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哗——哗——”
银色浪花拍打着海边沙滩。
观众们望着少年踏板逐浪,身披月光的影子,心里更期待的是一个夜浪里的Air 360。
虽然罗恩和卡格尔都上了Air 540,虽然余曜白天就已经完成过一个Air 360,但现在毕竟是夜里。
夜浪看不清轮廓,比白浪难度更高,也更考验人对海浪的熟稔感。
“余一个新手,能完成夜浪里的Air 360,就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了。”
有观众跟同伴说道,话音传进了正在擦头发的罗恩耳朵里。
“只是一个360?”
罗恩下意识地摇头,猫一样360度甩出大颗水珠。
他用膝盖想,余曜都不可能只拿出一个Air360。
那可是在单板和攀岩的跨界领域闪闪发光的少年王者,没道理转来了冲浪就自暴自弃。
就冲他是第五组唯一一个拿到晋级名额却依然在最后时刻转身回头,滑出那个底转+顶转+八字回切+Air 360的高分连续动作。
罗恩就敢断言。
以余曜的心气根本就不可能屈居人下。
再说今晚的浪这么好,如果只拿出一个360,那自己反倒要怀疑,眼前的少年跟冬奥单板五冠王和徒手征服黎明之墙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罗恩把湿哒哒的毛巾往肩上一甩,视线追逐着海上唯一的光。
余曜也不负众望。
在抓住迎面而来的海浪后,如落叶逆风般直冲浪壁上方。
这里是一道浪最快加速的地方。
只要抓住它,看准浪头……
少年凭借自己的感觉,向后拉开手臂。
随即便是——
蓄力,收手,上提!
被下蹬的板尾猛然间将翘起的板头高高托起。
冲浪板没有固定器。
余曜就用自己的手充当固定器。
他在短板腾空的刹那,单手向后抓板缘,以自己非常熟悉的melon抓板姿势将自己压缩在板上。
另一只手却如鹰展翅般高高扬起。
冲浪板切破的浪花缀满月光,如冰似雪。
余曜在驾轻就熟的滞空感中,将身体都交给肌肉记忆,一刻不停地旋转翻腾。
一圈。
一圈半。
两圈!
少年在半空中从容站开,释放缓冲。
白光灼灼的冲浪板就收放自如地落在满是亮银浮沫的墨蓝海洋里。
“两圈!”
“是Air 720!”
沙滩边正数着圈数的观众们一下轰动了,热切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余居然比罗恩和卡格尔还要多半圈!
他们真的没有数错吗?!
卡格尔当即推开依偎着的爱人怀抱,在对方诧异的呼唤声里,向海滩边快走几步。
“卡格尔,”一脸严肃的罗恩看见了老伙计,拉下自己肩膀上的毛巾。
“你说的没错,余真的是我们新的对手。”
卡格尔眯了眯眼,再次补充,“更是强有力的对手。”
腾空技巧需要在着陆之前看准浪点。
连他们都不敢在夜晚看不清的情况下贸然上更高的难度,生怕自己会摔倒在浪上,赛前受伤。
但余曜却做到了。
即使是现在,卡格尔都不敢说自己敢像少年刚刚那样冒险。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余的胆气远在他们两人之上!
作为目前冲浪领域金字塔顶尖的一流选手,卡格尔再清楚不过。
很多时候,运动员们距离领奖台最中央的第一位置,差的不是技巧,而是那颗孤注一掷,无所畏惧的决心。
余曜显然就有这个决心。
光凭这一点,就注定他一定会是一个难以打败的强悍对手。
卡格尔忌惮又激动,握紧的拳,紧皱的眉,无不说明了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湖。
罗恩作势要拍拍老伙计的肩。
但这一次,隔开他的手的,却是他今天在沙滩上看见的那个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
“卡格尔,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扶住了自己的爱侣,对着罗恩露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微笑,两人携手离去。
罗恩看着他们密不可分的背影,莫名烦躁,啧啧两声,扭头就踢飞了一块被他暴力碾碎的贝壳。
“扑通——”
细小的落水声很快湮没在欢呼的人群中。
观众们大多是慢半拍儿才反应过来,现下正在为少年尖叫呐喊。
隔着手机屏幕,看不太清的网络观众们也在沸腾人声的感染下,把消息传递到了社交平台。
#余曜720#的热搜如同坐了火箭。
点进来的网友们无不好奇。
不是说余曜能完成2160吗,怎么完成一个720也能上热搜了。
然后等点进去之后才发现,嚯,原来是冲浪的720。
等等,冲浪也能旋转两圈吗?
冲浪现在最高的旋转成绩是多少?
网友们纷纷点开了搜索框,搜索了好半天,才找到了某个冷门冲浪博主发过的总结帖。
上面赫然写着,目前冲浪赛场上最高分的腾飞技巧是罗恩在上届奥运会的Air 540。
那岂不是说……小鱼极有可能在明天的世锦赛上刷新冲浪领域的赛事记录?!
意识到这一点的鱼粉们原地陷入狂欢。
【家人们谁懂啊,我粉的运动员天天都顶着一张好看帅气的脸狂刷世界纪录】
【最重要的是他狂刷的还都是不同领域的世界纪录】
【太给力了,真的太给力了,我还是第一次粉到这么给力的运动员!】
网上一开始流传的只有几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还是专做后期的大佬出马,一帧一帧修图,才让大家伙能够一睹这个月色下Air 720的真容。
超出人类想象的技巧带来的视觉盛宴就不必说了。
光是月光照耀下,少年越水而出,满身柔和光芒,浪花环绕如三千水钻的瑰丽景象,就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梦幻世界的惊艳感。
不少人边看边截图。
看过现场的观众们却还不满意。
【只能勉强还原一点吧,还是在沙滩边肉眼看比较震撼】
【真的假的,图片视频都这么抢眼了,现场效果还能更惊为天人】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秋聆歌才最具有发言权。
他刚刚关掉了自己冲浪板的照明灯,趴在冲浪板上围观了全程。
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粉丝口中的鱼神之跃。
少年自绽开的水花中一跃而出,四周万千的碎光璀璨流转,仿佛一定格就成了永恒。
这才是真的鱼神吧?
不对,或者叫海神更为恰当。
秋聆歌被美到失语,怔怔地仰着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令人难忘的一幕。
等到余曜终于安稳落水,站在冲浪板上冲自己而来,秋聆歌两眼都亮晶晶的,绞尽脑汁地搜刮不太多的文采,想要夸一夸自家师弟。
然后就听见了——
“秋哥,该你了。”
秋聆歌:这是什么恶魔发言!
他决定自己还是直接忘掉算了。
秋聆歌带着一脸滤镜破碎的失落神情,幽怨地看了自家师弟好几眼,这才悻悻地划水往前去。
余曜被看得莫名其妙。
但刚刚的那个跳跃很惊险,也很好玩,他有被自己取悦到,就也没想那么多。
余曜其实也是第一次尝试Air 720。
他在之前的训练里也只做到了Air 540的地步。
但罗恩和卡格尔都上了540,自己当然要跟他们不一样。
余曜理所应当地想着,并不觉得自己把自己和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冲浪运动员对标有什么不对。
他本来就是冲着冠军的宝座来的。
什么叫冠军,一军之首,冠绝三军。
余曜从前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位被封为冠军侯的少年将军的故事,也钦佩他能够仗着一腔少年意气所向披靡,封狼居胥。
轮到自己,自然也会提出更高的要求。
余曜坐在冲浪板上,把自己的照明灯关掉,静静地看着秋聆歌在昏暗的海浪里努力抓浪,心里想着的却全是明天的比赛。
等到秋聆歌精疲力尽地回来,就带着自家师兄一起往回游。
“累死了累死了!”
秋聆歌又累又冷,气喘吁吁,也不要什么师兄的脸面了,全靠自家师弟扯着自己往回游。
余曜把人拉扯到了空无一人的岸边,就抱着自己的冲浪板站了起来。
原本出发的沙滩边的人太多。
他刻意挑了没有人的方向,走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
“走走就暖和了。”
少年把自家累成狗的师兄提溜起来。
秋聆歌跟自家师弟相对甩水,看看两人的落汤鸡模样就忍不住想笑,“这会儿是不该出现在人前。”
要不然偶像光环都要破灭了。
余曜倒是不在意什么偶像不偶像的,只是单纯嫌人多而已。
他示意师兄用手表跟教练报备一声,就打算往回走。
可才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海风和浪涛里夹杂的抽泣哭声。
“这么荒的地方,还有人哭?”
秋聆歌吓得一个激灵,躲到了自家师弟的背后。
余曜没回头,“……秋哥你可能需要念一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秋聆歌的脑袋却也没有完全宕机,“外国的鬼也能行?”
余曜默了下,温和提议,“你可以试试。”
秋聆歌疯狂摇头,“我又不是傻!”
余曜:……但是好像也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点伤人了。
余曜没有吭声,循着哭声的方向往葳蕤树影里又走了几步。
“欸?欸!”
秋聆歌抓抓湿漉漉的头发,一咬牙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冲浪小岛突出来的岬角,面积本身不大,余曜没几步就找到了正在树荫下抱着板状物哭泣的一团黑影。
“阿普?”
借着皎洁月色,余曜很努力才认出了树荫里的,正是白天跟自己同组的黑皮肤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余曜上下打量,见对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身下更是湿了一大片,就知道阿普应该是泅水过来的,而且来得应该有一会儿了。
异国他乡,深更半夜,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余曜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官方年龄也不过十七岁,见此情形,就对着树荫下的人伸出了手。
他从前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哭的时候,也有人这样伸出过援手,现在遇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原本正在呜咽的阿普抬起眼,惊讶地认出来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同组运动员。
他愣了愣,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就着余曜的手站了起来。
只是那张黑且短的幼态苹果脸上,大大圆圆的眼睛里犹然蓄满了泪花。
“我……我就是……”
余曜没有急着追问,耐心地等着下文。
阿普吸了好几下鼻子,见少年没有催逼,只是用温和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的难过就完全压抑不住了,溃堤般奔涌而出。
他用勉强学会的通用语磕磕绊绊道,“我、我来比赛,是家里人凑的钱,路费和冲浪板也都是好心人赞助的。”
阿普年纪不大,但已经很明白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再想到自己居然连晋级赛都没能进去。
他鼻子一酸,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是我对不起大家。”
余曜跟秋聆歌对视一眼,倒也不是很意外。
比赛的时候,全部二十名运动员里只有阿普一个人没有穿冲浪服,浑身上下只一条普通短裤。
冲浪板也不是专业定制的赛级。
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就像是随便哪个海边小店淘来的大路货。
专业级别的比赛,装备上的差距对于水平相当的运动员来说相当重要,紧要关头甚至可以决定胜负。
余曜在心里叹一口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聆歌挠挠头,也有点词穷。
他们都是华国体制内的运动员,虽说比不得国外俱乐部出身的同行富裕,但也没为装备路费这种小事发愁过。
至于黑皮肤少年没能进晋级赛,那更不是他们俩能说了算的事情。
实在是有点无能为力。
阿普见两人都不说话,就只顾着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咕噜咕噜——”
突然,一阵肠胃的轰鸣声打断了这样让人难堪的寂静。
余曜眸子动了动,把自己的冲浪板往上掂了下,“阿普,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阿普愣了愣,“啊?”
然后就被会意的秋聆歌一把揽住了肩膀带走,“走走走,大晚上的,我都饿了,能不整点好吃的?”
余曜落后半步,伺机用秋聆歌不着痕迹塞过来的手表给戚本树发了消息。
遍寻不得徒弟的戚本树人都懵了。
不是,他这两个徒弟有大晚上吃宵夜的习惯吗?
但消息又是真真切切从秋聆歌的防水版小天才电话手表上发来的。
戚本树一头雾水地穿梭在沙滩上的摊位上,尽可能地挑了些运动员外食时能吃的东西,又让酒店送了点披萨面包之类的主食到葡萄架下的大圆桌。
阿普也是晕晕乎乎地被带到了一座看上去就很贵的酒店大门口。
他有点怯懦地抓住自己的冲浪板,“我不住在这里。”
他住的是一间私人的民宿,便宜又潮湿,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睡觉时腿都要蜷缩着。
余曜径直往里走,话语里模糊了重点。
“戚教说他已经准备好吃的等我们,一起去吧。”
秋聆歌也笑嘻嘻地把人拐了进去。
戚本树原本还疑惑着,一见落汤鸡似的三个人就哎呦几声,连忙招呼人拿毛巾过来,还没忘记给阿普也拿一块。
“愣着干嘛,擦干净了就感觉过来吃东西,一会凉了!”
虽然是七月的夜晚,但戚本树还是秉持着华国人的传统理念,菜一定要吃热的。
余曜擦干头发入座,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了黑皮肤少年。
秋聆歌则是大咧咧地坐在空位的另一边。
师兄弟一左一右,把不知所措的阿普夹在中间,默契十足。
戚本树也在不停地搭腔。
阿普就这么被招呼着吃了一顿难得丰盛的大餐。
到底是年纪小。
有好东西吃,一会儿就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难过。
等到吃饱喝足,才扭扭捏捏地说了好几次谢。
“真的谢谢你们!”
阿普想到了正在自己家乡帮忙建港口建铁路的华国人,眼睛亮亮的,“你们真的是大好人!华国人都是大好人!”
余曜的本意也不止是这一顿饭。
见阿普吃得直打嗝,就放下了看上去忙碌,其实没吃多少东西的筷子。
少年故作好奇道,“阿普,你们国家还有其他人来参加冲浪世锦赛吗?”
阿普的眼一下黯淡下来。
“没有了,”他摇摇头,失落之余又忍不住地自豪,“就我一个人,是第一个!”
余曜想也是这样,但面上还是一副略略吃惊的挑眉神情,“那阿普你很厉害。”
阿普高兴一下,又揉了揉眼,“可我没进晋级赛。”
他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眼看着就又要掉金豆子。
秋聆歌见话头不对,刚要转移话题。
余曜就又开了口,“但是你已经代表了你的国家参赛。”
少年对冲浪比赛的历史如数家珍。
“目前为止,即使是奥运会,男女组加起来的四十名选手也只来自于十七个国家。”
“而全世界,”余曜的嗓音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共有224个国家。”
阿普的头不知不觉地抬了起来。
余曜看着他头顶上花生米一样密密麻麻的蜷发团,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有点好奇摸起来是什么样的手感。
但还是忍住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还有很多个国家连一名能够参加比赛的冲浪运动员都没有,所以阿普,你能够参加世锦赛,已经很棒了。”
有些国家从未在奥运会之类的国际比赛上拿到过任何一枚金牌,但也从未放弃过派遣运动员参加。
对他们而言,难道参加比赛就一定是要拿牌子吗?
也未必吧。
他们参加比赛,可能只是为了证明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国家而已。
退一万步说,资助阿普的那些人难道不知道没有教练,没有规范训练过的运动员拿到奖牌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吗,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他们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想要看到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孩子能够去到他梦寐以求的赛场上而已。
余曜从来不觉得运动员的使命全部都是要拿金牌。
只是他对自己的高标准要求而已。
对于这些明知失败,却仍坚持要代表自家国家出战的运动员,他心里始终怀着几分敬意。
毕竟每一个华国人都会永远永远地记得,他们华国也曾有一位叫刘长春的田径运动员,在国运最艰难时不远万里,单刀赴会。
为的不过就是向全世界宣告华国来了,而不是被r国占领的所谓伪满洲国鸠占鹊巢。
余曜的话显然也勾起了在场其他人对于这段历史的记忆。
阿普不知道华国的这段沉甸甸的历史,但并不妨碍他听懂了余曜话里的意思。
自己来比赛居然会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吗?
阿普眨巴着大双眼皮,想起了自己上船时,亲自来送自己的亲朋好友和那些据说很大很大的官。
原来自己这么厉害吗?
阿普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脯,可下一秒又萎靡了下去,“但我还是没有进晋级赛……”
余曜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但是你还有下一次比赛。”
阿普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他走之前再三谢过了款待自己的人们,尤其是向着余曜比划了一个据说在他们家乡的天神表示祈祷的符号。
“余,海龟神会赐福给你!”
阿普认真道,“这样你就不会再像电视里总说的那样,运气那么差了。”
秋聆歌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余曜则是满头黑线:……?
他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在f洲的电视上都会被人说运气不好。
7878在脑海深处笑嘻嘻的。
【鱼鱼你一定要对自己有正确清醒的认知】
余曜:……并不是很想知道什么不科学的东西。
他果断送客,然后回到了他和祁望霄一起居住的套间。
祁望星恰逢考试周,把人送来又留下护工后就回了国,而护工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来。
所以余曜洗漱完再出来时,屋里就只有他和祁望霄两人。
少年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
把自己今天的成绩跟隔壁床上的青年汇报了一通之后,微微笑着,又把刚刚遇到阿普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他边吹头发边随口问,“……二哥,你当年遇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才会伸出援手。
余曜没指望得到回答,也没回头。
所以也就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的眼皮颤了又颤,看上去马上就要醒来。
等吹干了重新洗过的头发,就倒在床上进入了睡眠。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他明天还有比赛,必须要早点睡。
余曜其实早就困得不行了。
几乎是一合眼,就直接人事不知。
7878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年借着夜色的遮掩,小扇子般的眼睫颤了又颤,挣扎着,好半天才缓缓睁开了眼,整个统都快要吓没了。
好在眸如星子的温润青年只是如月光般温柔沉默地凝视了不远处的少年片刻,就如同断电般瞬间沉沉睡去。
【吓死统了!】
7878不太能理解大佬为什么敢钻总系统的空子,费尽心思只为多看这么几眼,明明据其他统说大佬很快就要攒够另外一半药的积分了。
这要是被总系统那个总扒皮看见了,肯定要借口扣他积分!
这难道就是人类传说中的浪漫?
7878摇头晃脑的,见紧紧依偎在余曜胳膊旁边的黑猫抻着懒腰看自己一眼,就马上吓得缩回少年脑海里。
它可没忘记这只黑猫身上还有大佬的一缕意识。
黑夜里发生的一切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余曜第二天一大早是被阿普欢快的叫嚷声喊醒的。
“余!”
敲门的黑皮肤少年像是捡到了一百万的彩票,“赛方说有人临时弃赛,我是第十六名!”
余曜睡懵的脑筋动了动才反应过来,“那也就是说你进入了晋级赛?”
阿普大力点头,“嗯嗯!”
他又比划了一下昨天晚上的复杂手势,“一定是海龟神听到了我的祈祷!”
阿普还没有忘记余曜对自己的安慰,信誓旦旦地把自己捡到的阳光下的第一枚贝壳递了过去,“所以他今天也一定会赐福给你的!余!”
余曜被眼前人简单的快乐感染,眉眼间也露出几分笑意,“谢谢你,阿普,希望能借你吉言。”
他倒是不需要多少赐福。
只希望今天遇到的不是昨天白天那种软浪就好。
要不然的话,这比赛也太没意思了。
余曜还是更喜欢能够发挥出自己实力的赛场。
他换衣洗漱,跟祁望霄告别后就出来吃饭。
等到上午九点,就准时到达了赛场。
一上来就是新的分组抽签。
从晋级赛开始,每一轮比赛都是两名选手一组,组内一对一pk。
这样的赛制下,抽到的对手是谁很重要,如果运气不好,抽到一等一的强敌亦或者是小人,很可能就是晋级赛一轮游。
秋聆歌和戚本树已经开始了祈祷,甚至还开始相互询问。
“阿普的那个祈祷手势怎么比划得来着?”
“总之不要抽到罗恩、卡格尔还有宫田优树这三个就行!”
就在他们纠结比划时,余曜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抽签。
自己的第一个对手会是谁?
少年在海浪的背景音里垂眸看着掌心的小小纸团,微微一笑,伸手展开。
第102章
余曜展开抽签纸团的时候,戚本树本就紧张的心情飙升到了峰顶。
晋级赛除去余曜自己一共有十五名选手,也就是说五分之一的概率会抽到罗恩、卡格尔和宫田优树。
小余的运气本来就糟糕。
戚本树猛地闭上了眼,不敢看注定悲剧的结果。
可几秒钟后,他第一个听到的是秋聆歌的欢呼声。
难道?
戚本树一下睁开眼,果不其然,入目的是余曜手上的数字7。
上一个抽中7的,是来自x国的选手菲利普,在初赛中仅仅排行第十二!
戚本树大脑一片空白,片刻后就是跳起来欢呼,在沙滩上蹦出了好几个窝。
“海龟神显灵了!”
秋聆歌也反应过来,笑着叫着,跟着伸着胳膊一起跳,“海龟神!海龟神!海龟神!”
他们两个人围着少年转圈跳。
嚷嚷的内容,再加上动作融合了电视剧里常见的篝火舞步,很有种屯子里跳大神的癫狂美。
包围住的余曜:“……?”
虽然但是,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他当场战略性地后退几步,很想假装不认识这俩人。
但东方人的面孔在这场赛事里实在太罕见了。
瞥了眼正在往这边调转的摄像头,余曜揉了揉抽搐的额角,为了华国运动员在世界上的正面形象,强拉硬拽地把乐疯了的教练和师兄一起拉去了休息区。
休息区有一块大屏幕。
抽完签的选手们很快就得知了各自的对手。
第一轮就抽中罗恩等人作为对手的运动员们欲哭无泪,个个呆如木鸡。
其他人则是猛然轻松,还腾出手开始安慰身边不幸的同伴。
菲利普之前还在温声细语地安慰身边抽中罗恩的杰罗尔德。
等到第七组名额后显示出了那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华国拼音后,脸上的笑容霎时僵在了原地。
正在被安慰的杰罗尔德看清同伴的对手居然是余曜之后,唉声叹气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难兄难弟啊!”
杰罗尔德一把揽住了菲利普的肩,“大不了我们一起买回去的机票!”
菲利普苦瓜着脸,努力挣扎,“遇上余,总是比遇上卡格尔要强上一些。”
不就是Air 360吗。
他也会!
只是成功率没有那么高罢了。
菲利普孤注一掷地想,不管高不高,自己都要试试,总之他绝不轻易认输!
杰罗尔德对上同伴坚定的神情,这才想起菲利普一贯有早睡的习惯,大约还不知道余曜昨天夜里完成了一个惊艳全场的Air 720。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说。
但转念一想,无知在此时才是一种幸福。
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在看清对手是罗恩后就两眼一黑。
杰罗尔德善意地隐瞒了自己知道的事。
菲利普越想越觉得可能,在脑补的幻想里已经提前激动起来,“如果我能赢了余……”
赢了那个声名鹊起的天才少年!
自己的名气也一定会水涨船高!
菲利普用力握紧了拳,完全没发现同伴痛苦地扭过头,一脸的不忍直视。
他作势要跟自己的对手打个招呼。
结果还没起身,就被人抢了先,定睛一看,是个黑皮肤的小孩。
那就算了,菲利普坐回了原地。
赶在菲利普之前走到余曜面前的正是阿普。
“余,我说过,海象神会保佑你的!”
阿普黑亮的面孔努力地挤出一个笑。
余曜的视线在大屏幕上第六组阿普vs宫田优树的字眼上顿了两秒,才轻轻点点头,犹豫一下,又拍了拍比自己矮半头的黑皮肤少年的肩。
“希望你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里蕴着几分鼓励的笑意。
没有同情,亦或者是悲悯,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正常事情。
阿普的心一下就放了回去。
他想来恭喜余,但又怕从他脸上看见让自己失落的神色,这样的态度就刚刚好,反而会带给自己一些勇气。
“嗯!我会好好比赛,余你也是!”
