓。
【我怀疑小鱼更想在第一条线就上黄绿】
【+1】
【+身份证号,我赌十包辣条,他说不定现在就想把维克多推开自己上!】
【卧槽,这是什么明知山有虎行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天才对难题的热爱?】
【前面的,攀岩解线确实可以被叫做解题hhh】
想通了这一点,再想到自己刚刚的庆幸,观众们莫名有了种自己才是扯余曜后腿的那个人的既视感。
心头却更是火热。
只有拥有绝对实力的人才会对更艰难的挑战生出向往。
哪怕余曜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们也从中嗅到了浓浓的凡尔赛气息。
重点是他甚至凡而不自知!
【嘶——大佬の世界,恐怖如斯!】
支持余曜的网友们在比赛还没有开始前就已经心花怒放。
同场竞技的维克多自然也注意到了余曜频频望来的目光,虽然奇怪,但作为回报,他也匆匆看了余曜面前的红蓝线几眼,嘴角当时就耷拉下去。
尽管墙体一再折叠,但过于眼熟的学院派风格还是让维克多连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这种令人厌烦的练习风格线路,他们每个攀岩运动员在最初学习攀岩的时候简直练到吐。
除去一味地上难度和考验体力耐力外,并没有任何趣味,甚至可以用boring(枯燥)来形容,平平无奇到了极点,纯纯是检验攀岩基础功的。
怪不得余一直在看我。
维克多骄傲地挺挺胸脯,很想把自己抽到黄绿线的好消息截图发给未婚妻。
四十秒的准备时间转眼即逝。
余曜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和猜想。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到四层楼高的岩壁下,边擦镁粉边活动手腕关节,认真地准备着自己的攀爬。
“咻——”
发令员的口哨声准时响起。
一刹时间,左右两条线路上的选手同时抓住出发点直接起步!
他们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始往上爬,速度快得惊人。
解说员笑眯眯地盯着屏幕里一刻不停的两人。
“难度线和抱石线有很大的区别,为了防止选手们分数扎堆,难度线线路的得分区域从下往上被划分为0分、1分、2分和5分,越往上,越难爬,选手们的体力往往也会在2分区就已经耗尽。”
“如何合理分配体力,是运动员在设定攀爬计划时必须考虑的问题。”
“现在看来,余曜和维克多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快速攀爬度过0分区来换取时间上的宽裕。”
针对岩壁上那两个快速通过零分区的背影,解说员一句话总结道:“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耐力都很有信心。”
要不然的话也不敢一开始就直接用体力换取时间。
多少人正常攀速抵达2分区时就已经没了体力,不得不停下来在岩壁上抖手又抖腿,还有时刻防备着自己脱力掉落。
“但余和维克多完全没有考虑这一点,”f国本土解说员睁大了眼,嗓音拔高,“哦,天呐,余比维克多更急,他甚至在1分区也没有减速!”
解说员说的没错。
余曜在快速通过0分区的几个黑色造型点后,很快进入到了红色六边形空心圈的包围里。
从观众的视角,只能看见少年长臂一举,就将自己的绳索咔哒一下挂进了标记1分区胶条下方的那把快挂锁里。
紧接着抬起右腿,一蹬一跨,整个人就快速向前移动了半个身位。
速度明明已经如此之快,岩壁上的白T恤人影却依然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修长清瘦的身形才稳住了零点几秒,少年就毫不犹豫地再次将手伸进六边形的空心位置。
拉近的镜头里,白皙修长的五指曲屈张开,死死抓住岩点边缘。
镜头再倏忽拉远,就能看见余曜整个人趁此时机纵身一跳,弹指间,就在现场观众们的阵阵惊呼声里一把抓住了下一个六边形反提点。
一连串目不暇接的动作又快又准。
那些在抱石里都算罕见的动态身法更是看得某些常年只追难度比赛的观众目瞪口呆。
“余也太猛了!”
“他像是在飞!我喜欢他的攀岩风格!”
大部分观众们都只能看见余曜攀爬的速度极快。
但守在现场的裁判们却看出了少年精准地控制住了他们没有标记在岩点上的每一个详细得分点,毫不犹豫地打出了一个又一个1+分数。
抓住得分点得一分。
合理利用得分点前进则可以获得附加分数。
“余的每一个附加分数都可以加满!”
此时此刻就蹲守在红蓝线下的国内裁判不由得感慨道。
哪怕他们心知肚明,红蓝线的难度并不高,是他们特意请定线员设计的筛选线路,还是不由得为少年别具一格的攀岩风格啧啧称奇。
能在令人乏味的线上玩出花,带出意想不到的观赏性,这简直就是一场化腐朽为神奇的攀岩魔术!
就冲着这一点,也得多给点分!
等等,余曜有什么需要扣分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吧?
没有!
曾经也是攀岩爱好者的裁判们心绪被牵动,鼓声般怦怦怦跳动,脑海里的血液仿佛也在沸腾燃烧,恨不得自己也上去爬几圈。
最需要保证平静中立的裁判们尚且如此,观众们被感染出的洋溢热情就更不必提。
他们的目光都被岩壁上的灵巧少年吸引。
实在是从1分区中途就减速的维克多,没多久就落后了余曜一大截,自然显得不怎么够看。
好在维克多心态不错,知道自己的线更难,眼见余曜越过了自己那么远,也不——
不着急个鬼!
维克多面上不显,却不受控制地心急如焚。
他当然知道自己慢一点很正常。
但这种被拿到所有观众和聚光灯下的鲜明对比,真的不是一般的打脸。
余怎么一点也不按照常理出牌!
