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昼夜颠倒的日子过惯了,夔娥直到他们走后的第三天才猛地记起一个要命的事情。众所周知,十月初的中国不是个出行的好地方。届时,大家都走在路上,人头攒动,谁也不知道在乌泱乌泱的人群中,哪些是来者,哪些又是归客,出门除了人看人就没别的了——
我得通知他们一声,她立马拨了个电话过去,生怕再慢上几l秒,克拉克他们就该给人山人海淹了。
“是吗?我知道了……嗯,我们这边一切还好。”接电话的是戴安娜,她那边不算嘈杂,反而是一片寂静,这时候夔娥才想起来,对面估计才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呢!
要道歉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没关系的,好姑娘。”她轻柔地说,不过乍然一听,还是觉得很奇怪——谁叫她太熟悉阿尔塔蒙的声音了,夔娥补充了一句“抱歉”后,转移话题并熟练挂断了电话。
戴安娜起得最早,这得益于阿尔塔蒙本身的作息;克拉克则是被闹钟叫醒的,这时候戴安娜已经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了。等布鲁斯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中式早餐,作为没出门就能吃上早饭的人,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把吸管戳进滚烫的豆浆里,试图打起精神……
布鲁斯韦恩能做到随时随地切换状态,但布莱雷利在不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更倾向于先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给思想做缓冲,嗨,你就算开车也得先点燃发动机不是?直到布鲁斯喝的太急,舌头被烫了一下,他这才从游神的状态里稍微清醒一点——
“……你说什么?”
感情他没在听。克拉克腹诽道。
金秋,一个好时节,在冬季赶赴到此地之前,生命还是得富有耐性地走完始终在首尾呼应的旅程,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朵从大地上退去,绿叶遵循古老的基因传统逐渐将自己漆成金色,泛红的日光将温暖的错觉不断延续,直到某一日被冷风唤醒,人们在直面萧条的冬季时,才会带着恍然,从醉酒般的美好时节里醒来。而那时,熊正准备沉睡。
他们路过梧桐大道,在满地金叶与南方的酷热中跋涉,斑驳的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一块又一块的光虫围作一顶桂冠,静静落到了他们中最漂亮的青年人头顶
他心平气和地站在树下,想方设法地查了又查,最后终于确认——现在确实干什么都费劲,车票难买,高速堵车,最大的阻碍是,他们到底不是土著,语言习惯的不同、生活上的差异就够棘手的了,现在还得加上节庆期间带来的变数。蝙蝠侠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一定能做成,但他多少也会衡量一下利弊,特别是付出的成本和成功的概率。
蝙蝠侠从不鲁莽行事,虽然他莽起来能把超人气个半死,超人还不一定能吵过他。
克拉克和戴安娜人手一根冰棍,就站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给布鲁斯的那根还没拆包装,见他走过来,克拉克安慰道:“盲鸦没给时限,那就说明应该还没那么着急。”
在布鲁斯的下一句话出来之
前,他连忙说:“横竖现在放假嘛。你们要不要去……回我家呆几l天?”
建议是夔娥给的。
“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老家呆到假期结束。”她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忐忑:“……他们也不介意的话,不过那是深山里的乡下,所以……”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不算便利?还是比较有乡土气息?克拉克接受了她多余的沉默,转而说起自己的二十岁,刚从美国的一个中部州跑到东海岸的繁华城市打拼的、羞涩腼腆的青年。不久后,超人横空出世,不怀好意的人聚在一起,不断地猜测:那力大无穷的古神是否能经受得起人言的追捧、赞美、诋毁与污蔑?只要他是神,那他就不能追究这个;如果这是个人,这一切足以击垮他那颗天真而赤诚的心。
克拉克在决定用手掂起正义的名号前,他一早就感受过了人情冷暖啦!那些鄙夷他出身的势利眼,还有他不曾在田间学过的弯弯绕绕。
“外星遗孤、超人、没什么大名气的小记者、农民的儿L子,他们不为其中一个身份而过分高看我或贬低我。”他笑着说:“……他们只是认可我这个人而已,我也一样。”
“……现在去也许会有点冷。”夔娥原本想说,中国的农民和外国的农场主可不是一回事啊,不过,她大概能理解克拉克的意思,就像克拉克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一样:“……而且玉米也快熟了,回去的话还得干活也说不定。”
“哦,不用担心,玉米是吧?我给你收。”他一口答应下来:“我可是这方面的老手啦!”
……
……
在另外三人决定转道去中国北方之时,提姆啪地在布莱雷利面前放下一叠资料。
布莱雷利没有当即去看,而是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想让我去夜巡?”
“你确实不用去夜巡。”
“蝙蝠侠的活怎么办?”
“迪克会去替,不用担心。”
他翻了翻那厚厚的一叠纸:“那这是什么?”