阿普眼里陡然浮现了光,用力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余曜笑笑,用同样的手势比划了回去。
再转头,就看见了宫田优树望向这边的阴沉目光。
好怪,明明素不相识,这人怎么就像是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余曜平静地回望回去。
结果反而是对方先悻悻地挪开了视线。
余曜把自己带来的樱桃分了些给阿普,就和教练等人一起找了地方坐下。
第七组是倒数第二组,按照一场半小时的时间计算,轮到自己时,差不多就是正中午了吧。
余曜看了看才九点就已经明晃晃的太阳,有点犹豫要不要先回去养精蓄锐。
但罗恩和卡格尔分别在第一和第三组。
那还是等看完他们的表现再回去吧。
加上吃饭时间,应该也够一个来回。
余曜看了下表,预估了一下时间。
同样在看表算时间的还有远隔千山万水,华国首都的电视台工作人员。
得益于网络的传播速度,余曜完成Air 720的消息一上热搜,大台五套的主任就嗅到了奖牌的味道。
一想到这可能是华国人第一次在国际冲浪比赛里登上领奖台,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夜拍了板。
“就是挤,也要把余曜登场时间段的档期挤出来!”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整整半个小时的转播,这就意味着后续的播放栏目要全盘顺延,更不用说很有可能撞上其他比赛的直播。
所以在余曜抽签时,这些工作人员比戚本树本人还紧张。
等到确认余曜上场的时间并没有撞上任何重大比赛时,工作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放松吐气声。
负责宣传的部门人员很快就编辑好了预告博文发送了出去。
【cp】XXTV体育赛事频道:【单板小将战冲浪首战世锦硬闯关】XXTV5+27日周日20:10直播冲浪世界锦标赛晋级赛,即八分之一决赛:余曜—菲利普,敬请欣赏!
配图用的是网友们精修过的Air 720和冬奥大跳台2160的精彩瞬间截图。
XXTV的官博向来冷门,首页挂着的几条热门博文转发也不过是个位数。
值班的官博皮下发完后就退出界面,正打算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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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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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博皮下突然get到了部门领导天天开会强调的流量热点是什么意思。
啧,如果不是官博规定一件事不二发,自己非得连发几条不可。
不过等余曜比赛结束后,或许还能再发一条庆祝胜利的?
官博皮下恋恋不舍地把手机移交给了值夜班的同事,已经开始期待起这个月的数据报告。
XXTV5能想到的,其他官博自然也能想到。
几乎在余曜抽签结果确定的同时,大眼体育、大台体育、大台网体育等一系列体育官博纷纷发送了自己的预告博文。
【cp】大眼体育:#余曜1/8决赛#单板奥运冠军余曜成功进入冲浪世锦赛晋级赛,今晚八点,即将对战x国冲浪运动员菲利普!
【cp】大台体育:【期待!单板小将再出发,跨界比赛冲晋级】#余曜冲浪#冲浪世锦赛,余曜成功进入1/8决赛,今晚八点,再度起航!
【cp】大台网体育:首都时间……
冲浪协会也不甘示弱,即使账号里的一千粉丝大多是买来的僵尸号,也倔强地编辑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原创博文发送了出去。
【cp】华国冲浪:#小鱼出征,寸草不生!#今晚八点,XXTV5,冲浪世锦赛晋级赛,大家不见不散!
各个官博带的tag五花八门,网友们都懵了,最后干脆择取关键词,把#今晚八点#的话题送上了热搜。
热搜第一挂的是时间。
正在苦闷周末一晃结束,马上又要上班的网友们兴致缺缺地点进去,一看晚上有比赛,比赛的运动员还是余曜,再一看评论区的科普。
嚯!居然是他们华国第一次参加国际上的冲浪比赛!必须一把子支持!
上班前最后的狂欢就是它了!
不少人点进了XXTV5评论区挂上的直播间链接,并且点击了预告提醒。
也有网友懒得等,直接找到了外网上的官网直播,点进去时刚好赶上第一组出发,一眼就看见了卡格尔跳进海里的画面。
冲浪比赛也要化妆吗?
不是,又涂防晒又化妆是什么操作。
第一次看比赛的网友愣了愣,但还是耐心地看了下去。
休息区,也即是观景台上,原本在闲聊和保养器材的运动员们在比赛开始后就不自觉地都走到了栏杆边。
银白的浪花和轰隆的浪声在他们脚下翻卷溃散。
冲浪比赛的观景台一般都选在高处。
他们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座废弃的灯塔,是被当地居民改造成的长满绿色藤蔓的观光台。
离冲浪区有点远。
有些视力不好的运动员略站了站,就选择坐回到有遮阳帐篷的大屏幕下。
余曜的视力很好,也更喜欢肉眼观赛,就一直站在栏杆边没走。
他的视线追逐着卡格尔,一直到对方开始划水回头,就更专注了几分。
俊秀脸庞上嵌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瞳色本来就淡,不说不笑的时候更是疏远高冷到了极致。
秋聆歌无意间瞥了一眼,愣是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小余有时候看起来还挺有气场的。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可很快就没有了胡思乱想的余地。
卡格尔已经第一个钻进了浪管里!
居然一上来就是一个高阶技巧动作?
看着海浪和大屏幕的候场运动员们都看直了眼。
罗恩更是在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如自己昨日般消失在海浪里的时候就眯起了眼。
作为冲浪赛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伙计,他了解卡格尔正如卡格尔了解他一样。
看来在余昨天Air 720的刺激下,他的这位老伙计打算从1/8决赛就开始发力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上来就尝试钻管这种高难度动作。
卡格尔风格轻盈,更擅长的是腾空的Air、Backflip的技巧。
把不够擅长的钻管放在最前面,很明显是想尽快挑战成功,然后留出充足的时间去挑战更多圈数的腾空技巧。
难道说今天能见到不止一个720?
罗恩突然有点庆幸。
幸好自己走的是力量路线,各种浪上技巧全面开花,倒也不必去卷空中的圈数,要不然的话,冲浪跟单板有什么两样!
罗恩无意间地忘记了单板现今最有成就的运动员就跟自己在同一场比赛上。
卡格尔却没有忘记。
他尽可能地在前五次尝试里漂亮地钻完了一整个管,拿到了9.33的高分后,就下定决心把后二十次冲浪次数全部都用在腾空技巧上。
直到转出一个满意的圈数为止。
要不然的话,夜浪都能滑出Air 720,余说不定还有更高阶的难度。
卡格尔抿唇,在钻管之后直接就是一个练手的Air 540。
第一个Air 540意外失败,他也不气馁,马上再来一次。
这一次成功了。
还拿下了9.27的高分。
卡格尔显然并不满足于此,紧接着就是一次接一次的尝试,抓浪稳准快,完全不管同组选手的死活。
同组选手自知不敌,倒也不急,蜷缩在浪尾边划水,打算等卡格尔休息的时候自己再上。
整个浪区变成了青年一个人的秀场。
卡格尔的野心也在展示中昭然若揭。
他采取的是腾空之后反转的方式,显然是想来上一个比常规直向腾空的Air更难一点的Backflip旋转。
和单板里的命名相同,Backflip代表的是后空翻。
这是冲浪里的顶级技巧。
目前在华国,不,是在国际上都没有几个选手能够做得出来!
沙滩边的观众们热血被点燃,跟着一阵阵的海浪一起高声呼喊。
“加油!”
“加油加油!”
观景台上,不少运动员却是在意识到卡格尔居然在1/8决赛就开始冲击难度时,就下意识地看向栏杆边的挺拔背影。
如果不是余,卡格尔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开始拼命。
嘶——
有一种被狠狠卷到的感觉。
单板滑雪的那帮人是怎么过的,冬奥会上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瑟瑟发抖?
有被卷到感觉的不止是运动员。
裁判席上的裁判们面上不显,心里个个都在嘀咕。
如果选手们大幅度提升难度的话,他们是不是也要在接下来的几轮比赛里适时降低分数?
不然的话,9—10的区间,实在是拉不开差距啊。
裁判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困境,也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困境源头的少年。
余曜还没有上场。
来自华国的少年影子就不知不觉间笼罩在所有人的心间。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余曜自己还是很乐于见到卡格尔卷生卷死的画面。
要不然的话,一直到决赛前大家都还在保存实力和划水,实在是太无聊了。
余曜一目不错地望着卡格尔一次次跃起的身影,比谁都期待对方的胜利。
只可惜一直到25个次数用完,卡格尔都没有成功完成梦寐以求的后空翻动作。
他只完成了一个Backflip 360。
又紧赶慢赶地在有效次数用完前补了一个Air 720。
根据冲浪比赛的分数规则,一轮成绩取最高的两道浪分数。
钻管和Air 720的分数都比Backflip 360高。
卡格尔不厌其烦地挑战后空翻仿佛做了无用功。
沙滩上的观众们为赛场上没见过的两个动作振奋鼓舞,同时也扼腕叹息。
但余曜却觉得卡格尔本人应该是满意的。
正式比赛里拿出Air 720和Backflip 360的第一人名号还在其次。
裁判裁决的规则里,先进或创新的动作技巧占据了整整一项,并且排序在多样性、组合和速度力度流畅度之前。
卡格尔的后空翻看似没有影响现在的分数。
但他在技术难度储备上的烙印已经深深打在了裁判们的记忆里。
哪怕接下来他并没有在任何一轮发挥里使用后空翻动作,裁判们也深深地记得了,有一个叫卡格尔的选手,在1/8决赛里就拿出了现今赛场上的后空翻最高水平。
主观类的比赛,裁判们的主观印象往往直接决定着他们的打分标准。
少年远远地望着。
很快就看见了,沙滩上,卡格尔湿漉漉地跟他的爱人拥抱接吻,侧脸都是笑容。
“哼!”
一道不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余曜这才发现罗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隔壁。
“太张扬了!”
罗恩嘀嘀咕咕的,“要是我,肯定不会这样做,全世界都看着呢!”
小众的性向固然得到了很多人的理解,但对此厌恶不满的人群一直不少,卡格尔这样,一定丢掉不少印象分。
他那个情人也太不庄重了。
亏得穿得人模狗样,跟个社会精英似的。
罗恩心里脸上都在摇头。
余曜沉默了下,并不是很想跟对方讨论这个问题,径直把视线又转回了下一组的海平面上。
罗恩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余,你不会是赛场上第一个拿出Air 720和Backflip 360的人了。”
“卡格尔应该还有更难的绝招。”
“我猜应该是更难的腾空动作,你知道的,他和你一样,走的是轻盈路线。”
……
余曜转过头,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
“那你呢,罗恩?”
罗恩也不藏着掖着,“我当然是要走力量路线的!”
他秀了秀自己的手臂肌肉,得意地飞了个眼风,“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余曜被这个媚眼抛得眼瞎,嗖得一下转回了头。
只可惜第二组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表现。
他看了会儿,就回到座位边喝水。
一直到罗恩信心满满地离开候场区上场,才又站回了栏杆边。
比赛情况正如罗恩自己所说的那样。
他没有像卡格尔一样只和腾空技巧较劲,而是在安安稳稳来上一个Air 720之后,就开始花式秀底转、顶转和Tail Slide。
底转是指冲浪开始后第一个底部加速转弯;顶转则是指浪尖急转,也就是在浪尖上甩浪和切浪。
这两项不算什么难的。
可以说在场的运动员大多专攻动作多样性都是在这两项上打转。
真正有意思的是Tail Slide,浪尾急转,或者叫板尾飘逸。
这个动作在单板滑雪里也有,被归类在坡面障碍技巧里。
余曜自己一向喜欢用不同的方式上下杆和台类道具,也是学了冲浪之后,才发觉这个动作和冲浪一脉同源。
具体表现在单板里,就是在起跳后让滑雪板的板尾越过道具并落下,只靠板尾支撑着呲过杆台,考验的是滑雪者的控板能力和平衡核心。
因为支撑难度高的缘故,大家一般就是呲过杆台就完事,没有人增加旋转角度。
可换在冲浪里,花样就多了不少。
180,360,540……
罗恩显然觉得在浪上旋转比在空中旋转要容易,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玩得风生水起。
再加之收尾前的高难度组合动作,裁判们耳目一新,毫不吝啬地给出了9.47的现场最高分。
沙滩边的欢呼声也一点都不比卡格尔刚刚低。
余曜看完了全程,基本上就已经明白了罗恩和卡格尔今天的比赛方案。
卡格尔靠的是Air和Backflip的腾空动作。
罗恩靠的是花式浪底、浪尖和浪尾的旋转动作。
各有所长,也都很成功地博得了裁判们的青睐。
只是他们的成功俨然变成了后续者的压力。
余曜回酒店吃饭前站在沙滩上站了站,就发现第四组的选手表现明显不如昨天,退场时神色更是颓唐。
他没有说什么。
但回酒店的路上也在沉思自己下午上场时要拿出的动作组合方案。
戚本树和秋聆歌对视一眼,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噪音。
吃饭时也都合紧嘴咀嚼,生怕吃东西的声音都会干扰少年的思绪。
等吃完饭后,又一路静悄悄地把人送了回去。
此时已经轮到第六组上场了。
余曜来时刚好就撞见阿普抱着冲浪板往沙滩走。
“余!”
阿普想到对手多少还有点沮丧,但黑亮的圆脸面对少年时还是挂满笑容,“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加油!”
余曜看了眼生人勿进的宫田优树,把特意带来的一管果冻模样的营养剂递给了黑皮肤少年。
“嗯,我会加油,也会在候场区给你加油。”
阿普没想到还有吃的,眼一亮,道过谢就接了过去开始吸。
酸酸甜甜的,是水果的味道!
阿普乌溜溜的眼睛里笑容更多,“好好吃!”
秋聆歌听得一下别过了脸。
这种营养剂,在华国队里,大家都不稀罕吃,都觉得味道古怪,也就阿普会觉得好吃了。
余曜倒是没别过脸,等阿普吃完后,就承担起了丢垃圾的任务。
“去吧。”
他对着黑皮肤少年笑笑,“你的海象神会保佑你的。”
“嗯!”
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的阿普笑着点头,啪嗒啪嗒地跑向海边,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欢快的光脚足印。
“希望他好运吧。”
秋聆歌想到宫田优树比半田麻帆更阴郁的气质,已经预见到阿普不幸的结局。
余曜也在心里叹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阿普进入了他心心念念的晋级赛,就觉得好像有了些许安慰。
宫田优树的实力远在阿普之上。
等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应该会给阿普留下一些展示的空间。
希望阿普能在自己的最后一场比赛里玩得开心。
余曜又一次站回了栏杆边。
可看着看着,少年微微上扬的眉眼就皱了下。
沙滩边的观众们也是一片哗然。
大家控制不住地交头接耳。
“我怎么觉得,宫田优树是故意针对这个叫阿普的小选手呢?”
“我也觉得,他就是故意在阿普抓浪的时候搞破坏。”
“这是为什么?他们俩有仇?”
观众们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认识宫田优树,却是第一次在比赛里见到阿普。
一个亚洲人,一个非洲人,一个黄皮肤,一个黑皮肤,一个冲浪新秀,一个查无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结仇的样子。
所以,宫田优树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
这样的疑惑一直到第六组比赛结束都没有解答。
“这是抢浪上瘾了!”
戚本树都看不下去了,把余曜交给了秋聆歌,自己亲自下去把正趴海边起不来,一看就是在掉金豆豆的阿普接回来。
余曜想到宫田优树之前看过来的目光,心里倒是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
这样的猜想在下观景台,与宫田优树擦肩而过时变成了现实。
宫田优树钻了规则漏洞,自以为赢得漂亮,心情一片大好,脸上破天荒地多了几分阴郁的笑意。
在看见少年下楼时,就压低声跟身边的半田麻帆说了句什么。
秋聆歌听不懂r国语,还在哼哼哧哧地抱着背包给师弟领路。
余曜却听懂了对方口中的零星几个词汇。
分别是余桑、活该、教训和出气。
宫田优树针对的是阿普吗?
余曜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不,阿普只被迁怒。
他真正看不惯想要教训的分明是自己!
只不过他们恰巧没有被分到一个组,和自己亲近的阿普就变成了出气筒。
余曜还是第一次见身边人因为自己而被这样为难,心上遽然有一股无名火起。
这样的火气,在见到阿普抽抽搭搭地被戚本树扶起,还在一脸羞愧地想要躲避镜头时,越发高燃。
“不是你的错。”
余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被自己连累的黑皮肤少年。
他只是立在海边,任由自己光洁的脚踝上的固定绳被冰冷浪花拍打托起。
“我会赢走那个赌约。”
还会让宫田优树落到跟那几个h国选手一样的下场。
如果对方在1/4决赛不幸抽到自己的话。
少年眼底浮动的光在正午的阳光里变得愈发粲然。
虽然没有直面对手。
但余曜很清楚,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他拿出更精彩的表现。
罗恩和卡格尔的高超炫技。
宫田优树的恶意挑衅。
观众和裁判们的期待比较目光。
所以自己一定要拿出点什么才行。
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翻起一个个浪花的大海深处走去。
目标,直指浪涛边际!
第103章
余曜下海的当场,沙滩边,直播间里,电视机前,世界各地正在关注这场比赛的人们就已经激动起来。
【会有Air720吗】
【余能拿到比罗恩和卡格尔更高的分数吗】
【快点快点,我好急!】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腔调说着类似的话题。
就连裁判们都坐直了身,手指痉挛似的放置在打分器旁边。
仿佛只要余曜能拿出比罗恩和卡格尔更惊艳的动作,他们就会毫不吝啬地给出全场最高分。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除去余曜自身的光晕外,昨夜的那个Air720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明珠生辉,却也只在光影之下。
只有展示出自己极限的运动员,才能得到赛场内外的举世瞩目。
余曜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按照以往比赛的惯例,在进入1/4决赛前都要保留实力,以免赛事进入到最后两轮拿不出新东西,裁判们审美疲劳,给出更低的分数。
他要滑,当然要滑到最好。
在雪山上如此,在海浪上亦然!
少年目不斜视地游到浪区,一个翻身上板,不顾发梢还在嘀嗒嘀嗒地落水,就已经开始调整自己在冲浪板上的位置。
冲浪前的划水也是有技巧的。
半个小时整整二十五道浪,一味凭借蛮力去莽,即使是铁人也要在这样高强度的体力消耗里落败求饶。
余曜本来就不是力量流的选手,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可以用技巧解决的地方卖力徒劳。
几乎在翻身上板的刹那,他就已经自发地凭借千百次训练出的平衡感,找到了冲浪板的中轴线位置。
少年抬头挺胸,想象着下巴放了一个足球。
那张泡沫制成的冲浪板就平贴在水面上,露出一个拳头的高度,以最小的阻力傲然前行。
这样的平衡说起来容易。
实则要求冲浪者在除去中轴线之外,还要保证根据冲浪者自身的体重,刚好趴在冲浪板不前不后的位置。
否则冲浪板位置太靠前,板尾会插进水里。
冲浪板位置太靠后,本该破浪的板头就会擦水增阻,减缓掉冲浪者依靠手臂划水才能提供的最大速度。
余曜却不存在这两样烦恼。
如果有人拿摄像机近距离贴着他拍,就会惊奇地发现,少年趴板和划水的每一帧动作标准正确得都能单截出来,作为冲浪基础的教科书插图使用。
这也是余曜每每能够抓住浪的原因。
他在水中的移动速度快,抓浪的效率自然就高。
就像现在一样。
少年向后看了一眼,双手交替着前后划水,在感受到板尾被推起的力度之后,快速多划两下。
随即以俯卧撑的姿势,先迈后脚,再迈前脚,整个人就稳稳当当地从冲浪板上站了起来。
他的上半身挺得笔直。
咆哮起伏的碧蓝海浪前方就出现了人类的潇洒背影。
观众们瞬间为紧接而来的组合动作而提起一口气。
余曜也没有辜负他们的紧张。
在抓住绿浪的当场,就再也没有回头。
他的冲浪板直直向前冲去。
在感受到身后浪壁高高卷起,如一堵水墙般从身后巍然耸立时,反而将身体重心后移,一只手插入浪中减速。
这样在浪头即将打下时不退反进的动作,当即就让内行人明白了——
余曜的第一道浪是钻管!
观景台和沙滩一片哗然。
主要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余曜钻管。
昨天的浪太糟糕他没有钻,今天居然跟罗恩和卡格尔一样选择了第一道浪就钻管。
所以他能钻得像那两人一样的好吗?
大家伙都挺好奇的。
主要是钻管可以说是冲浪高阶动作里最负盛名的一个,也是最难掌握的一个。
冲浪者要在海浪如滚筒洗衣机般卷起的瞬间冲入管中,再在海浪破裂前破浪而出,对冲浪者规划路线,控制速度和时机的要求近乎完美。
一旦失误,海浪溃散时高高打下的沉重海水就会带来受伤的风险。
如果是十几米、几十米高的巨浪,甚至极可能刹那间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大家都知道余曜的腾空技巧强。
可那也是建立在大家都听说过他在单板滑雪领域的赫赫威名之上,说实在的,在看到Air 720时,理当如此的满足感要隐隐大于惊喜雀跃。
但钻管可不一样。
这是独属于海浪的浪漫。
在滑板街区和U型池里都难以找到完全一样的动作。
所以余曜的管钻得怎么样?
这是众人在目睹余曜被卷起又垂直落下的巨大水墙吞没时唯一的念头。
他们只能看见鼓起的浪峰如山峦般跃起到最高点,跌落入海时凌空绽放出一簇一簇雪白的浪花。
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如雷鸣般震动耳膜。
余曜能够顺利出来吗?
还是会被海浪吞噬,狼狈如落汤鸡般被大海赶出水体?
短短几秒的时间被施加魔法般拉得悠长。
戚本树的心跳都要吓停了。
主要是华国y省的浪点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管浪!
小余他能行吗?!
所有人望眼欲穿的目光里。
隔着一堵半透明的青绿色水墙,余曜在自己被吞没进去的瞬间就领悟到了什么叫别有洞天。
他明明在海平面上。
但头顶是海,左右是水,只有斜前方有一个被扯长了的椭圆洞口,洞口的银色浪花就像是大海的洁白婚纱。
“咕噜咕噜咕噜——”
“哗啦!”
各种不同类型的水声汇聚在一起,在狭小的管道里来回折射搅拌。
这大概就是大海洗衣机的视角。
有密闭恐惧症的人大概是钻不了管的。
余曜弯曲双膝,将板缘朝向海浪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可紧接着,他的全部心神就被牵引在那个管道末端越卷越远的洞口之上。
出管有两种方式。
一个是从洞口冲出管浪,罗恩采用的就是这种方式,所以他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但如果动作太晚,亦或者是管浪溃散太快,就只能采取潜入浪中的另一种方式。
卡格尔就是从白花浪里钻出来的。
所以他拿到了一个比罗恩低一点的分数,脸上的防晒也都被冲了个七七八八。
余曜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他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地就选择了前者。
为此,少年在上场前仔细观察,上场后观测记下,在钻进管浪保持住平衡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冲向自己预判的闭合浪迹。
他的板头指向下方,克制着自己不被海浪卷起。
手抓板缘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在靠近洞口,浪花扑面而来的顷刻间,更是屏住呼吸,将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电光石火间,整个人就从那个飞快闭合的管浪洞口冲了出来!
他成功地完成了一次钻管!
裁判们的心绪如气球般一下炸开。
沙滩上的观众席也陡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负责解说赛事的大台五套解说员更是声嘶力竭,“余曜从管浪里钻了出来!”
“他看上去状态很好!造型都没有乱!”
