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当年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时隔多年后,他终于能想明白该怎么回答了。

    “不是我不纵容你了,是你已经突破了我能容忍的底线。”

    顾方圆完全接受谭申是一个并不善良、甚至有些阴暗偏激的人。

    但他无法接受谭申毫无理由地辜负他人的真心,把玩弄他人作为消磨时光的方式。

    前者只是不是一个好人,后者,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渣了。

    ——他是个人渣,你还想他干什么呢?

    顾方圆问他自己。

    ——但他真的很帅啊,而且他人渣归人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我是好的。

    顾方圆用很小的声音说。

    ——忘了他吧,忘了他吧,忘了他吧。

    --

    “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打我的电话,任玄顾,希望你不是闯了祸。”任闻正的声音十分冷硬,不带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任玄顾并没有被这幅态度劝退,他甚至一点也不意外任闻正是这个态度。

    他只是抓紧了电话的手柄,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确认无人后,压低嗓音说:“我说错了话,爸爸看起来有些难过。”

    “你说错了什么话?”任闻正的声线依旧是平静的。

    “我和他谈起了‘谭申’这个人,我还……”

    “你胆子是真的很大,”任闻正的情绪有一瞬间失控,这让他选择打断了任玄顾的话语,“我花费了很多精力,才让你爸爸淡忘这个人。”

    “抱歉,”任玄顾甚至低下了头,“我不该让他想起来。”

    “人的记忆是不受操控的,这并不完全是你的错,你的错误在于,你好奇他的过往,却选择了‘直接问’这种最懒惰的方式,即使你选择问我,也不会让他想到那些并不开心的记忆。”

    “对不起,是我的错。”

    “道歉对解决问题毫无用处,”任闻正沉声开口,“我相信,你给我打这个电话,也并不是想要向我坦白一切、承认错误的。”

    “是的,父亲,请告诉我该怎么哄爸爸开心,我一想到他现在或许正躺在床上,回忆那些和伤害他的人共处的过往,就真的很难受。”

    “现在,收一收你的情绪,”任闻正的话语平静而简捷,“去楼上,撒娇让你父亲带你来见我,我想,你可以做到的。”

    “您为什么不从公司回来呢?”

    “如果我现在回去,那意味着我已经知道他为了前任难过这件事了,你爸爸只是天真,并不是蠢。”

    “……我这就去。”

    “任玄顾,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任玄顾绷紧了后背,过了几秒钟,他问:“父亲,你当年有没有插手谭申和爸爸之间的事?”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任闻正反问了一句,“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么?”

    “我知道了。”

    “我教过你,有时候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必要的手段是要用的。”

    “但那是爸爸。”

    “他是先做了我的太太,才成为你的爸爸。”

    “……”

    “不要让我失望。”

    “好。”

    --

    顾方圆刚刚收敛了情绪,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打开了房门,向下看,正对上西装笔挺的任玄顾。

    “穿得这么正式,是要出门么?”

    “想去任先生的公司看看。”

    “那是你爸爸的公司,”顾方圆摸了摸任玄顾的额头,“是学校有布置什么任务么?”

    “嗯,要写‘父亲’工作的一天,虽然我很想写您的,但您或许不太想让我写您。”

    “你说的没错,因为我太懒惰了,每天也不干什么正经活,如果让你写实我会特没面子,但是让我勤奋一天,我又不太能做得到,”顾方圆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害羞,“去你爸公司的话,敢一个人去么?”

    “怎么不敢?”任玄顾很有信心地笑了笑,“让司机送我就好了,前台那边,爸爸帮我打个招呼。”

    “……还是我送你去吧,”顾方圆知道自家儿子非常早熟,但他也知道他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

    “好吧,那谢谢爸爸,”任玄顾抿了抿嘴唇,但脸上难掩兴奋,“上次咱们一起去找父亲还是好几年前呢,现在又可以去找他了。”

    上次……

    顾方圆想到上次他带任玄顾去集团总部找任闻正发生的那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突然有点后悔刚刚答应任玄顾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顾方圆把孩子哄出了门外,先给任闻正发了条v信说明情况,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顾方圆刚换好衣服,任闻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孩子要写作业?”

    “嗯嗯,我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去一趟。”

    “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会推不开,先让王秘书接你们,安排一圈总部的走访参观,给孩子增加点写作素材,然后回办公室,让孩子旁观一个小时,最后咱们一家三口去食堂吃个晚饭,再一起回家?”

    “行,就这么安排。”

    “我还有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

    “走访参观的时候,让王秘书带着孩子,你上来,咱们一起开会,我还可以悄悄摸摸你的手。”

    “喂,你那些员工和下属,知道你会说出这种话么?”

    顾方圆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任闻正这家伙,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一本正经,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情趣,有的时候,因为理论知识过于丰富,他还会玩得很“花”,让顾方圆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不知道,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算了,我还是陪孩子在下面参观浏览了,你等几个小时,我们就会上来和你‘团聚’了。”

    “可以戴一块手表。”

    “为什么?”

    “你不爱昂贵的衣服和包包,但如果连表都不带,别人会以为我对你不好的。”

    “戴哪块?我分不清牌子,也记不住价格。”

    “抽屉里靠左的第一块,和我今天戴的是同款情侣表。”

    “老夫老妻了,还玩什么浪漫,”顾方圆边“嫌弃”,边将手表扣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好了,戴上了,任先生,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公司等你。”

    “知道了,别急,这就过去了。”

    顾方圆挂断了电话,再推开门,发现他的宝贝儿子刚好站在门外,而且竟然还喷了香水。

    “……”该说不说,这对父子真是一样的精致体面。

    佣人们早就准备好了车辆,顾方圆带着孩子上了一辆绝版的迈巴赫,没过多久,车辆就直接驶进了任天集团的总部任天大厦,又通过内部直属电梯直达了三十层。

    有专人为他们开车,顾方圆下了车,看了一眼眼前两排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然后目光落在了刚刚为他开门的人身上。

    “王秘书?”

    “顾先生好,”王秘书露出了标准而热情的笑容,“上次您来集团参观,我们见过,董事长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和少爷。”

    “给你们添麻烦了,”顾方圆伸手熟稔地拉上任玄顾的小手,“这是我儿子,任玄顾,玄顾,跟王先生问个好。”

    “王先生,您好。”任玄顾仰着头,称得上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少爷好,”王秘书的姿态放得很低,“有任何需求,您随时吩咐我。”

    “按流程走吧,麻烦你们了。”顾方圆的社恐有点犯了,但他故作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您客气,请移步到贵宾电梯间,我们先要去第二十一楼的集团历史博物馆……”

    王秘书的口才特别好,为人风趣幽默、体贴入微,除了相貌平平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集团总部浏览了两个小时,任玄顾手中的笔记本记了十来页,计划的浏览路线终于走完了,王秘书将这对父子带到了vip电梯前,温声说:“您二位乘坐电梯到88层,董事长正在办公室等你们。”

    “好,多谢。”

    顾方圆拉着任玄顾的手进了电梯,按下了按钮,等电梯门关上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很紧张么,爸爸?”

    “有一点,你知道的,我有点社恐。”

    “爸爸以前也是这样么?”

    “以前?”

    “我是说,和父亲结婚以前。”

    “那时候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可能还没那么社恐,甚至还有点社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