维克多边爬边腹诽不已。
难度攀岩是限时比赛。
选手们在六分钟的比赛时间内只允许尝试一次,到时间亦或者是从线路上脱落就算是比赛结束。
所以在难度攀岩时,运动员往往会比自己在可以多次尝试的抱石项目里时更加谨慎和克制。
像余这样把抱石项目里的动态身法照搬过来到难度线上的,不能说是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
这么大胆的冒险者。
怎么偏偏就让自己遇上了!
而且还是余爬容易的那条,自己爬难的这条。
维克多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糟糕透了。
如果自己抽到的是红蓝,余抽到的是黄绿就好了,维克多敢打赌,那样的话,快的一定会是自己!
怀揣着这样隐秘的自我安慰,维克多努力压下一切杂念,尽可能地攻克定线员设置的一个又一个得分点。
他努力不去看余曜的方向。
余曜则是自从上线后,眼里就再也没有除了身前岩点之外的任何东西。
不断破解定线员思路和陷阱的收获感满足到让人心肝打颤,成功压过了四肢因为持续爆发而不断升腾起的疲惫和酸痛。
但余曜很清楚,他不可能一直保持高速。
足足十二米高的岩壁,他的体力就是短板之一,比起西方偏精致的骨架在耐力方面也会成为致命弱点之一。
所以在赛前观看过线路演示视频,发觉自己面对的是一条标准如教科书的测试线之后,余曜就火速制定出了属于自己的应对策略。
一句话总结:快速解决低分区,在过渡位置休息片刻,再继续攻克高分难度段。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难度攀岩的得分点在于掌握和应用。
单纯的抓住并不能拿到完满的分数。
这就要求余曜有超强的记忆和解析能力,否则到了岩点才开始思索解法一定会降低速度和成功率。
余曜给自己第一条难度线设定的目标是top。
没什么特别原因。
拿到线路top本就该是每个难度攀岩者的终极梦想!
好不容易抵达到大屋檐的边缘区开始休息时,余曜交替着甩动酸软的手腕,琥珀色的眸子都还在专注地望着那个形如花苞最顶点的top点。
“最后的5分区!”
“最后的十六个点!”
解说员的嗓音都激动到变调,“top近在咫尺,余曜在想什么呢?”
当然是——
在想该怎么拿到它!
短暂地休息几秒后,余曜毅然决然地开始了自己最后也是最难的冲刺。
仰角和俯角岩壁间形如屋檐的凸起将他的上下半身卡成无法发力的折叠姿态,看得观众们倒抽一口凉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呼出,少年就已经凭借强悍的腰背核心力量将自己反折成了面朝观众席的方向。
“哦,上帝!”
仰望四层楼高岩壁的观众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简直不敢想象像我这种有恐高症的人站在那里会怎样!”
有观众脸色苍白,眼神晶亮地拿出手帕擦汗。
他的同伴诙谐拆台:“问题不大,能站在那里的是余!”
余曜确实没有恐高症。
他能感觉到的是这样的发力方式会更容易,以及,高空的风很清凉。
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少年甚至有一种想多待一会吹吹风的冲动。
但top就在前方。
余曜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小臂贴于岩壁之上,摸索地抓住了那个牢固却窄小的支点。
就是现在!
少年咬紧牙关发力,本就反折的腰身彻底弯成了一张劲力十足的弓,流畅的线条呈现出惊人的韧度。
借着这个姿势可以向上抬起的高度,余曜成功将自己挂上了屋檐边缘的凸起位置,再一翻身,就越过了这个难倒许多人的转折区。
离top更近一步。
余曜丝毫没有松懈,歪头眨了眨眼,好让汗珠滚下脸颊后,就继续抬手向上。
“还有最后九个点!”
来自世界各国的解说员疯狂地报数:“最后七个!”
f国解说员:“六个!”
m国解说员:“啊啊啊,还有四个点!四个点!”
y国解说员:“快了快了!余!冲冲冲!”
“最后一个了!!!”
“余曜抓住了top!”
歇斯底里的解说声让人热血沸腾,赛事现场的观众席更是欢声雷动。
“啪啪啪啪啪啪——”
所有人都在为余曜在正式赛场上的第一条top激动不已。
赵威明一手揽着唐清名,一手扶着宋双成,乐得合不拢嘴,“真不错真不错!”
祁望霄弯着眉眼,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拐杖。
乔家兄弟干脆就抱到了一起:“啊啊啊啊!余曜太棒了!”
满场的沸腾声。
还挂在线上的维克多:……
拜托,能不能尊重一下还没有爬完的选手!
他一脸苦大仇深地继续自己的征程。
也许是因为预期被降低到了极点,维克多心如止水,冷脸攀爬,反而磨掉了教练口中经常说的浮躁慌张。
虽然没有拿到top,最终仍然以85.60的高分位列第二条线的第一。
他显然对此非常满意,心满意足之余,竟然冲着余曜飞了个wink。
“余,我们下一局见!”
余曜:……
好好说话不要搞表情包袭击。
不过他也能理解维克多的兴奋。
只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在第二条线上表现如何,余曜走回隔离区休息前,忍不住看了眼黄绿线,湿漉漉的眉眼都飞扬出一抹灿烂笑意。
第二轮比赛,快点来吧!
余曜满怀期待地想。
“咔嚓!”
美好的一幕被媒体记者定格成自家网站的头条,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时收看直播的观众们刷到后陷入兴奋狂喜。
【求求了!第二条线也要拿到top!】
大家的期待值已经被拔升到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