解说员的原意上想表达余曜没有被海浪打湿。
只不过观众们看看屏幕里一头普普通通的利落短发的少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有什么造型的话。
但意思到就可以。
观众们在裁判毫不吝啬地给出了一个9.37的高分时个个欢天喜地。
【比罗恩和卡格尔的钻管分都高!】
他们拿捏不准裁判的评分标准,但只看这个分数,就知道余曜的第一道浪相当成功。
【那可是上届奥运冠军和上届世锦赛冠军】
【小鱼的单动作分数居然比他们都高】
【他冲得一定特别好!】
观众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着。
观景台上,罗恩和卡格尔也都沉默了下。
倒不是觉得这个分数给高了。
事实上,罗恩觉得这个分数已经给得很中肯。
同样的动作,裁判们给分时的考量就变成了完成动作时的速度、力度和流畅度。
力度和流畅度自不必说。
光是这个速度,就显而易见地力压了没能及时从管浪里钻出来,不得不采用潜入浪中再出来的方式的卡格尔一头。
卡格尔却认为余曜的优点不仅在于此。
“余的动作很有美感。”
卡格尔单纯地从一名观众的视角表示道。
“从矮身钻进浪管,到蜷缩着从管浪里出来,他的动作并不局促,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松弛感。”
完成竞技动作的过程并不如观众看到的那么容易,很多运动员被抓拍下来的瞬间表情都会扭曲到狰狞。
但卡格尔就是莫名觉得。
如果有摄影师去抓拍到余,大约是很难拍到什么太过夸张的表情。
他看上去很轻松,也很从容,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看他冲浪,亦或者是滑雪,有一种他是在进行一项海上亦或者是雪上的艺术展现的享受感。
“不过这只是管浪而已。”
卡格尔更想知道的是,余曜在接下来的二十四道浪机会里会拿出什么样的技术组合。
毕竟管浪的技巧太重要。
他和罗恩都专攻过,也都很熟练,连宫田优树也曾拿到过九往上的分数。
第二道得分浪是什么,才是他们能否拉开分差的重中之重。
罗恩也很好奇。
不过——他在背包里翻翻捡捡,把一管没开封的防晒递给了卡格尔,“这个给你用。”
卡格尔脸上的防晒在管浪时就掉完了,现在都没补,罗恩也是看见余曜钻管时才想起来。
卡格尔信手接过,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水上那个短暂休息的少年身上。
余曜却也没有休息太久。
他休息,一方面是真的有点累,另一方面则是给同组选手留机会。
他不是宫田优树,菲利普也不可能是另一个阿普。
同组竞技不假,但又不是对抗式的针锋相对,他们完全可以友好和谐地共同使用这片海域。
余曜用华国式的大度释放着善意。
菲利普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尤其是在刚刚围观过第六组时宫田优树狠辣无情的抢浪操作。
余曜要是真想压制自己,自己说不定也跟阿普一样没有反击之力。
菲利普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之前的那点不服气和胜负欲丢到了爪哇国,但冲浪时还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余曜人是很好,但比赛还是比赛。
菲利普连冲两道浪才气喘吁吁地退让到一边,蓝盈盈的瞳孔倒映着少年缓缓靠近的身影。
罗恩的第二道浪是浪上旋转,卡格尔的第二道浪的腾空旋转。
余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和海浪的涛声一起萦绕在所有人心间。
“我觉得会是腾空技巧。”
穿花衬衫戴墨镜的潮老爷子指指点点,“不是说这个运动员还拿到了单板大跳台的奥运金牌?他应该很擅长空中技巧。”
这个猜想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
但也有人一身反骨。
“谁说玩大跳台就要上腾空?”
沙滩前排,一位头上和上半身都扎着鲜艳丝巾的红发女士摇了摇扇子。
“余昨天就展示过了他的腾空技巧,昨天晚上的Air 720更是名声大振。没道理他今天还要死磕空中技巧,这样会降低他在裁判们心中的难度储备分数。”
偏科在单板滑雪这种已经被细分成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平行大回转等领域的运动里算不了什么。
但冲浪现在还是一锅炖。
动作的多样性是裁判评分标准的重要一项。
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裁判们。
说实话,他们现在的心情很矛盾。
一方面想要看到余曜拿出更多的空中技巧,一举拉高这一技巧分支的上限。
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余曜的浪上技巧水平如何。
J2位置的裁判忍不住摇头,“太难选了。”
J4位的裁判索性躺平,“看余自己怎么选吧。”
反正还有二十四道浪,二十四次机会,说不定他两种方案都会试试。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少年很贪心,两个方案都想要。
余曜其实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要把腾空技巧和浪上技巧完全割裂开。
冲浪并不是只冲一下的买卖。
如果浪况足够好,冲浪的速度足够快,完全可以在浪上尽情施展能够完成的动作。
就像现在这样。
余曜抓浪起身,放任自己滑落到浪壁最低处。
随即朝着浪壁顶端用力一拧——
冲浪板疾速转向间,直接就是一个陡峭蜿蜒的大底转动作!
流畅果断的动作让他的冲浪板在浪壁上产生大量的速度。
借着这股冲力,余曜径直飞出浪峰。
白色的浪花在他身后四溅炸开。
但都追不上已经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的少年的身影。
观众们只来得及看见余曜单手抓板的动作,就紧张地开始数起圈数。
等到少年在看准的着陆点落下,有人当场就惊呼出声。
“两圈!”
“是Air 720!”
夜晚的那个Air720只有在精修后才能被观众们勉强看清,但今天的腾空动作却是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一个Air 720。
终于亲眼见到的裁判们感慨着,刚要打分,就发现落浪的少年并没有像卡格尔一样顺着浪壁释放速度,减速中止。
反而是借着落浪的冲力,不间断地接上了一个加速底转!
“难道?”
J3位置的裁判一下坐直了身。
在无数人呆如木鸡的视线里,少年俯冲,底转,压缩,加速,冲上浪尖!
当场就来了个板头上翘的浪尖急转。
冲浪板顿时如刀锋般,一举切开白浪和绿水的同时,还潇洒帅气地甩出大片晶莹水花。
这还没完。
余曜在仅存的余浪里继续加速,抓紧时间又来上了几个花样不同的回切动作。
直到浪要溃散,才恋恋不舍地沿着白花浪的方向收尾。
他没有浪费每一分浪的潜能,硬生生在最后还来了个360度的浪尾急转。
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全程耗时不过十几秒。
但观众们已经看呆了眼。
【不是吧,还能这么玩?】
各大直播间的弹幕都变得凝滞。
他们隔着屏幕看了全场,到现在都看了六组选手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玩法。
不说别的,光是余曜旋转的圈数就够让他们头晕眼花的,更别说他还是空中转转,浪上再转转。
等等,余究竟转了几圈来着?
大家都有点发懵。
裁判们也懵。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好不好!
突然有一种打多少分都会很没底的茫然感。
好在选手们的分数到最后才出来,他们还可以在心里酝酿一下。
隔着不远不近,没法用言语交流的距离,裁判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私底下的眉眼官司打得火热。
就连同组的菲利普都抹了一把脸,呈痴呆状。
他才是全场最近距离围观全程的人。
观众们或许只能看见余的一系列动作优雅流畅,但到底隔着空间和摄像机,有些不真切。
菲利普却是实实在在被余曜板尾甩起的冰冷水花溅了一脸的。
这也太梦幻了!
这么紧凑高难度的动作设计,真的是人类能够实现的吗?
卡格尔完成一个Air 720就已经够让人震撼得了,余居然能在完成一个Air 720之后还接上了顶转360,八字回切和浪尾急转360!
菲利普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比赛,甚至有一种想要拍手叫好的冲动。
海浪上的两人暂时都偃旗息鼓。
余曜是累的,菲利普是惊的。
大好的绿浪从他们两人身下奔涌而过,愣是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
观景台上,杰罗尔德就捂了下脸,突然有点后悔没告诉同伴昨晚的消息,要不然的话,说不定菲利普还能少点震惊。
但震惊的又何止是菲利普一个人。
世锦赛的赛场此时陷入一种谜一样的寂静,连沙滩上的观众席都沉寂下来,只能听得见海浪和风声。
还是白色海鸥的一声高亢的鸣叫,才拉回了众人的注意。
“我真的没看错?”
“这种组合真是前所未闻!”
“哦,冲浪的未来,我已经预感到其他选手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反倒是追过余曜坡面障碍技巧和坡面障碍追逐的滑雪爱好者活跃在直播间的评论区,语气幸灾乐祸。
【啧啧,就该让大家感受一下被余支配的恐惧】
【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吗!狗头.jpg】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卷王的风,终究还是会被吹到冲浪】
【有余在的地方,命运的齿轮都会开始转动,什么单板什么冲浪,一个都别想逃!】
……
各种抖机灵的弹幕让大家反应过来之后乐得前仰后合。
夸张的词语使用甚至会让人错觉有不少人在心里已经把少年当做某种不会崩塌的信仰。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截止到目前为止,余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
这样的欢快气氛在9.77的超高分数出来后瞬间得到了释放。
“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啊——”
沙滩上终于反应过来的观众们振奋鼓舞。
直播间的网友们更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啧,裁判们还是保守了】
【虽然但是,这已经是全场最高,裁判们也要顾虑到进步空间的嘛】
【我怀疑冠军已经被预定了!】
熙熙攘攘的热闹,在晋级赛结束后都没有消退,反而是愈演愈烈。
冲浪作为体育项目,在华国是小众运动,在国际上也不热门。
但全世界冲浪爱好者的人数相当可观。
先是有人剪出了余曜的第二道浪动图。
紧跟着就有人逐帧去扒少年的动作细节。
余曜的技术动作向来完美无缺。
试图分析的技术大佬越分析越是惊艳,不止一名冲浪博主把余曜的技术组合分析发到了自己的主页。
主要是太新奇了。
【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往这种技术组合上想呢?】
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还真得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解答。
【因为冲浪运动员的专业化程度都不高】
这句话并不是想要贬低罗恩等人。
回答的博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冲浪本来就是依赖天气的运动,每一道浪都有它的脾气。比起其他专业化的运动,没有固定的场所,也很难有流程式的培养规程,选手们更多靠的是自己去领悟和突破,还要消耗大量的时间金钱精力】
【所以大家能够顶住大海和比赛的压力,做出想要的动作就很难了,真的很难再开发出新的动作组合】
【余却不一样,他有着与冲浪同源的滑雪技术打底,自然而然地就会将自己在滑雪上的领悟灵活运用在自己的动作设计里】
【简而言之其实就是——
会冲浪的单板冠军就这么一个,技术还过硬,所以才能跨界为冲浪注入新的活力!】
【余就是独一无二的!】
有理有据的分析说服了很多人。
就连不少冲浪俱乐部的负责人在网上看见时都不自觉地想。
或许可以适当招揽一些单板方面的跨界人才来冲浪。
又或者是,建议想要走专业路线的冲浪运动员也去滑雪俱乐部历练历练?
冲浪专业比赛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堪称历史悠久,却一直发展不起来,未必没有技术动作过于单一的原因。
余曜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改变了冲浪运动的格局。
估计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看过网上分析自己的报道,滑雪和攀岩领域也都有评论家说他改变了这两者的训练思路。
怎么说呢,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作为专业运动员的分内职责。
毕竟运动员如果都只在安全区里打转,不去突破也不去创新,项目内部没有发展,就只会死水一片。
比起网上的议论,余曜在退场后接过教练手里的水,猛灌一口。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如今底牌尽显,后面的比赛要怎么办?
罗恩和卡格尔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裁判们也是差不多的纠结。
冲浪比赛的难度一下被他们三个拔得这么高,余更是破天荒的拿到了冲浪世锦赛历史上第一个超过9.5的高分。
后面的打分怎么办,要不要重新调整,降低一下九分以上的打分标准?
这可真叫人头疼的!
余曜和裁判们同时地想。
第104章
晋级赛的当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选手们头疼接下来的比赛表现,裁判们焦虑打分是否要提高标准,观众们则是因为1/8决赛就足够精彩而热议沸腾。
但摆在余曜面前最迫在眼睫的,还是阿普打算买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回家。
对此阿普本人是这样说的。
“余,我也想看你们比完赛,但在这里的生活成本太高了,每一天都要花好多钱,我可以从电视上看你们。”
他比划了一个胳膊长短的盒子形状。
戚本树和秋聆歌都沉默了。
华国现在已经很少能看见这么小的电视机,随随便便都是几十英寸的超薄液晶屏,这种老式的电视机可能只有老一辈人的家里才有。
余曜顿了顿,“你的住宿费一天多少?”
阿普脱口而出了一个在其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数字。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急补充道,“这个价格很贵了,可以买我们家大半个月的口粮呢。”
但这个价格在华国的电影院可能也就是两张电影票的钱。
余曜微微一滞,看着阿普一脸认真的神情,突然就觉得自己原本准备的那些劝说对方留下来看完自己对阵宫田优树的话语都变得苍白。
阿普不会平白地接受自己的资助。
他很穷,但也有自己的自尊。
余曜也没再坚持,只是把一张自己用旧了的冲浪板从后备箱里抽出来送给了对方。
“这张板送给你,它对我的身高来说有点短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它是旧的。”
阿普犹豫了一下,暗搓搓对比了一下自己比少年矮半头的身高,才忸忸怩怩地收了下来。
“余,谢谢你。”
他笑眯眯地再度比划了一下自己部落的祈祷手势。
余曜笑了下,会意接话,“海象神会保佑我们。”
阿普的脸绿了又绿,再喜欢眼前人也不能忍了。
“是海龟神!”
“是伟大的海龟神!”
黑皮肤少年握紧拳头,满脸信仰被曲解的不满郁闷。
余曜疑惑地眨眨眼,看向教练,后者就认真道,“确实是海龟神。”
他和秋聆歌说的就一直是海龟神。
余曜只好郑重道歉,“对不起,阿普,嗯,是海龟神,我记住了。”
阿普这才高兴起来。
他抱着板子离开,宝贝得不行,看背影还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一下,板子边缘有没有被拖到地上。
“真不容易,”戚本树见惯了世情百态都忍不住倚在车旁叹气,“像阿普这样的孩子,还有多少个呢。”
余曜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不是完全不闻窗外事,也很清楚,阿普其实已经是其中最幸运的那个了。
至少他真的来到了世锦赛,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很多像阿普一样热爱又有天赋的孩子说不定现在还在某个人烟罕至的海岸边,在用捡来的泡沫板和木板冲浪,这辈子都摸不到一张真正的冲浪板。
余曜沉默了几秒才收回目光。
“我们回去吧。”
他坐进车里前,看了一眼头顶铺满璀璨珍珠的浩瀚星空,脑子里想的却是同在一片星空下,类似于阿普这样的人,大概比星子还要多。
只可惜自己力量有限,帮不了所有人。
余曜看了看自己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等回到酒店后,还是把心思放回到明天的比赛上。
他到底只是俗人,能顾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一方天地和寥寥几个身边人而已。
余曜边吃饭边思索着未来几天的比赛方案。
秋聆歌戴上了耳机不敢出声。
戚本树憋了一路,硬生生忍到晚上吃完饭,才借口有事溜达到了余曜的房间。
“小鱼,我听说酒店后院有温泉,一起去泡吗?”
纳兰群岛出名的除了冲浪就是温泉。
余曜看出教练有话要说就点了头。
不过,临走时,他想到什么似的犹豫回头,“戚教,我们可以把二哥一起带上吗?”
泡温泉有助于通经活络,如果二哥真的像医护人员所说的那样很快就要醒来,泡泡温泉有助于他醒来之后的复健。
戚本树对此没有意见,还搭把手帮余曜一起把人抬进了温泉池里。
“真的不用脱衣服吗?”
戚本树狐疑地看着一身严严实实的棉麻家居服,浑身湿透地靠在池子里的青年,总感觉怪怪的。
余曜脑补了一下祁望霄被扒掉衣服坐在池子里,也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摆在庙里的玉像被挪下神坛了一样。
“不要紧,到时候会有护工帮忙换。”
戚本树就不管了。
他自顾自地往热气腾腾的池子里一扎,被烫得嗷嗷叫唤几声,随即就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招呼徒弟。
“小余,你也快点下来!”
余曜不受控制地看了祁望霄几眼,才慢吞吞地解开浴巾,从池子边跳了下来。
一股暖流霎时传遍全身。
氤氲的水蒸气包围上来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被洗涤熏蒸,白天比赛时被冰冷海水浸泡的寒气和疲惫全数一扫而空。
余曜微微合着眼,无意识地往祁望霄身边靠去,直到胳膊碰到了什么,才猛然反应过来,往另一边挪了挪。
可没多大会儿,又被万千丝线牵引般靠了过去。
池壁太硬了。
余曜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还顺便眨掉了眼睫上凝成的水珠,这一次却没有再躲,反而是任由自己轻轻靠在了昏迷着的青年身边,就像是很多年前经常做的那样。
眼前水汽蒸腾的温泉池仿佛变成了窗明几净的书房。
耳畔的潺潺流水声也变作了吉他活泼的旋律。
余曜怔了怔神,深深浅浅地呼吸了好几下,才把脑海里的幻境驱离,同时看清了对面教练一张一合的嘴。
好在戚本树满腔心事,也没注意到自家徒弟的走神。
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小余,明天的比赛你也不用太紧张,照常去就行,罗恩和卡格尔他们也都把自己的家底拿出来了,大家都差不多。”
戚本树一路上算是想明白了。
裁判审美疲劳就审美疲劳吧。
这么多年也就这些技巧动作,他们早就该疲劳了,稳住余曜自己的心态是最重要的。
戚本树决定破罐破摔。
余曜却慢慢抬起了被熏得绯红的脸颊,眸光湛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语出惊人。
“戚教,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呢?”
戚本树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嘴角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上扬就反应过来,余曜指不定就是在哄自己开心呢。
“能有什么办法……”
他叹着气,低声咕哝着。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教练的还能不知道?
余曜能拿出Air 720就已经够惊掉他的眼珠子了,像卡格尔拿出的那个后空翻360,余曜还没开始学呢。
“除非是大罗神仙来了,把时间都定住,只让你一个人练,说不定能练个后空翻出来。”
戚本树很小声地说着,满以为有潺潺水流声的遮掩,自家徒弟听不见。
完全不知道余曜的听力绝佳,实打实地听了一耳朵。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还真能把时间定住。
7878的白光意识体也浮在水面上,整只统都膨胀起来。
【我们当然可以!】
7878得意洋洋地仰泳着,【什么后空翻前空翻的,只要给我们鱼鱼时间,他都能学会】
【鱼鱼我说的对不对?】
余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眉眼里的清浅笑意就已经将他的答案尽数展露。
戚本树定了定神,又说了好半天心态稳住才是胜利之类的安慰话,才受不住地爬出池外,“年纪大了,泡不动咯!”
他这两年的血压有点高,温泉一般泡上十几到二十分钟最佳,他泡了七八分钟就有点受不了了。
“小余,我先回去了啊!”
戚本树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帮徒弟把祁望霄从池子里带出来的事,把浴巾往身上一系就走。
余曜也没有提醒,答应一声之后就靠回到青年身边。
现在独立的vip温泉池只剩他们两个人。
温热的水滑过皮肤带来一种心神战栗的舒适感,同时也让衣服湿透变透明,贴合出身躯的轮廓线条。
余曜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干脆闭着眼,慢慢地把头一点一点地都靠到对方肩上。
奇妙的安心感就好像树在土壤上扎了根。
自己没能改变阿普。
但当年的初遇却改变了自己。
余曜被泡得微醺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很多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久远画面。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现今走哪都把二哥带到哪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毕竟他们已经分隔了那么久,自己原本也做好了时空永隔,再也不见的心理准备,还把很多回忆都埋进了心底。
但现在,日日夜夜相对,那些尘封的画面总会冷不丁地活过来,搅动他曾经有过的种种心绪。
就比如说阿普。
他是贫穷还是困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但自己就是莫名看不得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浑身湿透,半夜一个人躲起来哭泣的画面,还学着二哥当年的样子伸出了援手。
好怪。
余曜抿唇,以手作刀,闭着眼在水里剁瓜切菜般,想要斩断没有实质的心内乱麻。
孩子气地玩闹了好一会儿。
等时间指向满二十分钟,就哗啦啦地站起了身。
一整年的饮食调养和运动训练,少年很轻易地就将体重偏轻的成年人抱上了岸。
可紧接着问题就来了。
总不能让二哥就这么湿漉漉的一路回房间。
着凉是一回事,一路上都是水,不体面,又是另一回事。
可如果要换衣服的话,干燥的浴巾和衣服是有,但自己要扒二哥的衣服?
余曜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想到了护工。
但护工在房间里,自己也没有带电话,更不可能把二哥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余曜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视线悬浮着,左看右看,就是不肯正正落在那张因为泡过温泉而多了几分血色和鲜活的清俊脸庞。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衣服上的水都要凉了,才狠了下心。
“二哥,得罪了。”
余曜垂着眼,伸手去解对方衣服的纽扣。
第一颗很好解。
少年松一口气,一下有了些信心,把自己的视线从青年领口露出的白皙锁骨上挪开,伸手向第二颗。
第二颗却是有点麻烦。
太靠近心脏了,他只感觉自己的指尖稍稍用力按下。
砰砰砰——
砰砰砰!
有力的心脏跳动触感如同一连串呲呲迸射的火花,嗖的一下直冲脑海。
少年身形一僵,脑海中有什么在炸开。
空白了好几息才别开了脸,凭借手感艰难地跟那颗纽扣作斗争,又是好半天才把贝壳制成的圆片从丝线密缝的扣眼里塞了出去。
余曜松了第二口气,刚要转过脸。
突然想起已经是第二颗扣子,领口一定开得更敞。
他干脆就一直保持着不看不听的装聋作哑姿势,指尖摸索着往下去。
但这样看不见的慌张,只会助长那种肌肤触碰时特有的细腻温热感,报复性地侵略反噬。
余曜解到中途,不得不停下,把自己发烫的耳尖揉了又揉,才能勉强坚持下去。
好在后面进行得很快。
除去中途青年动了下,把他吓了一大跳,都还算得上顺利。
余曜闭着眼,把褪去上衣的青年扶靠在自己怀里,用大浴巾一裹,手速飞快地替对方擦干水渍,才把带来的干净衣服胡乱套上。
可裤子……
余曜彻底摆烂了,他决定把浴巾垫在轮椅上,膝盖再盖上一层。
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帮二哥换裤子的。
少年逃也似的推着轮椅,飞快地回了房。
一进房间,就把隔壁24小时轮流值班待命的护工叫了过来。
“哎呀,又湿又冷的。”
这会儿值班的护工大爷年过半百,身体却还硬朗,一声中气十足的惊叫让余曜几乎要以为都是自己的过错。
他背过身假装是在欣赏窗外的海景,等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声结束,才回身跟护工大爷道了谢。
护工大爷欲言又止,“其实换个衣服没什么,”他以为余曜是脸皮薄,大大咧咧安慰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余曜:……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解释。
护工大爷也没再多话,利索地把换下的衣服整理拿走之后,就把空间又留给了同住一间房的两人。
余曜有心想看看是不是都换好了。
可转念一想,护工大爷都看护一年了,怎么可能换不好。
他鸵鸟似地坚持不往另一张床上看,在卫生间洗漱后就迫不及待地关掉了灯。
啪——
清脆的开关声让明亮得可以照见人心的灯光全部熄灭。
余曜心下一安,脸上的热度也终于降了下来。
他借着海水的粼粼反光摸索着走到自己床边,把占据了大半枕头的小七抱到床尾,就直挺挺地躺了下来,连手都无比乖巧地搁在自己的小腹上。
余曜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别扭个什么劲。
跟秋哥一起学游泳的时候不比刚刚更清凉?
他在夜色的遮掩里很小幅度地回头看。
隔壁床上的黑色轮廓,静静的,在月色里绵延起伏如最温柔宁静的山峦。
反正二哥不会知道的。
余曜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渐渐和缓成正常的频率。
他干脆不再想,闭上眼,对7878道,“进入虚拟空间。”
耳边的心跳声就转换成了海潮的汹涌声。
余曜再睁开眼,就看见了晴空万里下的碧海蓝天。
细碎洁白的沙滩上,有一只大黑猫正抱着冲浪板在等着他。
“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余曜接过冲浪板,明知对方是AI模拟出来的假象,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主要是有点怪。
这只猫模拟的是小七的外形,一只黑猫……也会耳朵红吗?