“给你找点事情做。”
在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出“不然还是让我去吃喝玩乐”之前,提姆撂下一句:“交给你了”之后就走了,完全没管他。布莱雷利认命地捞起资料,很好,是柯利福那事儿L,他懊恼地把头发搞乱,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始翻资料。
“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意见吗?”夔娥打完电话,晃到他面前,她这会儿L正准备上网给自己找点精神娱乐。氪星人真好用,她想,可以用很快地速度学完并理解贯通一门语言,从此语言不再是难以逾越的壁垒,她爱看哪国的乐子和八卦都行。还能豪气地把同人论坛上所有的语种统统勾上。
布莱雷利看了她一眼,夔娥就知道了,他不想说。
布莱雷利很少有瞒着他们的事情,他只有一大堆不想说的事情。见识过他能把死的讲活,白的讲黑的语言能力后,夔娥不准备挑战自己的脑力极限——
反正真的遇上极端情况了,布莱雷利也打不过她,不论
是过去还是现在。
“你不想干的话要不要回绝掉?”夔娥打开网站,她不经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下一秒,布莱雷利已经连人带沙发被她搬到了花园晒太阳。
“你差不多得了。”他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并不准备做出什么太过夸张的举动——可能是因为他懒得。就好像没瞬移这回事一样。
她才不要“差不多”,所以三秒之后,阿尔塔蒙也被她搬了过来。他还拎着一把长剑,对自己突然出现在花园里这件事,他表现得很稳重,“我需要先把剑放回去。”
夔娥比了个OK的收拾,她风风火火地把剑放回训练室,然后不知道从哪搬了张小桌子。
让布莱雷利惊讶的是,阿尔弗雷德几l乎立刻就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在铺上桌布的同时端上了经典的英式三层架下午茶。
“请慢用。”他优雅地躬身,接着退场。布莱雷利愣在沙发上,他开始怀疑布鲁斯那据说堪比人体雷达的警觉性了,他都没看清阿福从哪冒出来的!
这份下午茶里充满了老管家自己的创意,既有经典的纸杯蛋糕、松饼和阿福最引以为傲的布朗尼小甜饼,又有肉肠、鸡串、生蚝和三明治,主打一个男女混搭的风格。给布莱雷利的依旧是花草茶,阿尔塔蒙得到了一杯红茶,尽管他就算端着红茶也没办法大谈特谈莎士比亚——他不太喜欢炫耀自己的文学见解,夔娥面前是奶茶。
阿福大概是注意到了夔娥以往的习惯,她确实不太喝茶。按她自己的说法,其实不是每个中国人都爱喝茶。说起这个,他们之中相对喜欢喝茶的应该是阿尔塔蒙。
“仔细想想,这算不算一种刻板印象。”布莱雷利说:“亚裔都爱喝奶茶。”
“奶茶好喝啊,再说我又不怕胖。”夔娥拿起一块松饼。不如说以夜兔的体质和日常消耗量,她能多胖三斤她妈听了都得高兴一下。“之前讲到哪来着?哦对,你干不来回绝掉就好了。”
“不是干不了,只是……”布莱雷利想了想,发现很难解释:“好吧,也能查,我就是不太想掺和这种感情问题……那大概率和情杀有关。”
感情问题,布莱雷利要是那么定义的话,那听上去也确实有点麻烦。就像他们从前接到的关于扫除的活儿L,运气不好就会遇上那种不愿意扔掉杂物的雇主。感情问题就像这些没办法断舍离的物品,冗杂、无用。可偏偏就因为承载了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回忆以及微小的、不知是否还能再变现的利益而迟迟不被放弃,局外人当然能够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屋主就不一样了。
“情杀啊……”看在他们也跑了那么多年的委托上,夔娥就算是个木头也差不多能摸出了一些凶杀案的套路来了,正常情况下,哪来那么多逮谁杀谁的连环杀人犯,绝大部分案子发生的起因无非就是那几l个:利益纠葛啦、见色起意啦、仇杀啦、感情纠纷啦,云云。情绪上头的一时兴起,或者蓄谋已久的安排,人心难测,无数不起眼的鸡毛蒜皮就能轻而易举地断送掉一个人的性命。
……至于阴谋和冷漠,那些就是另一个台阶的事情了,越往下看,就越深不见底。
说实话,在原本属于他们的事物被接手后,无所事事悄默声儿L地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大部分。他们只需要定期出现一下,偶尔去瞭望塔值个班就好——谁让现在世界太平!恶意还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发酵,她想还问有没有什么他们能帮忙的,而布莱雷利闷不吭声地盯着他那杯茶,
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居然觉得,布莱雷利看上去有些……疲惫,行吧,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是他爹的外表。也许,他的疲惫也不仅仅是他的,还得加上这具已经不再壮年的躯体的,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又不巧让夔娥捕捉到,并笼统地被归为了她看不懂的某种倦意——目前的她还没办法剥离它们。
突然间,阿尔塔蒙起身抽走了那叠资料。
“等你想好了,再从我这里拿回去。”
他沉默了一下,说:阿莱,不要……勉强。
他的最后一个词说得很含糊,直到后来,布莱雷利回忆起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难得围坐在阳光下,草坪宽阔,无人打扰,他总疑心,阿尔塔蒙想说那个词并不是……勉强。
……也许是阳光太过炽热,又也许一部分记忆被存储在了别人的身体了,他后来始终还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