余曜的视线禁不住地在黑脑袋上红彤彤的耳朵上扫了扫去,见红耳朵上还在实质化的冒烟,忍不住笑着伸手去摸。
对方猝然跳起来,闪躲得很快。
但余曜的动作更快。
只不过指尖擦过时,他猝不及防地就被烫了下。
“这是着火了?”
余曜惊讶地询问在一旁半天没说话的7878。
小系统在后台数据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是,【是是是,玩过火了,可不就着火了!】
余曜:……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不过他的时间紧任务重,也没心思深想AI也会着火这种奇怪事情,略略热身后,就抱着冲浪板跳进了海里。
扑通一声。
溅起的水花浇在了沙滩上从少年走远就静止不动的黑猫耳朵上,刺啦一下化成白烟。
黑猫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觉得痛。
圆而明亮的金色猫瞳一眨不眨地望向冲浪少年的方向。
7878统都麻了。
它瘫在沙滩上晒太阳,拒绝了解人类之间的复杂情感。
余曜也在黑猫的注视下,一层又一层的浪花里,沉沉浮浮,认真而专注地练习着下一场比赛需要的技巧。
一夜的时间短暂又漫长。
对于现世的其他人大约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
但对于余曜而言,完全就等于一个月的封闭集训。
还是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吃饭的那种。
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即使因为时空流速代偿的原因,对生理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在心理上,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这种长时间、过于孤独的极端训练模式。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有虚拟空间这样的bug存在的情况,竞技部还是那么缺员工了。
余曜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孤独。
虚拟空间真实又虚假,只有7878能陪着他。
但待久了之后发现这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可怕。
毕竟孤独对他而言是宿命一般的存在。
甚至在他还学会说话学会走路之前,就已经用婴儿的哭声总也换不来几次回应论证过了无数次。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曜出虚拟空间时,心情还算不错,见黑猫的红耳朵颜色变浅,就没忍住,偷袭地抓住揉了几把。
结果原本粉红的猫耳一下又变得滚烫。
余曜被烫得缩回了手,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发了某种神秘未知的潜规则。
等回到房间,无意间的一瞥,发现对过床上的人也红着耳朵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大约是看谁都红耳朵了。”
余曜揉了揉眼,径直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等冲完了澡,洗去一身疲惫之后,就精神焕发地出现在了教练和师兄面前。
戚本树愁得一夜没怎么睡好,冷不丁见徒弟精气神十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场就叫了声好。
“对!就得有这个气势!这叫输人不输阵!”
秋聆歌连忙纠正,“戚教,谁说我们小余就要输人了。”
戚本树连打了两下自己的嘴,“是我说错话了,走走走,早饭好了,带你们吃大餐去!”
师徒三人有说有笑地往餐厅走。
路上就遇到了阴气沉沉的r国师徒俩。
宫田优树还好,阴沉惯了,连余光都没分给迎面而来的华国三人组一星半点儿。
半田麻帆却是在不住偷看余曜。
昨天的晋级赛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余曜、罗恩和卡格尔的表现太出彩,自己的得意高徒宫田优树不仅没拿出实力不说,还因为打压阿普的举动太明显而被观众们广泛抵制和恶评。
哪怕这些评价都被砸钱压了下去,半田麻帆却怎么着都高兴不起来。
这话见了余曜,更是想到了华国的那句老话,冤家路窄。
余曜的心里其实也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他看了眼不知道在骄傲什么的宫田优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对方故意抢浪打压阿普的画面。
再看向半田麻帆,想到的就是对方拿了冲浪协会的酬劳却故意为难自己和师兄。
少年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在擦肩而过时,还没有忘记提醒一句。
“半田先生,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赌约。”
半田麻帆脸僵了下,嘴角日常扯起的弧度都在抽搐,“那也要你能赢才行。”
余曜没多言,只是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看上去无害且无辜。
但内里的光芒却足够锐利和自信。
“承您吉言。”
难道说余曜还有更多更难的得分技巧没有拿出来?
半田麻帆心下大骇,转头就对上了宫田优树同样眉头紧皱的脸。
“半田教练,您确定真的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原本看不上的华国选手碾压,宫田优树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值。
他甚至怀疑半田麻帆是跟外人联合起来欺骗自己!
要不然的话,他口中什么都不会的华国少年为什么能在短短的一个半月内学会这么多这么难的浪上技巧?!
宫田优树胸腔里的怒火翻腾,脸上愤怒的红晕不自然地蔓延开。
半田麻帆看明白了徒弟眼里的怀疑,苦笑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实在太古怪了。
他勉强保证道,“余曜大约是在吓唬我们,你知道的,这可能是华国人一贯的战术。他的极限在昨天都已经展示出来,我猜他不可能再有新的突破。”
宫田优树也这么想。
只不过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让人更加舒畅。
他想到了自己今天预备的动作组合,自以为潇洒地晃了晃头,目光中透露出自豪和得意。
余曜已经走远,倒还真没看到。
也正是因为没看到,才能保持愉悦心情吃完了丰盛的一餐早饭。
1/4决赛还是在早上九点开始抽签。
余曜依然没有抽到罗恩、卡格尔和宫田优树中的任何一人。
但更可惜的是,今天上午的浪也比较一般,大家都没能发挥出太完美的表现。
进入半决赛的名额不出意外地落在了余曜、罗恩、卡格尔和宫田优树四人的头上。
毫无意外的结果,没有新意的表现,让振奋了一夜的观众们大失所望。
裁判们也是一边放松一边叹气。
好在下午紧跟着就是半决赛。
想到这四人可能会有的组合……
大家在半决赛的抽签开始前,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我想看余和罗恩的双奥运冠军对决!”
“不不不,同是轻盈路线和空中技巧流派的余和卡格尔同场竞技才有意思!”
【小鱼冲!先干掉那个r国人!】
线上线下的嘈杂议论声里,罗恩和宫田优树已经分别抽到了第一组和第二组的号码签。
戚本树和秋聆歌又开始在旁边“海龟神”、“海龟神”的祈祷了起来。
余曜走上前去,从箱子里摸出一个纸团。
希望自己能够抽到海象神,不对,是海龟神保佑的数字,好完成那句对黑皮肤少年没有出口的承诺。
余曜慢慢展开了纸团。
戚本树第一个冲了过来,“几号几号!”
第105章
看见抽签纸团上号码的一瞬间,余曜第一次怀疑起了海龟神或许真的存在。
因为他抽到的号码,刚刚好就是宫田优树的2号。
这也就代表着接下来的比赛,也即是冲浪世锦赛的半决赛,是由他来对战宫田优树。
只要自己能赢,宫田优树就会被踢出冠亚军的角逐,以罗恩亦或者是卡格尔丰富老成的比赛经验,大概率还会把他放逐出领奖台唯三的位置。
辛辛苦苦一场空,临到台前,颗粒无收。
这就是余曜为他写好的结局。
余曜一丝不苟地将纸团展平,递回给了登记比赛次序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眼睁睁地看着参与比赛的选手越来越少,到如今只剩下四个,又想到晋级赛里宫田优树的那些小把戏,难免对少年抱有一丝同情。
“祝你比赛顺利!”
他把可以贴在衣服上的号码纸分发给少年,用的是柔和但语速较快,外国人很难听清的p国语言。
工作人员也没指望余曜听懂。
但余曜从前专攻马术里的障碍赛时,接触过p国的选手,刚刚好会这么一句。
于是他就用绵软柔和的小舌音回了一句官方回答。
“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的。”
余曜用的是p国特有的闭合式发音,比b国的p语发音更快速,比m国的p语发音更优雅。
工作人员眼睛睁得溜圆,脸上笑意也真诚不少,“我会为你加油的!”
戚本树这两个月见识过余曜的通用语、r国语,现在又来了个p国语,说不吃惊是假的。
但比起吃惊,他更头疼的是余曜真的抽中了宫田优树!
“海龟神也有不灵验的时候!”
他愤愤地把手里特意买来当龟粮的小鱼干丢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捡了回来,对着大海喋喋不休。
“海龟神!如果小余能赢,我再给你,如果被宫田优树使阴招,我丢垃圾桶都不给你!”
余曜:……很好。
这很符合华国人的拜神观。
就是有一股子龙王不下雨就要被拉出太阳底下暴晒的威胁感。
他看向自家师兄,指望秋聆歌能清醒一点。
结果秋聆歌比戚本树还激动,一把抱住余曜就开始嗷嗷哭。
是真的嗷嗷哭。
伤心欲绝的假哭声把附近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余曜闭眼,再睁开眼,眸子里的无奈好笑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秋哥,你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
秋聆歌的假哭声一停,狐疑:“我怎么不信。”
余曜两手一摊,笑盈盈的,“那你可以继续哭。”
秋聆歌反倒不哭了。
他本来就是故意耍个宝,想分散一下余曜的注意力,见余曜压根没什么反应,自然不会再当这个显眼包。
“反正,你小心点。”
秋聆歌对宫田优树的印象早就从值得关注的冲浪新秀变成了下作卑劣的赛场毒瘤。
虽然不至于怀疑余曜会像阿普一样遭了毒手,但心情总归是不美妙的,就好像自家芝兰玉树的师弟被迫跟一根搅屎棍同场竞技。
秋聆歌想到这个情景,脸都绿了。
余曜只好拍拍自家师兄的肩膀,然后抱着冲浪板往观景台上走。
上午还有点拥挤的平台上现今空无一人。
也对,罗恩和卡格尔是第一组,现在应该去准备去了。
余曜走到栏杆边,把冲浪板放在目光所及之处。
这是他根深蒂固的良好习惯之一。
凡在国际赛场上比赛过的选手都知道,自己的比赛用品一定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若不然出现“意外”,再恰逢监控坏了,大概率是要吃一个轻则受伤重则丧命的哑巴亏。
余曜自认为君子,但也不能不防备小人。
他正想着从前的见闻,余光就瞥见他认知里的小人正跟着半田麻帆一起走上观景台。
戚本树和秋聆歌陡然转过身,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
宫田优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但大体比戚本树和秋聆歌还是要好看一点的。
毕竟罗恩、卡格尔和余曜三人中,他更倾向于向这个冲浪比赛经验并不丰富的新人余曜下手。
再加之赢了余曜,就可以踩着他的鼎鼎大名往上爬,还可以出一口自己第一次参加冲浪世锦赛就被夺走风头的恶气。
宫田优树越想越觉得这一次抽签真是天助他也。
原先不太高兴的眉眼就荡漾出一抹略带衅色的笑来。
“很高兴和您一组,余桑。”
他刻意切了通用语,生怕余曜听不懂似的。
余曜不想搭理他,但见看台上有摄像头,为着华国运动员的品格,还是勉强点了下头,微微一笑后,不软不硬道。
“我也是,也希望你之后还会这么高兴。”
这句话针尖对麦芒的意味极浓。
但因为用的是华国语,经由字幕翻译后气势大减,并没有在国际观众眼里引起轩然大波。
反倒是熬夜追比赛的华国网友们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不对。
毕竟只有华国人才能理解什么叫做更高明的阴阳。
哪怕字字句句用的都是好词,只消语气一变,原本的含义都会被全盘推翻,绵里藏起针来。
大家仿佛有了精神领袖般,纷纷在弹幕里表达起自己的不喜。
【确认了,小鱼真的很讨厌他】
【我也讨厌他!】
【呵呵,希望你接下来还能笑得出来】
比起其他国家直播间里的岁月静好,华国直播间字字句句,简直恨不得扛起一面红色抗r的大旗。
直到摄像机切换回马上要上场的罗恩和卡格尔的画面,大家的注意力才稍稍转移。
【你们猜罗恩和卡格尔谁会赢】
这是自打屏幕里的两人同时跳下海后,所有人都在讨论的议题。
余曜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刚刚要跟自家教练说话,一道不讨喜的声线就插了进来。
“我猜罗恩会赢!”
宫田优树信心满满,仿佛在这种猜输赢的小事上都想要打压对手一头。
“罗恩可是上一届的奥运冠军。”
他显然对那场在自己国家举办的奥运盛典记忆犹新,并引以为荣。
余曜却不由地想起了r国奥运会上,因为水体污染,厕所味难闻,爬上岸之后就吐了的铁人三项游泳运动员。
“我赌卡格尔能赢。”
余曜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而且是一定会赢。”
宫田优树哈了一声,还以为余曜是故意跟自己做对,眼珠子一转,就加上了筹码,“那你敢跟我打赌吗?”
余曜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半田麻帆的身上,突然觉得这对师徒还真的挺像。
别人稍微用言语激一下,就会迫不及待地吞饵咬钩。
少年的语气里透着玩味,“是赌你跟半田先生一起向大海道歉吗?”
宫田优树脸都黑了,胜负欲也被激发到最高点,“余桑,你输了的话,就请把前十道浪都让给我。”
“这跟认输几乎没两样了!”
戚本树暴跳如雷,就差指着宫田优树的鼻子骂他的贪婪用心了。
余曜也终于正眼看向宫田优树,琥珀色的眸子清亮透底,看得宫田优树不自在地动了下。
他到底还要那么一点脸。
刚要讥讽余曜输不起并且稍微少上那么一道两道。
少年自己倒先笑了,“好。”
宫田优树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余曜却已经转回了头,目光落向冲浪区,“比赛开始了。”
观景台上剑拔弩张的几人一扭头,果然看见了罗恩第一个抓浪起身的身影。
宫田优树自觉先手取胜,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罗恩也没有辜负他的赌注,在抓浪成功后,一举施展了自己拿下高分的组合动作,在浪上旋转漂移,比之前更加纯熟。
“好!”
“罗恩好样的!”
沙滩观众席那边传来了掌声和喝彩声。
宫田优树就像是自己也得到了这样的赞叹,暗含得意地瞟了余曜一眼。
戚本树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余曜看了看自家教练忧心忡忡的脸,把脚下的矿泉水拿了一瓶递给他。
戚本树好气又好笑,有心想说徒弟淘气,什么事都敢拿来打赌,但水都递到自己跟前了,还能怎么着。
他气呼呼地拧开瓶盖,咔哒一声,一口灌了大半瓶,才稍稍降了点火气。
可紧跟着,罗恩接二连三的完美表现狠狠地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末梢。
“卡格尔是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冲?”
戚本树急得一把将矿泉水瓶捏扁。
但急得远不止他一个。
现场和网上有不少观众都是卡格尔的粉丝,见他一连划了几次水,却迟迟不拿出自己的腾空绝技,分数被罗恩按着打,恨不得冲上去把他踹上半空。
【卡格尔到底在等什么?】
【急死我了】
相似的弹幕在各国直播间和解说员的口中来回穿插。
可能只有余曜一个人看得出来,卡格尔是在等浪。
等一道足以让他一展抱负的险浪。
余曜的目光从浪尖上的两人飘远,随着那道起伏绵延的浪涛汹涌,抬高,扣下!
就在海浪即将扣下的前一秒——
卡格尔动了。
他以一种鬼魅般轻盈的身法从板上站起。
甫一站稳,就踩住板尾,将冲浪板提至浪壁顶部。
旋即俯冲,下浪,再抬升,再下浪。
一连几次压缩伸展动作,获得足够高的速度后,一举冲上浪尖!
任谁都能看出卡格尔憋的一定是大招。
裁判席上的裁判们个个心如鹿撞,手握成拳。
余曜也不禁微微前倾,很好奇卡格尔一直深藏不露的绝招到底是什么。
然后就看见——
浪上的那道修长身影一飞冲天,急速翻腾。
眨眼就是一圈半。
居然是个后空翻540!
满场哗然。
片刻后就是满场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海浪的轰隆隆声都仿佛化身掌声,将落浪后意气风发的人影衬托得更加明亮。
这毫无疑问会是冲浪历史上的又一个刷新记录的巨分动作。
卡格尔在挑战backflip 360成功之后又来了个更高阶的后空翻,还成功了!
裁判们咽了咽口水,毫不迟疑地按下打分器,给予了目前为止第二个9.5以上的高分。
比余曜之前拿到的分数还高两分。
因为这个Backflip 540居然比之前的360还要完美。
巨大的分差一锤定音。
虽然比赛才进行到前十道浪,但拿不出新动作的罗恩和让裁判们耳目一新的卡格尔,谁赢谁输,专业的冲浪选手和教练们几乎一目了然。
“你事先知道?”
宫田优树两腮抽搐,满脸的不敢置信。
戚本树也奇怪余曜为什么那么胸有成竹。
余曜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水,微微笑着,“直觉。”
戚本树:……
满脸都是他会信才怪!
余曜只好补充道,“卡格尔大约一直都防备着自己的招数用尽。”
相比于罗恩的直肠子,卡格尔行事更有章法。
所以在晋级赛之后,余曜从卡格尔的脸上看到的焦急有,但不多的时候,就猜到对方应该留有后手。
当然了,揣度人性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真正让余曜确定的是那个破绽百出的后空翻360。
卡格尔的落浪不稳里透露着一股用力过头又急忙收住的生疏感。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早就在尝试更难的后空翻动作,只不过可能出于成功率低的缘故,没有拿出来而已。
戚本树听得又迷糊了,“那如果他拿不出来,亦或者是拿出来失败了呢。”
余曜神色平静,“那就是我输了。”
让给宫田优树十道浪的先手而已。
这个代价,他还出得起。
戚本树脸臭得不行,但又不舍得说他心尖尖上的徒弟,把矿泉水瓶拧得咔咔作响。
余曜看了一眼,“戚教,仔细手疼。”
戚本树的脸色就一下和缓过来了。
可紧跟着,又假模假样地装出一个生气的表情,务必想要给余曜一个再这样胆大教练真的会生气的深刻印象。
秋聆歌在一旁忍俊不禁。
余曜也有点想笑,但想到教练的面子,很认真地忍了下来。
真的笑不出来的是输掉赌约的宫田优树。
但他脑筋转了转,就想出了一套诡辩方案。
“余桑,”宫田优树彬彬有礼道,“你说的是要我和半田教练一起道歉,而我记得你和半田教练的赌约说的是你赢得第一名之后。”
秋聆歌当场就想撸袖子了,“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还是余曜点了头,“当然可以。”
戚本树也急眼了,“小余!”
“只不过是早一点迟一点的区别。”
余曜的声量不高,但已经足以安抚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师徒两人。
说实话,看着宫田优树松了一大口气,仿佛逃脱道歉的庆幸模样,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甚至已经期待起最终比赛的到来。
戚本树和秋聆歌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猫拨弄耗子的愉悦感,只是单纯觉得他们的徒弟/师弟实在是太单纯太善良太好说话。
他们同仇敌忾地怒视那对不要脸的r国师徒。
等到第一组比赛结束后,才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似地照看着少年往海边走。
眼见余曜终于登场。
耐着性子熬夜等待的华国网友困倦的双眼为之一振。
【小鱼小鱼小鱼!】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你!】
【小鱼必胜!华国必胜!】
但宫田优树也不是没有支持者。
r国直播间里,解说员志贺就因为宫田优树的冲浪板上绘制了“必胜”两字和r国的国旗图案而赞不绝口。
“宫田桑背负着大h民族的祝福,他一定会成功的!”
志贺边说边瞄了屏幕上另外一个同时冲入海中的身影,暗暗松一口气。
如果是在单板亦或者是攀岩,他肯定不敢这样自夸,但这可是冲浪,宫田优树又有特殊的争胜技巧,余曜未必能继续自己的不败神话。
是的,在r国人眼里,宫田优树抢浪之举,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没看裁判们都没有判罚吗!
至于被抢了浪,没法正常发挥的选手,那是他们活该!技不如人!
r国网友瀣泄一气,甚至还组队来外网上试图为本国选手正名过。
只可惜大家都不是傻子,出征的队伍被嘲讽得体无完肤,灰溜溜丢下几句等着瞧之类的空壳子话就灰溜溜地躲了回去。
这会儿都憋着一口气,在比赛直播前疯狂地为宫田优树摇旗呐喊,话里话外地叫嚣着要把那个华国人踩在脚下。
有些身在r国的华国人看不惯,扭头就到外网上找了别的直播间,看见明眼人都在支持余曜,这才感觉神清气爽。
只盼着余曜能碾压那个r国人,让他们这些华国人能扬眉吐气,挺直腰杆才好。
在r国留学的冲浪爱好者阮泽成这样想道。
他把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就着台灯昏暗的光线,眼睛盯着屏幕里已经抵达浪区的两人,目不转睛。
第一道浪会是谁的?
所有看比赛的观众们心间同时浮现这个问题。
“应该是余的吧?”
罗恩输掉了比赛也不气馁,反而和赢了自己的敌人一起在沙滩席地而坐。
卡格尔却持相反的看法,“是宫田优树。”
他擦着头发,以己度人,“准确来说,余会把第一道浪让给宫田优树。”
“啊?”
罗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浪?谁?余曜吗?!
那个看似温柔,骨子里骄傲又任性的小孩?
卡格尔对着镜子补了补妆,让细长的眉眼更加秾艳,“当然了,也许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罗恩拒绝接受这个离谱的猜测。
但很快就在现实里目瞪口呆。
第一道浪来得很快,大家都做好了两个人龙争虎斗抢浪的准备。
就连宫田优树自己也认为,自己名声在外,余曜一定会拼尽全力跟自己抢浪。
他使出浑身解数,用半田麻帆教他的绝招,拼了命地划水,力图赶在余曜前面,在浪涛来袭的第一秒就匆匆站起。
然后就发现——
余曜居然没抓浪?
抢了个寂寞的宫田优树懵了下,但还是凭借自己的训练记忆完成了一套浪上动作。
可惜并不高难也不惊喜。
才被卡格尔惊艳过的裁判们冷漠无情地给出了一个还不到九的低分。
问就是,卡格尔史无前例的后空翻540都只拿到了九点多,宫田优树他配吗!
这个不高的分数很快传开。
“这就是余曜的目的。”
卡格尔一脸的笃定,还有隐隐的骄傲。
“上一组表现太精彩,会无意中拉高裁判们的审美阈值,余如果不想被裁判们拉来比较,最好的办法是在其中有个缓冲,宫田优树就可以是那个缓冲。”
“是这样?”
罗恩挠挠脑袋,卡格尔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余不像是会退缩的人。
只是事实确实如卡格尔所说的那样发展。
余曜不仅让了第二、第三个,连第四道浪都拱手让了出去。
赛场内外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
J3位置的裁判一头雾水。
观众们也都奇怪呢。
【小鱼该不会是下海之后身体不舒服吧】
华国网友甚至脑补出了赛场意外。
一二再再而三得手的宫田优树也狐疑起来。
但余曜就是很沉得住气,姿态放松地趴在自己的冲浪板上,随着波浪起伏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悠闲。
一直到宫田优树和卡格尔想到了一处,第五道浪也不去抓了,咬牙切齿挤出一脸自己被暗算的表情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往海浪区划。
“我就不信你能比得过卡格尔的那个后空翻540!”
宫田优树决心扭转自己垫脚石的命运,让余曜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他不知道的是,余曜等的就是现在。
少年划水靠近浪头,路过一脸悻悻的对手时,连眼帘都没抬一下。
比赛靠的是实力。
但如果能用大脑取胜,余曜也不会拒绝走走捷径。
当然了,他有时候也会更爱全靠实力碾压的畅快肆意感。
问就是全看当时心情。
虽然宫田优树这样的对手,碾压他反而怕脏了自己的手就是了。
余曜无意纠缠,给对方抢浪的机会,心里盘算的都是一击毙命。
等划到了离浪头最近的位置,就咬碎了嘴里含了大半天,已经接近化完的最后一点糖核。
随即,就在几不可闻的细微碎裂声里蓦然撑板站起。
期待已久的少年身影终于出现在海上。
沙滩观众席上骤然爆发出数道尖叫。
直到余曜身体前倾,下浪,冲到浪壁时双臂展开,抬升自己和冲浪板的重心重新回到浪顶。
紧接着又是重复动作。
在蓝涛和白浪间不断地压缩和伸展,明摆着是在蓄力提速——
那几道尖叫声才戛然而止。
【余是要来上一个腾空技巧吗】
大家的心脏蹦到了嗓子眼,个个都很紧张。
这样熟悉的循环动作,刚刚卡格尔也做过。
但看上去余曜比卡格尔加速的次数还要多,速度也明显更快。
尤其是,他的板头始终向前!
众所周知,Air的腾空旋转在冲上浪壁的一瞬间板头是朝向浪尖的,只有后空翻才是在借着俯冲的力度蓦得后翻。
【所以,我们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余的后空翻!】
各个直播间的弹幕都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连卡格尔都惊诧地站了起来,直直望向被银白浪花追赶的纤长少年,心跳如鼓。
“余也会后空翻吗?”
第106章
余曜当然会后空翻。
或者说,他会的不止是后空翻。
但现在,怎么把这个后空翻展现得尤为精彩,才是重中之重。
余曜在绿涛滚滚的海浪上压伸加速。
脑海却是一刻不停地运转思考。
单板滑雪的后空翻一般是从跳台,也就是雪坡的抬高点冲出。
这样起跳腾空的高度更高,自然在空中的滞留时间也更长,可以做更多的旋转圈数。
但正常的浪上后空翻,如卡格尔的后空翻,却都是在浪壁抬高的当时,借助浪壁的高度冲出空翻,而不是从浪尖起跳。
归根结底,原因就在于冲浪运动员的空中技巧大多平平,海浪也与雪坡不同,从浪尖冲出后更难把握旋转时机和空中意识。
但这两点,对于余曜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为什么还要选择浪壁起跳这种很容易却上限低的方式?
他当然要从浪尖起跳才更有性价比。
少年屏气凝神,在海浪翻卷到最高点,即将扣下的前一秒——
双膝微曲,举起后臂。
重重一蹬冲浪板尾!
那张橘色的冲浪板就倾斜成了海浪仰起的角度。
与冲浪板平行的肩膀制造出旋转的惯性,余曜借着这股力道,从势不可挡的巨浪涛头一跃而起。
他飞得比卡格尔还高。
还没有开始翻腾,修长柔软的少年躯体就已经收起膝盖,以Indy抓板的紧凑姿势蜷缩成最小的一团。
没有抓板的另一只手却高高甩向天际。
这样的姿态很好看,也能让速度更快。
转到比卡格尔还快!
一圈!
“啊啊啊啊!”
观众们欢呼雀跃。
一圈半!
余曜在翻腾的动作里看见海面,及时松开了抓板的手。
两圈!
少年以重心在后,可以吸收落浪冲击的最有利姿态,稳如磐石地落进了如同上万朵皎白梨花同时绽放的白浪泡沫里。
历时不到两秒的跳跃动作。
直到此时结束,观众们还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时间定格了一般,直到下一波海浪的拍打声轰隆隆袭来,才哗然惊醒。
“这是、这是后空翻720?”
有人眼神呆滞道,急忙拍打着身边人求认同,“我没看错吧?”
裁判席上也爆发出同样的疑惑。
J4位置的裁判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发现自己此时是在做梦。
“是Backflip 720吗?有生之年我居然看见了Backflip 720?”
J1位置的裁判则是在疯狂摇头。
“这个动作肩膀侧翻的角度不止90度,我倒是觉得更像是——”
他一时想不出来更合适的形容词。
J2位置同样热爱滑雪的裁判替他补充道,“是后侧空翻!”
“这个动作看上去更像是在地面做侧空翻,所以应该叫后侧空翻更合适!”
“当然了,”J2位置的裁判笑了起来,“在单板滑雪里,这个动作还有一个外号叫wildcat,野猫,像余曜这样旋转了两周的,叫supercat,超级猫。”
“超级猫?”
其他四位裁判同时惊喜地皱起了眉。
他们还是在赛场上第一次见。
但是问题马上来了,这种后侧空翻的动作,要给多少分?
他们之前也没评过啊!
裁判们面面相觑,又一次在赛场上被选手为难到不知所措。
“这个小子,还真够会给我们出难题的。”
J5裁判好气又好笑道,“就先按照后空翻打分,不过这个动作,在单板里叫野猫,在我们冲浪怎么也要换个名字。”
最好还是一个跟余曜有点关系,能代表着由他第一个在冲浪里跳出来的名字。
J5裁判心里琢磨着,打算等半决赛一结束把消息汇报给自己所属的ISA国际冲浪协会。
当然了,他不知道J2裁判也转着小九九,打算紧急联系WAL世界冲浪联盟,连夜命名抢占先机,宣示权威。
更不知道的事,神通广大的直播间的网友们在冲浪爱好者的科普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了闹热哄哄的起名模式。
其中以华国直播间的热度最高。
【我觉得可以叫海鱼!】
【咸鱼翻身也可以!】
【这是真真正正的锦鲤跃龙门了吧?!】
大家大多是在玩梗,毕竟是由野猫演化而来的跳跃,太正经也不像不是。
网上除了死寂一片的r国直播间之外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宫田优树的反应也跟他的母国国民大同小异。
粗硬并不适合长发型的蜷发兀自支棱着,挂着的海水泡沫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刷过锅没有洗干净的旧钢丝球。
眼神更是艳羡和嫉妒交织晦涩。
但眼下余曜刚刚拿出一个侧后空翻720,他如果再抢夺先机,只会变成班门弄斧的小丑。
宫田优树这才发觉自己上了余曜的当。
他不由得想起半田遥步跟自己说过的话,借着海浪的遮掩狠狠地锤了把水。
“狡诈的华国人!”
什么退让躲避,分明就是故意引起自己的疑心迫自己把浪让给他!
宫田优树完全忘记了是自己为免被裁判拉来和卡格尔对比才主动让得浪,一味地把错误都甩锅到余曜头上。
哪怕他潜意识已经在颤抖,意识到了……
“这是一个死局。”
沙滩上的卡格尔熬过了最初看见侧后空翻720的震惊,叹了口气后,就开始跟罗恩分析宫田优树的困境。
“他不让浪,裁判会把他和我做对比。”
“可即使他让了浪,余也会拿出绝招让他不敢再抢。”
“可以说在余确认自己能拿出侧后空翻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胜利和宫田优树的失败。”
卡格尔苦笑一下,“当然了,可能还有我的失败。”
卡格尔现在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一方面是惊喜于余曜让他看到了腾空技巧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打开了新的大门,日后也有了更多的进步空间。
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辛辛苦苦练出的后空翻540,原本还藏着掖着打算在最后两场比赛里拿出惊艳全场,此时却都被余给秒成了渣。
说实话,卡格尔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比他更想哭的是罗恩。
“你们玩腾空的是高兴了,有突破了,让我们还怎么活!这不得马上想方设法跟你们一起卷圈数?”
罗恩在看见卡格尔的540时都没有那么绝望。
但现在看到余曜的720,甚至有一种看着自己的时代明晃晃落幕的失落感。
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幸好只有一个余。”
短时间内,大家都还卷不到余曜的程度,,至少自己还是能熬到体面退役的。
但下一波的新生代小将,哼,罗恩敢断言,从这场比赛后,不知道多少俱乐部教练都要开始连夜修改训练计划,重新规划学员们的训练方向。
说不定单板滑雪的集训都要提上日程。
罗恩心情复杂地望向海平面,见余曜已经整装待发,开始抓自己的第二道浪,就为之精神一振。
“又要开始了。”
是的,又要开始了!
余曜并没有沉浸在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突破式技巧上。
最终的有效成绩需要两道浪。
余曜略一思索,就在海浪翻卷成管时一头扎了进去。
踩着橘色冲浪板的少年腰身低回,钻进海浪里消失一瞬,转眼间,就潇洒利落地从浪壁尚未闭合的管口冲了出来。
依旧是海浪管中过,片沫不沾衣。
“啪啪啪!”
这一次,及时反应过来的观众们迫不及待地送上了热情的掌声。
完全零失误的表现。
只要是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定又是一个九以上高分的动作!
大家刚刚还在替余曜担心,遇到宫田优树这个爱好抢浪的阴险小人,有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
可谁能想到,余曜居然仅仅只用了两道浪,就已经扭转不利战局,成功奠定了自己力压宫田优树进入决赛组的完美结局!
强烈的前后情绪对比之下,华国直播间里欢声雷动。
r国直播间里则是死寂如灰。
戴着耳机的留学生阮泽成近乎神经质地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才保证自己没有在隔壁住着r国室友的情况下大笑出声。
他连忙把直播间切回了r国版。
看着解说员志贺脸色尴尬地挽尊:“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宫田桑的精彩表现……”
再看看直播间不断下降的观看人数和幸存弹幕里不敢置信的评论。
阮泽成忍了又忍,才一头闷进被子里。
他把笑声咽进喉咙里,突起的被子颤颤巍巍地抖了好半天,才打开网页美美地欣赏宫田优树的支持者们是如何的破防。
“跟我们华国运动员比,”阮泽成想到自己之前上网的憋屈,眉眼舒展,扬眉吐气道,“我们小鱼碾压不死你!”
他反手就把余曜两道浪的高分成绩分享在了自己的社交主页,表情配的是标准笑脸。
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
可以说很多人在国外的华国冲浪爱好者都不约而同地开启了同样张扬激动的炫耀模式。
有秀截图的,有发动图的,还有直截了当发红旗的……地点也是五花八门,从个人主页到专业论坛,一个没少。
连华国对外宣传的部门都没有忘记连夜转发。
总而言之就是,余曜人还没有下浪区,他的两道浪表现就已经传遍了全球冲浪圈。
至于余曜为什么没下浪区,只有当事人余曜自己才清楚。
他就是故意的。
不能提前结束比赛还是次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宫田优树好过。
虽然做不出像对方一样卑鄙恶劣的故意抢浪,干扰行为,但吓唬一下心里有暗鬼的小人还是可以的。
余曜气定神闲地漂浮在蔚蓝海面上。
每一次突然加速,都能收获到宫田优树近乎惊惶的加速背影。
简直比耗子见了猫的反应还要迅速。
少年玩上了瘾,倒也不是每次都吓唬他,只是在目测接下来那道浪的浪况格外优秀时,才会突然复位入水,以手作桨。
但这样的出其不意反而让宫田优树更加战战兢兢。
他不知道余曜什么时候会来抢浪。
更不知道余曜到底能不能抢过自己。
愤怒、气恼和自傲自卑的种种情绪堆积腐烂,让他几乎没有心思全然专注在自己的冲浪技巧展现上。
他的表现一塌糊涂。
r国网友失望之余,把矛头对准了同组选手。
【都是余曜干扰的宫田桑!】
【他违反了赛场公平公正的原则!】
【这样的行为幼稚且可耻!】
但阮泽成等一干网友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茶里茶气地把r国网友之前在阿普被抢浪时说的话都还了回去。
【裁判都没有判罚,你们难道是裁判?】
【是宫田优树技不如人,怎么能怪余曜呢】
【余曜有抢浪吗?没有吧,他不就是在海上想要尝试加速,结果回回被宫田优树抢了浪?颠倒是非黑白可真有你的】
【这片海是宫田优树承包的怎么着,合着余曜就不能出现在海上是吧,他也太容易“不安”了】
华国网友们还特别配上了华国特产的嘲讽表情包。
滑稽.jpg、你仿佛在逗我笑.jpg、手伸得长是遗传你爹的太平洋警察吗.jpg等等等。
这波直接就变成了降维打击。
国外的表情包落后华国至少十年,哪怕是某些认贼作父的蛙蛙人想来助阵,都被华国网友们一个又一个花样百出的表情包砸得毫无还手之力。
宫田优树以从未有过的成绩惨败离场后,网友们的嚣张气焰蹿得比火焰山都高,就差指着r国鼻子骂,歪门邪道搞不来,赢不了了吧。
当然了,我方网友并不觉得自己在骂人。
【我们只是说了点大实话,狗头.jpg】
【哈哈哈哈,对的,我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把你们做过的事说一遍算什么骂人啊hhhh,理直气壮.jpg】
这场网络混战一直进行到p国当地时间夜里都没有停歇,大有等待决赛开始第二集 的喧嚣劲头。
但第二组比赛的结果却是在比赛完当场就显示在所有转播通道的镜头里。
余曜:9.87+9.33
宫田优树:9.03+8.77
足足1.4分的差距,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巨大落差。
宫田优树爬上岸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余曜的脸也白,但却是天生的白。
惹得戚本树当场就掏出一罐防晒膏,一个劲地往少年脸上涂。
余曜躲闪不过,无奈提醒道,“太阳都快下山了,戚教。”
戚本树却振振有词,“你要是跟秋聆歌一样长得黑也就算了,咱们白,当然得护着点。”
正帮师弟给冲浪板沥水的秋聆歌:说谁黑呢???
他脸都绿了,“戚教,我两个月前还很白的。”
完全是因为学冲浪才被晒黑了好不好!
戚本树拒绝接锅,“那也是你自己晒黑的!你看小余,跟你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就一点没黑,我看还有越晒越白的趋势!”
秋聆歌也纳闷呢,凑过来抠了一块防晒膏。
“难道说这种防晒对我来说不管用?只对小余的基因有用?”
被涂成大花脸的余曜忍不住替防晒膏辩驳。
“秋哥,但是我手上和脚上都没有涂。”
秋聆歌刚要伸出脚比比,就嗖得一下自己黑得发亮的腿抽了回来,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走吧走吧,一会儿记者该来堵人了。”
他可是知道他家师弟非特殊情况并不怎么喜欢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余曜这一次却不着急,“再等等。”
“等什么?”
秋聆歌和戚本树齐齐发问。
余曜很无所谓地把头发擦成了炸毛的样子,笑意盎然,“我有话想跟人说。”
秋聆歌和戚本树只好陪着少年在旁边等。
记者们前几次围剿都没能堵到人,这一次跑得比见了兔子的鹰都快,老远见到少年居然还没有走,甚至差点流下欣慰的泪水。
“余!”
第一个跑到少年身边的记者上气不接下气,“可算堵到你了!请、请一定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余曜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挑拣了几个技术上的问题回答之后,终于从一圈围堵的记者里听到了自己想要回答的问题。
提出问题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y国记者。
“余,请问你认为宫田优树后半程的糟糕发挥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吗?”
这个问题一出,被挤出包围圈的戚本树当场就想报警。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怎么这么敏感的问题都敢问!
其他记者也是齐齐一静。
很显然,比起前面不冷不热的正常题目,大家伙都更好奇这种有爆点的问题。
余曜看了提问的记者一眼,眼神从容且隐隐含笑。
“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会有一定的关系。”
他居然承认了!
记者们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连忙你推我搡地都想往决赛圈挤。
余曜却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
“同组的选手理所应当地会对对手造成一定的影响,这一点,即使是我也无法否认。”
他打了个太极,让刚刚激动起来的记者们如同被泼了冷水一样透心一凉。
可紧跟着,少年就说出了一段让后来不少人津津乐道,直呼这才是嘲讽满分的回答。
“只不过宫田先生的表现似乎有点过激。”
余曜微微垂了下眼帘,被暗影遮住的琥珀色眸子顿时变得有些无辜,如同真正的十七岁少年般鲜活干净。
“如果他是在担心我会对他的抓浪行为造成什么影响,我想,这可能是很严重的误会。”
“作为一名冲浪运动员,我接受专业培训的第一课就是冲浪礼仪,也对于靠近浪头的人享有冲浪优先权的规则相当支持。”
“权利可能会被不正当行使,被用做是对其他选手的打压和干扰,但这种事情绝不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在比赛过程中绝对遵守公正、公开、公平的体育精神,这也是我们华国每个运动员在进入专业体育领域的第一课。”
他没有一字提到宫田优树先前的恶劣举止,但字字句句都在点自己没有违背体育精神。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破坏体育精神的谁,相信只要看过比赛的人就会有答案。
就算是原本还不能确定,少年紧接着的答案就把这层窗户纸彻底地撕扯了开。
那是在余曜很文明地内涵了一通之后,有一位眼生记者的急忙提问。
“余,在你看到自己的得分后,有什么话想要对大家亦或者是对某个人说的吗?”
余曜原本要走的脚步在这句话里停顿了下,微微一笑,“确实有。”
少年扭头看向这家报刊的摄像机镜头,用一种打招呼似的熟络语气,温和笑着。
“嗨,阿普,你有在看我的采访吗?”
余曜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你喜欢的海象神很棒,非常灵验,所以以后也要继续加油,很希望以后还能在赛场上见到你的身影。”
他光明正大地提及到了被宫田优树打压离场的f洲选手,毫不掩饰自己就是看不惯阿普被干扰才会故意施为。
看到采访的人们在果然如此的心情里很快就发现了盲点。
海象神是什么?
什么东西那么灵验!
还是余认证过的!
不少人打开了搜索框,很快就是一脸茫然,没有搜到,难道是两个朋友之间的暗号吗?
只有遥远的f洲,在飞机落地后第一时间看比赛的阿普才会笑中带泪。
“笨蛋余,是海龟神啦!”
黑皮肤少年擦擦眼泪花,开开心心地抱着自己的两张冲浪板坐上了回家的班车,感觉身上热辣辣的阳光都是暖的,沁人心脾的。
被恶意欺负是一回事。
坏人自食恶果又是另一回事。
阿普的心里分得很清楚,摸了摸心口,仿佛那里的伤疤也随着余曜的成功和鼓励愈合结痂。
“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黑皮肤少年小小声道,充满期待,“也还会再去见你!”
阿普珍而重之地把这份感激心情都藏进了心底里。
只是看到采访报道的又不止他一个。
r国的网民自然是气得冒烟。
但其他国家的网友们个个拍手叫好。
众所周知,r国的冲浪水平一流,后备力量充足,得罪这样的一个冲浪强国就只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连肤色都不同的异国选手而言,实在有些不划算。
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不划算,不计后果,这份金子般纯粹的正义情谊才是真的难能可贵。
网友们又不瞎。
在庆祝过余曜刷新冲浪赛事记录的喜悦过后,心里不受控制涌上的更多的是触动和感慨。
要不说余曜受大家喜爱是有原因的。
他有一颗剔透光明的心!
华国对外宣传部则是看得更远些。
华国近些年大力重建和发展古时的那条丝绸香料之路,正是要和这些国家结下友谊的时候。
从体育行业破冰和宣传,恰恰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方式。
他们旗下的一些账号转发了采访的视频,配文用的都是华f友谊、体育精神的字眼。
至于r国会不会不高兴?
请问他们挑得出错吗?余曜有错吗?
宣传部门的人员对于这个屡次合作的年轻运动员越来越满意,不止是屡创佳绩,在华国的对外宣传上,也是硕果累累。
当然了,没有宣传封建迷信就更好了,毕竟海象神在f洲都查无此神。
余曜还是回酒店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又一次口误,就像是第一次认错的字很难被纠正一样。
看来自己下一次再见阿普要先道歉了。
余曜有点不好意思地想。
但摆在他面前更迫切的,还是冲浪世锦赛的决赛最终战。
能不能替华国挣到两个奥运席位,让秋哥也能去参加后年的奥运会,就看这一遭了。
余曜回酒店之后很快就扎进了虚拟空间里,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惊人就放松一丝一毫。
几十米之隔,另外一家酒店里,卡格尔的情人,某投行的年轻精英克拉伦斯临睡前也在忧心忡忡地和卡格尔讨论同样的话题。
习惯了深藏不露,预备一举夺金的卡格尔当然不会只有一张底牌。
“等着看吧,克拉伦斯。”
卡格尔已经从先前的震惊里缓过神,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样绝招。
他安抚着拍了拍爱人的脊背,与妆容极不相称的凌厉目光里满是对冠军志在必得的炙热决心。
“我当然还有别的准备。”
“冠军,一定是我的!”
第107章
卡格尔对冠军信心十足。
余曜也是这样想。
他在虚拟空间里待了足足一夜,清早时才在床上睁开了眼。
嘀嗒、嘀嗒——
是祁望霄输液管里的声音。
余曜下意识转头,就发现营养液只剩下瓶盖上的一小段。
他翻身下床,从冰箱里取出新的一袋,一拔一插,挂回到支架上,又连人带支架一起推到了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用力一拉窗帘。
明媚的晨光,大海的涛声,咸潮的海风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了两人的脸上。
“早,二哥。”
余曜扬起一抹笑,用睡起涩哑的嗓音照常问候一声,就走进卫生间洗漱。
在他身后,祁望霄的手搭在床边,指尖微微动了下,如同应答。
世锦赛上的决赛照旧在上午九点半开始。
这一次对手已定,不用抽签,余曜一行人出发得就比平时晚些。
在门口等车的时候,刚好就遇见罗恩戴着大墨镜开着车从门口过。
“嗨!余,需要我带你们一程吗?”
余曜摇摇头谢过。
罗恩也不纠缠,手摆出车外,笑眯眯的。
“那就赛场见!”
罗恩刚走,又一辆黑色保姆车经过,车窗摇下,露出卡格尔那张习惯性带妆的脸,“余?一起吗?”
余曜只好指了指排在后面的那辆,“谢谢,我的车已经到了。”
卡格尔就点点头,坐了回去。
一大早就遇见两个进入决赛的选手。
等接他们的车一来,秋聆歌就火急火燎地拉着师弟赶紧上车。
“走走走,快点上车!”
余曜不急不忙地把冲浪板放好,奇怪道,“有什么可着急的?”
秋聆歌有理有据,“已经遇见了罗恩和卡格尔,说不定下一个遇见的就是宫田优树,我可不想跟他打招呼!”
余曜刚想说自己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惯例,后车就响起催促的刺耳喇叭声。
“嘀——”
余曜下意识往窗外一看,果然就看见宫田优树与半田麻帆正从酒店大门口走出来。
“我没说错吧!”
秋聆歌赶紧催促司机师傅踩油门,“问就是今天马上要决赛,咱们可不能沾一点晦气。”
戚本树眼皮半耷拉,一脸一夜激动没睡好的模样,听到这话当即一激灵。
“对对对!咱们快点走!好不容易进决赛了,怎么着都能拿到华国的第一块冲浪国际比赛牌子,可不能让小r子的阴间晦气沾染上了。”
余曜捂住额头,轻轻嘶了声,“倒也不用这么迷信。”
秋聆歌和戚本树就开始“海龟神”、“海龟神”的开心嚷嚷。
司机师傅都被逗乐了。
操着一口华裔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那是要避让点,比赛都要好彩头呢!”
他还以为海龟神是华国某个地方的信仰,嘟囔了几句家里老人不是说出海要祭拜什么什么的,就开始跟着秋聆歌他们的洗脑节奏一起摇摆。
“海龟神~海龟神~海龟神!”
车里充满着迷信且快乐的气氛。
余曜在这样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贯耳魔音里被荼毒了一路,到了赛场时却还翘着嘴角。
罗恩和卡格尔不出意外地都在,正抱着各自的冲浪板坐在沙滩边,见余曜也来了,就招手让他一起过去。
“等比赛完了,我打算去纳扎雷,据海洋研究所预报,秋天,就到了纳扎雷峡谷有巨浪的时候了!”
罗恩貌似没有受到昨天比赛的影响,兴致勃勃地给两位好友安利,“要一起去吗?”
余曜心念一动,还真有点想去。
但沙滩三角的另一头,卡格尔却是犹豫了下,选择了拒绝。
“我和克拉伦斯打算下个月订婚,等比赛完就要启程回国了。”
“订婚!”
罗恩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反应之大,连余曜都有些侧目。
卡格尔却很淡定,“是的,届时欢迎你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
罗恩沉默了几秒,坐了回去,语气低了些。
“那就祝福你,卡格尔。”
他像是要找回场子般,“余,你要去纳扎雷吗?”
余曜想了想,没有拒绝。
“看看情况,应该会去。”
p国路远,如果能一次性完结冲浪任务,他就能再积攒到五百积分,离目标也更进一步。
罗恩就精神抖擞起来,打鸡血似地拉着少年一直在说自己从前在纳扎雷的见闻。
“其实纳扎雷的冬浪是最好的,最高能达到八十多米。纳扎雷还有一个大教堂,很庄严,曾经是……”
罗恩的话断断续续,细究起来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余曜心不在焉地听着,忍不住多瞟了卡格尔一眼,但后者只顾着往脸上涂防晒霜,似乎并没有留神。
见自己看他,还用不解疑惑的目光看了回来。
这种赛前吃瓜体验,就还挺新奇的。
余曜有点想笑,然后也真的笑了出来。
罗恩见状就问,“余,我说的有哪里好笑的吗?”
余曜撑着手,掌心满是磨痛皮肤的沙子,“不,罗恩,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赛前氛围很好,很轻松,比我之前经历得任何一场比赛都轻松。”
可能是海浪难以复刻的缘故,冲浪本身就带有很浓的未经雕琢的自由色彩。
跟这样的赛前氛围很配。
余曜很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感觉,等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提醒两名小伙伴,“快要开始比赛了。”
当然了,他主要提醒的是罗恩。
罗恩只好起身拍拍沙子,看见自己的对手过来时就是一脸吃了鲱鱼罐头的表情,“那我先走了。”
走没两步,还扭头对余曜道,“余,你说的那什么,海象神是吧?”
余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罗恩就已经在胸口画起十字,杂糅宗教时还一脸诚恳,“愿海象神保佑!”然后就走去了出发点。
余曜:???
虽然但是,没有海象神这个神,就算是海龟神也跟基督教的祈祷手势无关吧。
少年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卡格尔放下镜子解释道,“余,不要小看你的影响。”
他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今天这场比赛完结之后,全世界的冲浪爱好者在抓浪之前都会默念一句海象神。”
余曜:……这画面太美。
他忍不住笑,在心里想,“就是有点对不起阿普了。”
让他信奉的神彻底换了物种。
秋聆歌安置到东西过来时就听了这几句,笑得不可自抑的同时,一只手勾住了师弟的肩。
“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就拿金牌的选手,你就算说是海豹神都没问题。”
拿金牌这句,秋聆歌刻意用的华国语,还压低了声,免得对手尴尬。
不巧的是卡格尔耳聪目明,且他有个去世的妹妹喜爱华国的文化,他这个妹控刚刚好学过些简单的用词,完全能听得懂意思。
卡格尔顿了顿,语气冷傲,“很抱歉,但我会拿走金牌。”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
以至于秋聆歌缓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急忙看向自家师弟,果然,少年已经在这句话落地时就变了副模样。
倒不是说有多么大的表情幅度。
事实上,秋聆歌甚至觉得余曜顶多只是眉眼轻轻往上挑了挑,连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上几分。
可就是让人莫名觉得,少年一改刚才慵懒闲适的状态,进入到狩猎状态,淡漠眸色也化作锐利的刀锋,刺破原本松弛温和的氛围。
秋聆歌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两人的目光交击又分离,甚至有种听见了金属刀剑格挡碰撞的错觉。
好在少年表面上的语气还是平和的。
“那就在海浪上见吧,卡格尔先生。”
余曜丢下这句话也无意再在沙滩上暴晒,客气地道别后,起身往帐篷边走。
卡格尔没有动,只是用视线跟随着少年背影。
这一幕出现在第二组上场前的预告镜头里。
原本还在讨论罗恩是不是必胜的观众们立刻被转移走了心神。
【我闻到了火药味!】
【余和卡格尔是不是闹出不愉快了】
【废话,他们是冠亚军竞争对手,能相处愉快才奇怪】
明明只是一个剪影,但大家伙愣是脑补出了一出唇枪舌战。
没办法,卡格尔和余曜的宿敌味太浓了。
只要稍稍了解一下冲浪比赛,就能知道卡格尔为了这次的世锦赛下了多少功夫。
为了蝉联世界冠军,他愣是从前年世锦赛夺冠后就开始消失赛场,闭门苦修。
前几场比赛里拿出的后空翻360、后空翻540明摆着就是他打算在决赛里大出风头的致胜法宝。
可偏偏,他的对手是余曜。
余曜是第一次参加冲浪比赛不错,但他一直都有出道即巅峰的璀璨光环加身。
从前的冬奥会,有多少雪圈的人不看好他,可人家愣是一口气夺得单板滑雪赛项的全部分项金牌,成功为自己加冕。
攀岩那边是还没有实际赛场成绩。
但那是建立在从他横空出世以来还没有重大攀岩赛事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酋长岩和黎明之墙也为少年赚足了声名,奠定了攀岩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领袖地位。
这回参加世锦赛,余曜明摆着也是奔着金牌去的,还拿出了后侧空翻720和腾空浪上技巧组合的双杀手锏。
卡格尔是为了自己的世界冠军名号卫冕。
余曜同样是为了自己在新领域的一战成名而战。
两人谁输谁赢,都是圈子里的一场动荡。
甚至还有可能是大洗牌。
有同样喜欢余曜和卡格尔的观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端水。
【完蛋,我居然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希望谁赢】
还是华国直播间的观众们最专一。
【必须是小鱼赢】
【小鱼最棒】
【我们要当冠军!拿金牌!】
只不过现在场上的还是罗恩对阵宫田优树。
余曜远远地看着,见宫田优树似乎收敛不少,至少没有在罗恩面前放肆,难免就扬了扬唇角。
他不知道的是,在上场前,还在沙滩上预备出发时,罗恩就压低声,用鄙夷轻视的语气对宫田优树亮明了拳头。
“我可不是余那个好性子,你如果敢把你的那套用在我身上,我拼着接下来的浪全作废,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宫田优树的脸色当时就变得难看。
倒不是说怕了罗恩。
实在是罗恩话中提到的人已然成了他的心魔。
只要想到自己昨天跟猴子一样,被余曜在全世界面前戏耍逗弄,宫田优树的脸就爆炸似地发红,死死握紧拳头,又气又恨。
在这种状态下,自然不可能发挥得多好。
半田麻帆在岸边看得干着急,却也知道徒弟的心结在哪里,再看向沙滩边的少年时眼里就淬了毒。
可再恨再恼,他也不能拿余曜怎么样。
反而更后悔自己当时一时轻敌,居然真的会以为余曜什么都不会,白白地把那些高阶技巧随手教了出去。
只是他的怒火和宫田优树的糟糕表现已经入不了余曜的眼了。
见第二组比赛将近尾声,余曜就从师兄手里接过背包,往赛场后勤区走。
再出现在出发点的时候,少年换了一身崭新的冲浪服。
“这、这是?”
一些离沙滩近的观众们看呆了眼。
也有人惊呼道,“还能这样穿?”
卡格尔听到声响,抱着自己的冲浪板回头时,也愣了下,才笑着摇头,“余,你这一招,我可真是没预料到。”
“不过,”他由衷地称赞对手,从公正的审美角度评价道,“很适合你。”
余曜也觉得很适合自己,笑着点点头。
“多谢。”
而后就把目光投注到了已经结束比赛,正往岸边游的罗恩身上。
沙滩上两人的氛围一时有点诡异。
也不全是刚刚那几句话的缘故。
余曜很清楚,作为冲浪风格相当撞型的对手,他和卡格尔在即将决出胜负的关口,和谐相处的可能性实在不很大。
能够这样安安生生站在一起,就已经是他们两人对彼此抱有的最大善意。
但罗恩就不同了。
余曜见罗恩被一个浪头拍打在海岸上,没有第一时间起来,就快走几步,伸一把援手。
结果罗恩一抬起头,就“哇哦哇哦”的激动尖叫。
“余,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他绕着换上新冲浪服的少年转了好几圈,“我已经能想象你驰骋在海浪上的样子了!”
同时拍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回头也要来一套!”
能让一众人看了都叫好的冲浪服设计,显然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也只会让网络上的观众们更加沸腾。
【我天!】
【真好看,余看上去很有气场】
【这种款式的冲浪服,我是第一次见!】
华国网友们则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仿的交领汉服的款式!】
【不止,有交领的元素,但垂坠下来的飘带显然是出自设计师的新意】
【华国元素华国元素华国元素!】
有人调侃道,【突然有一种花滑选手的考斯腾的既视感,小鱼是不是去花滑讨教过】
花滑的表演服被叫做考斯腾,是选手们特别设计,与音乐舞蹈的高度融合的比赛服装。
余曜的这件冲浪服还真就是源于考斯腾的灵感。
冬奥会时,他被明清元和冷余拉去看了花滑表演,对凌燃在短节目和自由滑里那两件与音乐和故事高度契合的考斯腾有很深刻的印象。
在马术的盛装舞步项目里,运动员其实也需要穿着配套的表演服,但一般都是古板经典的黑色绅士骑马装。
如果能在比赛里融合进表演服的概念元素,应该能很大程度上增进比赛的观赏性。
这个概念被余曜在心里消化过很多遍。
但设计和制作周期也比他想象得还要漫长。
也就是在昨天,他才收到了祁望星特意捎来的冲浪服完成版。
高清摄像机在捕捉到少年的人影时就不自觉地拉近。
观众们很快就看清了衣服的细节。
这是一件以海洋为设计元素的冲浪服。
上下分开。
上衣衣服的底色从上至下,是渐变的蓝色,只是整体颜色很浅,即使到了紧束的腰部也只是比碧空深一点的蓝。
但这点底色在几乎铺满的亮钻和珍珠的光泽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薄薄的,极度贴合身躯线条的光滑布料上,用银色丝线缀满了大大小小的不规则蓝色碎钻,如同浪迹般蜿蜒的白色线条则是用温润洁白的珍珠串连而成。
璀璨,闪烁,绝对是这件衣服给人的第一印象。
可再细细察之,就会发现,穿上这件冲浪服的少年仿佛是将正在汹涌的海浪都穿在了身上。
碎钻的流光是海水的粼粼波色。
洁白的珍珠绘就团团溃散的白花。
上衣衣摆往下垂有宽窄不一,长度不一的丝缕飘带,较深的蔚蓝色,是海水四散奔涌的方向。
很有流动感的设计。
穿在少年骨肉匀停的纤长身量上,在走动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
观众们热议了一阵,就开始担心。
【飘带太长了,湿了之后会不会增重】
【碎钻和珍珠也太多了,惊艳是惊艳,会不会因为太重影响跳跃】
【我知道真的很美,但是总感觉这件衣服真的很美丽废物啊啊啊】
对新奇事物的惊喜变成担忧,占据了上风。
但很快,就在少年站起来抓浪时,飘带缤纷飞舞,完全没有被水打湿后沉甸甸的画面震住了心神。
【居然没有湿?】
弹幕里飘过一行疑问。
如果余曜看到了,大概率是要发笑的。
他怎么可能会用很容易就被海水打湿变形的衣料做冲浪服。
至于观众们之前所说的重量问题,对他更言更不算什么。
一件单衣而已,再重能重得过滑雪服吗?
余曜游刃有余地在陡峭的浪壁上游走,在海浪翻卷闭合前放缓速度,任由自己被兜头扣下的巨大浪墙呼啸掩埋。
观众们的心随之抽搐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管浪而已,对余曜来说有什么难的吗?
他哪一场比赛没有表演过钻管。
大家放宽了心等,果然,没多久就在管浪闭合处,万千梨花绽放时,看见一个身披碎光的海浪少年踩着蓝色冲浪板冲了出来。
飘带舞动出风的形状。
明亮的日光和海水的折射的双重加持,让少年在这一刻璀璨得不能直视,如天神般。
深深浅浅的蓝白画面里,画中人轻而易举地就让人联想起从泡沫中诞生的美神维纳斯。
不少人都开启了截图模式。
【垂下来的飘带简直神来之笔】
【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救命,我学过的文言文有画面了!】
大家都沉醉在视觉的盛宴里不能自拔。
但很快的,隔壁卡格尔的腾空技巧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反应慢的不专业观众只来得及注意到又是一个两周的旋转。
但反应快的专业爱好者已经发觉到这个技巧从出发开始就有了根本性的不同。
【等等,卡格尔是从正脚在前,顺时针方向的旋转,这是一个正脚内转的旋转?!】
裁判席的目光也一下从少年布灵布灵的身影上收了回来。
“是正脚内转!”
已经通过监视器回放确认过的J1裁判摸摸下巴,“这场比赛越来越有意思了。”
J4裁判笑开了花,“卷圈数,卷腾空种类,可算到了卷方向!”
冲浪的腾空技巧和单板滑雪的旋转一脉同源。
平转方向也可以分成正脚内转、正脚外转、反脚内转和反脚外转四个方向,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深耕而已。
天知道余曜和卡格尔给他们贡献了多少惊喜。
他们期待不已地望着海平面。
果然,卡格尔在适应变化后,又展现了他在反脚外转的360旋转。
这就等于是他已经成功解锁了除反脚内转以外的其他三个方向旋转。
了解单板滑雪的J2裁判在打下高分之余,不免感慨,“冲浪和单板滑雪果然渊源不浅。”
在单板滑雪里,也是反脚内转的方向最难解锁,分数也最高。
除去余曜之外,全世界都没有超过一只手的选手解锁过反脚内转1620及以上的旋转动作。
等等,除了谁?
J2裁判的目光热切地注视海面,这不就是余曜吗!
所以,余在目睹卡格尔的三个方向旋转后,能够拿出同样对等的创新动作吗?
不止是裁判,观众们也都在议论纷纷。
问就是前两天比赛给他们留下的刻板印象。
卡格尔前脚拿出后空翻540,余曜马上就用后侧空翻720跟进碾压。
现在卡格尔拿出了正脚内转720和反脚外转360,余还能继续跟进吗?
起伏不定的海浪之上。
卡格尔也在终于拿出自己真正压箱底的技巧之后,下意识地看向阳光下灼灼熠熠的少年身影,自言自语。
“余,你还能做到吗?”
青年化过妆的湿漉漉脸庞上,被海水浸泡湿润的玫红嘴唇张张合合,黑色眼线晕开的双眼目光挑衅。
正在思考接下来动作的余曜若有所觉地对上这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神色依然平静。
片刻后,少年撑板而起。
流光溢彩的身形挺拔站立,以反脚在前的姿态直冲浪壁!
第108章
卡格尔是不相信余曜能做出不同方向的跳跃的。
他自己都是闭关了整整两年才琢磨出的新招数,余曜再天才,难道还能越过整整两年不停不休的训练光阴?
所以,这枚蝉联世界冠军的世锦赛金牌一定是自己的!
卡格尔眼见余曜冲向浪壁,就单膝跪坐在冲浪板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
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尤其是那些本就只是追着余曜比赛而来,对冲浪一知半解的观众们。
在他们看来,他们追着余曜满直播间的跑,为的就是少年屡战屡胜的不败神话。
余曜这一次闭关了整整两个月。
还是横空出世以来第一次消失在大众镜头里这么久。
怎么能不赢呢?
当然要拿到金牌,延续神话才行!
观众们从少年起身抓浪就开始摒住呼吸,瞳孔紧缩震颤,唯恐自己眨一下眼就会错过接下来的精彩瞬间。
余曜却还在加速。
想要实现他的设想,务必要很高的速度才行。
少年在陡峭的浪壁上一次次往返。
伸展,抬高重心。
压缩,俯冲加速。
一次次叠加速度的过程,少年腰肢垂落的蓝飘带越发急促地打着回旋儿。
终于,在浪的推力出现颓势,浪头最后一次汹涌扣下时——
余曜瞄准时机,双臂沿着板身方向高高抬起,提起重心,直上浪头!
蓝色的冲浪板跃上银白浪顶。
板身轻盈地在浪尖上沾了一下,电光石火间,少年整个人就凭空向上冲去。
是反脚出发!
卡格尔的目光一下凝住。
然后就看见少年单手抓板,面朝着海浪旋转。
紧束的躯体碎光粼粼,柔软飘带也随着他的动作,流畅地在半空中飞扬,划出一条优雅绚丽的曲线,如乐符般飞舞翩翩。
【余身上的飘带仿佛活过来一样】
【我知道!这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不不,这明明是斗转星移,他的身上有银河!】
观众们都有被惊艳一瞬,没想到碎钻和飘带的设计在腾空技巧会起到如此亮眼的画龙点睛作用。
裁判们倒是意识到了余曜居然一上来就是最难的反脚内转动作。
可还来不及叫好出声,就见少年准确无误地落在倾斜的浪壁上。
不是应该落在白花浪里的吗?
白花浪只有水平方向的推力,更容易保持平衡啊。
裁判们刚刚伸向打分器的手微微颤抖,目光也随之圆睁。
果不其然,那张深蓝色的冲浪板仿佛只是借力缓冲一下而已,紧跟着就再度一飞而起!
飞扬的飘带又一次化身成画师手下最细腻的笔触,轻而易举地就在半空里再次划出柔美有力的蓝色线条。
万千水钻折射出的璀璨光芒中。
一眨眼,又是一个腾空旋转。
只有一圈,比刚刚少了整整一圈。
但他们看到了什么!
余曜居然在反脚内转的720之后,一刻不停地接上了一个反脚外转的360?
“啊啊啊啊啊啊——”
屏幕内外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拍手兼狂热尖叫。
裁判们的手这会儿也不是微微颤抖了。
J5裁判直接激动到打翻了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
“这是二连跳?!”
他想不出来用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少年又一次的创新,干脆把有类似概念的花滑概念词汇直接拿到了冲浪里用。
J4裁判的嗓音也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我还以为余只会把滑雪技巧拿来用呢……敢情花滑也没跑!”
在他隔壁,J3位置的裁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怎么想到的!”
这么跨界的疯狂想象力,余曜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余曜当然就是那么想到的。
他其实并没有如裁判们猜想的那样,把动作设计往花滑项目上想。
少年的原始想法简单到让人咂舌。
坡面障碍技巧里,最后三个跳台区依次相连。
这不就和冲浪时海浪层层涌起,连绵起伏的状态很是相似?
唯一可惜的是人为设置的跳台区难度是从低到高。
但海浪的能量却是逐步减少。
要不然的话,他说不定可以借由第一次旋转的高度再度加速,把第二次的腾空速度提得更高,跳出更多的圈数。
一个360而已。
余曜还真不能看得太上。
作为专业的兼项运动员,他甚至可以不需要海浪的助力里,在平地上就干脆利落地来上一个不同方向的空翻。
余曜有点遗憾地从白花浪的余韵里向前滑去。
但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在现实里尝试就圆满落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欢喜的。
还有23道浪的机会。
自己或许还能再尝试些新的动作?
余曜和卡格尔擦板而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抬眼。
所以也就完全没有看见卡格尔脸上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
哪怕按照君子协定,下一道浪是卡格尔的。
他也已经无心去抓。
抓什么抓。
从余曜的连跳成功后,卡格尔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概率是要输掉这场比赛了。
不止是难度。
就算是从观赏性来说,余曜也已经远远胜过自己。
更别说他的难度已经封顶。
至少自己目前还不敢尝试这样落浪之后再度起跳的超高难度跳法。
浪壁的坡度未知。
就需要冲浪者在瞄准着陆点的同时,还要在短到不到一眼的刹那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冲浪板角度。
同时还要在落浪时精准控板,再度起跳。
敏锐的洞察力,迅捷的反应力,强大无比的核心力量,缺一样都不可能完成这样精彩绝伦的浪上连续腾空动作。
但余都做到了。
卡格尔把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很不甘心,自己为此准备了足足两年。
明明上一届的世界冠军还是自己的!
“洛伊丝……”
卡格尔玫红色的双唇张合间,略显颓然地念出一个陌生的女名,随即眼神一变,哪怕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表现在观众和裁判眼里索然无味,也还是迎浪而上。
余曜远远看着,眼神里就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
比起被自己震惊到溃不成军,他还是更欣赏卡格尔这样任何情况下都不改初心,绝不服输的对手。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对手。
余曜突然就有了赛后结交卡格尔的意愿。
但也要看缘分。
余曜并不能肯定在自己抢走卡格尔自以为收入囊中的金牌之后,对方还能心无芥蒂地对待自己。
只不过目前的第一要义还是要好好比赛。
余曜并没有自己拿出连跳就完全稳了,不需要继续努力的想法。
决赛轮比起之前的比赛一定会得到更多观众的关注。
自己完全可以趁此时机,把在虚拟空间里尝试过的不同方向的技巧都拿出来。
这样的话,或许下一次再参加冲浪比赛时,赛场上的技巧就不会那么单调乏味来。
少年并没有要藏私的意思。
他很大方地向全世界的观众以及对手分享了自己还在研究中的种种思路。
什么浪上技巧接腾空,什么反手倒立摸浪,什么板头板尾旋转进入脱出,一样比一样玩得花。
大部分都成功了。
偶尔几个不成功的,瑕不掩瑜,完全能透过少年的身影想象到该动作完成体的精彩。
看着海浪之上,蓝色的飘带上下飞舞。
碎钻和珍珠的光芒耀眼夺目。
原本以为二连跳就是本场世锦赛巅峰的裁判们都看呆了眼。
“还能这样?”
J2位置的裁判喃喃,“我怀疑余是把自己的滑雪里的存货都拿出来试了一遍!”
J1的裁判一个劲地点头,他自诩见多识广,但直到此时才算知道,自己以前看过的比赛到底有多无聊。
居然还能这样冲浪!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重新定义了这项已经从事多年的古老运动。
裁判们尚且如此,观众们就更不用说。
有专业知识储备的冲浪爱好者们两极分化,先是个个欢呼叫好,随即就是时不时被震撼到呆如木鸡。
没有专业经历的普通观众们则是直到此时,才找回了点看冬奥会坡面障碍技巧比赛时的振奋感觉。
【我就知道,指望小鱼规规矩矩只靠几个规定动作完成比赛,绝对是不可能的!】
【怎么能停滞不前,新技术当然要伴随小鱼一起出现!】
这些都还只能算作是正常反应。
还有不少人是痛苦并快乐着的,例如专业的冲浪运动员。
他们既开心于专业领域终于被开拓的同时,又为自己接下来即将大幅度扩展的专业训练不寒而栗。
不少人一转头,就看见自家教练兴奋又扭曲的纠结神情。
“今天冬天,我们也去滑雪去!”
很多俱乐部的教练都开动了脑筋。
余曜的不少动作明显是脱胎于单板滑雪。
两年一届的冲浪世锦赛就是冲浪圈子的风向标,天都变了,他们当然要紧跟潮流,才不会被新鲜技术淘汰。
还有什么是比模仿余曜更容易的途径吗?
有行动力快的已经开始打电话预定附近雪场的季卡。
欧洲的有很多雪场原本只接受双板滑雪者的预定,但在接到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之后,也不免开动了脑筋。
或许今年可以尝试开辟一条单板专用的雪道?
等等,怎么今年都是滑单板的?
以往都是双板比单板火吧?
有人想到了年初带火单板的天才少年,上网一查。
啧,果然是余曜。
就是没想到他都转去了冲浪,居然还能反哺单板,这就是体育明星带来的号召力吗?
雪场的工作人员这样想着。
完全不知道岩馆的老板们也这样想。
虽然余曜的动作明显来源于单板,但他过于突出的身体素质也不是没有引起冲浪教练们的注意。
他们脑筋一转,在预定完雪场之后就想到了余曜同时从事的另一项目。
攀岩的普适性更强,基本上大城市里就有岩馆,完全可以当做体能训练的补充训练!
于是乎,不少岩馆前台也收到了被标注为冲浪俱乐部的电话……
这些都还是后话。
纳兰群岛的海平面上,长达数日的冲浪世锦赛的决赛,在当地时间上午十点半终于提前结束。
清亮的海鸥声声里。
余曜秀完了自己现今的存货,就精疲力尽地划到岸边上。
然后就被早有预谋的教练和师兄托手托脚地给举了起来。
戚本树欢呼:“太棒了!”
秋聆歌雀跃:“冠军冠军!”
然后两人一边把余曜往上举,一边激动地嗷嗷叫,“海龟神!海龟神!海龟神!”
完全没有防备的余曜:……?
不是,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他又不是海龟神。
余曜有点无奈地笑着,任由兴奋上头的教练和师兄把自己举起,眼见记者们都要赶来,才拍拍他们的肩膀示意把自己放下来。
才一落地,就被戚本树用厚厚大毛巾兜头罩住。
戚本树的语气还是兴奋的,“今天还接受采访吗?”
余曜把自己的脑袋翻出来,擦着头发想了想,“稍微说上几句吧。”
正常情况下,世锦赛也是有赛后记者会的。
只是这届比赛破天荒由ISA和WAL合办,赛方手忙脚乱,面和心不和的,看上去并没有已经准备好了记者会的意思。
但自己确实有些话想说。
匆匆赶来的记者们又一次堵到了人,七嘴八舌地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
“余,请问你是在赛前就已经计划要跳这个连跳了吗?”
“余,请问你的连跳灵感是来源于什么?”
“余,在起跳之前,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
问题大多围绕着余曜刚刚拿出的连续腾空技巧。
余曜挑挑拣拣地回答了几个,却也没忘记自己选择接受采访的初衷。
在终于等到一位记者照常询问道,“余,请问你对这次比赛取胜的结果有什么感想”的时候,就果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感想当然有。”
余曜挑挑眉,故作神秘地卖了下关子,把记者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之后,才心平气和道,“目前是比较希望某位运动员及他的教练能够诚实守信,及时兑现承诺。”
“谁?!”
记者们嗅到了瓜的味道,目光都开始急切。
但余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视线唰的一下越过人群,就径直落在不远处灰头土脸的师徒二人身上。
记者们的嗅觉比嗜血的鬣狗都敏锐,一下就猜到了几分事情的真相。
“看来是真结了梁子了!”
有摄影师压低声对同伴说道。
也有记者马上眼神示意,让同事赶紧去拦人。
不远处,宫田优树和半田麻帆也注意到了记者们突然调转的镜头。
但他们都没有专业的记者们反应快,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层层叠叠的摄像头包围了起来。
“宫田选手,半田教练,余曜说你该兑现承诺,请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呢?”
记者们留了个心眼,故意没提余曜并没有把承诺的内容泄露出来,着重点都落在了兑现上。
宫田优树本来就因为输掉比赛而心浮气躁,一听这话,愤怒的心情就涌了上来。
余曜居然把他们的承诺泄露给了记者!
宫田优树先是满脸通红,紧接着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是我跟余桑的事情,我们会私底下解决!”
原来真的有!
看来还是很重要的承诺。
记者们诈出重要情报,相互使着眼色,有意无意地簇拥裹挟着师徒两人往余曜的方向去。
刚好余曜已经打算离开。
两拨人马在沙滩上狭路相逢。
围堵r国师徒的记者们哗啦一下让出一条摩西分海的通道。
余曜的目光刚刚好就撞上了看上去很是狼狈的r国师徒两人。
没想到记者们这么给力。
余曜有点意外,却也不是那么的意外。
少年轻轻扬了下眉,琥珀色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宫田优树却有点承受不住。
他从昨天就诸事不顺,心理状态早在输给罗恩,彻底无法登上领奖台后就崩溃到了最低谷。
这会儿还撞上自己原本看不起,以为轻轻松松就能碾压的对手,特别是对方刚赢得了金牌,正借助记者们的力量咄咄逼人。
宫田优树的心弦“铮”得一下崩断。
视线对上少年气定神闲,颇有几分戏谑的目光时更是狼狈躲闪。
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星半点儿。
戚本树都急了,附耳在秋聆歌耳朵边,“这小r子还犟嘴呢?”
秋聆歌在单板圈子没少跟r国人打交道,大概能猜到几分。
“哼,小r子都假装要脸,让他们道歉,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可这又不是不道歉就能解决的。
宫田优树现在越是不道歉,记者们就越是好奇。
已经可以想象宫田优树即使躲得过今天,以后也会被记者们一直关注,一旦道歉,就会被大书特书地报道出来的糟糕处境了。
想赖账?
他现在在记者们面前一言不发的默认就是铁打的证据。
后续再矢口否认,也已经落入下风。
“又是一个死局!”
秋聆歌搓搓手,为自家师弟的缜密心思拍案叫绝。
这不就是打宫田优树一个措手不及,逼他履行赌约嘛。
记者们还在围攻。
余曜见效果达到,就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至于宫田优树师徒两人具体打算什么时候道歉,又会不会被媒体记者们大肆关注报道,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关心。
r国人在其他时间线上造成的伤害已成定局。
两句道歉能顶什么用?
如果可以,余曜更希望他们付出实打实的代价。
也好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被接受。
回程路上,余曜隔着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椰子树,望向碧蓝如天的干净大海时,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的原生世界,海洋还没有被污染,该说不说简直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至少自己冲浪时,不用担心会不会因为某些污水的影响,有可能变异长出八只爪子。
余曜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是人类形态的手。
然后就把这个念头重新搁置回了心底。
等到吃过午饭,就按照赛方的通知去了颁奖仪式的现场。
海风猎猎里,颁奖仪式的领奖台是由纸板搭成,看上去有些简陋。
但记者们的热情不减。
“余!看这边!”
“这边这边!给个镜头!”
余曜挂着自己斩获的第一枚冲浪金牌站在领奖台上,不时就会被耀眼日光下比太阳更加闪烁的闪光灯刺得双眼微眯。
但整体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没有人不喜欢当冠军。
尤其是他已经付出很多汗水和心血的情况下,这枚奖牌就是对他的最佳肯定。
余曜把金灿灿的奖牌举到颊边,对着镜头露出灿烂形容。
系统的电子音也在此时叮咚作响。
【嘀——】
【监测到宿主已完成极限冲浪阶段性任务一,奖励积分五十,请问是否领取到账】
“领取。”
【嘀——】
【奖励积分五十已到账,请问是否开启下一阶段任务:纳扎雷群岛巨浪】
【友情提示,本月中将有五十米巨浪震撼来袭,宿主如果能在巨浪中成功求生,即可获得全部任务积分】
本月中?
余曜下意识忽略了十几层楼的浪高,直接想到了罗恩的话,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选择了是的按钮。
【收到,纳扎雷巨浪任务开启中,请宿主加油哦~】
平铺直述的电子音戛然而止。
7878的奶呼呼电子音重新回归。
【哇,鱼鱼,我们已经有两个任务进行到最终阶段了】
余曜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他略一思量,基本上就在脑海里部署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极限冲浪的任务可以在下月完结,等八月结束,就是开学季,自己还可以返回学校上课学习一阵子。
等到九月到十月左右,死亡峰大约就会开始落雪,雪季一开板,他就可以去k2死亡峰完成自己的滑雪任务。
这样算下来的话,到今年年尾,他就能一口气完成三个极限运动任务。
扣除掉自己拿来兑换心脏抑制药剂的部分,至少还剩三千多积分,都可以存下来作为给二哥换药的积蓄。
等等,自己今天好像没有吃药?
余曜下意识地按按心口,摸到的确实是平和有力的跳动。
“普通的抑制剂也有治愈作用?”
余曜一直到回了酒店房间,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一直都知道兑换商店里有一样药剂,很贵很贵,能彻底治好他的心脏毛病,跟他兑换的便宜货差距很大。
总系统应该不会大方到两者都使用类似的配方。
少年疑惑地想,但从酋长岩开始,他的心脏问题确实没有再犯过。
【总系统那个总扒皮,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7878不满地嘀咕着,蠢蠢欲动地提醒。
【鱼鱼,你可以想象力再大胆些】
小系统说完就等着自己被关小黑屋。
可等了又等,不仅自己没有被关进小黑屋,还看见了小七那只已经长胖了的黑猫伸了个懒腰,软乎乎地钻进了少年的怀抱里,用脑袋撒娇般轻轻拱着。
啧啧,果然是大佬快醒了,都不掩饰了。
7878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哼,关了统那么多次小黑屋,统才不会继续替你说下去!
小系统一股脑钻回了少年脑海深处继续看小人书。
余曜想了一会不得其解,只好把原因都归结于自己彻底偏离了原本剧情,这种被剧情强加的设定可能也会渐渐失去作用。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忍不住地想。
余曜原本还担心天门山的翼装飞行比赛刺激惊险,自己在现有药剂的作用下根本无力支撑,现在倒好,问题自己就迎刃而解。
少年埋头在被晒得暖热的青年床边,自顾自地开心了会儿,连有人用勉强能动的指尖珍而重之地碰了碰自己的发梢都没发觉。
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余曜懒洋洋地想,困意渐渐泛上脑海,临睡前还强打精神,给罗恩发去了一条自己答应和他一起去纳扎雷的消息。
再醒来时,房间里出现了一封邀请函信封。
蓝底黑字,做工精美。
收件人位置工工整整地写着余曜两字。
是给自己的?
余曜好奇地拿了起来。
第109章
余曜也是拿起来才发现,邀请函下面居然还有一张邀请函。
最上面一封是来自m国有线体育电视网的正式邀请函。
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他去参加新雪季的x-games,也即是极限运动会的单板滑雪项目。
对此余曜并不意外。
早在冬奥会闭幕式还没有开始,x-games的主办方就已经通过奥委会官员联系了赵正飞,表达了想要邀请他参加下个雪季比赛的意愿。
赵正飞对此欣喜若狂。
x-games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多项目极限运动盛会,久负盛名,余曜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也知道滑雪项目采取的都是邀请制。
只有被主办方邀请的运动员才有资格参赛。
华国至今只收到过两次邀请,其中一次还是双板项目。
可以说这封邀请函不仅是冰雪世界极限大门的认可,也是对运动员本身的肯定。
登上x-games的赛场,从专业领域意义上来说,甚至能得到不亚于在世锦赛冬奥会所能斩获到的巨大人气。
毕竟世锦赛和冬奥会的赛事规则相对死板。
x-games却鼓励运动员采用更大胆前卫的战术,多轮比赛对于赛场上的失误也有更大的容错率。
平心而论,余曜更喜欢x-games的比赛制度,更自由也更有包容度。
但对于是否要参加比赛,参加哪一项,他却还没有想好。
反正邀请函只相当于门票,自己可以先收着。
余曜在最后一张从未参加过的赛事英文名上看了会儿,就把一封四张的门票都放进了行李箱。
他对手机的依赖度很低,完全没注意到x-games的主办方在发出邀请函的同时,就已经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高调地宣传了出来。
对方当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男子单板最耀眼的明星”、“绝无仅有的天才少年”、“单板历史上唯一也是最年轻的全能王”,这几组指代词一出,几乎不会有人错认主办方话里话外的究竟是谁。
再联系上主办方所说的已发送的邀请函内容,不少单板滑雪爱好者就提前激动起来。
不止是为了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大家伙更好奇的是x-games特有的一种比赛形式,knuckle huck。
这个至今没有被华国体育工作者官方翻译过的小众赛项,是平花风格的一种。
knuckle是指跳台的平台区和降落区连接的地方,huck则是指扔出。
顾名思义,这个项目的比赛内容,就是选手们利用场地的高度,自己的速度和弹跳滞空能力,当场完成自己设计的特技动作。
观赏性绝佳,创造性一流。
被很多看过的观众誉为自己看过的最精彩单板赛事。
所以余曜也会参加吗?!
评论区立时就挤满了热情洋溢的询问者。
赛事主办方的个人主页还是第一次累积这么多访问记录。
工作人员绞尽脑汁地打太极暗示的同时,暗搓搓地把还没有开始,甚至都没有定下详细日期的比赛包装得更加高大上。
但这一切都跟余曜无关了。
还在p国海边冲浪小镇逗留的少年打开了被压在下面的第二封邀请函。
只有开头,没有落款。
邀请函的内容也是冷冰冰的一句“今晚八点,到海边来。”
铅黑色,是打印的字体。
纸质也不是正式的硬卡纸,反而像是从前台打印机里随机抽出的一行恶作剧。
余曜来来回回看了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把纸张随手搁在了茶几上,下楼去吃晚饭。
葡萄藤下,夕阳海风里。
戚本树正在摆盘子,见徒弟下来了,就招呼了一声。
“那封邀请函放你桌上了!”
余曜帮忙的动作停顿了下,又继续,语气若无其事道,“只有一封邀请函吗?”
那另外一封是怎么到他房间里来的?
戚本树奇怪地看了徒弟一眼,“没听说哪个比赛主办方会寄两封的,是单板滑雪队那边通过国际快递寄来的,我亲手拆的,就一封。”
余曜没接话,长而纤直的眼睫低垂,将琥珀色的眸子藏于影中,看不清神色。
从戚本树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少年微微抿紧的唇,和一瞬间紧绷的下颌轮廓。
“怎么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余曜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习惯性确认一下。”
戚本树哦哦两声,就上楼去喊秋聆歌,再下楼时就开始抱怨。
“你们师兄弟一个二个的,都喜欢趴在风口边睡觉也就算了,也不怕吹得头疼。你还好,身上还知道搭张床单,你师兄直接躺椅子上就睡,还没有什么睡相!”
所以……
不止是那封凭空出现的邀请函,自己身上的床单也不是戚教搭的?
余曜想到自己睡醒时身上莫名多出的遮盖物,眉眼没动,心底却有根弦不受控制地狠狠颤了颤。
起初还有些茫然。
但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只有系统能够做到。
再结合着自己身上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的种种异样,7878三番两次的欲言又止,仿佛一切不合理之处都聚焦指向了同一人。
余曜把手中的碗碟放下,转身跑上楼梯。
瓷木碰撞的“哐当”一声,吓了戚本树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
他急忙去追,生怕余曜是有什么事。
可一直追到了走廊里,正喘着气要叫人,就发现原本匆忙慌张的修长身影一下停在房间门口。
少年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这是?”
戚本树用安抚的语气询问着,也放慢步子往前走,同时呼吸急促。
这家酒店唯一的设计缺陷就是旋转楼梯优雅却不合理的踏步高度,慢走还不见得,跑快一点,就让人觉得心慌气短。
也不知道小余跑那么快干嘛。
戚本树腹诽着,又担忧不已,强忍着不舒服跟上去。
可还没等他走近,就见少年的手臂抬起又放下,犹豫地重复两次之后,倏而果断地握住了房门的把手。
“叮咚!”
门锁发出已开启的提示音。
可以进了。
余曜被这一声提示音惊回了人间。
脑海中却还乱糟糟地搅拌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坦然面对。
二哥也说过,逃避和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少年深吸一口气,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闭了闭眼,神色都变得坚定。
余曜握紧把手,推开了门。
哗哗哗——
他走的时候没有关窗。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劲的海风吹面而来。
白窗纱飞舞,桌上的纸张翻飞如蝶。
余曜眯了眯眼,等迷了眼的那股酸涩劲儿过去后,快步走到了窗边的特制轮椅边,轻轻去揭落在青年脸庞上的白纱帘。
一点点被拉开的纱帘就像是永远拨不开的迷雾。
余曜目不转睛。
最先露出的是脖颈、喉结,很慢很慢才到有点秀气,却很温润明净的下巴。
夕阳只在天际留下最后一抹绚丽的尾巴。
天色已经很暗了。
酒店外墙上暗昧的彩灯也被点亮。
但并不妨碍余曜看清昏暗光影里,青年渐渐袒露面孔的每一处细节。
戚本树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自家徒弟的手看似很稳,实则抖得不行。
毕竟运动员的控制神经发达,肉眼看见的一点错漏,对余曜来说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失误。
难道是祁家这位醒了?
这是戚本树的第一想法。
可看自家徒弟走过去后,久久僵立没有动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大约是太乐观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门掩上,用眼神示意听到动静跟来的秋聆歌噤声跟自己走。
一直到回到葡萄架下,才压低声,“聆歌,你知道祁家这位跟小余是什么关系吗?”
他以往还觉得大约是有什么亲戚之类的关系,跟着飞来飞去也纯粹是有钱人没事烧钱玩。
但现在看着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呢!
至少余曜的态度就很不对劲。
他带了余曜两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这样心思外露,情绪毫不收敛的模样。
刚刚不打招呼,转身就跑的背影甚至都可以说得上有点失魂落魄的。
戚本树甚至想给还在国内的赵威明打越洋电话了,也就是顾虑到秋聆歌还在眼前,才按捺住异样心绪,先把人拎出来问问情况。
秋聆歌也只在教练们偶尔八卦的口吻中听说过一二,自个儿还云里雾里,自然不可能信口编排。
“可能就是比较重要的人吧。”
他想了想,给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答案,同时也把赵正飞仔细交待的话拿了出来。
“不是我说戚教,”秋聆歌认真地皱了脸。
“我建议你不要问太多,小余的事,他自己会解决,他应该也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
有些人天生分享欲充足,芝麻大点的事都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有些人就像是夜空里的云,拂晓时的星,从来都沉默着,无意识地减弱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只有在朝夕交替,流光皎洁的绽放时刻,才会颠倒众生,一鸣惊人。
戚本树拨打越洋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是成年人,当然有分寸,听得出秋聆歌话里的劝告好意。
也是,自己一个短期教练,交情资历摆在这儿,或许还不够格打听余曜的事。
戚本树叹了口气,仰头望向三楼落地窗前若隐若现的少年背影。
昏暗室内,余曜也已经把纱帘彻底拉了下来。
在看清青年的眼帘紧阖,跟自己出门时别无二致的安静昏睡模样时,心也彻底跌入了谷底。
“是我想多了吗?”
余曜不能理解。
可那些复杂的,一点一滴的,看似不着痕迹其实很多线索的疑问,明明都指向祁望霄。
余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已经拆开糖果的包装,却发现华丽糖纸里裹着的,只是一颗装腔作势的石子而已。
他站了片刻儿,终于失望地弯下膝盖,与轮椅上的青年平平对视。
“二哥,”余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该怨谁。
怨祁望霄?
很没道理,二哥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他醒来。
怨自己?
余曜也没有苛求自己所思所想一定全部顺遂成真的意图。
但终究难平。
他把桌子上打印出来的那封邀请函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并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么一大出整人剧。
或许是自己心里的蛛丝马迹积攒得太多了,一直存有疑惑,始终隐隐期待着某个可能的原因,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上当。
太蠢了。
余曜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他扯了扯因为长时间站在窗口吹湿冷海风而变得苍白的唇,琥珀色眸子里浮动的光点都沉了下去。
有点冷,余曜下意识去摸了摸青年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很凉,仿佛在冷水里浸过。
余曜起身想关窗,才要迈步,却发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卡在了轮椅上。
他回身欲抽,却在手触碰到带有熟悉心跳的温热肌肤时,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
下一秒。
整个人就撞进了一双熟悉到梦里都会经常见到的眼。
这双眼和它的主人一样。
眸如星子,温柔入骨,如有魔力。
只需静静看着,不用会说话似的笑,就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永远沉溺其中。
余曜脑海里“嗡”得一声。
一瞬间仿佛万千烟花轰然炸开,北半球的壮丽极光掠过极地,斑斓彩虹架起了半边天桥,通往无垠虚空里唯一一处光亮,眨眼又归于空白一片。
“二哥?”
少年如梦呓般轻声唤着,在梦到过很多次的场景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海浪的涛声掩盖住了心跳加速。
只有酒店外墙上的彩光暧昧不明地照亮狭小的一方天地。
余曜想再喊一声二哥,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祁望霄抓住他衣角的手却一下松开坠落。
余曜伸手去接,没有接住,心湖里刚刚漾起的那点涟漪,啪嗒一下就碎了满地。
他和终于睁开眼,眸色却少了一抹清明的青年对视,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阵又一阵夜间湿冷的海风袭来,脚边的黑猫团子喵呜喵呜地蹭了裤管好几下,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才蜷了蜷。
“医生说植物人也会睁眼。”
余曜自言自语着,背靠着落地窗的玻璃,音色难得喑哑。
【但大佬之前并没有睁过眼!】
7878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替祁望霄正名。
要不是系统保密规则的限制,它都想摇晃宿主说清楚。
这是明显的恢复症状!
是祁望霄冒着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宁肯先只兑换部分积分,只为了让鱼鱼安心,知道他快要回归!
气死统了,鱼鱼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敏感,明明他平时的洞察力敏锐得吓人!
7878槽多无口,终于明白了人类所说的有苦难言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真的憋死统了!
统就是说嘛,大佬压根没必要钻空子弄个什么邀请函,简陋不说,还被鱼鱼误会了。
7878精密的数据都快要被绕晕了,不懂祁望霄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余曜或许懂,但此时却没有想到。
他缓过了上至天堂下至深渊的剧变心绪,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出门就敲响了医护人员的房门。
正在吃饭的王医生听说病人睁眼,二话不说,放下饭碗就领着助手跟余曜回了房。
开灯细细检查过后,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论理说,植物人睁眼很常见……”
他用一句话粉碎了余曜仅有的侥幸。
可紧接着,又给了少年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
“但祁先生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的,他出车祸时伤到了中枢神经,一直没有出现睁眼之类的情况,这应该也算是好转的迹象吧。”
王医生越说也觉得有可能,转身回去给祁家人打电话。
戚本树和秋聆歌在门口探头探脑,听到这话时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余,饭要凉了。”
戚本树壮着胆子喊,还用眼神示意秋聆歌去拉人。
余曜却先开了口,“现在几点?”
他忘记了自己手腕上就戴着表。
秋聆歌看了看表,“七点三十六。”
余曜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这才从湮没思维的情绪里彻底挣脱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又确认了一遍。
“我不吃了。”
少年转身去推轮椅。
戚本树急了,“不吃哪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你今天也没少运动量,不吃不饿吗?”
余曜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只面包,叼在嘴里,含糊道,“我先将就一下,等一会儿回来了再吃。”
“欸!”戚本树叹气,不太满意。
但谁能拦得住人。
余曜很顺利地出了酒店。
已经收到消息的祁家保镖已经把车开了来,帮忙把轮椅抬上来后座。
“去海边吧。”
余曜现在是真的好奇了,那张粗劣的,简单到不像邀请函的邀请函,到底是想让自己看什么。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
p国的生活节奏慢。
傍晚时没有华国大都市随处可见的晚高峰,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附近人最少的海滩。
这里海水拍打的不再是细腻如玉的白沙,而是突兀耸立的礁石。
噼噼啪啪的海浪不停地涌上来,撞上、抚摸、戏弄着海滩上沉默的黑影,留下珍珠般闪着光的浮沫。
余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轮椅碾碎了好几枚被大海抛弃掉的贝壳。
还有九分钟。
少年看了看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车边的两名保镖站得笔直,很有职业道德地警戒四周。
其实也没什么可警戒的,四周渺无人烟,和不远处热闹欢声的夜浪沙滩判若两岛。
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里。
没有温柔的海浪和美丽的沙滩,也没有一丝人气,就像是没有开发的荒地。
余曜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不过他从清醒过来后就看得很开。
冲浪世锦赛告一段落,前往纳扎雷峡谷的船票也已经定好,自己只是抽出一个夜晚来履一个不知道是谁邀请的约,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真的被戏耍了,白跑一趟……
也不算白跑吧。
余曜轻轻抚摸着轮椅的扶手,眸子望着的是海浪奔涌的方向,难得有了想说上几句的冲动。
“其实我也很喜欢冲浪。”
少年神色变得柔和,温温和和地跟轮椅上的人说道,“不止是因为任务的缘故。”
“我学过单板,学过滑板,早就想要试试和它们一脉相承的冲浪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有遇到需要做冲浪任务的世界而已。”
其实在竞技部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除去总要输给不如自己的主角,更多的时候,余曜觉得自己失去了自己人生的选择权,如同一只被提着千丝万缕的剧情傀儡。
“我有很多运动想学,有很多地方想去,但总不能如愿,只好安慰自己现在学的东西,自己其实也很喜欢。”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在体育方面异常博爱,除去纯力量类的不太感冒之外,技巧型的运动他都相当感兴趣。
当然了,如果这些运动能够刺激些更好。
最好是能徘徊在生死一线的。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活着。”
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纯粹到只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沸腾的声音,宛如水手传说中塞壬的蛊惑,足以让人忘怀生死。
只可惜每次都要输的命运是根勒住他拥抱悬崖的最后绳子。
虚幻与真实,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壁垒,无数次的突破失败让少年日常挫败,不满积攒如山。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最后一个世界,任性无比地用倾尽全力的2160赢走属于主角,不,本该属于自己的金牌。
他为了这一次的任性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后悔过。
“其实我那时在想,即使死掉也不是很可惜。”
如果这条命本来就是被摆弄着的,那还不如不要。
最后关头的放弃才是真正的嘲讽。
喏,我能做得到,但谁规定我就一定要这样做。
余曜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子里透着任性到可怕的疯劲儿。
“不过总扒皮也比我想得还要扒皮。”
余曜想到自己意外回到原生世界的震惊和惊喜,想到自己听到积分被扣完的果然如此,至今都有点想笑。
只不过回忆就到这里为止了。
余曜本来也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
只是今天情绪大起大落,难免想得多了些。
余曜看了看还差半圈才能嘀嗒到12位置的秒针,四下张望着,还没有忘记握住祁望霄被冻得发凉的手,静静等待着八点整的到来。
少年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其实并不想死。
生命之所以可爱,在于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只有活着才能见到自己深埋心底,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但是在二哥面前,为什么一定要全说实话呢。
余曜很平静地想。
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不是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长年累月都放着几枚橙子味的硬质糖果。
廉价,常见,却因为给的人特别而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从此成为习惯。
秒针指向了八点。
余曜如受召唤般抬头望向海面。
一阵阵海风袭来。
遥远的天水交际线上,苍茫云海被风吹开,朦胧夜色中,豁然跳出一轮皎洁如玉盘的圆月。
今天是阴历十五还是十六?
余曜下意识地想,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着,被海上的明月清辉所吸引,挪不开视线。
福至心灵的,他突然明白了那封邀请函想要传达的意思。
是一句华国人都读过的诗词,常常出现在与中秋节日有关的各种时机和场合。
曾经某个世界里,有人教他临帖,边写边用好听到让人心尖打颤的柔和语调,一字一句地拿这句话安慰着他,许诺他们一定能够回家。
久远的回忆浮现一瞬。
余曜望向目光所及之处。
墨蓝夜空里,满月的光洒下,轻纱般笼罩世间万物。
海面上铺满着浮动不定的光,少年的眼底里沉下去的光点也一个接一个地重新浮现,摇曳、攒动、闪烁,汇聚成璀璨温柔的星湖。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余曜终究还是念出了那句诗,也握紧了祁望霄的手。
他同那双缀满月光后终于有了几丝原本神采的温润眼眸对视,其实很想问出口。
海上的明月已经升起来了,二哥你会很快回来吗?
但答案已经在邀请函里的海上月夜景中了。
真好。
余曜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安心处。
他在海边一直待到了后半夜,才没事人一样回了酒店,在教练和师兄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纳扎雷峡谷。
四十米高的惊涛巨浪。
余曜上船前望着高大的三层游艇船身,突发奇想,这要有多少只船,才能垒出这样的高度?
真的有人在这样的巨浪里活下来吗?
少年的眼一下亮了起来。
第110章
余曜怀揣着对纳扎雷峡谷的巨浪的憧憬里上了船。
这一次的出发,他没有带自己常用的短板。
冲浪板常见类型有泡沫板、长板、鱼板和短板等,但在这其中,还有一种特殊类型的板,枪板。
这是一种专为冲巨浪而设计的板,很厚,比长板窄,比短板长。
主打的就是一个在冲浪时板缘可以深入浪壁,可控性强,速度更快,尽最大可能地为冲浪者争抢在巨浪下的逃生时间。
华国y省一般没有几十米高的巨浪。
余曜从前也没有尝试过这种冲浪板,但这一次,可算能得偿所愿了。
少年心情不错。
登船之后,才把自己的冲浪板爱惜地靠在墙上放好,正打算趁着几个小时的船程,刷刷班群里积攒已久的测试题,就被秋聆歌拉去了甲板看风景。
“今天天气多好!刷什么题,船上晃个不停,仔细伤了眼!”
秋聆歌塞来一根钓竿,兴致勃勃,“咱们一起钓鱼?”
余曜垂了下眼,“应该钓不到吧。”
秋聆歌立刻横眉倒竖,语重心长地教育起自家师弟来。
“小余,虽然咱们的抽签运不好,但是!人生还是要充满希望的。你看看这大海——”
酒窝深深的青年夸张地做了一个类似泰坦尼克号的飞翔造型。
“海那么大,有那么多的鱼,怎么就不能有我们一条半条?”
“再说了,就算你运气不好,你师兄我也能那么倒运吗?我今天非要钓上来几条,给咱们中午加餐不可,你就等着看吧,什么叫神钓手!”
秋聆歌已经开始翻盒子找钓饵,满脸的跃跃欲试,背影都意气风发。
看样子不像是要钓一条两条,而是起码要钓上来一吨两吨。
“秋哥,”虽然秋聆歌刚刚的运气论让余曜听得好气又好笑,但还是不得不说,“我不是怀疑你的运气。”
少年双手一摊。
“我们坐的是赶路的客船,发动机的声音就足以惊走鱼群了,船速也快,你确定会有鱼追着去咬一只狂奔的钓饵?”
只怕是才看见或者闻到味儿,就已经发现食物不翼而飞了。
如果这都能钓得上来,秋聆歌的运气绝对不是一般的好。
他都可以下船就去买刮刮乐了。
少年只用一句话就把自家师兄打回原形。
秋聆歌这才想起华国古话里的刻舟求剑。
他有点头疼地把钓竿放回去,“我还以为能试试海钓呢。”
钓鱼是不行了。
秋聆歌绞尽脑汁,那自己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跟师弟套套话?
他的苦恼都写在脸上。
余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家师兄大抵是打着钓鱼的由头想跟自己问点说点什么。
也是,自己昨天的举动太反常,是很容易让人担心。
不过,秋哥既然在这里……
少年冷不丁回头一下,果然就捕捉到了舱门口,一颗正在小心翼翼探出,却因为自己的视线马上抽回去的教练脑袋。
好怪,大家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吗,非要跟侦察兵刺探敌情似的。
余曜扬了扬眉,见秋聆歌还在磕磕绊绊找借口,干脆笑着挑明了。
“我昨天就是因为二哥一直不醒,心情不太好,出去走了走,以后不会了。”
“啊?”
秋聆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整个人就是一个战术后仰的大动作,“就这?”
余曜看着他,略带俏皮地眨了下眼,“要不然呢?”
秋聆歌又啊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棒槌,早知道直接问不就好了嘛!
还说什么钓鱼,结果反而让自己闹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他懊恼一下,很快就把心思放到了余曜的话上,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医生不说了,祁先生很快就能醒,你也别太担心了,好事多磨,再等等就会好的。”
余曜原本就已经在好转的心情因为好事多磨这四个字又好了几分。
他点点头,把胳膊支在了船栏上,笑了笑,“我也这样想。”
只不过磨合的过程再短一点就好了。
少年望向月出的方向出神一瞬,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猫条,蹲下来喂给航空箱里猫猫叫的胖黑猫团子。
修长的指腹挤压着猫条,时不时还要逗弄似的抽回,却又在小七喵呜的不满叫唤声里立刻送了回去。
“小七,你该减肥了。”
余曜怀疑小七的脂肪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养出来的。
掂了惦航空箱沉甸甸的重量,就开始思索起有没有什么能给猫咪制定的减肥方案。
这个重量,最起码要减上两斤吧。
余曜有点好笑地弯了弯眼。
秋聆歌看着这个绽放在少年脸庞,因为海浪蓝天的衬托而格外干净温良的笑容,也跟着会心一笑。
完全不知道自家师弟脑海里在酝酿什么猫咪减肥的魔鬼计划。
正要再说些什么,戴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是的,我们现在正在前往纳扎雷小镇的海船上!余?他现在就在我们的前方,我刚刚听说他们打算要钓鱼!”
钓鱼?!
秋聆歌好不容易才要忘掉刚刚的蠢事,马上就被人重新提起,脸都绿了。
青年咬牙切齿地看着正举着个手机支架靠近的戴维。
“早知道就不教他玩直播了!”
本来是见摄影团队太辛苦,才给戴维的提议。
没想到小余的这个经纪人从开通Tik账号就开始乐在其中,日常以余曜经纪人的身份在直播间里跟网友们互动直播,现在还刚好拍到了自己的糗事。
秋聆歌悔不当初,恨不得当场痛哭流涕。
余曜注意到师兄的纠结神情,心下好笑,但还是在戴维询问他们是否在钓鱼时,主动打了个圆场。
“我们刚刚只是在讨论行驶的船上到底能不能钓鱼,行驶的船上不能钓鱼,这点我们还是知道的。”
余曜忽略了自家师兄投来的感激涕零的目光,明知故问,“不过戴维先生,你是在直播吗?”
想要转移询问者的注意,最好的办法是把提问对方,把攻守之势转换回去。
余曜掌握了其中精髓。
不止是戴维忘记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主动解释起来,连直播间里因为少年的入镜而欢呼雀跃的网友们也都纷纷开始了话题发散。
【是!我们在直播!余,上午好!】
【见到活生生的余曜本人了,他不在赛场上的时候,看上去好清秀好小一只,卡哇伊~】
【楼上,余本人在ISA和WAL官网上的最新身高数据是178,他只是骨架细,本人气场绝对一米八哦(赛场观众亲眼认证】
当然了,直播间里人那么多,偶尔也有几个人揪着刚刚的话题不放的。
【啊哈,小鱼要钓鱼?hhh,就算船停下来,他真的能钓得到吗,狗头警告】
【住口!这是钓到钓不到的问题吗?!小鱼明明是心地善良,怕伤了同类】
【鱼钓不上来,海象神可以有一只!】
这几个人说得开心,三条评论首尾相接地飘在了评论区里。
刚刚好就被凑近的余曜看了个正着。
余曜:……
虽然但是,他决定替阿普解释一下。
“是海龟神,”少年温温和和地对着屏幕笑着,“这是来自f洲的神明,阿普之前跟我强调过,是我记性不好才不小心说错的。”
【!!!】
【小鱼你看见我们了!】
【啊啊啊啊啊!!!!】
没想到能被正主看见,这几个华国观众刷出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其实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哪怕余曜通晓再多的语言,评论区弹幕蜂拥而至的时候,他的眼睛和大脑都只会自动捕捉到其中横平竖直的方块文字。
被读到评论的观众还在兴奋中,抖着手噼里啪啦地敲出了一长串。
【是海龟神!我们知道是f洲的神!小鱼你的手黑,f洲的神最能保佑你!】
余曜脸上的笑一僵:?
少年的脑门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自己的这个刻板印象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不过本来就是闲聊类型的直播,少年也不生气,反倒是好脾气地笑笑,故意为难。
“真的吗?那我许愿一下海龟神送我一条鱼,也能实现吗?”
激动的观众们:啊?
不是,小鱼,你清醒一点,你在行驶的轮船上,还是那种船体偏高的客船,连钩都不下,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鱼!
戴维也被逗乐了,“这可就为难海龟神了。”
余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打算就着这个话题宣传一下不要封建迷信。
可下一秒,就有什么庞然大物越过余光,直直往他面前的甲板撞去。
“哗——”
“啪!”
巨大的拍打声吓了大家伙一跳。
余曜后退一步,定睛细看。
秋聆歌直接跳起来蹿到了自家师弟背后。
戴维也手抖了下,不小心点上了切换前后摄像头的符号。
晃动的镜头和巨大的声响牵动着无数观众们的心。
但很快,弹幕里就刷起了整齐划一的问号和感叹号。
【我……我没看错吧?姐妹兄弟们?】
【这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吗???】
【不,我愿称之为,海龟神显灵!】
弹幕因为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巨大海龟炸成了一锅粥。
甲板上,余曜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是……海龟???
少年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深绿色的大乌龟,见它耷拉着脖子都顾不得缩回壳里,俨然已经被撞晕了的模样,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
嘶,会疼,这不是做梦,也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余曜护着身后一脸呆滞的师兄,把架子上的钓竿拿来,试探性地戳了戳。
见大海龟肚皮朝天,无力地拍打着扁平如桨的四爪,却怎么都翻不过来身,凛然的眉眼蓦得一松。
“是一只普通的海龟而已。”
少年对着师兄和镜头温声解释,找了个网兜,帮助那只晕乎乎的海龟翻了个身。
他没敢离得太近。
海龟的性格再温顺,也是肉食动物。
再加上龟壳上绿油油,滑腻腻,一看就是挂满了藻类,有点洁癖的少年更不会碰。
只不过,等帮海龟翻完了身,余曜才恍然惊觉一个问题。
“这只龟要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扔在甲板上吧?
戴维和秋聆歌也是这时才缓过来神,也围了过来,啧啧打量。
戴维:“这么大,起码活了几十年了吧?”
秋聆歌摇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么大的个头,说不定就上百上千岁了。”
他坏笑着把师弟拉得更近些,“小余,看!你的海龟神来了!”
余曜眼角抽了抽,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自家师兄,“建国以后禁止成精。”
几人围着海龟说笑了会儿,虽然不知道这只龟是怎么飞上甲板的,但海龟的归宿当然还是大海。
余曜指挥着师兄帮忙,两个人一起用网兜把海龟罩住兜起,往栏杆外抬。
戴维在场边拿着手机拍摄,弹幕上就又飘过了一阵哈哈哈。
【神奇龟龟:终于还是要回家,啊,这宛如被倒垃圾一样的倒霉姿势】
【余:走起,送你回家】
【小鱼,别呀,说不定人家海龟就是来找你的】
最后一条弹幕被好不容易把海龟倒进海里的余曜看见。
说实话,余曜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
但要说海龟是来找他的,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余曜拿出纸巾擦了擦手,眉梢一挑,“除非海龟再飞回来,否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熟悉的黑影再次飞过,熟悉的“哗”和“啪”声也再度响起。
直播间网友们:???
直播间的网友们:!!!
【不得了了!海龟神显灵了!】
弹幕都要惊呆了,甚至有人提议应该投稿给灵异博主。
余曜刚刚翘起的嘴角也抽了抽。
秋聆歌一回生二回熟,但还是被吓个不轻,弱弱提醒,“可能它成精在建国之前……”
余曜:……
“秋哥,来,搭把手。”
少年拒绝接受迷信,面无表情地又一次拿起了网兜,挥兜霍霍向海龟。
秋聆歌一边帮忙一边打量,心里也嘀咕,这不就是普通的海龟吗?
但普通的龟不会飞上来第三次。
深绿色的巨大海龟又一次砸上甲板,溅了几人一身一脸海水的时候,余曜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这年头,海龟都会飞了吗?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难得浮现出浓浓的疑惑和茫然。
直播间弹幕也从热闹震惊变得寂静。
【海里也没东西啊……】
戴维刚刚特意拿着镜头去栏杆边拍摄过,同时在线的上万名网友看得清清楚楚,蔚蓝的海平面上只有轮船制造的圈圈涟漪,连只海鸟都没有。
【怪吓人的,该不会是这只海龟真的是来找余的吧】
这个猜想融合了各国文化,很快就变成了评论区暗□□。
【亲一口,这只海龟说不定会变成英俊的王子,然后对余说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也许是礼物,英俊潇洒的人鱼看上了海上弄潮的东方少年,一见钟情,追赶到此地,送上一只海龟作为定情信物】
【你们都猜错了!这只龟是海象神的使者,它是来告诫余,信海龟神,得幸运抽签号,从此打遍赛场无敌手!】
戴维看得脸都在抽搐,却还是拼命忍着,不敢笑出声。
余曜注意到经纪人不正常的脸色,走过来,目光落在屏幕上。
片刻后,整张白净俊秀的面孔也开始抽搐。
“你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余曜叹为观止。
如果他不是故事的主人公,说不定还能跟大家一起笑,但主人公是自己,说实话,真的有点笑不出来。
这只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曜背对着栏杆看,也不去拿网兜抓了。
反正丢下去又会飞回来,还不如不费这个力气。
这只海龟至少有一百斤重。
天知道这么重的龟是怎么飞得那么高,还能精准无误地落在自己面前的。
等等,精准无误?
余曜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他抬头,看向正在跟戴维头碰头,因为网友们的脑补乐不可支的青年。
“秋哥,帮我一下。”
秋聆歌憋着笑走过来,看师弟一眼,笑一下,看一眼,又笑一下,脸上的酒窝深得都快能塞车厘子了。
余曜心里存着事,也没计较。
他拉着师兄一起,把海龟从甲板的另一边丢下去。
然后自己还站在原地。
几秒后,海龟又摔到了他的面前。
余曜又把海龟丢了下去,但这一次,他换了个站位,自己站到了甲板的另一边。
没多久,海龟又一次精准地落到了少年面前。
戴维和秋聆歌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俩可没动。
这海龟居然真是冲余曜来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顾不得编故事了。
【居然是真的!】
【我看出来了,这龟真是冲小鱼来的】
【太神奇了!总不能真的有海龟神吧】
大家议论纷纷,都摸不着头脑,隐约间还有一丝兴奋。
余曜却已经在换位间发现了一丝端倪。
所以这一次,他用网兜把龟装起来之后,挂到了栏杆边,却没有立时扔下去。
“小余,这是?”
秋聆歌不理解自家师弟是在干什么,见余曜一个人拉久了吃力,还过来搭了把手。
余曜眉眼不动,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海面,“再等等。”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的话。
秋聆歌愣头愣脑地照做,也跟着一个劲地往海平面上瞧。
这不是很正——
等等!
秋聆歌突然一下睁大了眼,惊呼出声,“这是?!”
“有情况?”
戴维连忙拿着手机走近栏杆。
“别过来!”
余曜头也没回,却如同背后长了眼一样高声制止了戴维的走近。
直播间鸦雀无声,大家心急如焚,完全顾不上打字,个个都紧张不已地盯着屏幕。
是有什么东西要出现吗?
他们的一颗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在激动恐惧的心情里甚至想穿进屏幕,把栏杆边的少年拉回来。
余的胆子真大!
离栏杆那么近,也太危险了!
这样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闪过,甲板和直播间的所有人,就听见了一阵清亮稚嫩的“嘤嘤嘤”声。
声调忽高忽低,嘤嘤嘤之余是不是还嗯哼几声,可爱到吐奶。
【难道海里的是嘤嘤怪?】
太过可爱的撒娇声,即使是还不清楚情况的观众们都不由得放下心神。
但并不是所有观众都不了解海洋生物。
有人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当场就拍了板。
【的确是嘤嘤怪!】
【只不过这位海上霸主不一定在是撒娇,很有可能是在骂脏话hhhh】
【???】
戴维也在听见这几句可爱到让人天灵盖冒泡的声音时反应过来,轻松地走到栏杆边,让大家终于一睹屡次甩飞海龟的物种真容。
高清镜头里。
海平面上先是出现了一尾黑色的光滑鱼鳍。
紧接着,庞大的黑白鱼身就浮出了水面,肥嘟嘟,胖乎乎,鱼鳍超短,像一个大号的雪茄斗,又好像一只穿了黑白燕尾服的超大号鱼玩具。
【是虎鲸!】
【虎鲸虎鲸!】
越来越多的观众认了出来,语气也一个赛一个的激动。
【所以海龟是被虎鲸拍飞的,它可能一开始是想送小鱼礼物,后来是以为小鱼在跟它玩丢东西的游戏!】
这个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
虎鲸的智商奇高,性格顽皮,除去海上霸主的外号,还有一个昵称是海上哈士奇,对人类一直有着类似于人类看小猫小狗的友善爱意。
据说野生虎鲸甚至会故意假装搁浅,惹得人类匆忙救援,戏弄一番之后,再高兴得拍拍鱼鳍走鱼。
平时最喜欢的是追着人类卖萌,或者追着人类的船嬉戏。
“看来我们是被虎鲸逗了。”
秋聆歌也听说过这只黑白相间的嘤嘤怪声名,下意识地手一松。
“别!”
余曜还没有来得及阻止。
那只笨重的海龟就在落入海里后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拍飞。
这一次还玩了个花儿。
黑白的大鱼先是把海龟拍到半空,再一个跃起,用尾鳍重重击打,像极了人类在打羽毛球。
“啪!”
一次又一次的拍飞,余曜一开始还能看见海龟动动爪子,现在看上去,像是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余曜试探了一下,见海龟还有些下意识的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也拿那只还在嘤嘤嘤要拍龟的虎鲸没有办法。
海龟的命,也是命。
余曜没有再把海龟丢出去。
于是,一阵又一阵嘤嘤嘤和叽咕哼哼的撒娇音很快回荡在海平面上,清亮,柔和,满是催促。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受不了了。
【快把海龟丢出去!鲸鲸都等不及了!】
【友情提示,虎鲸的语言里含妈量极高,还会骂队友,它的嘤嘤嘤说不定是在骂骂咧咧要玩龟】
【管它说什么,快快快!小鱼快跟虎鲸一起玩!】
也有人故意调侃。
【海龟:服了,你这个老六】
【海龟:善变的人类,都在为虎鲸着迷,没有人为我发声吗!是因为我不会嘤嘤嘤吗!】
评论区充满了欢声笑语。
毕竟谁能想到居然会遇见这么可爱的虎鲸呢。
虽然虎鲸捕猎时贱兮兮,喜欢围殴,还会装死骗吃骗喝,斗得过大白鲨,最爱吞海豹。
但这个海洋街溜子却对人类相当的友好,至今从未发生过野外袭人事件。
再加之黑白的配色很像华国的国宝,有不少人都把它称之为海上熊猫。
从海洋霸主、海上二哈、嘤嘤怪、海洋街溜子、海上熊猫……一个又一个的外号不难看出,人类对虎鲸也是同样的喜爱。
余曜其实也挺喜欢这种高智商还很可爱的海洋生物。
但是,这只虎鲸是不是有点太贱了点?
眼见可爱人类不再丢海龟跟自己玩,黑白皮的街溜子终于展现了自己的本色,一个蓄满力度的高高跃起,竟是飞到了和栏杆差不多的高度。
擦船而过时,还一边嘤嘤嘤,一边故意甩了余曜一头一脸的水。
少年擦了擦脸,其实不太明白这只虎鲸为什么好像专门冲自己而来。
眼见它潜入海底,不知道从哪又抓了只倒霉的魔鬼鱼拍上甲板,更是有点头大。
该不会这只虎鲸会一直跟着自己,一直甩东西上来吧?
余曜下意识地看向同伴。
秋聆歌被萌得一脸血,扶着栏杆往前探身,眼睛都瞪得溜圆。
戴维也是一脸抓到热度的惊喜神情,只顾着当合格的手机支架。
少年再扭头去找教练,结果发现戚本树也是笑眯眯地拿了个相机正在拍拍拍。
余曜:……没有人考虑一下被甩上来的海龟和魔鬼鱼吗?
他想找个盆把魔鬼鱼先放水里。
结果才一离开栏杆,虎鲸的嘤嘤嘤声就变得凄厉。
听起来很像是小孩子撒泼打滚,不让心爱的小宠物离开自己的视线。
余曜:?
他作势又走了几步,结果虎鲸的叫声更大了,音调也被拉长。
声音之可怜,让人不忍卒闻。
不会吧?
他不会是被一头虎鲸给赖上了吧?
余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场就嘶了一声。
这该怎么办?
他之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